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本来应该是一条总是游来游去的鱼和一个敲来敲去的木鱼的故事,但是后来……
后来木鱼和金鱼踏入了红尘万丈……
他去世时一百一十三岁,现已过了三十九年,分别时他不过是二十二岁。原来,它不知不觉间在那条小溪里就度过了一百三十年!
人说时光易逝,韶华变白头不过转眼。而它这一转眼,韶华却已成黄土!
简单版文案:
一条金鱼懵懵懂懂的在一条小溪里呆了一百多年后终于想起往事发现自己其实不是金鱼而是人鱼,最后拉住一颗木鱼一起踏上了寻找爱人和仇人的道路。
内容标签:怅然若失 前世今生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金鱼(锦俞),木鱼(净月) ┃ 配角:弑禅,夏暮雨 ┃ 其它:
第一章:初会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却没有老和尚,庙里只有一幅和尚的画像以及一只木鱼。而庙旁边有一条小溪,溪里有一条金鱼。
金鱼每天只是游来游去,木鱼每天总是敲来敲去,一个只能活在溪里,一个只能呆在庙里。按理两者不可能有交集,可是木鱼不是普通的木鱼,虽然金鱼是条普通的金鱼。
那一天,金鱼仍然在清澈见底的小溪里游来游去,努力的寻找伙伴,仍然一无所获。因为小溪太清,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这条小溪除了金鱼没有其他的活物,这在它很久很久以前就是知道的,但它每天总是习惯地游遍小溪的每个角落,后来似乎有了力气就跑去掀翻溪里的每块石头。总是充满希望后来又失望,后来掀石头、逛小溪就成了它每日必做的事情。就像那只木鱼,呆在隔壁庙宇里的木鱼总是从早敲到晚。
“至少我还能掀石头玩,有木鱼声听,还能游来游去,那只木鱼似乎只能呆在神几上敲来敲去。”
在这点上它颇为自得,觉得木鱼很可怜,虽然它也很可怜,但是却比木鱼好太多。
不过在那一天,在金鱼又在努力地掀翻石头的时候,看着它们浸在溪水里在阳光下漂漂亮亮地白晶晶的闪着光,没有一丝的青苔,它很开心。因为这是它的功劳,要不是它每天把它们掀来掀去,让它们晒太阳、洗澡的话,恐怕早就滑腻腻、绿油油的了。金鱼想象了下那个光景,小身板不由一抖。抖了一下突然发现不对劲,四下怎么这么的安静,木鱼声怎么没有了?平时习惯了木鱼声在耳边“蹦蹦蹦”地响,虽然刚开始听到的时候觉得头疼耳朵疼,但是后来听多了疼啊疼啊也就习惯了,现在这声音没了,怎么反而觉得空空的难受了?
“我是不是有病啊?”金鱼郁闷地想。
它突然就没了逛小溪的兴致,懒洋洋地游回它的小窝:随意用几块石头堆砌的一个窝,这些石头都是它在小溪里不断寻摸地最好看的石头堆出来的。其中有一块石头很特别,不是特别的漂亮,反而有点丑丑的。小溪里的石头都是白色的,但那块石头却是黑色;小溪里的每块石头都很光滑在阳光下还会闪光,但那块石头却有点粗糙。
金鱼最喜欢的就是这块石头,所以就把它当了床,痒痒的时候还可以在上面磨磨。偶尔不注意会把自己的鳞片磨下来一两片,它也不在意,习惯了听木鱼声音产生的疼痛后,这点疼根本就不算什么。它每天也会为黑石头翻身,还会用鱼鳍替它擦擦自个儿流下的血,慢慢地它发现黑石头有了变化,黑石头上出现了红色的肌理,似乎在变漂亮。它很开心,每天都会仔细的看看多出几条,现在这黑石头上已经有两千八百八十条红线了。
趴在黑石头上,金鱼无聊地摆摆尾鳍,翻翻身,打打滚……如此反复……又开始数着黑石头上的红线……九百、九百零一、九百零二……
“你在干什么?”
突然耳边出现了一个声音,不是木鱼的“蹦蹦”声,而是一句人话。人话?这里哪有人?
金鱼嘴巴半开瞪着双眼,当然鱼的眼睛永远都是瞪着的。它很惊讶,所以循着声音浮出水面,它看到了什么?一个人!人啊!不对,不仅是人,还是一个和尚?
这和尚蹲在岸边,清澈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水中的它。他红色的僧衣都因为褪色看起来旧旧的,眼神清澈、脸庞干净。
他是隔壁庙里的和尚?可庙里明明没有和尚,只有一只木鱼……木鱼现在没有声音,又冒出个和尚……金鱼看着和尚圆圆的脑袋想象它变成木鱼的样子……
不会吧……
金鱼开始慢慢地往下沉,它忘了摆动了。
“我是木鱼,你是?”
和尚见它开始下沉,露出了白白地肚子,看样子好像要死掉了一样。赶紧将它捞起来,捧在手心,拿到眼前开口。
金鱼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终于知道动了。还好他的手心里装满了水,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一滴都没漏。
金鱼变得好自卑,它很郁闷。这个和尚真的就是木鱼,它怎么就变成人了?能说话,能走到,还能把它捞起来放在手心!它居然还没有木鱼的手掌大,这让从前一直觉得木鱼可怜的它情何以堪啊!
也不管别人善意的提问了,金鱼裂开嘴猛地就咬上了和尚的右手拇指。
凭什么都是“鱼”,现在它还是可怜的小金鱼,他就是高大的人?不公平!我咬!
金鱼平时使出了掀翻黑石头的力气咬了上去,但咬了半天,也没听见和尚的痛呼,就连捧着它的手都没有一丝的颤动。疑惑的松开口,水已经变成了粉色,伤口也在流血。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那张脸,眼睛里带着疑惑,但柔和的眼角眉梢似乎带上了一丝慈悲。
木鱼见它抬头很开心,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咬自己,但他不觉得生气。正想继续开口,却见它圆瞪的眼睛开始变红,突然一跃就回到了小溪里,悠忽就消失不见了。
第二章:变故
木鱼蹲在岸边低头能看见溪水飞溅,石头闪光;抬头又看见白云飘飘;侧身一观,岸边草叶青青、花朵艳艳;很美的景色,可是空中没有飞鸟,草丛中没有虫子,花朵上没有蜜蜂蝴蝶,小溪里本来有条小鱼,现在也消失了。蹲着半天还是没见着小鱼出现,木鱼摸摸头,起身进了庙门。
这个庙很小也很简陋,只有一道门、一个房间。屋里靠墙有一只木几,跟房屋的墙壁一样都是原木而制,没有打磨抛光,古朴自然。木几上孤单地摆放着一只红色的木鱼,颜色已渐褪,它的身旁没有本该存在的小锤。这是他的本体,在今日之前他一直就是这个样子不能移动,没有伙伴,每天都是自己敲来敲去,或者仰望供奉的画像。所以今日他突然悟道,化为人身容貌就如同那画像一般。
一幅画像悬挂于墙壁之上,画中人脚踏莲花,左手托钵,右手持禅杖,着白色僧衣。微垂着头,嘴角含笑,眼目柔和,略带慈悲。
画中人本是他的主人,现在却不知身在何方。许是步入轮回,或许已西去成佛。
木鱼跪下,双手合什,两目微敛开始诵经,木鱼声也随之响起。
这经还是主人曾经瞧着他诵读的,因颇有灵性就记下了。他还记得主人曾带回一条金鱼养在小溪里,后来主人要离开了告诉他须得每日不停歇地敲着木鱼等他回来。现在主人还没能回来,他自然还是得敲响木鱼。
熟悉的木鱼声又响了起来,头晕耳疼的毛病也开始复发了。不过金鱼已经习惯了,习惯到不头晕耳疼会全身无力的地步。但今天它不仅觉得头晕耳疼比以往更甚,胸腹之间某个地方也在发热疼痛,这是从前听木鱼声不会出现的。因为今天多出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很柔和但它知道这个声音也很危险。
金鱼又变成了一条沉鱼,这次它不是忘记游而是疼得无暇游动。慢慢地白白的肚子翻起来又转下去,翻起来又转下去……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溪水也开始随着飞溅、然后石块也开始飞向空中、更有甚者爆裂成碎块四散飞去。
金鱼太疼了,努力挣扎旋转,使得周围溪水飞旋、石块四散、花草凋零!
诵经声依然柔和,木鱼还是那个节奏。
金鱼想用侧鱼鳍扶住头却不得,猛地向上奔去,发出了一声惨叫:“啊!!!!!!!”
金鱼这一奔,奔到了岸上,还压塌了一株蒲公英。闻着花香感受着泥土气息,看着蒲公英白白的花蕊在眼前飞舞,在往上是它在小溪里一仰望就能见着的蓝蓝的天空和白白的云,慢慢的这一切都在金鱼的视野里渐渐消逝。
“终于又一次踏上了陆地,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吧。蓝天白云和在溪水里见着的其实是一样的,自己为什么会执着于上岸呢?马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金鱼的眼睛依然圆瞪,但它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声惨叫打断了木鱼的诵经,无来由地他知道那是金鱼的声音。他走出庙门就看见小溪旁变得一片狼藉,走到小溪边仔细寻找终于找到躺在蒲公英上的金鱼。双手轻轻地捧起金鱼,将它放到先前见到它时它趴的那块黑色石头上,那石头正好在岸边凹陷处没有激流非常平静。本担心它会泛着白肚皮浮起来,但还好,它只是静静的呆在石头上。
木鱼不知道它什么时候醒来,只好蹲在一旁静静守护,它是他唯一的伙伴。
金鱼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水里,但这里并不是它的小溪,因为它每天都在小溪里游来游去掀石头玩,就算闭上眼,好吧,它闭不了眼。反正小溪它是非常熟悉的,哪块石头下面它压着多少树叶,哪块石头长什么样子,哪个转角岸边长得有什么草什么花它都清清楚楚。可是这里没有石头,反倒有小溪里没有的很多奇奇怪怪的鱼。而且这里很大,就算它用在小溪里游荡的百倍千倍的时间它也弄不清楚这里,因为它不管怎么游都是一个样子,蓝蓝的水无边无际。所以它知道了它没有在小溪里,而是在一个叫“大海”的地方。
而且这里的鱼似乎都很怕它,只要看见它靠近就立马四散开去。这里没有石头给它玩,好不容易多出的很多活物也不理它。但它却不觉得沮丧,似乎觉得是理所应当的。它只是朝着一个方向一直不停地游不停地游,完全不停歇。它不知道自己游了多久,只知道突然就浮上了水面见到了暌违已久的蓝天白云,还有从没见过的人……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木鱼觉得自己大概又要变回一动不动的木鱼的时候,金鱼终于动了。他小心的将金鱼捧入手心,问:
“你怎么样?”
金鱼能看清楚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又到了一双手掌之中,仰首就看见夕阳之照射下的一张脸,温柔慈悲、欣喜异常,头顶似乎还闪烁着红光,所谓宝相庄严。
“弑禅?”金鱼轻轻地开口,这人的模样就和梦里见着的不差毫分,但似乎又有不同。
木鱼眨眨清澈的眼睛道:
“我是木鱼。”不是主人
他又一次听到了金鱼的声音,还如记忆中的那么动听,毕竟它们就是以善歌而扬名。
“主人把你带到这里没多久就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他还让你不停的敲来敲去,是不想让我想起从前吧。我来这里有多久了?”金鱼明白了,他是木鱼,弑禅早已离开。
“不记得了,很久很久了吧。”
“是吗?”
过得这么久,恐怕也只有它和木鱼如今还在。要不是今日木鱼念了经刺激了它,它日后的生活依然是逛着小溪掀着石头玩,顶多在加上数数黑石头上的红色肌理……
弑禅是一个人,是一个和尚,那么他可能早已步入轮回或者西去成佛。不管是哪种猜测,它作为一条鱼都是不可能见着他了。而自己曾遇到的其他人,也早已见不着了……
“我想歇歇,想一想,你继续敲你自己,念你的经文吧。”现在这些对它已不会产生影响了。
将金鱼放回黑石头上,木鱼进了庙门。不久,又响起了木鱼声和诵经声。
金鱼像条死鱼似地横卧在黑石头上,用一只眼睛看着夕阳一寸寸下落,晚霞慢慢褪色,直到太阴娘娘当空,它依然一动不动。
第三章:决定
“嗳!这幅画是谁画的?弑禅自己?他脸皮也忒厚了吧?”
木鱼声被这超级无礼的声音所打断,木鱼睁眼起身,眼皮急剧地跳了跳。随即伸手把差不多巴在弑禅画像上的金鱼扒拉下来。
金鱼却不买账,扇扇侧鳍飞离木鱼的手掌,停驻在离画像不到一寸的地方,用右鳍摸摸下巴(?)仔细打量画中人,再回身看了看木鱼的脸,道:
“你和画中的弑禅真是像!但我记得弑禅可没这副慈悲样!是谁画的这幅画啊?恩?”说着说着就飞到木鱼面前顶上人的鼻尖。
“我不记得了,你怎么飞起来了?”金鱼问的问题他不知道答案,现在只是单纯的疑惑,鱼不是应该在水里吗?虽然以前的它似乎是可以离开水的但也不是以鱼的形态。
“不知道,突然就会飞了。”昂着头,一副不想告诉你的神情。
现在的金鱼,除了外表还是条金鱼以外,哪哪儿都不像条鱼。能说话,还该死的悦耳魅惑,虽然语气有点欠扁。动作表情也不是鱼应该有的,并且还能离水、能飞。
“你是不是已经能摆脱束缚,回复到曾经的样子?”
如此不可一世的神情在他曾经在“它”身上见过。
“不能!”金鱼突然沮丧起来,恨恨地盯着墙上的画像,“啪!”就给画像上那张讨厌的脸狠狠的一尾鳍。
但那张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依然嘴角含笑、目露慈悲,似乎在说:“别胡闹。”
金鱼更郁闷了。
“弑禅除了让你每天敲木鱼以外,有没有说会怎么处置我?”
