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天帝发现了他的小心思,已是他们结束了合作关系的时候。那会儿已入秋,秋叶扫着九曲十八弯的小径,由伙伴变成朋友的两个男人踱在一处古迹书屋的院落,看着纷纷争抢落地的风景。
忌霞殇的审美都不错,他有对大自然的执着与热爱,他想也不想就蹲下扒拉一堆淡黄中的翠绿,并想记入“咔擦”的瞬间。只是,他的手机从他的衣兜里掉落了出来,正好被弃天帝接个正着。
弃天帝不了解他,他是个开放自由过头的人,而弃天帝拥有自己的份内事,严谨,且一丝不苟。别人一看以为他是个风流的家伙,至少出入于各大场合,甚至没有特别的选对象要求,说不定男女皆可。
然而,人有明显的那面,便也一定有不明显的那面。没有锁屏的手机很快到达了桌面,他像在对着镜子,回溯属于自己不太熟悉的一幕,陷入了沉思。
彼时忌霞殇变着花样地拍地上的落叶堆,笑声漾在耳畔,温柔可爱。
弃天帝一边看着他一边挑了挑眉,决定“包庇”下这一切,不点破。
只是,与此相反的是,投注在对方身上的目光变得频繁。
“你在不满我的架构么?我只是拍一些日常的,这些不涉及工作。”忌霞殇发现了之后,这样解释。
弃天帝的肩上逗留着一朵落花,他伸出手拂过,淡道:“我在想你哪来这么多精力。”
每天都是笑着的,从来没有不开心的时候。就算是刊登的专栏里,主编对他的形容也是:聪明过人、温润如玉,如麒麟般睿智的摄影师,爱好大概是世间万物。换成是弃天帝自己,爱好就只能是毁灭世间了。
放下咖啡,弃天帝看着桌面上的相框。这就像是潜移默化,我的品x_ing感染着你,我也在学习你的习惯。弃天帝的业余爱好渐渐多了一个,比如拍摄。但,他的出发点是特定的对象。
自然,出现在周遭,定格在照片上的人物,无非就是闯入他的生活并改变他部份认知的忌霞殇。
忽顿,手机铃声响了。
接起,信号那端是熟悉又委屈的道歉,“我错了,我就该听你的话多带些衣服。”吸溜鼻涕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能想像到那张脸颊不仅晕开了红润还给鼻子带来了祸事,还边讲边微微皱着,嗓音逐渐沙哑。
弃天帝拧起眉,明知故问,“你不是说你能让人放一百个心么?”
“太冷了。”忌霞殇在遥远的北方叹了叹,“可以选择的话,我会扎在你怀里冬眠一个冬天。”
“哼。”从唇隙中挤出的除了冷哼还有笑意。
忌霞殇跟着笑,胸腔里热乎了不少。他只有在这时候才能放开了去撩对方,因为通常是他被撩得找不着东南西北。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很多以往不敢说的,会在电话里头敞开了去表现,毫无顾忌。
弃天帝的回答,不过就是察觉到了他的顽皮。且,弃天帝一定认为他这样做是在找虐。果不其然,低沉的磁力线很快擦着鼓膜飘到了忌霞殇这边,“我想起了你刚拍我的时候,我想知道,你当时在想什么?”
“嗯?”路过树荫,体会到了温暖,忌霞殇徘徊不走,“像黑暗中的一道光。”
弃天帝失笑,“公司的员工都认为我代表黑暗,你怎么看出的端倪?”
忌霞殇无辜道:“你这样说,等于你也认同我的话。”
弃天帝不反对,“有崇拜仰慕意味,有钦佩动容意味,但凡称赞,我一一笑纳。”
“真不客气。”忌霞殇踌躇了下,往回走。
弃天帝听着他那边的动静,好像可以身临其境一番。
如刀子般刮动着的寒风比起深冬有过之而不及,倒春寒的势头就像是潜伏已久的恶魔,慢慢才开始苏醒。弃天帝想了想,身形一动,将旋转椅转到了笔记本电脑面前,修长的指尖够上去,敲开了一串地址。
忌霞殇没等到回答,好奇道:“你在干什么?”
“在忙。”
忌霞殇果然听出了一丝迫切,“我打扰你了?”
“没有。”弃天帝勾起唇角笑,“你觉得我会因为工作无视你么?”
