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水城的父母官姓苗,这苗大人高坐堂上翻账本时,实在被这人吵得不行了,便放下捧在手中的账本不耐烦地喝道:“行了行了别嚎了!”说罢将账本向他面前的地上一扔:“说吧,这都是怎么回事。”
“冤枉啊......”那姓刘的账房仍旧哭道:“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这账目全都是你做的你说你不知道?”苗大人提高声音问道。
“小人真......小人真的不知道......小人......小人是受人指使的啊。”姓刘的人说话声音越来越颤抖,衙门府门外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大点儿声说话!”那苗大人喝道,“是谁指示你的?本官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小人......小人不能说。”刘账房瑟缩着脖子,装出一副畏惧的神态说道,尹文瀚告诉他做戏要做足,推三阻四才可让人信服。
苗大人闻言将惊堂木狠狠一拍,撩了衣袍从堂案前走了下来,向那刘账房的胸口踹了一脚,骂道:“狗东西,让你说你就说,别逼本官给你用刑。”
“大人。”刘账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忙抱住了苗大人的大腿,哭道:“大人你可怜可怜小人吧,小人真的不能说,要是说了必定是家毁人亡。”
“你要是不说,本官今日就让你家毁人亡。”苗大人说道,说罢将肥大衣袖一挥,“来人!”
“大人。”一旁侍立的衙役出列说道。
“给我打。”苗大人转过身去说道。
“是。”衙役拱手应道,说罢便拧笑着挽起衣袖,要向那刘账房的脸上招呼拳头。
坐在地上的刘账房哭声立刻又大了几分,但这次可真不是装的了。这之前尹文瀚可没告诉他受挨皮r_ou_之苦,所以他哆嗦地向后躲闪着,一边躲一边沙哑大喊:“大人,我说,我说。是尹少爷,尹尹尹尹少爷。”
苗大人闻言,背对着刘账房和身后看热闹的百姓,瞄了眼堂内的y-in影处,y-in影处实际站着一个人,此时轻轻点了一下头。
苗大人满意地一笑,转过身来,盯着刘账房一字一句地问道:“尹少爷?说清楚点儿,尹府的哪个少爷?”
刘账房望着一旁衙役那海碗一般大小的拳头,面色惊惧,声音仍似刚才一样大,喊道:“是尹承业,尹承业!是他逼迫我记下假账,偷税自用!我劝他他还不听,把我一顿毒打,我是没有办法才这么做的......”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片刻后围观者无不唏嘘,也不知是谁猛然一瞥,竟望见尹承业怔怔站在人群之外。
尹承业实则早已站在衙门门口,刚刚刘账房说的那些话,他全都听到了,但面对这番□□裸的诬陷,他却连辩解的心力都没有,只觉阵阵发寒。
而此刻衙门内,那些受了尹文瀚好处的衙役早就忍不住了,纷纷冲下来拨开围观的人群,抓过尹承业拖入衙门内,又不由分说地用棍子在他的膝上狠敲两回让他跪下。
膝盖重重撞在地上,尹承业痛得眼前一黑。
那姓苗的父母官此刻眯起狭长的眼睛,绕着尹承业走了一圈儿,又望了望围观的百姓,忽而用尖细的声音问道:“尹承业,你逼迫典当铺的账房擅作假账偷税漏税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尹承业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冷笑一声,说道:“不认。”
没做便是没做,为何要认?
“不认!?好。”苗大人双掌一拍,似乎早就等着他这番回答,继而说道:“看来不给你吃点儿苦头你是不会认的对吧?来人,杖责二十。”
“是。”两名身材魁梧的衙役高声应道,这二人脸上还挂着贪婪笑容。
尹承业闻言,却是面色不改,即便受刑之时也全然没有挣扎,甚至连声□□都没有,棍木奉结结实实地落在他身上,痛感昏天黑地,可尹承业此时脑中竟越来越清醒。
自听闻衙门派人查账时,他便知道这事儿是尹文瀚陷害的,他也是至此才明白张成和最后对他说的那番话。原来尹文瀚为了尹家的家业可以狠心到让他这个弟弟毫无声誉地死在棍木奉之下,原来手足之情,竟也可以割舍得一丝不剩。
“本官再问你一句,你认不认罪?”二十杖责后,苗大人揪着尹承业凌乱的发,问道。
尹承业嘴角沁出一丝血迹,却依旧是那句话:“不认。”
“你......没看出来,你这风骨还挺硬啊。”苗大人一番气愤地咬牙道,眼看着尹承业不吃这一套,便深吸了两口气换了副脸色,抬手帮尹承业拭去唇角的血迹,在他耳边柔声劝道:“我说尹公子啊,事实证据摆在你面前你还嘴硬什么?赶快认了也好免些皮r_ou_之苦。”
尹承业咽下口中的血腥之气,苦涩一笑,他瞥见堂后y-in影处的一个人,笑容y-in森似鬼。尹承业却毫无恐惧地望向那张脸:好,你要我生不如死,我便在这里一路奉陪。
转脸望向苗大人,尹承业凛然道:“你今日就算是将我打死,我也断断不会承认。至于那个账本怎么来的,大人你自己心里有数。”
“你......好啊,死不承认是吧?那我就打到你死为止!”苗大人气道,立刻又吩咐身边的衙役,“再杖责三十,扔到路边,樊水城内谁若敢管这个人,一律杖责一百。”
围观百姓哗然,有质疑声有嗟叹声,更不乏幸灾乐祸之人。
只是这些言语终究入不了那苗大人的耳,他抖了抖衣袍坐回堂上,听着衙门外一声声的闷响,神态自若。不过那刘账房依旧坐在地上,空洞的眼神中藏着一分惊惧。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怎么是你
衙门外的闷响声不知是何时停止的,衙门内寂静了片刻后,一个衙役风风火火地闯回,单膝跪地拱手说道:“大人,杖刑完毕,那个犯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被扔至街外了。”
“嗯......”苗大人闻言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慢悠悠问道:“那犯人现在如何了?”