“没有。”木鱼仔细想想摇摇头。
“那我想离开这里,行不行?”想了一夜后,它终于决定离开这里,到外面去看看到底有了什么变化,到底过去了多少年,它熟悉的人们是否还在。但是把小溪游遍的它知道,小溪的尽头似乎有什么阻碍阻止着它。它今天又试了一次,依然不能突破,所以才想着问问这颗木鱼。
“主人没说过你不能离开。”
金鱼松了口气。幸好和它猜的一样,因为弑禅很清楚自己根本离不开这里就没有对木鱼特别交代。
“你能离开这里吗?”金鱼继续问
“我不会离开这里,我要等主人回来。”木鱼看着画像轻轻回答,主人说过要他每天敲响等他回来。
“你想不想弑禅?”
木鱼呆了呆准备回答,金鱼飞快打断道:
“你要等他回来,肯定是一直想着见到他了。”
“我……
“他离开了多久时间你都已经不记得了,那肯定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你别忘了他不过是一个人,虽然是一个修行的和尚。但他那样的和尚也能成佛的话老天也太不长眼了!所以他肯定已经轮回了,而且不知道轮回几世了!只要步入轮回前世种种都会忘得干净。就算老天突然没长眼,他成佛了,你认为他会回来吗?你能等得到他吗?”
金鱼噼里啪啦一大段说下来,木鱼已经晕了,最后再总结:
“所以不管弑禅是轮回了还是成佛了,他都不可能回来的。你是等不到他的!”
“那就算离开这里又能怎样?你也说主人肯定是轮回或成佛了,不管是这里还是外面的世界都已经不会有主人了。”
木鱼楞了半天才缓缓道,其实金鱼说的这些他在长期等待中就已经想明白了。但他依然留着一丝念想,也许主人在某一天会回来呢?也许时间其实并没有过去多久呢,会认为时间太长不过是他每日做着相同的事所产生的错觉?
原来这些不过是他的妄想。
金鱼松了口气,语速也就慢下来,既然木鱼这么说了它就有希望说服他。
“如果他成佛了,外面的世界应该会有对他的供奉。如果是轮回……你应该知道我本来的身份,我可以去找阎王打听他这一世的身份,他虽然不记得你,但你依然可以去见见他。”
找阎王什么的自然是胡扯,自己要是拥有这样的力量就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当务之急是要把木鱼哄住,带它出去。
“你不过是想自己出去吧?出去以后恐怕就会丢下我,怎么可能会帮我找阎王打听?”
在这双清澈眼睛的注视下,金鱼有点惭愧,它反思想:木鱼不过是执着了些,怎么就把他当傻子了呢!
不过作为一条鱼,木鱼还是很难从它的脸(?)上看出什么,但金鱼还是转身背对木鱼,鱼眼珠子恨恨盯着画像上的弑禅,声音却沮丧莫名:
“你说得很对,我很想回到外面的世界,在这里到底呆了多少时间,我们都不记得了。外面恐怕早已沧海桑田,时移世易。但我还是想要回到曾经熟悉的世界,寻找曾经熟悉的人们,还有我的亲人们不知道是否还记得我。”
说到这里,金鱼已经不是假装了,它是真的感到感伤,它的亲人现在应该都还在吧,但是否会记得逃家的它?
“至于弑禅,我会帮你找他的,其实这也是为我自己,我有必须找到他的理由。当然,如果你不相信我,不愿意踏出这里我也不强求。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金鱼一直盯着弑禅画像,当它觉得弑禅那一抹微笑变成耻笑时,木鱼终于开口:
“好吧,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金鱼回身,就看见木鱼虔诚闭目,双手合十向画像行礼。
主人,我知道它有很多的私心,但我真的很想再一次见到您。
既然要离开就需要做准备,虽然木鱼与金鱼都不属于人所以不用考虑吃穿,自然不需要带什么行囊。不过他们是要到人的世界不是人也得假装成人。木鱼回忆了下曾经弑禅出行要带的东西,一只钵、一根禅杖、两身衣服……虽然这些他似乎都用不上,但需要符合他如今和尚的形象,他好好地寻摸了下弑禅留下的东西:一只缺了口的钵、一个快散架的背架、几本经书。
摸索着修理好背架,将钵装上溪水,这就成了金鱼的窝,放在背架的第二层。再带上木鱼、经书和弑禅的画像,这些就是他们俩的行李了。由于金鱼非得带上它的宝贝黑石头,木鱼就把一块完全没有用的石头也带上了。
就这样,木鱼背上背架和金鱼踏入了万丈红尘。
第四章:选择
踏出曾踏不出的地方后,才发现附近原来是一条大河,那条小溪的水就是流入这里。河面开阔,水势平缓,凝目望去,河的彼岸似乎有炊烟袅袅。如果要过河金鱼是能游过去的,但木鱼却没办法。至于此岸……左右都有人踩踏的痕迹,是向左还是向右?
木鱼向左望去,有一条小径在荒草中蜿蜒至远方及至不见。向右望去,小路隐没于林深。何去何从,木鱼犹豫了。
发现木鱼停止行走,在河边站了许久还没有再次出发之意。金鱼撩开背架的帷幕,有遮挡方便它的隐藏。看看了两条路,再看木鱼苦苦思索的模样:浓黑的眉毛差不多皱在了一起,清澈的双眼满是苦恼,脑袋不停地左转右转……
金鱼差点就捂着肚子笑出声,想想曾经的弑禅一副睿智模样,其实就是假装高深。如今这木鱼顶着他的脸做出那人从来没有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想笑。
刚开始欣赏着木鱼的表情,金鱼笑得很爽快,但是慢慢的它就怒了!
因为木鱼站在这里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且似乎永远也做不出决定的样子。金鱼飞到木鱼的头顶就狠狠地给他一尾鳍。
“啪!”
完了金鱼立马笑翻,悦耳魅惑的声音特张狂地响彻四方。
“哈哈哈哈哈!!”
主要是木鱼的样子太过狼狈,它因为刚从那破烂钵里出来,身上湿漉漉的。打得又够狠,木鱼光光的头顶马上就出现了一个粉红色的印子,而且还有几滴水留在了上面。而木鱼的脑袋实在是光滑,那几滴水在他脑袋上不留印迹的就滑了下来,木鱼还一副“你为什么打我”的无辜模样……
“你白痴啊!不就选走哪条路吗,需要花上这么多的时间?”笑完的金鱼开始破口大骂。
还好周围没有人,要是看见一条金鱼叉着腰飞在空中对着一个和尚大骂……恐怕会边大叫“妖怪!”边逃跑。
木鱼伸手抹掉滴到脸上的水滴,也没有生气,认认真真的说道:
“我不知道到底应该选择哪一边,如果走左边就意味着放弃右边的世界;走了右边左边的世界大概就不能去了。我不知道目的地是在左边还是在右边,所以……
“目的?我们有什么目的?现在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我们完全不了解,走哪边有什么区别?不过是要找到一个有人生活的地方慢慢了解,错什么错!”
可是要是走了左边,后来发现主人的转世在右边的世界怎么办?而且你不是应该有想去的地方吗?
木鱼看了看金鱼怒火冲天的样子没有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他根本不知道世界是有交集的,以为两条路代表两个世界,泾渭分明。
“那你觉得我们应该走哪边?”
既然他做不出决定,还是让金鱼来选择,要是选错了金鱼应该……不会……怪他吧……
“很简单!走左边。”
左边的路明显要比右边好走一些,自然走左边了。这么简单的问题,木鱼不知道浪费了多少时间。
飞回钵里,金鱼开始休息,生气是很耗体力的。
最后回望一下隐没于树林中的小路,木鱼向荒草中行去。
从旭日初升到太阳高挂,他们终于看到了人烟,两位在地里劳作的农民,看样子似乎是父子俩。
金鱼先给木鱼对好词,然后让他过去搭话。
“阿弥陀佛!”
先念佛,引起二人的注意。果然年长者立马停下手中活计打上招呼:
“小师傅这是打哪儿来啊?要去哪儿啊?”
要是弑禅肯定会故意打禅道“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木鱼严格按照金鱼安排,首先对着二人躬身行礼道:
“贫僧本在深山随师傅修行,但前几日师傅功德圆满已圆寂。师傅曾言我未能入世了解世情,对佛理将不能尽解,所以吩咐我一定要下山游历。但贫僧自小随师傅入山,不知岁月变化,对世事有许多不解之处,望施主不吝赐教。”
一段话既回答了问题有提出了要求。
“深山修行怕是得到高僧了!不知道老朽能为师傅解答什么?”年长者捻须笑道。
本来见他从山林那边突然出现,还怕是什么山精鬼魅才出言答语。不过现在艳阳高照,小师傅眼神清澈,也清楚交代来处,老李头就放心了。
“不知如今年月几何?此地所属哪国?”
老李头父子惊异对望,这小师傅真是一心钻研佛理啊,连这些问题都不知道。
“今日是乾俞十四年五月十四,此地所属陈国。”虽然惊异,老李头还是认真回答。
“不知此地是陈国何地?”
这个问题有点绕,还是年轻人反应快。老李头儿子李大回答:
“我们村属江阴县管辖,从我们村坐船过河就是江阴县县城。”
“多谢二位施主,贫僧无以为报,唯有在佛主前为施主念经祈福。”木鱼行礼认真道。
二人闻言立即眉开眼笑,也恭敬回礼。
按金鱼的说法,同一个人不能问太多的问题,所以木鱼就准备到根据两人指示的方向到他们的村子,然后到县城打听。
而金鱼正在想这“乾俞十四年”“陈国”与他曾了解的世情有什么联系。陈国似乎是他曾踏上的地界,只是不知道曾经的宏远年号距今有多少年?
一声呼唤打断了它的沉思,悄悄的将帷幕撩开条缝隙对外观望,现在既然有人在它不得不小心一点。
一个小女孩从远处奔来,边跑边叫喊:“爷!阿爹!弟弟出事了,阿妈让我叫你们回去。”
边说还边抹脸上的泪水。
“什么?远哥儿怎么了?”李大一听宝贝儿子出事了,赶紧问道。
“不知道!突然就说胡话,现在已经人事不省了!呜呜……
小女孩已经抽噎起来。
“什么?”李大懵住了。
“哎呀!愣着干什么呀!还不快回去。”老李头丢下锄头拉着儿子就开跑。
小女孩也跟着往家跑。
金鱼立马招呼木鱼,“走,瞧瞧去。”多少年没瞧过热闹了,怎可放过。
一走到村子,就看到一户人家门口聚集了许多村民,相当喧闹,那就是老李头家了。
走近一看发现在不大的院子中间躺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在烈日炙烤下脸色发红,流了许多汗,身体却在不停的颤抖。一个装扮奇异的婆子拿着一把草把子正念念有词,念一段用草把子在孩子身上扫一扫。看样子是李家请来驱邪的神婆。神婆身边还放着一只木桶,桶沿上有些红色痕迹,发出一股子腥味。金鱼知道那肯定是什么黑狗血。
李家家人都站在一旁全神贯注地盯着神婆作法,一个年轻妇人还握手对天祈求。村民们也在议论:
“刘婆驱邪没有不好的,远哥儿肯定会没事的。”
“可怜的远哥儿,等好了可要让你娘做些好吃的给你。”
金鱼暗嗤一声,这孩子的命怕是要给弄没了。小孩子身板弱,在大太阳下暴晒,一会又淋上黑狗血,粘粘嗒嗒,要是呛进口鼻,哪儿还有命在!
“是吗?”
金鱼突然听见木鱼问,虽然声音很小但它耳力非常还是听见了。才反应刚刚自己把想法说了出来,虽然别人没听见,但木鱼听见了。
“恩。”
眼见神婆抄起木桶就要给孩子淋上去,孩子母亲闭眼不忍看。只是喃喃:
“远哥儿忍忍,一会儿就好了。”
这时她听到一声清朗的声音道:
“住手!”
第五章:救人
所有人都看着突然出声阻止的红衣僧人,只见他疾步走入院子里抱上孩子就要往清凉的屋内走。
“小师傅!你干什么?莫要害我孙儿!”老李头见木鱼如此赶紧急声喝道。
金鱼也在问:“你要干什么?赶紧把孩子放下!把村民们都惹急了你别想走出这个村子了。”
“你说的继续下去这个孩子会死的,我是救他。”先小声回答金鱼,然后郑重对老李头和其他怒目对他的村民道:
“我是救他,相信我,要是狗血淋在孩子身上会要他命的。”
“你胡说!黑狗血最能驱邪,只要淋上去这孩子就没事了!”刘婆立即尖声反驳。
“赶紧放下,再迟一刻这孩子立马没命!”
远哥儿他娘一听刘婆都话立马就给木鱼跪下:
“小师傅,我知道您是好心,但求求你把孩子放下吧,老李家就这一个独苗,求求你!”说完把头磕得砰砰响,听得人心惊。
小女孩见母亲跪下也跪着含泪道:“师傅,求您了。”
“傻呀!还不快把孩子放下!”金鱼急的在钵里打滚。
“不,放下他就没命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孩子死去。”木鱼很固执。
“那你知道怎么救他吗?”
木鱼沉默,后道:“你肯定知道!”
金鱼头疼,什么都不知道就跑来抢人孩子!也不考虑后果……
“先把孩子抱进屋,找个地方让他躺下。”再不有所行动,村民们马上就要开始抢孩子了。
木鱼动作敏捷地闪进离他最近的屋子,顺便拴上门。
这大概是李家的饭厅,木鱼家孩子放在屋子里的饭桌上。
“敲木鱼、念经。”
木鱼一步一个口令。
立即木鱼声诵经声响起。
门外吵嚷着要撞门的众人在空茫的诵经声和木鱼声中安静了下来,不知为何内心因为经声变得平静。
这时老李头想到那小师傅说过他自小就随师傅在深山修习佛法,也许真能救远哥儿一命。
“阿弥托福!佛主保佑!”
接着就是漫长的等待,终于诵经声木鱼声都停了下来。众人屏息看向房门,“吱呀”,那位僧人出现到了门前,双手合十、低眉敛目、面露红光,有礼道:
“小施主已无碍,刚才事急从权,失礼之处还忘海涵!”说完就侧身站到一旁。
老李头一家急不可耐地走进房门,就看见远哥儿躺在饭桌上面色正常睡得正香。一看就是大好的样子,虽然衣衫有点凌乱,但只要孩子没事就好了。
李家人大喜,扑通就全给木鱼跪下了
“多谢师傅大恩!”
