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空无一人,细细听去某个包间里似乎传出了轻微的哭声。徐了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他的脑海中滚动过去的却只有一个想法。
如果他现在进去,对方就是未遂。
如果他不进去,等着人出来,那对方便是既遂。
徐了抬手摘去鼻梁上的眼镜,出门太匆忙没来得及取下。
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刑事犯罪的案子,未遂与既遂,足够他为了最后的量刑好好斟酌周旋。但很可惜不是,等待着那条恶犬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被他亲手丢掉。
那青年苦笑着开口回答道:“被丢弃,是对sub来说最残忍的一种惩罚。你全身心仰慕依赖的一个人,被从你身边剥离……”
他见对方无动于衷的样子,便低低补充了一句:“先生,您是dom,您没有办法理解我们这种情感。”
时措愣住了,他的指尖开始微微发麻。他并不是dom,他对暴君的情感也称不上是仰慕和依赖,但他对于对方所说的感受似乎又不那么难以理解。
“那……你的主人对你好吗?”时措开口已经带上了不为人知的颤抖。
“好……特别好……他是会在打完我给我擦药的人,他是在我觉得有困扰的时候愿意倾听我的人……”青年仍在絮絮地说着些什么,剩下的全都入不了他的耳,可只这第一条便让时措动弹不得。
暴君让他禁欲,暴君很苛刻地要求他,暴君总会把他打个半死……但暴君是唯一一个在他受伤之后主动安抚他的人。
这独一无二的关怀,是时措在这漫长的二十多年里从未体验过的。
他忽然想起那罐被摆在显眼位置的药膏……不行,不对。时措狠狠地晃了晃头,脑海中似乎照进一条半明半昧的光线,他像是忽然开了窍。时措意识到他今天的行为像是错了,并且错得很彻底……
“好了够了……”
青年立刻噤了声,他以为是自己太聒噪了,惹得眼前这位先生不太满意。
时措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对不起……我其实是sub,今天是我骗了你……”
“但我想我还犯了错……”
时措开始慌了,他顾不上去关怀那个被他欺骗的青年,他得去弥补,至少让自己心里过得去。他的四肢开始有些不听使唤,他费力地将这个房间内的一切恢复原状,椅子,沙发,灯……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抹去上面自己的指纹,仿佛这样真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一番混乱地收拾之后,他跌跌撞撞地跑去打开门。他要跑,他要离开,只要现在回去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门被打开,走廊的光照s_h_è 了进来。他如是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啧……”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咋舌声,乍一听颇有些意外的意思,但似乎又像极了埋怨。时措惊呆了,麻痹感从手指一点一点蔓延到全身,他费尽力气扭过头。
门边站着一个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浑身的力气在这一刻被卸去,他跌坐在地上,呆呆地仰望着那个高大的男人。
徐了逆着光看向他,脸上无悲无喜,他只静静地开口:“……中止。”
20
时措的心脏仿佛跳停了,耳朵里只剩下“终止”二字。强烈的求生欲迫使他拖拽起无力的四肢,他在男人的面前摆出最为标准的姿势。
“主人……我……我……”他的话颤得厉害,吞吞吐吐一阵之后,时措也不明白自己该说些什么。他是该哭诉着祈求原谅,还是恳请对方给他一个申辩的机会?时措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噤了声。
徐了依旧闭口不言。他俯视着跪在自己脚边的男人,对方正因为极大的恐惧而微微颤抖。
预备、未遂、既遂和中止,这是关于犯罪的四种形态。他原本已经做好丢掉这条恶犬的准备,却万万没料到对方弄出了一个中止的情况出来,这就让整件事变得复杂有趣多了。