“倒是还有一口气儿。”那衙役说道:“不过若是一直没人管的话......”
“行了行了,到此为止吧,此案算是结了。”苗大人没等那衙役说完便故作疲惫地挥了挥衣袖,打着呵欠道:“都散了吧散了吧,退堂。”
一语落地,呼喝声雄浑威严,隆隆响起后又渐渐褪去,余音随着人潮四散。不多时,衙门外逐渐冷清,只是地上几点血色鲜艳似牡丹,盛开在冷冽秋风中,傲然不谢。
街外,尹承业趴卧在地,背后的衣物已经被鲜血浸s-hi变成暗红色,此时他的意识依旧清醒,却望着面前匆匆而过的行人鞋履慢慢陷入绝望。
毕竟苗大人有令,谁敢去管尹承业便要杖责一百。
被杖责五十的尹承业已经是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了,谁又敢冒着被打成烂泥的风险去帮他,街边百姓躲他还来不及呢,望着他的眼神如同望着瘟神,唯恐沾上说不清楚。
尹承业心里清楚,倒也没打算牵连别人,兀自苦笑一下,咬紧牙关以手撑地想要站立起来。他并不怕死,经历了今日这事后他早已心如死灰,再不抱什么活下去的希望,他只是不愿流于街头,做只孤魂野鬼供人指点,若要死,便也应该寻一处僻静之地安然而去。
只是尹承业实在受伤太重,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站起身来,分毫未动反倒是拉扯得伤口更痛,痛感如翻涌涨潮的海浪一点点吞噬着绝望的沙滩,令他几近昏厥。
就在此时,尹承业的眼前飘过了一块红色的衣角,这衣角被秋风吹鼓着,犹如凄艳鲜血。秋风不知何时停下,那片鲜红衣角也最终垂在了他的面前,一动不动却盛气凌人。
“把我......弄成......这幅样子,你可满意了?”望着这片衣角尹承业说道,声音细弱如蚊,却依旧没有任何屈服妥协之意。
这红色衣角的主人便是尹文瀚,他理着袖子嘿嘿笑了两声,叹道:“尹承业,这还不都是你自找的吗?我早劝你将尹家的家业让给我,你偏不听,那么不好意思,我只能这样做。”
尹承业闭上眼睛,强忍痛感说道:“大哥......权势真的那么重要?金钱银两......你想支便支我何曾说过一个不字?你越礼□□......纵情声色......尹家生意交给你又有什么好下场?”
尹文瀚闻言不屑地笑了笑,说道:“尹承业,你何苦担心那么多了,不管你多么不愿,尹家现在也用不着你c-h-a手了。这样吧,看在你我多年兄弟的情份上,大哥扶你起来如何?”说罢弯下腰,伸手便要去拽尹承业。
尹承业自然不愿被他如此折辱,只是身上实在没有力气,躲也躲不过,只能由着他将自己拽起,又被他扶着站稳,而后尹文瀚玩味一笑,撒手扬长而去。已然决定从此以后对这个弟弟生死不问。
秋风又起,尹承业哪还有力气站住,猛然起身痛得眼前一阵模糊,双脚似是踩在棉花上,他快要将牙齿咬碎了却还是实在支撑不住,望着尹文瀚渐行渐远的红衣背影向前倾倒。
若有下一世,他或许宁可为虫为蚁丧身鸟雀鱼蛇,也不愿再品尝这番人世凄凉。
容不得他想那么远,此时却有一人张开双臂从他身后拥住了即将倒下的他,将他越行越远的思绪扯了回来。
“尹承业!你这个混蛋,我些许日子没在你就弄成了这副样子?”身后那人问道,声音颤抖,环着尹承业的双臂因心情激动用了极大的力气。
“怎么......是你?”尹承业无力地垂下脑袋,听着这声音苦笑着问道,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种时刻,这个人居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