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也只得跟他赔笑,又说做生意的人不容易,请他体谅,章公子也懒得跟他们废话,钱先生见他不耐烦,便从褡裢里掏出三
百大洋,又另拿出一摞钱庄的兑票,双手送到章公子的面前。谁知那章公子连碰也懒得碰,只交待杜先生收了,然后随便吃了两
口菜,也不喝酒,便抱怨着这家的东西太难吃,要提前退席而去。他既然不吃了,钱先生也就立刻没了胃口,杜先生虽没吃饱,
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赶着喝了一盅酒,看着钱先生汇了帐,又跟他千恩万谢的一道将章公子送出了饭店门,招手叫来了一辆
汽车,这才钻进车里,跟着章公子一道扬尘而去。
那店东送了客人,回去楼上眼看着一大桌子菜没怎么动,不由得叹了一声作孽,一面招呼跑堂的上来收拾,一面却猛不丁的想到
一件事:“不对啊!怎么那章司令的干儿子,连一辆汽车也不趁?”
第2章
这时那章少爷并杜先生二人,早已在赶往钱庄的路上,杜先生瞅司机不注意,低声跟章少爷说:“我看你啊,还是底气不足,刚
才跟那人瞎解释什么?他既然已经信了,你又饶上后面那一句干啥?万一画蛇添足,倒不好了。”章少爷懒得搭理他,却提高了
声音催司机开快一些,杜先生以为他是急着拿钱到手,便笑道:“行啦,量那姓钱的一时半会也发觉不了。”说着从兜里掏出来
那一张七百块的兑票,拍了拍,又不禁叹道:“才一千块,你也太心慈手软了。”
那章少爷却打了一个哆嗦,裹了裹羊毛大衣,嘟囔道:“怪我?谁让你找到这么一个主?现钱也不带够,倒还麻烦我们跑这一趟
。再说了,你不也说做生意的不容易?这一千够穷人吃几年的了!诈得他太狠了,我怕他气急了报官——”杜先生慌忙咳了一声
,瞅了瞅前排的司机。
章少爷却不觉,只顾着又紧了紧衣裳:“什么破料子,一点也不保暖,冻得我话都说不利索!要不是方才那饭店里暖气还足,简
直是要我的命。”
杜先生不由得叹了一声,说道:“那你还慌着出来,我都没吃饱呢。”章少爷鼻子里“嗤”了一声,说道:“那家的东西难吃死
了,以后不准定那家!”杜先生闻言笑了一下,想说:“刚才还说穷人穷人的话,可你还不是没改大少爷的脾气?”不过张了张
嘴,最终是没敢说出来。
两人到钱庄里兑了现钱,少年人另叫了一辆车子,吩咐了司机前往“凤来饭店”,随即依旧蜷在车座子上满口里嫌冷。杜先生将
银钱五五分作两份,少年拿过自己那一份,从中间挑出一块来,送到耳边弹了一下,露出一个甜丝丝的微笑,看得那杜先生又是
摇头又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凤来饭店是X市顶高档的饭店之一,配有热水汀、抽水马桶以及体贴的茶房甚至跳舞场,两个人在这里常年订了房间,其实杜先
生十分肉疼这里的房价,奈何一则章少爷心仪此地,二则做了这个行当,有个奢华的下处也便宜,因此才不得不选了这里。
当下二人回屋,少年人慌着裹了被子,杜先生便寻了两块点心一壶热茶,心里还耿耿于怀那没吃完的筳席,好在他是个记吃不记
打的人,一时间填饱了肚子,便不再有心事。俗话说保暖思淫欲,他想着下午也没啥事干,便不由得盯着对面床上的少年看了起
来。
章少爷背对着他,鸭绒被子裹在身上,松松的勾出一个相当单薄的身形,他看了一阵子,心里便有些突突的,忍不住凑上去,飞
快的在那人脸颊上亲了一口,又将一只手伸进被内去摸。
少年人猛地一颤,一下子就推开了他,随即翻身坐起来,骂道:“大天白日的,杜士成你捣什么鬼?”
杜士成给他推了一个跟斗,忍不住也变了脸,说道:“小兔崽子,劲还挺大!你也不想想当初是谁从牢里救了你!”
章少爷冷冷一笑:“是我自己。”
“呸!”杜士成也冷笑:“就凭你自己?要不是我,你以为你就那么容易搭上肖处长了?你也就配卖给牢头!现如今跟我装什么
清高?你也不看看自己是谁?还当自己是冯家的大少爷呢!”
章少爷——不,冯家的大少爷变了颜色,说道:“我是谁用不着你过问。但是有句话我可告诉你,现如今咱俩是一根藤上的蚂蚱
,你别跟我那些歪心思!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要是想和我长久的搭伙,就管好你那二两肉!惹急了我,小心哪天给你剁了去!”
杜士成见他发狠,一时间却没了气势,嘟嘟囔囔的从地上爬起来,远远的坐到了一旁。又忍不住骂道:“跟我发什么狠,用得着
我的时候,二哥二哥叫的比谁都甜!现在翅膀硬了,敢跟我瞪眼睛了?呸!过去能卖给当官的,现在不能卖给我?装哪门子的清
高!”
冯少爷恶狠狠的盯着他,然而咬了咬牙,还是咽下了这口气,但他也没心思睡觉了,便起身到衣橱里取了一件半旧不新的锦面大
棉袄出来,又寻了一顶毡帽扣在头上,原记得有个新买的皮包,怎奈翻箱倒柜也没找到,估计是被杜士成拿了去,但此时也懒得
和他再吵,便胡乱拿了一个边角都磨破了的皮包,将那五百银元统统放进包里。这么穿戴完了,他连镜子也懒得照,揣着包就走
出了房门,杜士成知道他这是去存钱,有心让他帮自己带一斤酱肉回来,吆喝了一声,奈何他并不搭理,只得依旧骂骂咧咧。
再说那冯少爷或者说前冯少爷忍着一口气走到了大厅里,却被一股夹着雪花的寒风给阻住了,他出来的急,也没换条厚裤子,此
时穿着一条溜薄的西裤,风一吹,双腿便不由自主的直打颤。但他万不愿意再回房间去,不由得茫然的站在门廊上,心里想道:
“这日子表面光鲜,其实何益之有?坑蒙拐骗,哪是长久之计,早晚闹出事来!再加上又跟个混账搭伴,一旦出事,那东西肯定
靠不住,只怕要受他牵累。可恨我年纪太小,又摊着这么个特殊身份,哪个公司敢用我做事?况且也没什么大本领,观颜察色倒
会,究竟换不来大钱,这可怎么办好?”
他这般想着,心里面越觉悲凉,竟认真发起愁来。那凤来饭店的生意并不受天气影响,来来往往门庭若市,他只顾看天,却没注
意一队士兵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