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时和苏先生出来的时间有点长,只聊了一会就要回苏女士病房去,李女士今晚不值班,准备下班了,便顺道一起过去看看,靳策随大流,亦步亦趋地跟苏时并排走在苏先生和李女士身后,听李女士念叨苏女士生活起居要注意的事项。
苏时一直微笑地看着靳策,他急吼吼地冲进来问李女士,他对苏女士病情的关心,他认真听着李女士交代事宜,尽管没什么用得着他的地方,他的心意苏时看得很清楚,如果不是受场合局限,苏时真想狠狠把他抱在怀里,一辈子都不松开。
靳策不是苏时肚子里的蛔虫,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觉得他的眼神火辣辣地没从自己身上离开过,他看过去,发现苏时面带微笑,很惬意似的看着自己,顿时想歪了,苏时是在嘲笑自己刚才又丢人了?靳策仔细想了想,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大,于是靳大侠怒了,使出连环眼刀恶狠狠地把苏时从头刮到脚,苏时笑得更欢了,靳策眼神更凶狠了。
一行人走到病房,李女士和苏时率先进去,苏先生却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抽出根烟也不打火,在手上把玩着,靳策犹豫了一下,道:“叔叔,你不进去么?”
苏先生笑了一下,道:“不了,在外面等也一样。”他的笑容很苦,靳策看得出来,都到门口了也不进去,一定有说不出的苦衷吧,可能是离过婚见面会尴尬,靳策看了看病房,走到苏先生旁边坐下了,道:“我什么也不懂,就不进去添乱了,在这陪你好了。”
苏先生笑眯眯地摸摸他脑袋,道:“你是个好孩子,苏时眼光不错。”
眼、光、不、错……如果没理解错,这句话里包含以下几条信息:第一,苏先生知道苏时和靳策的事了,第二,苏时主动告诉苏先生的,第三,苏先生对苏时的决定很支持,第四,苏先生挺喜欢靳策。
靳策傻眼了,惶恐地看着苏先生,结巴道:“你你你你知道了?”呸!废话!这不是明知故问么!靳策在心里怒吼。
苏先生宽大有力的手掌在靳策头上按了一下,笑道:“苏时经常跟我聊天,我们之间很多时候无话不说。”
靳策傻乎乎地道:“那挺好的。”
“是啊,我一生中除了事业成功,唯一的安慰就是苏时这孩子,他成熟稳重,懂事独立,几乎没让小婉操过心,还把她照顾得很好,没有比他更优秀的孩子了。”苏先生盯着房门上的磨砂玻璃道。
“嗯,苏时做饭很好吃。”靳策有感而发。
“他对厨艺的天分遗传自我,我做饭也很好吃,改天你来家里尝尝。”苏先生有些得意地道。
“哦。”靳策红着脸应道。
“干坐着挺无聊,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故事我放心里好久了,忽然想跟人说说。”苏先生头枕着墙闭着眼睛说。
“哦。”靳策端正做好,摆出一副即将聆听老师教诲的乖巧学生样。
“我和小婉大学读同一所学校,她学新闻,我学金融,原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条平行线,却在一次晚会上认识了。那是学校举办的元旦晚会,每个系都要选送两到三个节目,我们俩都入选了,她的节目是唱歌,我的是笛子独奏,她嗓音很好,唱歌很动听,人也漂亮,我在后台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再也放不下了。”苏先生停了一下,继续说,“那时候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是高她一届的学长,很有才,我不甘心就这么输了,明知她有意中人还是疯狂地追求她……小婉是个很直接的人,她一棍子把我打死,说不会喜欢上我,让我去留意别的女孩,别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她虽然拒绝了我的追去,却说可以做朋友,于是我们就真成了朋友,一起谈未来,聊理想,像知心朋友一样。”
“然后呢?”说到这苏先生又停住了,很长时间没有要说的迹象,靳策很想知道故事发展到后来怎么样了,忍不住问道。
苏先生苦涩地看他一眼,道:“毕业那晚,我和她把两个寝室的人聚在一起,一起庆祝即将走出校园,踏上实现理想的光明大道……我们都很开心,很激动,一起喝酒,唱歌,大吼,不知不觉就醉了,很多人都醉了,只有几个还算清醒,负责把喝醉的人送回寝室,小婉醉得很厉害,她们寝室醉了好几个,我和她关系好众所周知,于是送她回去的任务就落在我身上,”苏先生声音在颤抖,手里的烟被他捏的不成烟形,手背上爆出的青筋和发白的骨节看得靳策触目惊心,靳策一度以为他在哭,可是他很镇定地继续往下说,“我从没放下对她的喜欢,但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我想跟她做个告别,我一开始只是想亲她一下,我发誓,真的只是想亲她一下,可是嘴唇碰到她脸颊的那一瞬间,身体就不受控制了,醉意也一波一波往上涌……等我清醒过来,一切都晚了,她哭得很厉害,像发洪水似的,我吓坏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连安慰都没有资格,她哭了很久,最后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从头到尾没看我一眼,我希望她打我骂我,甚至杀了我都行,可是她彻底无视了我。”
34.精神病患者
苏先生抖着手掏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烟来,叼在嘴上,摸索了半天没找到打火机,又颓然地把烟拿了下来,撰在手里,他低头看着地面,道:“那时候社会风气很保守,一个女孩最重要的就是名节,我自知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一路跟着她回到家,对她父母说我会负责,她爸很凶,当场就把烟斗砸了过来,砸在头上,滚烫的烟灰落了一身,我都没敢动一下,铁锹朝背上拍上来时我以为我会死,要不是她妈妈拦着,我恐怕真的死了。”
“她很坚强,没有寻死觅活,反而打起精神,在县里的报社找到一份编辑的工作,我也留下来到处找工作,最后在一家小企业里当起了会计,原以为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下去了,没想到三个多月后小婉怀孕了,她生理一向不规律,自己也不太注意,发现怀孕的时候胎儿已经三个月,打掉很危险,平静的生活就这样被打破了,她父母逼着她嫁给我,趁肚子还没大起来,赶紧把婚事办了,她坚决不肯,又是绝食又是吵闹,抗争了一个月,敌不过一天天显出来的肚子,最后哭着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