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的垂着头尹禾,静静走到床前,倏地躺倒下去。他在枕头上转过头看窗外,黑暗中穿插着深灰的光。每个组合每个角度,都
透出龙凌云的气息。
尹禾的双眼,渐渐映透了一汪细泉。
就像天边微弱的星芒,闪烁的是欢乐的恐惧。
翌日清晨,周申精神抖擞地出现在餐厅。
“这么早。”尹禾随意地说。
“做生意就得在神清气爽的上午。”周申言语中透着兴奋,“胜利在望!”
“反叛者会那么好对付么。”尹禾放下勺子,“汪姐做的早餐越来越难吃了。”
“那么长时间没动作,该是怕了吧。”周申在餐桌前坐下,“事情真的都很顺利,不如今天你也去吧,眼见为实。”
尹禾伸手拿纸巾擦了擦嘴:“今天不行,我要去医院。”
“我让阿天送你去。”
“不用了。”
看着尹禾开门出去,周申胸口像是闷着一口气,但他决定一切事宜,都得等到交易以后再说。
尹禾隔着窗玻璃看见了陆晓,还在睡着。
他走到病房前,打开了门。
这是谢子涵的病房,病床上躺着的是昏迷状态的谢子涵。尹禾当然不是来探病的。他走到呼吸机旁,细细打量了一番。
“还挺新鲜。”尹禾转头看向谢子涵。
闭着眼的谢子涵看上去很虚弱,氧气罩下嘴唇,带着贫乏的颜色。
尹禾伸手摘下了那个维系着眼前人生命的透明容器,静静站了一会儿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迎面走来的是龙凌云,他停下脚步好像想对尹禾说些什么。
尹禾的眼里却仿佛没有出现过任何人,他直直的经过了龙凌云的左侧,不发一言。
“凌云。”尹禾在错身而过的三米外站住,叫他。
“嗯。”
“龙凌云。”尹禾背对着他,“给谢子涵叫医生吧。”
“你说什么?”
“我摘了他的呼吸机。算是给Ethan父子的交待。”尹禾迈开步子往前走,“不管谢子涵是死是活,都已两不相欠。”
龙凌云知道,他应该立马跑去病房按响急救铃。
可他是龙凌云,他并不会在乎每个人的生死。
他只是沉默地,久久地,寂寞地站立着。直到谢子涵病房监控脉搏的自动报警程序鸣叫起来,直到尹禾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之后
。
这一切不过十秒。而龙凌云却觉得比十个世纪更加漫长。
“小禾!”
下一瞬间龙凌云忽然大喊着他的名字,飞快地追了出去。
在医院绿色草皮间的小路上,他拉住了他。
“离开周申吧。”
“这是我自己的事。”
“他一败涂地以后你也会离开的,为什么不早点抽身。”
“你不会让他交易成功的,对吗?”尹禾问。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小禾,我不说你也明白的。”
“可是我不会看着他失败。”尹禾毫不畏惧地直视着龙凌云。
“为什么?”
“我说会帮他。”尹禾转身,“因为我发现,周申才是真正懂我的人。”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龙凌云没有再说话,他的心里缠绕的,是各种复杂而莫名的情绪。
走出医院,尹禾一边伸手拦下出租车,一边拨响了周申的手机。
“你在交易现场吗?”
“是啊,怎么了。”周申的声音听起来隐隐透着兴奋,“还是想来吗?”
“让交易改期,尽快离开。”
周申一头雾水:“为什么?”
“事情进行的越顺利,背后搞鬼的人就越多。”尹禾的担忧渐渐放大,“快按我说的做。”
“可是都箭在弦上了……我看不会有事的。”
“周申……”尹禾正要反驳,电话那边突兀地传来尖刺的警笛声。
“周哥,周哥,快撤!”是阿天的声音。
有扩音器传来警察的声音,尹禾并不陌生,有人匆忙逃窜,有人惊吓地呼喊,他可以清楚感受到陷入混乱的现场。
“小禾,来赤口找我!”周申匆忙说完,挂断了电话。
尹禾的心跳,终于不再是平平稳稳的64拍,他焦急地让计程车司机改变了行进的方向。
赤口的公寓,住着各式各样的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而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住宅的地下室,是周申最后的藏身之处。
尹禾在公寓侧面的地下室入口敲响暗号,门微微开启了,他环顾了无人的四周,推门走了进去。
暗红的沙发顶上,悬着一盏锥形的吊灯。周申垂首坐在沙发上,几个手下也分别在房间各处挫败地站着。
“你……没事吧。”尹禾走到他面前。
“完了……我完了。”周申摇着头,双手苦恼地揪住额前的发。
尹禾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问阿天:“怎么回事儿?”
“交易的时候尼科拉维被潜伏在身边的反叛者杀了,警察又突然出现。现在不只跟俄国黑帮结下了梁子……警方也在四处搜捕。
”
胖瑞的脸上写满了恐慌,声线也不停颤抖:“赤口虽然隐蔽,可是过不了多久也被会发现的……”
整个地下室被阴沉的气氛笼罩了。
尹禾知道整件事周申都操之过急,被警方抓住了把柄。他也知道俄国黑帮的变动,一定有龙凌云的暗中操作。
可是此时此刻,他要说的绝不是否定的词句。
“逃吧,周申。”尹禾冷静地开口。
周申缓缓抬起头,疑惑的眼神里,夹杂着不知名的期盼。
“就今晚。”尹禾环顾众人,开始讲述自己的计划。
第二十九节
独自坐在会议厅的刘军彦,又想起了三十年前踏入警校,老师说的第一句话。
“你们的任务,就是预防、制止和侦查违法犯罪活动,维护社会治安。”
为那么简单的一句话,他奋斗了三十年。
三十年间,他失去了多少兄弟,在数不清的牌位前献过花。
这次周申的案子,他带着属下不眠不休严密监查了半月有余,终于看准时机重创了月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