木鱼赶紧侧向一边,脸更红了。
眼睛看向桌脚旁的背架,这其实是金鱼的功劳。刚才他不过是诵经祈福而已,多亏了金鱼解开那孩子的衣服让被晒晕的孩子松脱,再喂了一点黑石头粉。
刚才金鱼还抱怨石头硬被磕了牙。
金鱼现在正在心疼自己的宝贝石头和自己可怜的牙齿,倒是那孩子占了大便宜,日后肯定很壮实。
都是木鱼惹的!
看见木鱼在那儿手足无措,脸发红还老偷眼看向自己。知道他肯定是在想无功生受别人的感谢正心虚,不过它不担心他会傻傻的说别谢我,要谢谢那条金鱼。那就是大蠢蛋了!
不过……李家人还跪那儿呢,真是木鱼啊!
“还不快叫人起来?”金鱼赶紧小小声提醒。
“各位施主请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贫僧应做的。”说完深施一礼。
李家人诚惶诚恐地起身,老李头摆手道:
“恩人,使不得,老朽家人可受不起您的大礼啊。”
“大媳妇,赶紧的,去整治一桌素菜以谢恩人。”
“哎!”
远哥儿他娘清脆应后迅速就去了厨房。
“这,施主……太过叨扰……
木鱼一见这热情劲,吓了一跳,赶紧阻止。他和金鱼都不需要吃东西的,一会让人觉得奇怪就不好了。
“诶!不过一餐粗饭,还请恩人将就。”
一旁的村民也帮忙道:
“不过一餐饭,小师傅救了远哥儿,这是应当的。”有人实事求是道。
“莫非小师傅是瞧不上咱们农家的粗饭?”有人故意激将。
“如果小师傅不想在李家,到咱家吃上一餐吧。我老娘正好腿风犯了,您给瞧瞧?”这人说得真心实意,说完就想来拉木鱼。
其他人一听自己爹娘、孩子、媳妇儿的有个头疼脑热,摔跤挫伤的,都开始邀请:
“小师傅,我儿子昨儿个摔了一跤,头上有一大包……
“小师傅,我爹今天有点伤风……
……
……
以往村民们信服无比的刘婆早被忘到了一边,怨毒地盯了眼被众人围住的僧人刘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灰溜溜地离开。
更绝的是村里有名的老瘸子,拄着拐充满希冀的对着木鱼道:
“小师傅,你看看我这断腿还能好不?治好了,我还想讨房媳妇儿!”完了还呵呵一笑,露出黄黄的板牙。
立马周围的人就哄堂大笑,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开始对着老瘸子嘲笑起来:
“你还想着媳妇儿呢?”
“不想想你那腿都断了十几年了,你以为小师傅是神仙怎么着?”
“就是,将就着过吧!”
……
……
金鱼看着这一副混乱场面目瞪口呆,马上对木鱼进行一番吩咐。
“阿弥陀佛!”木鱼一念佛周围就安静下来,期待着他的回话。
“各位施主的深情厚谊贫僧先在此谢过。”说完垂首行礼。
众人回礼。
“但贫僧着实惭愧,对于医道并无研究,各位施主所托之事须得寻精妙医术的大夫,贫僧实在无能为力。”木鱼表示万分自责。
“哈哈!小师傅不能帮忙也没关系,同样欢迎您到我家做客。”立马就有村民爽朗一笑,热情相邀。
“没错,您能到我们村子是我们的荣幸,欢迎来我家,我家正在村头槐树底下。”有人干脆地址也给出了。
虽然木鱼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神,多少都有点失望,但热情不减。
“好了好了,恩人是我家的贵宾,谁都不许抢,该干嘛干嘛去!当然如果愿意,就请大家也一起吃顿饭。”老李头刚开始疾言厉色,但立马又诚心相邀。
“去,我地里活儿还没干呢!小师傅,有时间到我家啊。”有人撂下一句话就离开。
“我也忙着呢。”
慢慢的,村民就走得七七八八。
“我还得进城给我娘抓药呢。”本来是留下来帮忙的,现在没事了,给娘抓药的事可不能耽搁。
这人叫林石头,从小和寡母相依为命,是出了名的孝顺。
“施主且慢!”
金鱼一听这人的话,立即让木鱼叫住他。
第六章:夏丞相
“不知小师傅有什么吩咐?”
“不知施主进城是怎么过河?”金鱼早就仔细观察过了,村子的渡口根本没有船只。
“我们村每日有一艘船往返,渡河的船在早上就过去了。不过我有一艘小渔船,可以自己划船过去。”
原来每天只有一艘船过去,不抓住这次机会就得明天早上过河了。
“施主可否顺便将贫僧捎带过河?”
“这当然没问题,不过小师傅不用这么急,在咱们村子休息够了再出发不迟啊。”林石头当然不会拒绝,但是却希望他能在村子里住上几天,待客之道嘛。
“是啊,恩人对我家如此大恩,总得给我们报答的机会。”老李头一听木鱼要走,自然出言阻止。
“贫僧只是突然想起师傅曾言有一位故人在江阴县的什么寺?”似乎是皱眉苦思不得,便看向老李头和林石头。
“灵隐寺?”老李头问。
“对,灵隐寺。贫僧想早日去拜访,告知师傅圆寂之事,而且听师傅说那人是得道高僧,还望能得到指点佛理。”继续含含糊糊地说,但表情不太自然,该疑惑的时候没疑惑,得到答案也不欣喜。只是耳朵发红,面无表情。因为他不过是转述金鱼的话而已。
“那一定是惠临法师,灵隐寺的方丈惠临法师可是真真的得道高僧。既如此,老朽也不留恩人了,您的事更重要。只希望恩人日后有机会再来我家。”老李头说完语气萧索。
“施主慢行。”
老李头把木鱼送到了河边,再相告别。
“小师傅坐稳了!”
林石头高喝一声,双手划桨小渔船慢慢驶向彼岸。
谢绝了林石头热情带他到灵隐寺的提议,木鱼背上金鱼走入繁华异常的江阴城。
“这座县城怎么这么繁华?”
太久没有看到这么的人,金鱼认真观察,惊奇地发现一座小小的县城尽然如此繁华。
“现在怎么办?”
站在喧闹的街市,耳边是热情的吆喝或者讨价还价声,眼前有不同的人走过,身旁偶尔还会有马车或马匹穿梭。金鱼说要先打听现今的世情,要找人问。但眼前这么多人,他应该问谁?
“前面有座茶楼,先进去再说。”
“可是,我们身上都没有‘钱’,会不会被哄出来?”
木鱼一边小心观察一边小声说话,还好他就一副和尚打扮,就算嘴巴不停开合,别人也只会以为他是在念经。
“放心!”
有了金鱼的保证,木鱼伸脚就踏进了江阴最大的茶楼。
“客官……师傅里面请!这个位置最是清静。您想喝点什么?”茶楼知客将木鱼引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后问道。
“一杯清茶。”将背架卸下放到脚边,木鱼回答。
“好嘞!申桌清茶一碗!”仰首唱诺后低头道:
“请稍等!”又快速走到门口迎客。
不一会,用精致盖碗盛上的清茶就到了。
这座茶楼的生意出奇的好,一楼座位都已经快满了。而他们这个所谓清静的位置因为在角落离大堂中央的台子过远才无人问津,所以只坐了木鱼一人。
“那个台子是干什么的?”
“给说书人准备的,看这些人的表情,说书人大概快来了。”
所有人都在翘首盼望盯着台子旁的一张帘子,果然没一会就有一位山羊胡子老头掀帘子出了来。
“啪!”惊堂木一拍,四下就安静了下来。
木鱼明白了,到茶楼就是听说书的。
“上回说道,夏丞相幼时顽劣,只爱音律,少碰诗书。但因才思敏捷,十六岁上就考中了举人。加冠后更是飞鹰走马,狂放不羁,后来甚至要跟着人出海游历!这可吓坏了夏老夫人,为了不辜负夏公临终的嘱托,夏老夫人咬牙将爱子困将在书房,希望他认真研读诗书,一来断了他出海的念头,二来三年一度大比将至,希望夏丞相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夏丞相?就是那位夏丞相?”离木鱼桌较近的一桌有人惊奇的道。
“当然是那位了,我们陈国至今有十一位丞相,但姓夏的可就一位!”
一人洋洋自得地回答。
“你们说的到底是哪位啊?”另一位同桌迷茫问,木鱼同迷茫,准备认真倾听。
“你连夏丞相都不知道?你不是陈国人!”由于桌椅有限,很多客人的实行拼桌,的确有同桌之人不相识的情况,但这人却肯定问话之人不是本国人。
“在下初次踏入贵国,是个行商,走过不少地方,贩百地之货。二位兄台若是要寻什么奇货,找我刘百货即可。在下定给二位优惠,交个朋友。”刘百货对二人拱手以礼,见周围有几人对他注目,他也一一点头示意。
“在下经营了一个小绸缎庄,姓李。能与刘兄结识也是缘分。这是我一位朋友,姓元。”
“李掌柜见识过人,竟能一眼看出我不是陈国人。着实令人佩服啊!”
“不是李兄见识过人,实在是夏丞相在我们陈国妇孺皆知啊。”姓元的插口道。
“然也然也,元兄所说甚是。”李掌柜摇头晃脑附和。
“那夏丞相肯定是一位传奇人物了!还烦请李兄、元兄为在下解说解说。”刘百货产生了兴趣,极力要求。
“没错,李兄讲讲吧,昨天的书我也没听,今天听起来也就没什么意思。”姓元的也掺和,半途听起来也没什么意思。
“好吧,不过在下讲得随意,可能没有说书人讲得精彩。”
刘元二人满脸的不介意,木鱼金鱼也竖起了耳朵。
“这位夏丞相果真如刘兄所说的传奇人物,他官至丞相且历三朝,寿元也是罕见的一百一十三岁!而且据说是鹤发童颜!”
“那不是天下第一寿星公!”
“没错,但夏丞相幼时顽劣,偏又天资聪颖。十六岁即中了举人,生性不羁,最喜携笛浪迹天涯。后来突发奇想,想要看看大海对面的光景,被夏老夫人所阻。但夏丞相寻了个时机偷跑了出去,从此失去的踪迹。”
“难到是夏丞相偷偷出了海,出了事?”刘百货猜想。
李掌柜摇摇头道:
“这两年间夏丞相到底遇到了什么、是否出海,没人知道。只知道两年后夏丞相回到了家在家闭门苦读一年,后状元及第。然后官运亨通,一路升迁,官至丞相。”
“然后呢?”
“历经三朝,成朝廷柱石。他还强烈建议发展海运,亲自带领船队出使海外诸国。我们陈国如今的富庶,很大程度都是因为这海运。所以陈国人没有不知道夏丞相的。”
“不知这位夏丞相去世多少年了?”一个悦耳魅惑的声音突然问
虽然奇怪多出一个陌生的声音,讲到兴头上的李掌柜也没有深究,只是认真的算起了:
“夏丞相是在先帝晋西十六年去的,先帝在位四十一年,现在是乾俞十四年……夏丞相已去世三十九年了。”
“是吗?那夏家后人如何?有夏丞相曾经的荫庇,夏家后人恐怕同样位高权重吧?”那声音继续问。
“唉!如果夏丞相有后人的话恐怕又是一个谢家,恐怕别谢家更甚。只可惜夏丞相一生未娶,孤独终老。先帝曾封夏丞相为文远侯,谥号‘定国’。他的墓就在离江阴县不远的青冥山中。”
李掌柜说完想看看这又一位不清楚夏丞相生平的人,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却只看见一张空桌、一杯清茶、一粒碎银。
第七章:变化
他去世时一百一十三岁,现已过了三十九年,分别时他不过是二十二岁。原来,它不知不觉间在那条小溪里就度过了一百三十年!
人说时光易逝,韶华变白头不过转眼。而它这一转眼,韶华却已成黄土!
“他还强烈发展海运,亲自带领船队出使海外诸国……
“他一生未娶,孤独终老……
“他的墓就在离江阴县不远的青冥山中……
“木鱼,我们去青冥山吧。”金鱼呆在钵里一动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眼里泄了出来。
“好。”
木鱼随意走向一人问道:
“请问施主,青冥山应怎么走?”
“天色已晚,小师傅到青冥山所为何事?”
“还烦请施主告知。”
“出了西城门会看见两条路,向左走;然后会遇到三条岔路,走中间就对了。”
“多谢施主!”说完就往西门行去。
“嗳!天色太晚,小师傅!夜路危险啊!”路人的热情呼唤唤不回木鱼坚定的脚步。
“你大呼小叫什么呢?”平日相熟的看见路人在街上大呼小唤,不由问道。
“一位小师傅要到青冥山,我看天色晚了就想叫住他。”
“真是奇怪的人,这么晚了到荒山野岭干什么?”
“而且他的背架也很奇怪,居然莫名其妙地滴水。”
“真的啊?”
“是啊,我看得很清楚。”
木鱼不管身后的议论,只是专注的向前走。
他知道,那位夏丞相是金鱼曾认识的人。金鱼现在很伤心,他不知道怎么办,唯有尽早到达青冥山,让金鱼早一点看到那位夏丞相的墓。
青冥山文远侯墓
“到了。”
木鱼将背架轻轻放下轻声道。
虽说“离江阴县不远”,但木鱼却足足走了三个时辰。还好今天是十四,月明星稀,能让他看清脚下的路和辨明方向。
这就是那位一生传奇的夏丞相的埋骨处,荒野之地只有清风拂岗、虫叫蛙鸣。汉白玉墓碑在柔和月光照射下似乎在发光,上面的字迹也清晰可见:
“文远侯夏公暮雨之墓”
原来夏丞相叫夏暮雨。
木鱼双手合十,敛目行礼。
“木鱼,帮帮我。”金鱼的声音很虚弱。
本来以为金鱼一直不出来时因为不愿面对,难道竟是不能出来了吗?
木鱼蹲下小心地将钵端出来,瞬间双目被璀璨光华刺痛!
钵里的水已一滴不剩,只见满钵珍珠在月光照射下闪烁着光芒。
落泪成珠!
这些都是金鱼的眼泪!