“以前会,现在不会。”过了暧昧时期,他们便以情侣对号入座。
首先不管不顾的是弃天帝,他坚信陪伴才是良药,并以需要长期合作绑定了忌霞殇,这才进入工作模式,扔给坐在沙发里的忌霞殇一个专注的侧脸。
忌霞殇同时负责好几个拍摄工作,他属于自由职业者,并没有束缚自身的合约关系。可想而知,从此以后他的专栏下加了备注,因为他有了个顶头上司。但他还是自由职业者,这一点未曾变过。
“电话里的你可爱多了。”弃天帝由衷道。
忌霞殇有点无语,“我不觉得‘可爱’这个词包含的褒义成份有多大。”
“简单。”按下回车键,弃天帝懒洋洋地翘起腿,“比如我现在就想上你。”
“……你。”光天化日之下,在一望无际的雪景里听到这样的话更为瑟瑟发抖。忌霞殇现在不知是该脸红还是铁青着脸,只好默默垂下眸。无可否认的,一种缺失感油然而生,这种感受在听到对方的声音后更为明朗,巴不得飞回去。
展开一看,单反里存着有不少最近的作品。正认真翻查,忽听对方小声说着什么。他将手机贴近耳朵,直到那种嗡鸣声到达他的神经末梢,他才作罢。
弃天帝正在陈述,“我喜欢你工作的态度,但我更喜欢面对我的你,这是区别。”
因为一个是镜头,一个是现实。
忌霞殇怔然,不禁道:“你也会拍我。”
“那是想体验你的心情。”弃天帝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忌霞殇很想翻一个白眼,“还不就是因为发现我的手机桌面是你,想扳回一城么。”
弃天帝冷冷一哼。这面子硬被扯下来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忌霞殇握着手机停在半空中,这个家伙竟挂线了。听着持续的“嘟嘟嘟”,他呆了一呆,只好收进衣兜里。不久前还问了自己所在的地址,看这深山寥无人烟的,就算说了估计都翻不着地图,于是随他去了。
回到山下借住的阿姨家里,已是半天后。
自告奋勇学着雕刻了一些木头,还揽了一些活,算是回馈。体验生活就像在体验人x_ing,你能遇到好人,也能遇到坏人。幸的是你不是手无缚j-i之力,不幸的是你还在东奔西跑。
三天后,他坐在台阶上沐浴着阳光,再春寒陡峭,也随着雪停温暖了不少。
他的感冒小了一些,可还是存在。揉着通红的鼻子,只余微微的痒意,编织的藤条捣鼓来捣鼓去,也做不出旁边的竹篓那般效果。这是民间手艺,显然,他不具备这项手艺。
“小伙,有人找你。”阿姨的大嗓门绕过一间木屋传了过来,忌霞殇一愣,站起身张望。
踩着雪堆而来的男人,穿着厚厚的黑色大衣,脖子上还搭了条天青色的围巾,正立于不远处眺望这边。忌霞殇静静看了半晌,半晌说不出话。心脏跳的速度,显然比任何时候都要快,就似被雪花冻住了,似快找不回失踪的灵魂。
男人原地不动,张开双手,英俊刚毅的脸庞上篆刻着冷与暖,仿佛在等他酝酿半生的礼物。
忌霞殇失笑,很快过去主动踏入铺好的陷井,彼此相拥在苍茫的天地中。
他半喜半忧,“弃天帝,你……你为什么会来?”
弃天帝轻抚他的眉眼,淡道:“想见你。”
“好任x_ing。”忌霞殇在他的指腹轻覆下轻眨眼睛。
弃天帝提醒他,“报酬呢?”
“带你去看看我眼中的世界。”
唯有走进来,才走不出去。
你在靠近我,我也在靠近你。
于是,近得不能再近,甚至,容忍不了一个人的孤独。
消失在远处的两个男人如胶似漆,一旦深入旅程,便忍不住停下,在世界尽头深吻。
(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对越写越甜了
第20章 关键词:腹有诗书气自华
白石山麟住了个闲人,这人身着白袷雪衣,外披红色锦袍,手执御风扇,怡然自得。
白石山麟位于山腰上,这座山没有好的药Cao和木柴,只因树木葱郁,大多数不知名,不那么见多识广的村民们自然不敢走这趟险。而虽知有鼎鼎大名的“白石山麟”,却无人能够找着所在地,诚然,那人究竟相貌如何,声音如何,自是无人知晓的。
镇门大匾额下面,几个翘辫小儿朗读着《道德经》,今儿镇上来了个生面孔,大家都津津有味地交谈着。
那是个看上去冷峻高贵的男人,掸一掸水袖,漆黑色的衣摆沾着冷意,两鬓发丝悠扬,额饰下端着一双乌黑深邃的眸子,削薄的嘴唇诉说着拒人以千里之外,勾在角落的笑意却引人入胜,蛊惑人心。
拉了拉腰封下的玉佩,男人扯了攥到手心,来到规模最大的酒楼,摊在桌上。
彼时人来人往,张狂的少年结伴笑喝,仿佛长着策马江湖的心愿,意犹未尽。小二匆忙过来,上下打量了片刻,知道是个有钱的贵人,搓着手道:“客官,想点些什么?”
男人意味深长地笑道:“我向你问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