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走吧。”南遥说道,搭着林江宇的肩要与他向回走,临走时还向薛元微微点头致意。
薛元立在院中,目送二人的身影远去,瞧着林江宇偶尔转头望向南遥的侧脸,以及南遥轻搭在林江宇肩上的手,陷入深深沉思,回过神来后转脸望着竹林边缘的泥地中埋着的半截葫芦,幽幽叹了一口气,继而自嘲一笑,身后长剑飞起,劈向青翠竹林。
竹叶无声地落地。
何日何时,你才能携着一襟风霜而归。
薛元的心事无人知晓,因为谁也不会觉得那仙风道骨出尘世外的薛道长会被情所困,似清和这等单纯的小娃娃就更不能理解他,清和只觉得这薛元整日教训他极为讨厌,于是避着他时常去小院子找林江宇。
吃完了早饭,清和便捏着一只螳螂迈进了林江宇的屋子,将螳螂放在了绿窗纱上捉蝇子,自己则抱过门边的小兔子爬上桌旁的梨木椅子,乖乖等着林江宇和南遥,怀里的那只兔子懒懒地抖了下耳朵。
这兔子是前段日子自己跑进院子里啃菜的,被林江宇逮了个正着,林江宇本来满目贪婪地想着把这兔子烤了吃r_ou_,却被南遥拦下了。南遥说这兔子太小,烤了吃也不值得,便扔给清和养着了,顺便地,南遥也偷偷怀念了一下和韩荣轩捉兔子的时光。
“这么快就回来了?”林江宇拍着身上的灰尘迈进屋子,向清和笑问道:“今儿想听哪本?”
清和本来也是和武当众弟子一起习书的,不过习了几日便觉得无趣,课中悄悄溜出去,对着各处柱子上的鎏金梵文发呆。
林江宇是偶然间发现蹲在地上临摹梵文的清和才发觉他此生依旧对佛法感兴趣。林江宇微一沉吟,虽然不知他今后是否还要以道根参禅悟佛,但既然他如此渴求,自己倒不如帮他一把。
于是清和此后便再也不和武当弟子一同习书了,而是让昔年受过浓眉和尚熏陶的林江宇读那些经文佛法给他听,清和记x_ing不错,对这些东西竟学得极快,林江宇屋中本有的经书都让他读遍了,不得已又去藏书阁搬了些回来。
此时的清和看着桌上的一摞子书,抽了有些泛黄的一本出来摆在桌上,搂着兔子说道:“这个。”
“嗯......”林江宇抻了把椅子坐在桌旁,将那本书拿起来粗略地翻了翻,向清和说道:“成,听好了哈。”
清和端坐。
南遥不言不语地燃上一小块檀香,又倒了三碗清热解暑的酸梅汤端到桌上,默默地坐在桌旁,支着下巴望向两人。南遥心血来潮时也会和清和一起听林江宇读书,不过他自是没有清和那般对佛法感兴趣,常是听着听着就走了神。
今日南遥同样没听进去,不过他倒是也没走神,而是不大一会儿后便趴在桌上睡过去了,呼吸平缓而踏实,似乎睡得极香,弄得剩下的二人无法专心。
“睡过去了呀......”清和把一半的身子搭在桌上,好奇地望着南遥的睡相,嘟囔道:“是太累了吧......”
林江宇淡淡一笑,将手中的书扔在桌上,抻了个懒腰轻声向清和说道:“他睡了,那咱们就别扰他了,你抱着兔子先去玩吧,我明儿再给你读好不?”
“嗯。”清和颇懂事地点点头,却又迟迟不愿意走,好像被粘在了椅子上一般。
林江宇怎会不知他的心思,将南遥一口未动的酸梅汤推倒清和的面前笑道:“喝吧,一会儿渴了再回来要,熬了不少呢。”
清和嘻嘻一笑,端着碗几口就将酸梅汤喝进了肚子里,随后满意地抱起和南遥一样早就睡着了的兔子,蹦跳着走了。
没有了林江宇的读书声,屋内分外安静,似乎连窗纱上的那只螳螂抖翅膀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林江宇靠在椅背上,侧着头微笑望向南遥的沉静的睡脸,屋内微尘浮动,反s_h_è 着灿烂温暖的阳光,林江宇眼瞧着一粒微尘飘落在南遥的耳郭上,伸手欲去抚下,但指尖靠近时却见那微尘如有灵气一般再度飘走。
一只手悬在半空中停了一阵儿,继而落在南遥鬓边的青丝上,挑了一缕勾在指上,轻轻揉捻着。
思绪随着屋中的寂静而飘飞,青丝不知何时已至手中滑下,落在南遥的脸颊,南遥微张开双眼,平静地望向出神的林江宇。
“醒了?”林江宇回神问道,将那缕不安分的青丝掖在南遥的耳后。
“没......”南遥道,唇边笑意淡得像泡了很多遍的清茶,他将林江宇的手抓过来,垫在了自己的脑袋下面,闭上眼睛又道:“我还困着要再睡一会,你不许走。”
林江宇笑得弯起眼睛,南遥偶尔的孩子气让他觉得极为可爱。
“你放心,我不走。”林江宇说道,目光留恋在南遥的脸上,久久不离。
此时,屋外刚刚还放晴的天忽然布起了y-in云,雷声自天边滚滚而来,可南遥却未受丝毫的影响,依旧睡得沉。
林江宇却听着屋外的闷雷声呲牙咧嘴,倒不是因为这天气,而是南遥将他的手压麻了,林江宇却守着他动不得,如同那个在尹府中醉酒的夜晚一样。
第88章 终章 散落的菩提子
突来的暴雨一直下至天黑,天黑后乌云才四散而去。此刻天幕无月,繁星闪烁,林江宇抬头去望时才意识到今日是四y-in星同出的日子,但除了一场颇为诡异的瓢泼大雨外,武当清净如常,看来清和所做的镇石真的能保武当百年无虞。