慢慢地珍珠开始滚动,一些珍珠开始骨碌碌地滚落出钵沿,一颗一颗慢慢滚落。终于,金鱼从珍珠堆里爬了出来。木鱼将钵放到墓碑前。
“这就是他的墓吗?”
“文远侯夏公暮雨之墓”
“在下夏暮雨,你呢?有名字吗?”
“木鱼?你也是鱼吗?”
“哈哈!不是木鱼,是暮雨,是夜幕的雨之意。”
犹记得他一杆长笛挂在腰间,翩翩公子、张狂肆意、狂傲不羁。而自己单纯懵懂,向往陆地。后来在他身上学会了张狂与机敏……再后来……如今,自己不过是一尾小小的金鱼,他已在黄土下腐朽成白骨……
“原来一百三十年,不过转眼一瞬。”
清越的歌声突然响起,木鱼瞬间就被迷惑了心神。这歌声太动听、太魅惑、又有着扼住脖颈般的悲伤和深重的遗憾,听着这歌声痛哭流涕不能发泄内心的悲怆,任何东西都不能填满内心突然出现的空洞。
山林里突然响起各种动物的嚎叫,虫蛙开始长鸣嘶叫,各种声音响彻山林。但这些声音都未能盖住这歌声,歌声依然清晰地传入耳朵。
歌声慢慢地越拔越高,高到顶点时,所有声音突然消逝!
“你的歌声太美了!不过我的笛音也不赖。”
“哎呀!要跟上你的歌声真是太难了,学艺不精啊学艺不精!”
“你稍稍把音唱低一点不行吗?”
……
一百三十年,应该足够把一切都忘记才对。为何那一切都清晰如昨日?
歌声渐渐停下,山林中除了木鱼与金鱼已没有其他活物。
这是木鱼第二次听到金鱼的歌声,上次不过是蓬勃的愤怒,而且那时他不过是颗愚木。今天歌声里包括太多不能承受的东西,他已有耳有心。受到的创伤、震撼更大。
歌声停下后,扼住他脖颈、困住内心的东西随着消失,身心得到放松一下就跪坐到地。他才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用手接住一颗,舌头舔一舔,咸的。
原来这就是眼泪的滋味,流泪的感觉。
清醒过来立即看向金鱼,却被那景象吓了一大跳。金鱼金红色的鳞片不知何时已经褪色,已成了灰白色!一动不动的横卧在那里……
“你怎么了?你……还在吗?”
不知道是因为歌声的影响,还是在害怕,木鱼说话都有点哆嗦。他小心地伸出手准备触摸金鱼的身体。
“别过来,转过身去。”声音暗哑,没有生气。
它不想见到木鱼那张与弑禅一个模样的脸。
木鱼依言转身,仍问:
“你怎么了?没事吧?”
“我没事。”
木鱼背对着金鱼坐到了地上,双眼看向背架里的那副弑禅画像卷轴。
主人也许也像这位夏丞相一样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离开这个世界了吧?是去世还是成佛?不管是什么,他果真是见不着主人了。
经过这件事,木鱼真正地明白也终于从内心接受了这点。
不过金鱼说过如果主人轮回的话还可以寻找他的转世的,而这位夏丞相应该也轮回了吧?那金鱼还是有机会见到夏丞相?
想到这里,木鱼感到轻松很多。
“你说过可以找到主人的转世,那你肯定也能找到夏丞相的转世。你们还有见面的机会,你别……”
别那么伤心……
木鱼话没有说完,就被一阵充满恶意、恨意的笑声打断。
“哈哈哈!咳咳!”
“你以为我真的能找阎王爷帮忙吗?不过是骗你的!咳咳!找弑禅转世?哼!他如此害我,还害了暮雨,说不定正在地狱里受折磨!”悦耳的声音变得嘶哑恶毒。
“你是骗我的。你不能找到的主人的转世?”木鱼很想质问它,但依然没有转身。
“我也想再次见到弑禅……啊!”
凄厉的喊叫响彻夜空,木鱼终于忍不住转身就看见金鱼在空中激烈摆动,身体发出一道耀眼的银光。光芒渐渐越变越强,木鱼忍不住用手臂挡在眼前,眼睛被刺痛,不得已闭上了眼睛。
“碰!”有重物落地的声音,木鱼小心睁开眼发现光芒也渐渐散去。金鱼已不见踪影,但却出现了一个俊秀青年仰躺在地。
他有一头乌黑及踝的长发,着灰白绸衣,容貌精致,皮肤剔透晶莹。双目紧闭,已然昏睡。
这是金鱼?
第八章:换名
金鱼化成人形,也就表明他已经摆脱了主人设置的束缚。
它,不,应该是他。说找阎王帮忙不过是骗他的,是为了骗自己将他带出那一个化外之地。他不能找到人的转世,他找不到主人,也不能找夏暮雨。现在已能化为人形的他也不需要藏在背架之中、帷幕之内,大概是不需要他的存在了。而且……
木鱼伸手抚上自己的脸庞,他很恨主人吧,想到金鱼不得已要他帮忙时把自个儿埋在眼泪中,后来阻止他的靠近,都是不愿意见到这张和他的仇人弑禅一样的脸……
主人说过要看着金鱼,要陪着他。木鱼想要做到答应弑禅的事,但也不希望因为自己刺激着金鱼。
他该何去何从?而且找不到主人,他还能做些什么?
木鱼想不明白。
现在他只能坐在一旁看着金鱼,等待他醒来。
发现金鱼长长的睫毛开始颤动,木鱼立即转身背对着他。
由于刚刚清醒,金鱼有点恍惚。但也清楚地感觉到身体的变化,伸开手指垂目而视,修长白皙,手心手背不停翻转……这的确是一双人的手没错,用手抚上脸庞,眉毛浓密、眼睛深邃、鼻梁挺直……站起身来,踢了踢腿、再蹦一蹦,曾经感觉高大的小草都被他踩到了脚下……
他,锦俞,终于从金鱼变回了人形。虽然现下四下暮合,凉风吹佛,但他感到了许久没有的舒畅。但看到那个墓碑,瞬间又悲伤满怀。走到墓碑前蹲下,伸手抚摸上面的名字……
暮雨……
“你打算怎么办?”
听到这个声音锦俞才发现木鱼背对着他坐在一旁,连说话也没转身。
“什么怎么办?”
“现在你已经弄清楚了吧?”
“什么?”锦俞不清楚木鱼问的是什么。
“在那个地方你呆了多少年你应该知道了吧?”木鱼重复补充道。
“知道了,有一百三十年的时间。过去这么久,曾经熟悉的人们都已经不在了。”锦俞语气萧索。
“那你准备接下来怎么办?”
“当然是寻找他的转世。”锦俞温柔地注视着墓碑,双眼水波荡漾。
‘他’,自然是墓中的人,木鱼明白,不过……
“你明明说过找阎王什么的是骗我的,你根本就不能找到他们的转世。”
似乎又有了希望,但木鱼却不知道这是不是又一个谎言。
“我的确没有能力指使阎王帮忙,但天地之大,总能找到方法的。”
没错,总会有办法的,他总是有机会见到曾经熟悉的人的,虽然他们早已经过忘川而对他毫无记忆,但如果有机会见到他们知道他们过得很好或不好,他就很满足了。他想尽力去做,不想再有遗憾。
“这样……
锦俞等待着,木鱼却就此安静,不再开口。
“怎么?你问得这么清楚,难道是准备与我分道扬镳?”锦俞扬眉问道。而且为什么一直不转身?
难道他并没有丢下自己的打算?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一起?”木鱼轻声问。
“废话!我曾经答应过你要帮你找到弑禅的,而且我也想看看他会过得有多惨。我锦俞向来说话算话。”再说他也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要是没有木鱼,他至今恐怕还在小溪里掀着石头,还是一条懵懵懂懂的金鱼。也不会知道暮雨的苦,暮雨曾经的努力……暮雨直到死都没有放弃寻找自己,一直努力地活到足够长……现在,他也不应该放弃!暮雨,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锦俞?这是他的本名啊原来。
“可是你很恨主人吧?为什么愿意帮我?”木鱼还是不明白。
“你是你,弑禅是弑禅……我说你为什么背对着我,说话不是应该面对面的吗?这是起码的礼貌!”
“你不愿意见到我的脸,就这样挺好。”
木鱼依然不转身,淡淡地道。
锦俞静默,一会儿才道:
“很抱歉,刚才是我情绪不稳,让你误会了。其实虽然你的样貌是跟着弑禅的画像幻化的,和弑禅一般无二,但我不会把你当做他,对他的恨也不会转嫁到你的身上。我很清楚,你是木鱼,不是弑禅,你们是不同的。”
是吗?我就是我,不会把我当做是主人,那夏暮雨呢?
木鱼最终没有问出口,慢慢站起来转身微笑。
“你叫锦俞?”
“没错!重新认识一下,在下锦俞,不知师傅法号?”锦俞搞怪地躬身作揖道。
“贫僧净月。”木鱼抬首看了看天上那一轮圆月后认真回答。以后他不再是木鱼,他是净月和尚。凉风袭来,红色僧衣的衣摆随之摆动。
虽然感到诧异,但锦俞依旧双手合十认真行礼:
“净月师傅。”
自己不再是一条金鱼,他也不再是木鱼,而是净月。
“看这天色,快要天亮了,咱们离开吧。”锦俞建议道。
“好。”净月立即将背架背上。
“等一下。”
净月扬眉,意问:怎么了?
锦俞端起墓碑前的烂钵道:
“这些珍珠得带上,还有散落在草丛中的也得拾捡起来,足够我们日后的花用了。”这些珍珠颗颗晶莹圆润,都有拇指肚大小,已经不仅是珍珠,在世人眼里是已是难得的珠宝了。每一粒都价值千两以上,的确足够二人的花用了。
说完就仔细在草丛中寻找起来,净月见他如此,也开始仔细审视草丛,将散落在地的珍珠一粒一粒地寻回。
因为翻检得仔细,还找到了几具因为锦俞歌声而死去的虫子尸体。
“好了,应该都捡得差不多了。”
锦俞摘下两片树叶化为两个小袋,将钵中的珍珠大部分分装于两袋中。他与净月一人一袋,剩下的袖中笼上几粒,怀中揣上几粒,留下一颗觉得最漂亮的准备到了城里镶上簪子用来挽发。
“好了,走吧。”
最后凝望一眼夏暮雨的墓,锦俞和净月踏步离开。
而这时,已是月落日升,霞光满天,新的一天到来了。
第九章
陈国京城
陈国作为天下最富裕强盛的国家,京城自然也是繁华异常,京城分为内外二城,内城为皇城和京官、皇亲、他国使节的住居。外城是平民生活的地方,有五街十二坊。
锦俞与净月现在就站在莹宝街,这是京城著名的珠宝交易地。因为是街,比坊就相对规整。大多都是临街商铺,而每个铺子都有一至两名穿戴齐整的清秀小厮迎接客人,铺内也有专人接待讲解。这条街大大小小几十家商铺,每个铺子里都有三两客人,或者有外地客商在进行讨价还价,街上也有像锦俞、净月似地在街上溜达的几十人不等,但并未显得喧闹。
二人行至哪里都会受到炙热的注目礼,他们都已习惯。
毕竟一僧一俗结伴而行本就怪异,且二人现在是在莹宝街,哪有出家人爱这红尘俗物的?再有就是二人不俗的长相,锦俞高冠博带、目似朗星、肤色晶莹,手摇一把折扇,就是一翩翩佳公子。如若开口声音却魅惑动听,怎能不让人侧目?而净月总是一副脸皮泛红、嘴角含笑、面含慈悲的模样,一见就有高僧之像,在红尘俗世中行走也会吸引很多的目光。而现今二人是行在一起,关注的目光只多不少。
“看看这家吧!”锦俞走到一家店铺门前收起折扇对净月道了一句,随即走进名为“珠润斋”的铺子,净月自然同往。
刚巧没有什么客人,一进铺子就有人上前招呼:
“二位……不知公子与师傅想要看些什么?”一向伶俐的小厮差点词穷,还好转得快。
“你们既叫‘珠润斋’,主要卖的应该是珍珠了?”锦俞用折扇抵着下颚问道。
“自然,咱‘珠润斋’的珍珠可是全莹宝街都是有名的,莹宝街的东西可是陈国最好的东西!而且谁不知道咱陈国是最强盛不过的。”小厮一脸自豪样,那样子就像在说珠润斋的珍珠那可是天下闻名。
“哦?既然这样,把你们铺子里最好的给爷拿出来看看!”锦俞打量了铺子一圈,突然一笑道。这一笑使得他的眼睛越发明亮,好看的嘴角轻轻一勾,勾得定力不够的小厮心扑通乱跳。
只有净月知道那笑是不怀好意的笑,从江阴到京城,他已经见过多次了。
“怎么?担心爷付不出钱吗?”锦俞皱眉作势要走。
“不是、不是,还请公子见谅,最好的珍珠都收在内房,小的还得去禀报掌柜的,您请稍等。”
小厮急速退下。
锦俞大爷似地坐到了一旁招待客人的椅子上,净月也跟着坐下。不一会就有小丫头端出两杯香茗,一一放在小几上。净月行了佛礼,口中还道:“多谢施主。”锦俞点头致谢,小丫头红着脸退了下去。
锦俞端上茶,打开盖子让热气蒸腾到面部然后放下,又端起本该是净月的茶盏吸收了热气。净月笔直坐在那里就像入了定,嘴角细微开合,锦俞听得清楚他又在念经。
暗自翻了个白眼,嘟囔:无趣啊无趣……
“公子、师傅久等了。”过了一会终于从内堂出来一位身着褐衣,唇上长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盘中有两只锦盒和两条棉布手绢。
放下托盘,拿上一只锦盒和一条手绢,打开锦盒递到锦俞面前道:
“这两颗珍珠是本店镇店之宝,还请公子过目。”说完递上手绢。掌柜看得很清楚,做主的是这位锦衣公子,所以只管招呼锦俞。
锦俞接过后用手绢包上珍珠捏在手里认真观察起来,这的确是一颗漂亮的珍珠:颜色不是普通的白色,有淡淡的粉色,而且够大、够圆、够饱满。不过锦俞看的不是这些,他需要的是珍珠里遗留的信息。这似乎是一位族人出嫁时喜极而泣的眼泪,的确很美,这样的珍珠应该会被那位族人细心收藏才是,怎么会到了岸上?