他轻轻踢了一脚时措,冷淡地开口道:“去道歉。”
时措只将身子伏得更低,极为诚恳地开口:“对不起,主人,我……”错了二字尚未出口,脖颈间便传来一阵熟悉的压迫感。暴君再次踩上了他的脖子,强烈的压迫感使他呼吸滞塞。
“不是对我,是对被你骗的人。”时措恍然大悟。
那个青年短时间内有些反应不过来。他被一个同是sub的人骗了?他刚想问清楚状况,对方像是疯了一般要从房间里逃离,可却又在门口跌坐了下来。
他起身想上前看看情况,却被门口的场景惊呆了。刚刚还有些耀武扬威的男人,现在已经被另外一个男人踩在了脚下。他清楚地看见,对方耳朵都涨红了,像是极为难受的样子。
“对……对不起……先生。”那人从喉间费力地挤出几个字来,踩着他的男人却丝毫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
“今晚……是我……骗……咳咳……”对方的脸都快憋红了,那刺耳的呛咳声令他有些不寒而栗。
“我……骗了您……”青年快被眼前的场景吓懵了,刚刚他唤着先生的人正跪在他的脚下对他用敬语,他下意识地摆手。
那只踩着对方脖子的脚终于肯离开了而那男人似乎咳得更厉害了。青年也微微颤抖着,他更不敢抬头直视眼前站着的高大男人。
“我对我的奴隶今晚为您带来的不愉快感到抱歉。”青年没想到那个威严的男人竟向他欠了欠身表示歉意。
他感到更慌张了,胡乱地开口应答:“啊……没有……我和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聊天……而已。”
“没有对您造成损失真是万幸。”
“我会回去好好教训他的。”
语罢那男人再次向他欠了欠身,同时又踢了一脚地上的人示意他离开。
时措被踢了一脚,连忙向门口爬去。徐了朝着自己的包间走去,根本就没有要等他的意思。时措慌了,连忙站起身子想去追。腿尚未伸直,突然传来一声怒喝:“让你站起来了?”这话威慑力十足,他二话没说又再跪了回去。
青年仍有些惊魂未定,他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只喃喃道:“真好……这样你的主人都不丢下你……”
暴君在前头走着,时措便在后头跟着爬。房间在走廊的尽头,时措从未觉得这段路有这么长过。偶尔路上遇见几个徐了的熟人,对方无一例外地和徐了打着招呼,紧接着用一种了然的目光望向时措。他生平最讨厌被人行“注目礼”,时措觉得如芒在背,整个人的手脚都觉得不自在,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爬。
房门被打开,徐了走了进去,时措跟上,但徐了丝毫没有要理睬对方的意思。他径直走向那面挂满鞭子的墙,取下一根,耐心地擦拭起来。时措跪在一旁呆愣愣地看着,丝毫不敢出声。
徐了的动作很娴熟,擦拭完一根,便将其小心翼翼地挂回墙上,之后便取下另一根。他的动作不紧不慢,仿佛这个房间里只他一人,刚刚的一切似乎没发生。时措的心快跳到嗓子眼了,这种被人晾着的感觉难熬极了,他渴望暴君能和他说一句话,哪怕是责骂也好。此时此刻安静的氛围只加剧了他的不安与紧张。
房间里只剩下了轻微的擦拭声,那声音仿佛一张粗糙的砂纸,此时此刻正在打磨他那颗惴惴不安的心脏。
徐了动了。时措欣喜地看着对方朝自己走来,他正想开口喊一声主人,却发现暴君只是从他的面前经过,丝毫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在这种煎熬之下,他终于忍无可忍,朝前膝行了几步,诚恳地开口:“对不起主人,我错了。”回应他的是徐了的一声轻笑。
徐了将手中的鞭子擦拭完,随即坐到一旁的沙发上。暴君虽暴,但是讲理。多年的职业素养,让他会给每一个犯错误的奴隶一个申辩的机会。他用鞋尖挑起时措的下巴,极温和地问道:“说说,怎么错了。”
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时措便明白了,暴君这是留给他一个为自己辩解的机会。他的头被迫扬起,暴君依旧坐在那盏灯下的位置,刺眼的灯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时措吞咽了一下,才缓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