“百年无虞......”林江宇揉着手心倚在门框上低声念叨了一句。
已经醒转了的南遥同样望着天幕,却不解这话是什么意思,转头望向他。
林江宇只是耸耸肩轻松地笑笑,心中却默默祈求,祈求当真能百年无虞,甚至千年无虞万年无虞,因为香客不绝的武当,总会有他二人生活过的痕迹。林江宇有这样一点不太好明说的私心,希望他和南遥的故事有哪怕一人记得。
林江宇再度望向南遥的时候,见他微仰起脸,眼中映衬着熠熠星光。
南遥并未转头看他,却是微微笑着张开了手臂,林江宇跳进去靠着,至此觉得三生经历的所有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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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清和虽然喜好佛法,但也对武当剑观闻名天下的剑术极为好奇,他曾不只一次地悄声溜到薛元的身后摸一把他背上的长剑,摸完便溜,一刻不停。
薛元每次都极想把这小娃娃捉过来揍上一顿,但深吸两口气后还是作罢了,毕竟他堂堂剑观观主总不能和一个小娃娃一般见识,只不过薛元以后再望向清和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冷冽。
林江宇听清和说了这事儿后哈哈大笑,揉着清和的脑袋玩笑道:“我说清和啊,你要是真想习武练剑就别光偷着摸薛元的佩剑,你不如捡上根树枝,把山间和你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揍上一顿,毕竟多习多练才能有所收获。”
南遥听着林江宇这一番胡言,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个板栗,笑骂道:“你呀,教点儿好的东西行不行。”
林江宇抿嘴笑笑,说道:“这有什么,当年我练刀的时候就没少这么干,只不过后来那些被我欺负的孩子叫了自家的哥哥姐姐找我寻仇。所以清和啊,你要是想打就挑那些傻了吧唧的,摔了都不知道哭的小家伙打。”
话音刚落,林江宇头额上又被敲了个板栗。
但没心没肺的某人只是捂着额头笑。
清和想不明白,为什么林江宇被打了还这么开心,他觉得以后要是欺负就该欺负林江宇这样的。
林江宇虽说了一堆荒唐的话,却不忘向薛元求一把剑交给清和,虽然明知清和很可能不会修得另一条云纹。但既然是清和自己选择的道路,便由着他凭着心境走下去好了。
清和得了佩剑开心得不行,当夜把剑搂在被窝里都没睡着。
自此,清和佩剑不离身,还偷偷向那些武当剑观的大弟子请教剑法,来林江宇这一处的次数倒是少了起来,但每逢朔日,依旧是雷打不动地抱着兔子听林江宇读佛经给他听。
有时林江宇读累了,便会执着一盏茶靠在椅背上,问清和一些他压根听不懂的问题,比如那浓眉和尚最后到底如何了,比如他二人下山后到底去了何处。
清和答不上来,便会望向南遥求助,南遥常是无奈一笑,抬手揪一下林江宇的耳朵,揪一下倒是真好用,林江宇睨了南遥一眼,确实不再问了,只是神色有些复杂,那神色清和读不懂,也不愿细细地去琢磨,抱着怀中肥得快要搂不住的兔子,一派悠然。
林江宇顿了片刻后,再次为他读起了佛经,南遥也支着脑袋在一旁听着,偶尔还是会精力不济沉沉睡去。
其实也正如玄贺所说,南遥的根骨不强,身子有些虚弱。林江宇嘴上不说,平日细节处却总是顾虑着他,绝不让他喝凉茶也绝对不让他吃冷食,就连半夜里偶尔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也要习惯x_ing地在南遥身上摸一把,确保他的被子是盖好的。
即便这样注意,南遥却也免不了要生一些磕磕绊绊的小病,不过南遥这次生病,林江宇却觉得有些好笑,因为这病因实是二人昨晚纵欲太甚。
昨晚林江宇不过是想洗个热水澡,烧好水刚在木桶里泡了没多一会儿呢南遥就把他捞了出来,将浑身水珠的他扔在了榻上,好一番龙阳倒钩、巫山云雨,折腾得两人尽是疲累,忽略了身上s-hi着的被褥,沉睡直至天明。
结果第二日,南遥便受了风寒,头痛发热,整个人都蔫了下去,全不似昨天晚上的凶狠霸道。
同样是浑身s-hi乎乎地睡着,林江宇却没什么大事儿,连个喷嚏都没打,于是他必定要一边给南遥倒茶盖被,一边嘲笑他一番。
南遥冷眼睨着林江宇,哑着嗓子说道:“等我好了再慢慢收拾你。”
林江宇晃着脑袋,说道:“你这病体还是歇着吧,少威胁我。我去山下给你请个大夫来,你在这儿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