“这颗的确不错,就没有更好的吗?”锦俞面无表情淡淡地问。
“当然,请看这颗。”掌柜的打开了另外一只锦盒。
锦俞眼皮跳了跳,这颗珍珠让他感到了‘思念’,气息也非常的熟悉。小心拿起珍珠,仔细观看,这颗珍珠的颜色更是特别,它不是普通的白色,也没有什么淡淡的粉色,而是在白色之中布满了红色的纹理。很美,但锦俞感受到的是‘泣血的思念’……
自己曾经的任性伤害了太多的人。
“这颗也不错,只有一颗吗?”锦俞面上平静,声音也没有波澜。但净月却知道他的情绪发生了变化。
“敝店有幸曾得了十几颗,这颗是做项链剩下的,那串项链已卖了出去。”
“这两颗虽说不是顶好,但是也算不错了。不知掌柜的开价多少?”锦俞将珍珠放入锦盒不再看第二眼。
掌柜对锦俞的高眼光惊诧不已,这两颗珍珠只是‘不错’而已?虽说的确不是最好的,毕竟最好的早已被家主自己收下或送进了宫里,但这也是平民百姓能见着的最好的珍珠了。当然这恐怕是对方想要压价的手段。可惜任他什么手段都是不成的,因为……
“实在抱歉,这两颗珍珠是本店镇店之宝,是不卖的。本店其他的珍珠虽说比不上这两颗,但也是顶好的。”掌柜笑得很舒心。
“哦?要是本公子能有更好的和你换呢?”锦俞‘唰’的一下打开折扇轻摇起来。
“如果公子真的有更好的,小的会向家主禀报请他决定。”虽说不怎么相信锦俞手上会有比这两颗更好的珍珠,掌柜的说话依然恭敬有加。
“好!不知你主人是否在店里?”
“还请公子见谅,家主从不来店里也从不见客。不知公子的珍珠是否带在身上,小的觍颜见上一见。”
“那不行,给你看了你也做不了主。你家主人又不见客,你要请你家主人做决定肯定是要带上珍珠,到时你不还我可怎么办?”锦俞很干脆的拒绝,不是他多看重自己的珍珠,主要是要吊住别人的胃口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口说无凭,不是小的不相信公子,如果小的劳师动众的请了家主却发现公子的珍珠并不比这两颗好上太多,那小的就难做了。您先给小的掌下眼,让小的心里有数,还请公子体恤则个。”掌柜做事最是周到,他怕锦俞死不拿出珍珠却到外面宣扬珠润斋自视甚高,坏了铺子的名誉。所以并不扫客出门,而是以礼相待、细心说服。
见锦俞有松动迹象,掌柜又道:
“家主最喜珍珠,公子的珍珠真的好上本店珍珠很多的话,家主定会破裂与您见面。到时,您就可以与家主商谈交换事宜了。”
“那,好吧。”锦俞向净月示意,净月即从背架中拿出一只锦盒递与锦俞。
“这珍珠是在下心爱之物,还请掌柜小心。”锦俞郑重道,然后打开。
一颗莹白的珍珠躺在黑色的丝绒里,饱满、圆润。掌柜初初一看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是普通的一颗白珍珠而已。小心用棉布包裹拿到眼前才发现不同,首先这个珍珠很大,比自家店里的镇店之宝都要大上一圈,这已经很难得了,所谓七珠八宝,大珍珠本就难求,这已是珍宝中的珍宝。更难得的是,这珍珠的白莹亮光洁、给人以水润之感,非常的纯净。就像……就像面前这位公子的眼睛一样。
其实珍珠的主色本就是白,那两颗虽是难得但颜色不正未免有哗众之嫌。
掌柜小心放回珍珠真心赞叹:
“公子这珍珠真是宝中之宝,就算未禀告家主,小的也能保证这单生意能成!。”
“可是,本公子改主意了。”锦俞笑嘻嘻地说道。
第十章
“不知公子准备如何?”掌柜作揖道。
“你家主人既然很喜欢珍珠,没道理没有自己的私藏,我想你主人肯定拥有更好的,在下想见识见识。还请掌柜的将在下的意思告诉你家主人,可好?”
“这……
见掌柜有些犹豫,锦俞又道:
“我手上这样的珍珠可不止这一颗,这是我足够的诚意了。”说完就将手上的锦盒递到掌柜的手中,“这珍珠还请掌柜交到贵主手上,说清在下的意思。”
掌柜小心接过,面上终于露出真实的表情,很惊讶。惊讶锦俞的放心,惊讶他的转变,他是对本店很信任还是对这珍珠并不是很在意,他说手上不止这一颗,也就是说……掌柜的剧烈跳动起来,他还有很多这样的珍珠不成?可是在陈国除了他家主人还有谁有能力得到这些极品珍珠?这人来头可能不小……
得出这样的结论,掌柜越发殷勤。
“小的一定将公子的意思传达清楚,家主最喜结识朋友,公子丰姿伟仪,定是良友。”
“在下与朋友住在琳琅客栈青林小院,先告辞,静候掌柜佳音。”
说完就与净月相携离去。
掌柜立即收拾停当,吩咐小厮套上马车离开莹宝街向内城行去。
第二天,锦俞收到一张请柬,上书:恳请夏公子净月师傅于今日酉时二刻到舍下品茗畅谈。落款为珠润斋主人。
锦俞在柜台登记用的是‘夏锦俞’,他把请柬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看见这珠润斋主人的‘舍下’是在何处。请客不说清楚在哪里请,自己怎么去?这主人当得!他们作为外地人,而且曾经的化外之人,怎么知道珠润斋主人是何人物,家在何地?而且看这人行事的神秘样也不一定能找别人打听得到啊。锦俞苦恼了,本来听说那人喜欢珍珠肯定有很多珍藏,肯定有些是自己族人遗留之物,他也可以借机了解族人留下的信息和家人的生活状况。最好再换回那颗红色的珍珠,毕竟这是母亲思念他时所流的眼泪。
结果这人倒是把他们打听清楚了,却不说清楚自己是谁,他们怎么去?
作为一个成功的生意人应该不会这么不周到才是,难得有什么其他的安排?
“现在什么时辰了?”锦俞问
净月认真地辨认了房中的滴漏回答:“申时三刻左右。”学会辨认时辰是净月刚学会的技能。
“时间本应该还早的,不过不知道目的地啊。我们去找珠润斋的掌柜问问吧。”锦俞想了想也只有去问问那位掌柜了。
“好。”净月一如既往的无异议。将一旁的背架又背上了肩,今日背架中整整齐齐地码放了十只锦盒,每只锦盒内都有一颗被掌柜称为宝中宝的珍珠。
不过锦俞并没有苦恼多久,刚走到客栈门口就看到了珠润斋的掌柜等在一旁。一见二人就笑盈盈地走上前道:
“家主知道二位对京城道路不熟,特命小的来接两位。”说完就把两人引到了街边一辆豪华的马车旁,撩开门帘。
“贵主人实在周到,只是劳烦了掌柜的。”
其实这掌柜对自家主人的安排也有点奇怪和不满,为何让他一个掌柜的来当车夫?就算这位夏公子手上的珍珠再难得,也值得主人如此的重视?但就算再不满,他也不会表现出来,只是道:
“哪里,这是小人的荣幸。请!”
待二人坐稳后,掌柜坐上车辕亲自驾车离开。
虽然知道京城最大珠宝店铺的主人定不一般,但见着马车驶进了内城,锦俞还是讶异了一把。
这人是皇亲?国戚?官员?或外国使节?
外国使节应该不会,外来之人可是做不了如此之大。
如果是皇亲国戚或京中高官的话……锦俞笑了,自己正好结识无门,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马车行到目的地后停了下来,锦俞下马车昂首看去,感到越发奇怪了,因为大门上悬挂的匾额不是什么“王府”“李府”或什么“丞相府”“尚书府”之类,而是当今皇上御笔“铁骨铮铮”四字。
幸好锦俞会打听,早就知道在当朝有一位御史大人很得今上的信任,其人更是为人清廉、傲骨不屈。珠润斋的主人会是那个胡子一把、食古不化的老头子秦御史?或者是秦御史的家人?
虽然感觉疑惑,但锦俞并未问出声相询不过是跟着掌柜从侧门进了这御史大人的府邸。秦御史虽说清廉但府邸却并不简陋,据说这宅子也是当今皇帝钦赐的。宅院布置也相当用心,就在转过影壁就是大厅之时,掌柜脚步一转却往后府而去。
这掌柜怎么不带我二人带至待客的大厅,而是直接往后府花园而去?
锦俞又猜测,珠润斋主人不会是府中女眷吧?但立马又给自己否定了,如果真是女眷总会避嫌不会见他们两个男子,而且请帖上的字迹飘逸潇洒可不像是出自闺阁之中。
锦俞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猜一路自我否定中和管家走到了秦家后花园,锦俞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这珠润斋主人真是神秘,到底是什么人呢?
当然,净月依然眼观鼻鼻观心,他对秦家的这一切都不感到奇怪,他没见过正常的,没有对比自然不会奇怪。
“小人就送二位到这里了,我家主人正在凌云亭等候二位。请!”
随着掌柜所指的方向,锦俞看见了一个背影正负手而立。虽说只是一个背影,但给人的感觉很是不凡。他穿着一身玄色衣衫,结了高冠,头发乌黑。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扶在亭子的栏上,似乎在低头沉思,也似乎仅仅是在望着眼下的池塘。
自己的猜测果然全错了,珠润斋主人不是御史大人也不是秦家女眷,他是秦御史的儿子?侄子?孙子?外孙?
锦俞开始胡思乱想,据说秦御史也年过花甲之年,而只看此人的背影他是猜不出他的年龄的。
“其实只要走过去不久知道了?”净月见锦俞只站在这里蹙眉苦想就出声道。
这的确是最简单的方法,但锦俞就是有这个毛病,当未知时有无数的可能,走过去了就只有一个真相。所以他就喜欢把所有可能都猜测一遍,如果过去了神秘感就没了。他会感到失落的。不过自己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
“说得也是。”
锦俞净月缓步朝凌云亭走去,而那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转过身来。
二人也看清了他的容貌,虽说比不上锦俞净月,但却有一种豁达的气度。
只见他笑着抱拳道:
“夏公子,净月师傅,在下秦思遥。请。”
锦俞正奇怪这人怎么行礼作揖都不站直了,还要靠在围栏。坐下后才发现亭中有一个轮椅,也见到秦思遥扶住围栏慢慢移过去坐下,才发现原来这位秦公子右腿似乎是瘸的。锦俞内心惋惜和高兴,惋惜这么一个风度翩翩之人居然身有残疾,高兴的是这是一个机会。
净月不懂人情世故所以不知道要过去扶人一把,而锦俞内心却从未有过帮助弱小的想法。
这落在秦思遥眼里越发觉得二人不是普通人。
第十一章
“恕在下冒昧,不知秦御史是秦公子的?”虽然锦俞基本上能确定这位秦公子的身份,不过还是问一下。
“正是家父。”秦思遥为二人提壶倒茶。
“这是明前毛峰,请!”
在别人家里做客且有求于人自然是不能一口不喝,锦俞端上茶只见茶水青绿透亮、茶叶像针似根根立在其中,喝上一口,茶香定时萦绕整个口腔。真心赞叹:
“好茶!”
净月也端茶喝了一口,但他从不曾食五味、观百色,只合十像秦思遥道谢。
秦御史在市井之中名声极盛,但关于他儿子的事锦俞却并不了解,只知秦思遥未入官场,在外未有诗名也没有什么坏的名声。如今见着本人才明白他如此低调的原因,不过实在难以想象身有残疾又身为古板御史的儿子居然会经商,并且相当的成功。以秦御史的臭脾气难道没想着赶他出家门或打断他的腿……么……他的腿不会真是被自个儿亲爹打断的吧?
这么猜测着,锦俞脸上就不禁带了出来,眼睛也不住地看着人家的腿。连别人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
“嘣!”突然耳边一声木鱼声响,才让他清醒过来。立马瞪向木鱼,意思是说:“干嘛又突然敲!吓我一跳。”
净月低眉敛目,嘴唇轻动似乎正在认真念经的模样,其实是在对锦俞道:
“秦思遥刚刚在和你说话。”
锦俞一回头就看见秦思遥审视打量的目光,锦俞立即微微一笑迎上他的目光,立即快速小声问:
“他刚刚说什么了?”
“说能邀请到二位是在下的荣幸,还有什么蓬荜生辉的。他们这样的家怎么也成蓬荜?”
“客套而已,别那么较真。”
既然客套来,他也客套回去。
“想不到公子居然就是珠润斋的主人,如此年纪有了如此作为,而在下年纪与公子相当,至今还是一事无成,实在是让在下汗颜。”
恭维别人还厚着脸皮与人成了平辈。
“夏公子过奖了,在下觍颜称了珠润斋主人,其实不过刚接手一年。以前都是家慈照看的,而在下实在是个不成器的,文不成、武不就,如今腿脚又不灵活。母亲不愿做儿子的枯坐内院,才将珠润斋交与在下打理。”
秦思遥苦笑着回答,他实在是没用。
“你好像夸错了。”净月总是实事求是,没有一点讽刺的意思。
锦俞还是有点郁闷,什么叫拍马屁拍在马脚上!他决定再接再厉,这次他说的相当的诚心:
“令堂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珠润斋可是整个陈国都是有名的,甚至北方牧族、海外各国都想着能与珠润斋做买卖,令堂竟能以女子之身开拓出如此事业……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打断了。
“珠润斋其实是祖父传下来的,不过由于家父的个性……实在不适合经商,所以才让母亲打理。”
秦思遥面上谦和有礼,但看在锦俞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恶!这人是不是故意的,总是不说清楚,等他恭维到一半,然后说:“不好意思,您夸错了。”
他祖父他也不夸了,谁知道会不会夸一句又被告知‘这其实是祖母的嫁妆‘之类的。不过很奇怪,既然他家世代经商,士农工商,秦御史就不可能入仕才是啊?
