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清除?”
“对,我的工作就是帮人清理不想留下的记忆。”眼前人说着,厚重而油腻的刘海下,是一副笨重的木质眼镜。
尹禾将整间办公室打量了一圈,问:“真有人上当吗?”
“你这是什么话?”那人有些恼,“不信,你干嘛大清早的跑来?”
“好奇。”尹禾拍拍沙发上的灰尘,坐了下来,“或者说我确实有想要清洗掉的记忆。”
“哦?”
“可以吗?”
“当然,包在我身上。我可是全国最棒的催眠师。”自称催眠师的男人捏了捏自己的下巴,“先把你想要清除的记忆告诉我。”
“一个人。”尹禾回答,“关于一个人的全部记忆。”
“跟我来催眠室。”男人打开里间的一扇门,“在催眠之前,你要从头到尾回想一边和那个人的交集。事无巨细,全部。”
尹禾走进所谓的催眠室,在简陋的白色靠椅上躺下。在那么一瞬他有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太过可笑,但他的思维,在安静的房间
里就像着了魔般回转着,有关龙凌云的一切在脑海里不断涌现。
从他们在紫海相遇……到他们度过的每一个普通的清晨。
龙凌云握住他的手教他开枪,龙凌云搂住他轻抚他的头发,龙凌云掐住他的咽喉几乎让他窒息。
做完菜后搂住他的肩。
替他包扎腿上的伤口。
会凶他,更会疼他。
冷冷地质问他的背叛。
……他没能像小吉那样当下阿旅的子弹。
龙凌云离开了他。
他离开了龙凌云。
尹禾想着想着,眼泪就从紧闭的双眼中流了出来。他和龙凌云经历的,那些复杂的爱与纠缠,疲倦与背叛,无疑像锋利的刀刃,
一直深缓地切割着双方的血肉。
他终于明白,从他跳进这个漩涡起,就失去了保留完整的任何可能。
这一刻,坐在旁边的催眠师有点错愕,这个美丽的少年,流泪也是那样的惊艳。
“回想完以后,把你要对那个人说的最后的话,在心里说一遍。”
尹禾好像看见了站在黑暗中的自己,瘦削而孤独,没有太多表情。
他的心里有个声音。
凌云,我忘了我说过什么,但我总一再提醒你,忘了我,不要忘了我。
对我笑,对我说话,对我叹息。
一切一切,我都想刻在心里,然后……
把心抛弃。
第三十节
转眼又是一个开春。
河岸的草地开始绿了,空气里也不再是冰冷的味道。
习建宇每天埋头在公司各项事里,忙得不可开交。
可是思念总会及时抓住他思维的间隙,让他每天每天,无数次地想起尹禾。
那个消失了的尹禾。
他等着某天,响起的电话那头,尹禾淡淡地笑着说“抱歉,这么久没联系。”
是太过固执了吗?
今天,他也是一样的心情。
正因如此,当他带上车门,转身往家走的时候,心里浮现的,是“终于”两个字。
尹禾正站在他家门前,微微扬起的下巴,仿若画家精心雕琢的弧度。
“小宇哥。”尹禾轻唤。
而龙凌云,生意场上的成功和他的快乐成反比。
他和尹禾一起生活过的地方,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住着。没有人能看懂他的情绪,大家眼中的覃浩,依旧冷酷无情。
是不是真的爱一个人,渐渐的会变成恨?龙凌云越来越不明白。
曾经他爱的方式是束缚,禁锢与愤怒。可现如今,他却宁愿尹禾不再出现。
是恨吗?或许……有那么些吧。
恨他们之间发生过的那些猜忌利用背叛,恨他们不能在一起。
但只有一点,只有一点让他依旧心安。那就是曾经与尹禾在一起的所有记忆,只要仍完整地在相互间保存,他就觉得自己身边,
仍然有那么个美好的人儿。
遗憾的是龙凌云并不知晓,突然回来的尹禾,已经失去了关于他们的所有故事。
当邓辰看见桌上尹禾的医学证明时,他只觉得是个玩笑。
可是习建宇和尹禾在客厅说说笑笑的场景刺痛了他的心,曾经的尹禾,那个活在龙凌云的世界里的尹禾,绝不可能这样轻松而率
真地笑。
“小辰,你来啦。”
“这个……是什么?”邓辰拿起那张薄薄的纸,问道。
尹禾没有出声,他看了一眼习建宇。
习建宇站起身来,说到:“小禾这些日子一直在接受催眠治疗。”
“催……眠?”邓辰看向尹禾,“怎么回事?”
都说人的大脑很神奇。而人们真正利用的,只不过是微乎其微的一部分。
尹禾并没有详细形容自己如何失去了某些记忆,他只是说他忘了,以无比认真的表情。
习建宇当然相信,他似乎找不到怀疑的理由。
“龙凌云这个名字,很熟悉。”尹禾说,“可是我想不起和他之间经历了什么。”
邓辰没再开口,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他并不关心尹禾记得谁不记得谁,他只要确定尹禾是否还能信守两人间的约定。
在习建宇离开家以后,邓辰迫不及待地追问尹禾。
“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吗?”
尹禾佯装毫不知情,待邓辰的表情变得焦急,他忍不住笑起来:“放心吧。除了那个叫龙凌云的人,其他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
邓辰下意识地长呼一口气,却又觉得不敢相信:“真有那么神奇的催眠术吗?”
“嗯。”尹禾看着他,轻轻点头。
“能把建宇哥催眠了,让他爱上我吗?”
“什么?”
邓辰的烦闷都写在了脸上:“我明示暗示都不知道多少回了,他从来不给任何反应。”
尹禾说不出来鼓励的话,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小宇哥爱上任何人。可是他也明白自己没有勇气表明身份,或许这一辈子都是。
那么邓辰就要一直作为“小禾”存在下去,那么邓辰就应该得到习建宇的爱。
因为他希望“小禾”得到。
“我帮你吧。”他认真地对邓辰说。
“怎么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