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烟花盛放时的璀璨,也记得光华散尽之后的刹那凋零。
一眨眼的时光,铸就了惊艳的美丽。
像是他生命中的那些人,一眨眼的时光,刻下一生也忘不掉的痕迹。
神刀天泣
羽人非獍认为,杀伐之象,是不该带进唯一愿舍的。
所以他来这里看愁落暗尘的时候,总会选择收起天泣。
纵然武器对于刀者十分重要,但是对以命交陪的朋友,他还有什么好担心呢?
于是将天泣收进刀套藏在衣服里,他和愁落暗尘一起出去。
羽人对这些农务总是感到新鲜,尤其是看愁落暗尘挑水劈柴。
其实那有什么好看,但是看愁落做起来就显得很不一样。
羽人非獍一直很感慨,他的这位朋友,幼年时在鬼梁兵府当惯了少爷,长大了又是幽燕征夫的第一杀手。从小到大都是声名赫赫的,现在却能毫不犹豫的抛开那一切,甘心做个普通人。他今年也不过二十多岁,却似乎对世间一切已经失去了好奇。果然是过去经历的太多,于是对一切都感到厌倦……
“羽人!”
“嗯?”
正在出神,忽然听到有人叫他。
“拿着!”愁落暗尘脱了披风甩给羽人,挽起袖子擦了两把头上的汗,“你要是闲的没事干,可以帮我把砍好的柴收拾到一起捆起来。”
羽人抱着愁落的披风,认真皱了皱眉:“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下,这些柴应该够用了。”
“我多砍一点,剩下的还可以拿到集市上去卖。”愁落暗尘摇了摇头,双手握紧柴刀继续干活。
羽人非獍于是走过去说:“那你去休息,我来帮你。”
“你会么?”愁落暗尘回头看着他,目光狐疑。
羽人非獍气定神闲:“怎么说我也算是江湖上公认的用刀名家!”
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神刀毕竟不是柴刀。于是当那把柴刀到自己手里的时候,羽人非獍便习惯x_ing的气沉丹田,看着眼前那棵大树,好像看着搏命的对手一般奋力刺去……
刹时尘扬遍野,那棵大树缓缓倒下。不仅如此,刀气破空穿透后面那棵树,然后是轰轰的倒地声。
羽人非獍得意挑眉,心里暗想,这样快多了!
而愁落暗尘只是目瞪口呆的站着,许久默默的摇头叹了口气,盯着羽人非獍半天却无言语。
“你怎样了?”羽人非獍关切的上前询问,习惯x_ing的伸手。
咦?他发现了不对,手上这把柴刀居然已经开了刃卷起来,想必是承受不住如此强猛的气劲。
“抱歉,你的刀……”
“算了,是我不该让你试的。”愁落暗尘苦笑着摇了摇头,望着满地凄凉景象叹气:“可是这些木头要怎么办?”
羽人非獍闭上眼睛思考了一瞬,诚恳道:“柴刀用着不顺手,我用天泣来!”
愁落暗尘彻底无言。
于是那一日,羽人非獍用着自己锐不可当的神刀,替愁落暗尘劈了半天的柴。
下午从市集回来的时候,愁落拿着新买的柴刀认真的说:“柴刀的功用在于砍,而天泣刀身细长善于刺,所以天泣适合你这种身法轻灵的高手。不过……”
愁落暗尘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点天机前辈要是知道羽人非獍用他穷尽一生心力铸造的神刀去劈柴,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
“哈!”羽人非獍将身后的天泣收好,晃了晃脑袋:“也许不只会生气,还会抓狂!”
“喝酒去。”
“好!”