锦俞端起茶,象征性的喝了一口,来掩饰脸上的表情。放下茶后就已变得笑意盈盈,问道:
“那不知珠润斋第一代主人是?”
免得又出岔子,锦俞干脆直接问。
“此人与夏公子还是同宗,而且在陈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秦思遥还在说着什么,但锦俞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了,他知道秦思遥正在说的是暮雨,暮雨还真是厉害,在他短短的一生做了这么多的事,当了丞相、出使各国,居然还做了生意。不过做生意这事在外面可没听到别人议论过?锦俞突然警觉,这秦思遥是出于什么目的将自己请来,告诉自己珠润斋的秘密?二人不过是初见,怎么就博得他的信任?或者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因祖父与夏丞相相交,所以夏丞相临终时久将珠润斋交与了祖父。”
“夏丞相在下自然是知道,曾经还属一家呢!不过在外却从没听过夏丞相尽然在经商,夏丞相真乃千古奇人!”
锦俞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表情,但如果注意他的眼睛,却发现他不过是在冷冷观察。
“怎么了?”净月发现了他的情绪变化,问。
“这人可能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目的,没事。”锦俞轻轻回答,但依然注意着秦思遥。
“是啊,陈国能有今天多亏了夏丞相,而我们秦家能有今天也是托耐夏丞相。要不是夏丞相曾提议商人也能参加科举,父亲也是不能入仕。更不提将整个珠润斋交与我家了。所以祖父当年就发誓秦家一定会完成夏丞相的临终嘱托,不管是花上多少时间,多少代人的心力。”
听着秦思遥莫名其妙的回答,锦俞明白这可能与他的目的有关了,不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秦思遥拿出两只锦盒,打开其中一只道:
“这颗珍珠本是夏公子之物,现物归原主。”
说完就递给了锦俞,锦俞接过随意看了一眼准备放到一边,却突然睁大了眼睛,把锦盒拿到眼前认真观察。眼神越变越冷,突然轻笑出声:
“今日秦公子给在下的意外真是太多,珠润斋主人几经变换居然学会了干掉包的勾当!”
这颗珍珠和自己先前交给那位掌柜的从表面上看并没有多大的不同,要是普通人肯定是分辨不清的。但那珍珠是自己的眼泪,怎么会认不出?这颗珍珠虽然保存完好,但时间明显要久远得多。
“夏公子误会了,在下怎会坏了珠润斋的名声。”秦思遥听后也惊讶不已,赶紧分辨。当时刘掌柜带来这颗珍珠,说是珠中之宝。但自己接手不久对珍珠鉴别并不在行,最后就去请教了母亲。母亲见过后也称其为宝,还说与自己珍藏多年的一颗珍珠非常相似,最后拿出来要给这位夏公子赏玩……还喃喃道终于能有机会完成夏丞相的托付。让自己一定要把夏公子请到家里,用心招待。看母亲的作为,他已明白夏公子与夏丞相的托付有关,而且刚才夏公子还言说与夏丞相曾是一家,他就怀疑夏公子是否就是秦家一直积极寻找的人。
看着锦俞讽刺的眼神,秦思遥也很迷惑,自己虽说不能分辨珍珠但盒子还是能认清的,这两只盒子外表完全不同,红色缎面是母亲的收藏,灰黄缎面是夏公子的珍珠。难道……
秦思遥想到一个可能,苦笑道:
“家母见到夏公子的珍珠非常欣喜,道自己有颗珍珠与公子的非常相似,还让在下带来给公子赏玩。但在下对珍珠的鉴赏能力实在是……惭愧得很,大概是在下不小心装错盒子,你手上那颗可能是家母的收藏,这颗应该就是你的珍珠。”
说完就把另一个盒子打开双手递了过去,不过所说都是托词,他从秦夫人那儿拿过珍珠后就再也没有打开过,想必是自己母亲故意调换的。至于原因,他并不清楚。
“恩,这颗的确是。还请秦公子原谅,在下反应有点过度了。”
“是犬子糊涂,怎会反怪夏公子。”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声。
秦思遥立即起身相迎,“母亲怎么来了?”
第十二章
“我能不来么?你居然会出了这么个纰漏,还好夏公子是明理的。”秦夫人轻笑道,说完还敲了敲秦思遥的额头。
毕竟是名义上的长辈,锦俞起身行礼,净月也跟着起身。
“夏公子、净月师傅不必多礼。老身不过是想来听听夏公子对这颗珍珠的看法,也是老身从前眼界不够开阔,总以为如此好的珍珠这世间怕只得这一颗了,但夏公子不但有比这个珍珠更好的,而且似乎不止一颗。老身如今身在内院之中,见识是越发少了,夏公子应是不介意拿出你其它的珍珠让老身也见识见识吧?”
秦夫人年届五十,皮肤却依然细嫩。一番话说下来毫不扭捏、爽朗大方,很容易给人好感。
“能得夫人青眼,是在下的荣幸。”
说完便从背架中拿出两个锦盒放在桌上。
“果真都是珠中极品,不知夏公子是怎么看我这颗珍珠的?”
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珍珠,果真都是宝贝,但秦夫人已没有看时那颗珍珠的震动。不是说这两颗比不上那一颗,只是知道如果这位夏公子真是那样的身份拥有这些珍珠也并不稀奇。而且他一眼就看出珍珠被掉了包,要不是珍珠真是自己掉换的,秦夫人也没自信能分辨,这位夏公子也许真是秦家一直寻找的人,再者就是这位公子的容貌……
“这颗珍珠也是好的,而且年岁更久一些。”而且这也是自己的泪水所化,所以锦俞问道:
“恕在下冒昧,不知这颗珍珠是否是夏丞相所赠?”
“没错,这颗珍珠本是属于夏丞相,后来转赠祖父,希望他能以这颗珍珠为证寻找一个人。我想夏公子就是我们秦家寻了三十年的人,对吗?”
秦夫人紧紧盯着锦俞,语气笃定。
锦俞心又是一疼,随即一热。暮雨一直没有放弃寻我,就连临终也想着托付他人。现在他们找到我了,可你在哪里?我又要到哪里去寻你?
“不知秦夫人是如何确定在下就是夏丞相所说之人,如此大事,可不能草率。”锦俞摇着折扇,并没有急着承认。他还不知道暮雨是怎么跟他们说的,暮雨应该不会年老糊涂告诉别人他的真实身份吧?锦俞虽然相信暮雨,但内心还是有点忐忑。毕竟要让秦家人一直不放弃,所寻之人就不应该是他的友人之类,毕竟寿命所限……
“因为公子手上有这样的珍珠,夏丞相曾说过只有他和要寻找的人会有这样的珍珠。”
“只是珍珠?这也未免……
不是吧?以珍珠为依据的话,自己的真身已经暴漏了?锦俞正在担心努力反驳却被秦夫人打断。
“当然不是!夏丞相对我家如此大恩,对他所托之事自然是尽心尽力,自然不会只凭珍珠就断定公子的身份。之所以能确认公子是夏丞相的后人,是因为公子的容貌和丞相太过相似。简直可以称得上一模一样。”
啪!锦俞扇子掉地上了。夏丞相的后人?那自己算是暮雨的儿子?孙子?曾孙?……而且暮雨既然找人帮忙找后人,也就是说他有私生子或私生女?
“夏丞相让你们寻的就是他的私生子吗?”锦俞咬牙。
“夏公子怎可如此说叨自己的……按年龄看,夏公子怕是丞相的曾孙了吧?夏丞相当时并未说清楚所寻之人与他的关系,但让他老人家临终还念念不忘,能我们秦家一直找下去的,也只有他的后人了吧。”
还好,锦俞松了口气,原来这些都不过是秦夫人的猜测。
“夏公子从未听过长辈提过夏丞相吗?”锦俞的表现太过奇怪,秦夫人不由问。
“家父家母都未曾提过。”提过才奇怪了。
“世人都在可惜夏丞相如此人物却没有后人留世,如今有了夏兄……
秦思遥很高兴自家完成了夏丞相的托付,但一说话就犯难,既然夏锦俞是夏丞相的曾孙,自己与他兄弟相称就不对,但以子侄相待……
锦俞也反应过来,自己不仅成了暮雨的曾孙还要叫这臭小子叔叔!锦俞脸黑了一半,幸好自己还没认。
“在下从未听家父家母提过,一时却是难以相信的。而且世上相像的人并非没有,许是夫人您弄错了?”
自己难得能化人形,却因为太过思念暮雨就化成了他的模样,现下惹了麻烦。他知道自己不管怎么说,秦夫人都是不信的,但他就是抵死不想认。
“老身小时见过丞相,他当时虽然头发已经雪白,但容貌依然年轻英俊。本以为如此风姿之人世上不会再有,今日又见着夏公子,果真是一模一样。老身也知道夏公子难以相信,人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皇宫里珍藏得有丞相的画像,还是先帝的御笔。老身想法让那个公子见上一见,你定会相信老身所说。”
锦俞特想说可是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啊! 但是只是道:
“那好吧,另外在下有个请求还请夫人满足。”
“贤侄请说。”
好吧,已经是贤侄了。而且叫贤侄好像也差辈了吧?
“昨日在珠润斋看到的两颗珍珠,在下想用一颗来调换,不知可否?”
母亲对自己的思念他总要拿到手,另一颗算是顺便。
“这个不用换,其实整个珠润斋都应该是属于你的。只要你愿意,现在我就让遥儿把它交给你。”
秦夫人笑道。随即将那两颗珍珠递了过来。
“多谢夫人,但如今并没有确认不是吗?所以这颗珍珠还请夫人收下,好事要成双。这样与夫人手上的一颗就成对了。”
锦俞这么一说,秦夫人也不好拒绝。锦俞接着道:
“而且就算在下真是丞相后人也没有资格拿回珠润斋,所以还请夫人休提归还之语,珠润斋本就属于秦家。”虽然看秦夫人是真心实意想要归还,但锦俞还是表明自己的心意,免得招人怨恨。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今日就请贤侄留下来。我已叫人收拾好了客房,就住在我家,别去住什么客栈了。”
秦夫人摆摆手并没有多谈,只是提出了要求。
“这……
没等锦俞想好回拒的理由,秦夫人就堵住了他的嘴。
“外子也快归家,他肯定十分想见见你,而且要看到皇宫里的画像也需要同他商议,你也需要等待。”
锦俞明白秦夫人说得在理,而且他真的很想看到那幅画像。
“那在下与净月就叨扰了。”锦俞作了个揖,净月念了声佛。
“别这么客气,日后处的日子长着了,天天这么拘着,我可不爱。如不嫌弃,以后你就称我一声婶娘,和遥儿就兄弟相称。”
“这是锦俞的福气,可是如果锦俞真是夏丞相的曾孙,那不就差辈了吗?”锦俞边说边嘴角抽抽。
秦思遥也在边上点头,虽然他挺想有个兄弟,但有个侄子他也不会介意的。
秦夫人一听就笑了,道:
“我公公曾经是夏丞相的学生,其实辈分正好。”
锦俞这下放心了,对着秦夫人一个长揖喊了声:“婶娘。”
然后对秦思遥颔首:“遥弟。”
“为什么我会是弟弟?我应该比你年长才是。”秦思遥不愿意了。
二十出头而已会比我年长?锦俞目视秦夫人以示询问。
“遥儿是丁丑三月十二,锦俞是?”
锦俞手拍折扇笑道:
“真是好巧,我的生辰正是丁丑年三月初十,比遥弟大上两日。”
有这么巧吗?当然不是,锦俞本来想着最好是三月十一,比秦思遥只大一天,不过暮雨的生辰正好是三月初十,就用了三月初十。
“真的是巧,三月初十正好就是丞相的生辰。”秦夫人更开心了。
锦俞故作惊讶:“的确很巧。”
秦思遥则称了锦俞一声‘大哥’。
“老身这就去准备饭食,遥儿带锦俞和净月师傅到可园去休息。”秦夫人说完就离开了。
第十三章
秦思遥摇动着轮椅上走在前面,一边还为着锦俞和净月二人指点着方向。两人不过是跟在后面,仍然没有搭把手的意思。锦俞发现秦府似乎没有多少下人,从凌云亭到可园这一路上也只遥遥的看到厨房有几个人影。秦府似乎也有过专门的修葺,路面平整少有台阶,所以秦思遥走得也不算辛苦。
终于走到了可园,可园其实就是一个专门围起来的小院落,专做招待客人之用。所以难得的要进入可园有台阶也有门槛。门上有一匾额,上书‘可园’二字。
秦思遥停了下来,对两人道:
“这就是可园了,里面有两间卧房,你们先去歇息。到了饭时,我会派人来接你们。”
说完就准备离开了,但锦俞却阻止了他。
锦俞走到门口往里探了探,笑着道:“可园里好像有好几间房间,哪两间是卧房?”
他其实是明知故问,总共是三间房,中厅门大开,在在院外都能看见里面摆放着桌椅,中间的八仙桌上还放着茶喝点心。
秦思遥虽然坐在轮椅上在台阶下,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但自家的客房是什么样子他很清楚。绝对不会有锦俞所说的弄不清客房的情况,他的待客之道也有问题,本就应该由自己亲自带两人进去。
至少应该做一个合格的主人才是。
秦思遥撑着轮椅的把手站了起来,右手紧紧握住轮椅一侧,抬左脚再上右脚,完成一步。准备如法炮制走上第二步台阶,却发现因为上了一步,轮椅这个支撑对他来说有点矮了,弯下身子,努力挪动脚步,终于第二步也上来了。但是第三步,也就是最后一步却怎么也上不去了。
这时一旁的锦俞终于知道伸手,还好面上不是玩世不恭的表情,微微一笑:
“介不介意握着我的手啊,遥弟。”好吧,语气还是不太认真。
秦思遥抬头笑了笑,放开轮椅,伸手死力握住锦俞伸出的右手走完了台阶。
“真是多谢大哥了。”秦思遥笑得很畅快,露出一口白牙。
锦俞却皱了皱眉,手臂被捏疼了。拍了拍自己的肩,对着秦思遥道:
“咱们进去吧。”
秦思遥也没矫情扶着锦俞的肩就跟着翻过了门槛,走下台阶走过院子又上台阶,然后走进了可园的中厅。而净月随即将轮椅提起直接放到了院子里。
秦思遥擦掉额头的汗气喘吁吁地坐下,倒上三杯茶,温度刚刚好,端起一杯就往嘴里送。锦俞也终于得到放松,打开扇子呼啦呼啦开始扇风。最轻松的莫过于净月,安安静静地坐到一旁。
过了一会儿,秦思遥觉得自己休息够了就对二人道:
“好了,你们好好休息,大哥住左间,净月师傅在右间。”然后笑着对锦俞道:
“要不要小弟为大哥指出左右?”
