卫风眠只得打起精神来回对方的话:“郭师伯不是说找我另有事情吗?是有什么嘱咐?”
郭横门身子往后倚了一下,离卫风眠远了一些,声调低沉下来说:“你师父的意思是让你回去,可是我却想把你留下来,跟我一起打魔教。”
郭横门说的跟组团刷怪一样风轻云淡,但落在卫风眠心里却不啻天雷劈过。
第一,“你师父的意思”“我却想”,明显表示两个人的立场不同。
而据卫风眠所知,徐子道和郭横门同出于青桐派,但十三年前青桐派出了一场大难,险些被一夜灭门,而当年门中弟子中最受上面喜爱最蒙师长看好的青年弟子郭横门却突然叛出青桐派,去江南炫温斋入赘做了当家大小姐的丈夫,从而避开这一祸。
此后,徐子道继承了青桐派,而郭横门却没有安居江南,而是自立门派,创建了横门,迁居到北方,自己做了门主。
虽然后来有过解释,双方貌似也冰释前嫌,以师兄弟的身份往来,但是其中的龌龊隔阂仍然是江湖人津津乐道的饭后闲谈。
只看一点,徐子道虽然承认郭横门仍是出身青桐派,是自己的师兄,逢寿诞或者节庆也会遣派弟子祝贺送礼,但是十三年,没有见过郭横门一面。
这些前辈师长的秘闻,自是不能公开讨论,但是小辈们也是心照不宣。
第二,却是“打魔教”这句话。
自从经历了十三年的那场与魔教相关的灾祸,青桐派对魔教的态度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从针锋相对的态势转变得全无棱角。
有人说,这是被那场灭门之祸打怕了,青桐派从前那些主战的热血都被吓成了裤子里的骚尿。
也有人说,青桐派元气大伤,只怕终徐子道一生也无法再回复以前的胜景了。
总而言之,徐子道从此走了一条不一样的道路,不过多涉及江湖纷争和发展壮大,而是关起了门做自己的事,一年中竟有十个月在外周游,采药开方,治病救人,连门中弟子都是在旅行的路上捡到的。
不知是不是默契,虽然横门在江湖上也是有钱有势,郭横门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但是对魔教的态度竟然也跟他那个师弟一样,安安心心地当了个缩头乌龟。
这次,郭横门突然改变态度,而且用的是“打魔教”三个字,不像为了报仇,倒像为了某种理性支持下的目的。
卫风眠冷静下来,也不避重就轻,直接问道:“郭师伯是为什么?为名还是为利?”
天下熙熙攘攘,为名忙完为利忙。
郭横门听他这么问,眼神收起了犀利的神采,而是长叹一口气:“为情。”
27.平生纵有千行泪 不为苍生为美人
卫风眠没有料到是这种回答,开口想追问,但不知怎么思绪一飘飞,就想到了某种不敬师长的八卦,竟是没好意思开口问下去。
“怎么临到口的话也能生生地咽下去?”郭横门看他这红白不定的脸色,哈哈一笑,顺势拍了拍肩膀。
卫风眠咬牙承受了这几下,只能大方地问道:“师伯,能否稍加解释,我还是不太明白。”
郭横门的表情变了变,还是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这些小子,嘴里叫着我师伯,可心里必定是不情不愿的。这也不怪你们,是我在青桐派突逢大祸的时候,转投他人,做了个受人唾弃的小人。虽说现在做了门主,别人见我势大,都是毕恭毕敬,在背地里未必没有人骂我见利忘义,贪生怕死。”
卫风眠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接话:“我虽然不太清楚十三年前的故事,但是自信看人还是不会太差,师伯绝不是个怕死贪利的小人,当年做出那种选择定然是有别样的想法和不得已的苦衷,不知道师伯当年是忍了多少常人所不能忍,历了多少常人之不敢历。”
郭横门的眼神突然之间柔和了下来:“你师父说的不错,在某些地方,你真的很像我。今天夜长无事,有没有兴趣听听十三年前的故事。”
“晚辈洗耳恭听。”
“既然你如此懂我心意,我来问你一个问题。”
郭横门的问题很简单也很狗血,如果真的天降灾祸,非人力所能及,你只能救一个人,你会救谁?
卫风眠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照实回答:“我师兄。”
那如果,拿天下人来跟你换呢?你救哪个?
卫风眠的回答还是“我师兄”。
不考虑师长同门了?难道心中无愧,腹中无悔吗?
卫风眠的回答是:“有悔有愧,但是我还是会救我师兄。”
听到这几句回答,郭横门露出了轻松又苦涩的笑容:“怪不得你能如此懂我,因为当年我和你做了一样的选择。”
十三年前的郭横门远远不是现在的郭横门所能比,心境,态度,都太不一样了。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明月也曾长情,默默辉光,照得夜绵长,星灿烂,连那彩云也飘渺悠闲了。
谁人没有少年时?
江湖儿女的力量都是来自内心的,他们不用任何凭依,不靠外物支持,也能独立于天地。
就像有人能凭借这一股气下笔千言,倚马成章,有人能凭借着一种意绘成丹青,描摹万状,少年人也能凭着一腔血,一份情就能一剑一马,行侠仗义,这种就叫蕴藉风流。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说起来大得很虚得很,但是年少侠客的心中大概都有这么一个天地正道,武林正义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