多年后再来此地,羽人非獍找不到当初天泣破坏的痕迹。枯藤苔藓,新的树木生长,林木茂密。
羽人非獍在原地站着,缓缓闭上眼睛。
“愁落暗尘,我已经没有了天泣……正如我已经没有了你。”
笛声
《羽獍弦歌》的谱子在江湖上流传很广,羽人有时候出门,会在市井酒肆乃至烟花巷弄听到各样的版本。人们听到这首曲子,就回想起当年江湖上那位奏出此曲的刀者,连带想起刀戟堪魔的种种传说。
愁落暗尘本来与此无涉。
但是《羽獍弦歌》这首曲子,他也会。
那一天羽人非獍来找他,还没到唯一愿舍就听见一阵笛声,或许是因为距离远,那声音听起来显得渺远模糊,并不真切。
羽人非獍慢下脚步,走得近了,这才听清楚那笛声是一曲《羽獍弦歌》。
曲子已经到了尾声,等他走到唯一愿舍的时候,笛声便不再。
他知道,那是愁落暗尘的蝉笛。
早在最初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就听过愁落暗尘的笛声。那时愁落因蝉之翼平白受冤,他们一起针对魔界采取行动。事情了结,在回落下孤灯的路上,愁落暗尘吹笛为他送行。
人常说,曲由心生。
羽人非獍常拉琴,却从未问过旁人,你从这曲中听出了什么。
他也不知道,这曲,到底是希望有人懂,还是不希望有人懂。
愁落暗尘听他拉琴,从来都是默默的。琴声停,他也从不说什么。只是偶尔会闭了眼,深深叹口气。
羽人非獍觉得,这样,也就够了。
愁落暗尘是不常吹笛的,诚然羽人觉得他吹得很好。
那次他去唯一愿舍,找到愁落暗尘,要他再吹一次《羽獍弦歌》,愁落就不肯。
愁落笑着看了看羽人背后的二胡,说自己才不做这种关公面前耍大刀的蠢事。羽人也就无话可说,有些事总不能强求。
那些相交的日子里,碰上愁落有心情的时候,也偶尔能听到几曲笛音。简简单单的调子,却是说不出的动人。每到此时,羽人就像以前的愁落一样,静静在他身后听着。思绪随着这声音而散开,似乎能窥见他的过去。是斑驳的伤痕与厌倦,血流成河,却看不见眼泪。
那曲笛声过后,羽人对他说,我从来没有见你哭过。
愁落却笑,我倒是见过……
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并没说下去。
“伤心之时有人陪伴,痛哭一场,是很幸运之事。 ”
记得这句话,愁落暗尘曾对一个人说过,虽并不是对羽人,但羽人非獍却在背后听得明白。
那时候,羽人很想问一问他,那你呢?你有好好哭过吗?
这句话终于也放在了心底,只因他知道这句话问了也是多余,就算他会回答,也不过是含糊其辞。愁落的x_ing子就是这样,从不肯将自身的脆弱示人,他把一切一切都放在心底,却不知道这使得那些关心他的人更加担心。
羽人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叹气,只好以后多注意注意他。
不如你们来合奏如何?
那是在天波浩渺养伤的时候,燕归人提议的。
羽人非獍没有答应,他始终皱着眉头。
愁落暗尘却像是不忍拂却燕归人的好意,不理羽人,自顾自的吹起了蝉笛。
那声音并不是《羽獍弦歌》,却是一首很常见的折柳送别的曲子。
羽人犹豫了一阵,终于拉动弓弦,缓缓合上笛音。
燕归人越听越神情凄凉。
那首曲子,并没有奏完。愁落当时还有内伤,吹到一半就忍不住捂着胸口咳嗽。
羽人停了琴声,燕归人忙问愁落怎样了。
愁落稍微缓一缓气,摆了摆手示意他没事。
他看着燕归人说,今日就到此为止,我怕再继续下去,你会哭成狗。
他倒是难得开朗了一次,羽人对燕归人说。
各自退隐的那段时候,羽人倒还惦记着那半首曲子。
苍云山时愁落陪他很久,也吹过蝉笛给他听。羽人却已经没有了合奏的心情,这次是听的人不再了么?
你不是说过,活着就有希望。
愁落在背后拍着他的肩膀。
此刻身在唯一愿舍,他并没有拉琴的打算。
只在脑海中奏着当年那首未完的曲。
羽人非獍深深了解他们之间的仇怨太复杂,到底谁欠着谁却永远也说不清楚。
他并不知道愁落当年那句未完的话,也并不知道他在水晶湖,所欠的,不只慕少艾一人。
“我倒是见过一次你哭,是在水晶湖。”
字帖
愁落暗尘的字写得很好,羽人常见他在唯一愿舍习字,大多是临摹一些大家,诸如张旭,颜真卿一类。尤其爱写Cao书,字体潇洒飘逸,放荡不羁。
羽人非獍记得,愁落暗尘第一次给他写信,用的就是Cao书。那不是一封普通的信,而是一封挑战书。初时他并没有一眼看出那张纸上写的什么,只感觉是通篇的鬼画符。如果没有底下那几个还算公整的落款署名,羽人非獍应该会选择直接把那玩意儿扔掉吧!
不过当孤独缺问起是谁来信的时候,他还是很郑重的将信收起,装腔作势道:一个朋友!确实是一个朋友,打死他也不会告诉自家师父他用三秒的时间浏览了信上全文最后只认出了四个字。
愁、落……什么尘?
没差了,中间那个字一定是“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