锦俞假装没听见,喝了口茶开口问了句:“你很忙吗?”
“呃……不算忙,只是你们需要休息。所以就不打扰了。”秦思遥不明白锦俞的打算,实话实说。
“我们不累,对吗?净月。”锦俞挑眉并拉上净月。净月点头表示认同,的确不累。
“不知道大哥是想?”
锦俞垂下头,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似乎在斟酌词句,半响终于抬头认真道:
“既然我们已经以兄弟相称,大哥总得关心弟弟,所以我想问你一些事,希望你不要介意也别隐瞒。”
见锦俞这么认真,秦思遥也郑重道:
“只要小弟知道的,定会知无不言。”
锦俞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右脚,他顿时明白锦俞想问的是什么。果然锦俞开口:
“为兄想知道你的右腿是怎么伤到的?”
对上锦俞包含歉意的眼神,秦思遥笑了笑,并没有丝毫芥蒂。
“我还以为大哥要问什么,这有什么可隐瞒的。我这腿在两年前中过箭伤了筋骨,但救治不及时,所以得不到痊愈,走路就没什么力气。”
“介不介意给我看看伤处?”锦俞继续提出要求。
“这也没什么。”说完就弯腰挽裤腿,露出脚踝上一寸处的一个伤疤。
锦俞蹲下认真察看,伸手抚上腿肚,果然,锦俞轻轻移动秦思遥的右腿,在腿肚上也有一个伤疤,这一箭是穿腿而过,正好伤了脚筋,万幸的是并未全断。
锦俞就那样蹲在那里抬头:“介不介意让我治一治?”
温热的手指还放在腿上,仰着的脸又那么精致,双眼波光潋滟,红唇轻启……秦思遥楞了楞才反应过来锦俞说的是什么。
治一治?秦思遥惊讶道:
“你会医术?可是我这腿已经伤了两年……连太医都说已不可能治愈了。”
锦俞起身坐回凳子上道:
“其实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但七成还是有的。至于太医……秦叔不愧是被皇上信赖的谏臣,居然派下太医来给你。”
秦思遥苦笑摇头:“不过是一种补偿罢了,当日那箭是射向太子殿下的,被我挡了下来。”
哦?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一层,看来选择给他治腿是对的。
刚开始看到秦思遥的伤腿,锦俞就准备以此来接近秦家,但后来的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他们一心把他当做暮雨的后人,关系已经够亲密了,也可以借看画像的机会进入皇宫,他也就没必要帮秦思遥治腿了。但鬼使神差的,自己逼着秦思遥走路,在一旁认真观察。发现要治好他也费不了什么事就开口了,不过现在看来也有其他收获。锦俞也就不再纠结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好心了。而且……斜眼看向正在认真念经的净月,这人在一见到秦思遥就问:“你可不可以治好他的腿?”
“我不能肯定能治愈你的腿,你愿不愿意试一试?”锦俞总是喜欢给自己留下后路。
既然有机会为什么要拒绝?
“当然愿意!我以为我这腿永远好不了了,现在大哥给了我希望我自然要抓住。”
“不过治疗过程中可能会很疼,你要有所准备。”让脚筋重新连接起来肯定会疼,锦俞好心先给他提个醒。
“再大的疼我也受得住。”秦思遥自信道。
“另外,为兄还有个请求。”锦俞想了想又道。
“大哥请说。”
“就是我给你治腿的事别告诉秦叔和婶娘。”
秦思遥奇怪地问道:
“为什么?爹娘知道我的腿能有治愈的机会只有高兴的,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锦俞叹了口气,问:“要是最后,为兄没用没能帮你治好呢?”
要是没能治好,自己会很失望,父母怕会更痛苦。
“我明白了。”
秦思遥觉得锦俞真是用心良苦,起身就对着他行了大礼道:
“让大哥费心了!”
饶是锦俞的厚脸皮也不好意思了,费什么心啊,他不过是怕麻烦而已。
“反正我们也不想休息,遥弟就带着我俩去逛逛花园吧。”
“弟遵命!”
锦俞再一次向秦思遥伸出了手,秦思遥却突然觉得有了一丝不自在,到底还是握了上去。净月依然不发一言跟在身后。
第十四章
一把两寸长髯间藏几根银丝,双目有神神情严肃,面目清瘦。这就是秦御史,被当今皇帝誉为‘铁骨铮铮’的秦御史。
锦俞见到秦御史就作势要下跪行礼,口中直呼‘草民’、‘大人’,秦思遥赶紧把他拉住,秦夫人也生气道:
“说过莫要作些虚礼,你这是干什么!”
“可是……
锦俞睁大眼睛看着秦夫人无辜道:“礼不可废!小侄一个白丁见到秦大人本就应该参拜的啊?”
说完还看向秦大人,似乎是想在他那里找到认同。
而秦御史终于从震撼中清醒,锦俞和夏丞相容貌实在是太过相像。
“锦俞何必多礼,你我只是长晚辈的关系,在家里我可不是什么御史。来,坐。净月师傅,请。”秦御史说话斩钉截铁,令人信服。
“秦叔、婶娘先请。”
等秦御史、秦夫人入座后,锦俞才坐下,净月却站依然在一旁没有入席的意思。
秦大人见净月如此就道:
“净月师傅放心,内子有准备斋菜,不会破了师傅的修行。”
“阿弥陀佛!贫僧不想拂了施主的好意,只是贫僧现在正在辟谷,已不再食五谷。施主勿需专为贫僧准备。”
净月不疾不徐地说完也不管秦家人事如何诧异又接着道:
“现下贫僧要完成晚课,就告辞了。”行礼后就转身离开。
秦家人就看着那位红衣僧人在夕阳下的照射下,僧衣更红带上了血色,衣袂纷飞,缓步离开。
良久,秦思遥道:
“佛家也是辟谷?那不是……
道家修仙才会用的一种方式吗?
三人都看向锦俞,锦俞好不容易压下心里的闷笑一本正经解释:
“净月虽然剃了度,但他其实是佛道两修。现在他已经有了一定的道行,所以已经不需要吃五谷杂粮。”
“看不出净月师傅年纪轻轻已经有如此修为。”秦大人叹了一句。
秦夫人却关心其他的地方,问锦俞:
“锦俞和净月师傅是如何结识的?我经常到庙里拜佛,也会到道观找道长测吉凶,可从来没有听说什么佛道双修。这净月师傅气度不凡,年纪轻轻就能不食五谷,会不会……
女人的感觉真是够灵敏!锦俞感叹。
“婶娘放心,净月师傅的修行会如此怪异是因为他的师傅。他本是孤儿,因师傅好心给拾回庙门养育。但那庙里只得师傅照看,又要照看净月,总会有不周的地方。所以净月小时经常是三餐不济,而那位师傅在家时的一位朋友却是入了道门,虽说出了家就应与红尘断绝,但二人也偶有联系。一日,道长路过山庙见了净月的状况一时突发奇想就传了他辟谷的法门。而净月也是有天分的,修行十几年现今也略有小成。前不久,他的师傅圆寂前曾要净月到红尘历练,说体验了红尘俗世才能完全斩断尘缘最后得以正果,后来我们就认识了。小侄见他修为高深但对世事一窍不通,小侄也想有个伴就和他提议二人结伴同行。”
“原来如此,竟然有这样的机缘。”秦夫人听了解释略微放了心,至于净月到底怎样,日后相处自然就知道了。
“那锦俞你呢?要不要将这里的事给你爹娘送一封信,毕竟这样的大事他们总需要到场的。”
锦俞楞了下,净月的身世因为要解释他不吃饭的问题自己提前编好了的,自己的现在立即发挥怕会有漏洞。锦俞正在考虑摆出一副什么神情来说明自己的身世的时候,秦大人开口道:
“有什么问题用过饭以后再说吧,饭菜都凉了。”
秦夫人斜睨了秦御史一眼,然后笑道:
“我这的确是心急了点,来,赶紧吃饭。也不知道锦俞你喜欢吃什么,胡乱备下的,以后喜欢吃什么就跟婶娘说一声,来,尝尝这个糖醋鱼。”
看着秦夫人夹到自己碗里的鱼肉,虽然这肯定不是金鱼,应该是鲤鱼吧?
锦俞皱了皱眉:“多谢婶娘,但是我不吃鱼。”
见秦夫人有点尴尬,又道:“除了鱼,这一大桌子菜我都很喜欢,婶娘不要只管招待我,您说过不要虚礼,锦俞不会客气的。”
秦思遥用自己的碗和锦俞的调换,然后不依道:
“娘只管大哥了,儿子的蹄髈呢?”
秦思遥其实每天都要被秦夫人逼着吃蹄髈,都快吃吐了,不过想着再过一段时间自己的腿就会痊愈,吃一吃也就没什么。
“皮孩子,娘这就夹给你。”
一顿饭后来在欢声笑语中结束,锦俞也终于编好了自己的身世。
饭后,秦夫人派人给净月送去清茶,听人回报师傅正在念经也就将这里丢了开转而专心询问锦俞。
锦俞也将编好的说辞摆了出来,虽说他自己知道最好的是告诉秦家人夏锦俞的爹娘早逝,免得出纰漏。但他离开父母不管不顾一百多年,本就不孝之极如何再能编排他们。不过是道自己家在海外的小岛,父母见自己已成年就乘舟出海要去见见其他各国风情,而自己就被父母要求回到故国,还交给了他一些珍珠,说是祖上传下的。
“当时还觉得爹娘骗人,没想到这些珍珠还真是祖上传下的。”锦俞说谎眼都不带眨一下。
“海上飘摇可就没办法通知弟弟、弟妹了。”秦夫人可惜道。
锦俞刚刚也编了自己父母的年龄姓名。
“是啊,爹娘最喜欢大海了,也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见着他们……
锦俞情绪有些低落,暮雨为了寻自己大力开拓海域,海上多了很多船只与人烟,一百多年过去了,族人们肯定早就迁徙到不知何处了。
证据就是关于他们的族群的存在现在的世人都已只当是传说了。
“总会有相见之日,做爹娘的不会丢下孩子的。就算见不到,他们肯定每日都想念着你。“秦夫人见锦俞这样出言安慰。
锦俞又想到那颗珍珠,其实他宁愿母亲忘记他也不希望因为每日想念他而流泪。
“好了,锦俞去休息吧。关于那副画像,我先思量思量。”秦御史也开口。
“好的,有劳秦叔了。锦俞先告退了。”
“那我和大哥一起。”
第十五章
“你今天也累了,好好歇息,明日我们就开始治疗。”到了可园门外锦俞将想陪陪他的秦思遥劝了回去。
突然锦俞对弑禅有了一点感激,因为被困小溪一百多年每日与木鱼声为伴,虽说每日都过得浑浑噩噩无趣至极,但至少脑袋里不会想着父母家乡和暮雨,自己也不会因为这些想念而痛苦。
抚手摸上胸膛正中心脏所在的位置,感受那里的每一丝疼痛。
有疼痛也是好事,这能让他有活着的感觉。
目送秦思遥离开后,锦俞踏上阶梯走进可园拴上门。一转身就看到净月在院子里静静地看着他。
“怎么?经念完了?”锦俞迈步走下院内的阶梯。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我们就一直住在秦家吗?”净月其实一直在等着锦俞,一直想知道锦俞的想法。
自从青冥山后,他就跟着锦俞到了海边,但锦俞不过是喝了两口海水就离开。后来在临海的一个城里茶楼听到几句话就决定到京城。一路只是会到当地最好的珠宝店铺看珍珠换珍珠时会有所停留,现在到了京城住进了秦府,而且不日可能就有机会进入皇宫。
“打算?不过就是想办法找到暮雨和弑禅的转世,了结该了结的事。我做的所有的事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这些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了吗?”锦俞皱眉,不明白这木鱼脑袋又怎么了。
“可是秦家人怎么办?如果他们知道你不是他们一直寻找的人……
“不!我就是他们要找的人,我就是暮雨一直要他们找的人。”锦俞打断道。
“夏丞相不是要找他的后人吗?”净月没转过弯来。他之只想着秦家费了几代人的心力只为完成一个人临终之时的愿望,好不容易完成后却发现受骗的话……
“你没听秦夫人说吗?暮雨托他们秦家找人的凭据就是那颗珍珠,那颗珍珠还是当年我被弑禅……
锦俞说到这里咬了咬牙,当年暮雨被弑禅打晕过去,自己被强行带走,依稀记得自己流泪了。那颗珍珠大概是暮雨后来清醒过来在地上找到的吧。
“至于说我是暮雨的后人,这是秦夫人自己认为的。这也没办法的事,我总不能告诉她我的真实身份吧!”
说到后来锦俞变得怒气冲冲,看到净月和弑禅相像的脸更气,所以干脆转过了头。
净月当时在场却没有听进去秦夫人所言,也没能理解。现在明白锦俞不算欺骗后也就不管了,然后问了一个他很好奇的问题:
“你现在的样子是跟着夏丞相的容貌所化?”
“是,好了,回房念你的经去,我想冷静冷静。”锦俞没看净月一眼就走到院子中央的一口井旁,纵身跃了下去。
净月沉默,他知道自己又惹锦俞生气,让他想起曾经痛苦的记忆。但他并没有回到自己那间卧房,而是走到院门的台阶上坐下。毕竟这是在人类的家里,是在别人家里做客,要是有人来了也好通知锦俞。就比如刚才就有老妈子来送茶。净月闭上眼又开始敲起木鱼,但耳朵却不会放过身边的任何声音。
锦俞呆在井里不再是暮雨的容貌也不再是可怜的小金鱼,他变成了他最真实的模样。
他仰首看着井上的圆月和漫天星,才发觉青冥山过后又是一月了,月儿也缺了又圆。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飘荡在水中,颜色是美丽的蓝紫色。皮肤莹白如玉,容貌很美,是一种忽视了性别的美丽。他的眼睛也不是黑色而是如大海一样的蓝色,双耳尖长着透明的薄翼像蝴蝶的翅膀。上身赤裸,下身是一条鱼尾,鱼鳞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微微的红光。
这是锦俞真实的模样,锦俞是一条人鱼,曾被称为泉先儿、鲛人,他们有美丽的容貌、善于织绡、歌声魅惑动听、落泪成珠,他们生活在海里自由自在。
本来他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可那一次自己却浮上了水面遇上了暮雨然后踏上陆地……
锦俞闭上眼放松自己慢慢地向下沉去,似乎有很久很久没有认真的感受水了。锦俞让井水没过全身,温柔的水流将他包裹,虽然水井狭小不能完全伸展身体,水也过淡,井外还有模糊的木鱼声,但锦俞还是在水流包裹中睡着了。
锦俞又开始做梦,他梦见了被自己遗忘了一百多年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玩伴。他们的相貌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母亲的眼睛里总是装满哀愁。母亲在唱着一首曲子,一首念歌,他们族群在怀念去世亲人会唱的曲子,父亲在一旁叹气。弟弟妹妹在一旁掉泪,落在水晶地面上滴滴答答。慢慢地姐姐和玩伴也开始和着母亲一起唱了起来,悲伤的旋律不时被呜咽所阻,念歌断断续续。
锦俞想开口,我在这里,爹娘!姐姐……
可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想要跑过去也跑不动。锦俞内心悲愤,努力想要摆脱束缚,终于能挣扎着动了却发现眼前的父母亲人都消失了只看见布满青苔的井壁。
锦俞颓然抱臂,头埋下深吸一口气然后抬头。喃喃念了什么,随即水面浮上两颗珍珠和一堆衣衫
珍珠泛着轻微的蓝光。
握住珍珠幻化模样,将衣衫整理完毕后借由水流将自己送到井外。
木鱼声也随之停下,净月见锦俞终于从水井中出来后放了心,对他笑笑然后回到了房间。
锦俞也并没有摆脸色,也点了点头后进了卧房。
过了一会儿可园外响起了敲门声,锦俞走出房门问道:
“是谁!”
“老奴奉夫人之命给夏公子送点心。”一个声音恭敬答道。
“有劳妈妈了,请替我谢过婶娘。”锦俞打开院门自己接过餐盘,微笑谢过。
“不过是老奴的本分。”自称老奴的中年妇人张妈行了礼就离开了。她是秦家待了几十年的老家人,也是秦家五个下人中的一个。而秦家这五个下人正好是一家子,张妈专门做一些浆洗跑腿的工作,她的丈夫老刘头为秦御史驾车为家里买菜;大儿子刘柳是门房花匠;大儿媳花氏在厨房;小儿子是秦思遥的书童小厮随从。
所以秦府只住了主家三人和仆从五人,现在多了锦俞净月两人。秦御史不喜欢迎来送往,秦夫人也不喜铺张主张简朴,所以有一房家人也够使唤的了。
这边厢张妈送完点心就到书房去找秦夫人回话,到了书房先敲门听到夫人喊“进来!”
张妈才小心推门进了去,木门开合没有发出多余的杂音。
“老爷、夫人,少爷。”先认真请安。
“夏公子的情绪怎么样?”秦夫人问。
“回夫人,面上看没什么,礼数也周全。只是没让老奴进院门,夏公子还让老奴谢过夫人。”张妈没有丝毫的添油加醋实事求是回答。
“那位净月师傅呢?”
“老奴偷眼瞧了瞧右边卧房的灯是灭了的,不知道是不是休息了。而且……”
张妈迟疑了下才继续道:
“夏公子的房间也没有点灯,但老奴一敲门就得到了回应,不知道是否有扰到夏公子的歇息。”
“这不怪你,是我让你去送点心的。你今天也辛苦了早点下去休息吧。”秦夫人见她如此温言安慰。
“是,老奴告退。”
“当时我应该多陪陪他的。”秦思遥有点自责。
“好啦,这不怪你。如果你坚持要陪他可就是不对了。”
“为什么?”秦思遥不明白。
“哈哈!你还说我像块石头,不通人情,你儿子更是不懂。”秦御史捋捋胡子对秦夫人笑着道。
“去!什么你儿子,儿子不是你的吗?”秦夫人恼怒地瞪了自己相公一眼。
看向自己的儿子,也奇怪遥儿怎么就突然不明白了。
“虽说锦俞是夏丞相的后人我们已经很肯定,而且爹娘一见他就喜欢,你对他也是一见如故。但是我们毕竟相识日短,锦俞一看就是个骄傲的,他怎么会高兴让不熟悉的人见着他脆弱的一面?”
“我不过是……
他不过是担心他却忘了考虑锦俞是否愿意让他担心了。秦思遥苦笑。
“儿子明白了。”
“好了,我相信锦俞明天就会好起来的。而且只要慢慢相处锦俞肯定会如你对他那样对你。现在最紧要的是怎样才能要锦俞见着那幅画,使他确定他的身份。”
安慰完儿子秦夫人就继续和秦御史商议画像的问题。
第十六章
“夏丞相的画像爹亲眼见过吗?”秦思遥对夏丞相这样一个传奇人物很是好奇,整个陈国的人似乎对夏丞相的生平了若指掌。但是人们了解的就一定是真的发生过的事?特别是自己家与夏丞相这个秘密约定,从这里可以看出夏丞相仍然有很多的秘密是不为人所知的。
而夏丞相的容貌据母亲所说就是锦俞那个样子,但总会有不同吧?
“曾经见过,那副画像据说是夏丞相的自画像。先帝自夏丞相离世后就将画像收入宫中,一直伴在身旁。后来先帝驾崩就交待当今圣上将丞相画像收入珍品阁封藏,为父就是当时封藏画像的人员之一,所以有幸见到丞相亲笔。”
虽然当年只见到了一眼,但今日见着了锦俞秦御史觉得那幅画像似乎是再现在了眼前。锦俞的样子与那副画像上的丞相真的很像。
“锦俞就像从那副画中走出来一样,非常的像。”
“也就是说锦俞见着那副画像就应该能够相信他是丞相的后人了吧?”本来秦思遥还在担心画像和丞相本人容貌有差别,母亲见过丞相本人说锦俞的容貌像极了丞相,但如果画像与丞相的长相有差别恐怕就不太能说服锦俞,现在听父亲所说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但爹娘的眉头却都紧蹙着。
“怎么了?既然那副画像并没有失真。只要让锦俞见着不就……也是,锦俞想要进入皇宫或将画像带出宫似乎都不容易。不过只要爹禀告圣上锦俞是丞相后人,我想圣上定不会阻拦才是。”秦思遥想不通自己爹娘在苦恼什么。
“真要这么简单你爹和我还会烦恼吗?”秦夫人没好气地拍了拍儿子的头。
“当年丞相托我们秦家找人时强调此事一定要秘密进行,不可宣扬出去。如今人是找着了,但锦俞却对我们所说有怀疑,但如果禀告了圣上最后看到画像确定了身份会发生什么你会想不到?”
我儿子怎么越变越笨了!秦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秦思遥一眼。
“以丞相在民间的声望,皇上肯定会昭告天下恐怕还会让锦俞袭爵,就算不是文远侯也会是其他什么爵位。这的确会和丞相的交待相悖。”
秦思遥也皱上了眉,的确很麻烦。
“而且……
还有什么问题?
“关于那副画像先帝还留有遗诏,一旦封藏就不许打开!”说完,秦御史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个就更麻烦了,当今圣上以孝治国定不会为了锦俞违背先帝遗命的,就算会为了丞相后人破例锦俞的身份却会被昭告天下的。
难道就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吗?秦思遥苦苦思索,突然他想到了曾经太子殿下提过的一件事,抬头问:
“爹,孩儿记得听太子殿下提过珍品阁封藏的书画都会着人临摹一份的,夏丞相的画像摹本在什么地方?”
“这个为父也想到了,可是也是见不着的。”秦御史摇了摇头。
“这副摹本难道会在比皇宫更不容易进去的地方不成?”秦思遥惊讶道。
秦御史只垂头不语,秦夫人叹了口气回道:
“的确比皇宫还难进,皇宫你爹他还能进去,这个地方却是不能的……
秦夫人看着儿子坐在轮椅上的样子,曾经的遥儿也是意气风发、傲气凌然的,自从那件事后虽然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但谁会在失去一条腿后,一辈子永远只能以轮椅代步后仍然无事呢?
秦思遥见母亲淡淡说了句也沉默了,而且目光落到了自己受伤的右腿,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地方一个被严密监视的地方,那个地方的确比皇宫更难进。而爹娘的态度也证明了他的猜测,他们不愿意说恐怕是怕自己又想起那件往事。虽说自己生性洒脱,但要是在昨天以前他大概还是会在意,但是想到以后自己的腿有治愈的机会,那一丝在意也已消逝。
“那份摹本是在景王,不,应该说庶民萧玉言手上?”秦思遥将自己的猜测说出不出所料的见到爹娘惊讶的表情。
“是!就在萧玉言的手上。”秦夫人眼神冰冷。
要不是萧玉言刺杀太子,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成了如今的模样。
“你也知道景王曾经很受圣上的宠爱,景王知道珍品阁中有夏丞相的画像,就想借来观看。圣上顾忌遗诏未准,景王就退而求其次求了摹本,但不久之后就发生那件事。景王成为庶民被圈禁,那份摹本也未能归还。”
秦御史依然小心翼翼地道,秦夫人则一直注视着秦思遥的表情。
秦思遥见自己的爹娘如此,心里很是自责,笑了笑道:
“爹、娘,你们放心吧。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儿子早就没事了,你们不用如此的顾忌我。”
秦思遥说得诚心诚意,笑容里没有一丝阴霾。为了让自己爹娘放心他故意提起当年的事,以证实自己真的没事。
“其实当年的事儿子总觉得奇怪,景王如此受皇上的器重为什么会突然刺杀太子?而且皇上当年的处罚也太重了,当年不过是儿子一人受了伤,但却将景王贬为庶民。”
“我可不管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只知道他们皇室争斗害了我的宝贝儿子!理它作甚!还有你,年纪一大把了还不辞官。”秦夫人说着说着就将矛头指向了秦御史。
秦御史知道自己夫人是迁怒,但还是认真解释:
“夫人知道为夫向圣上提过几次归老了,只是圣上都未准。”
夫人啦,为夫可没错。秦御史一本正经的样子似乎是在这么说。
秦思遥闷笑,秦夫人更不高兴了,所以开始赶人。
“好了,天也晚了。今天再怎么商量也想不出什么办法,遥儿早点休息去。”
秦思遥谨遵母命,打开门将等在一旁的童砚也就是张妈的小儿子秦思遥的小厮随从书童唤了过来。平时秦思遥很少让童砚帮忙,但现在天色晚了还是需要有人跟在一旁的。
“儿子告退了。”假装没看到父亲挽留的眼神,秦思遥从容离开。
见儿子走远了,秦夫人栓好房门对秦御史温言细语道:
“相公刚刚是什么意思,是说你的娘子我错了吗?”眼睛危险地眯起。
“这……娘子怎么会错呢?是为夫向皇上上表的时候不够坚决,我相信下次皇上一定会准的!”秦御史依然一本正经的样子。
“好!等这次事毕,想法让锦俞看到画像,你就一定要告老还乡或者辞官。”
“一切都听夫人的。”
第十七章
第二天锦俞就开始为秦思遥治腿,不过这所谓治疗过程……
用过早饭秦思遥就打发走童砚和锦俞到了可园,净月早在院子里等待着了。因为说过辟谷所
以不需要吃饭,净月不过是到主人家跟前去晃了一圈后就回到可园按照锦俞的吩咐做些准备。
锦俞让秦思遥撑着自己的肩膀,两人慢慢挪进了院门坐到一旁的石凳上。习惯性的想要拿出折扇才发现昨天跳进井里把扇子毁掉了,只得左手支颚看了眼净月然后又对秦思遥笑了笑。净月垂下眼端上一杯茶递给秦思遥,虽然他知道这杯茶秦思遥喝下去后对他的腿筋的连接有大助益,但想到里面加得有东西……
锦俞见净月耳朵发红躲躲闪闪的样子,暗中翻了个白眼,在一旁道:
“遥弟,先喝口茶吧。”
秦思遥见净月这个模样也没有觉得奇怪,只是以为他是因为没有与人多接触不通人情而已,自然不会怀疑茶水中会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抬手接过道谢:“多谢净月师傅。”
净月依然没有抬眼不过轻点了点头,当空茶杯放到了桌上后才偷偷地抬头观察秦思遥的表情,还好,似乎没有异样。
锦俞像看戏似的看着净月的脸色变幻,感叹这颗木鱼的老实。
“好啦,现在遥弟沿着可园的围墙慢慢走,走十圈后再休息。净月陪着。”想了想既然是自己要替别人治腿的,自己再一旁闲闲坐着也不太好。就伸出手对秦思遥道:
“大哥带你到围墙边上吧。”
秦思遥楞了楞还是决定先走完十圈再说,笑道:
“如此有劳了。”
将秦思遥带到墙边让他右手扶着围墙,吩咐净月注意着,锦俞就姿态悠闲的坐到一旁。虽然现在是早上,但正值酷夏,而可园虽然不大但沿着围墙也有三十丈左右。秦思遥扶着墙费劲地向前挪动,不一会儿就满头大汗,汗湿衣衫。但他依然坚定地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而净月则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相陪以免出现意外。
锦俞偶尔会看上两人一眼,见秦思遥满头大汗,眉头紧蹙依然没有放弃,不由有些赞赏。因为现在的秦思遥不仅是觉得累而且腿应该也很疼,他却没有喊停也没有叫疼。
秦思遥的腿很疼,刚开始不过是有点麻但是后来慢慢的开始疼起来。他性格坚毅,说一不二但也不是不知变通的人。之所以仍然坚持是发现虽然腿越来越疼,但走路却慢慢变得有力,确定了这么走下去除了会有点疼和累以外并不会对自己又什么坏的影响,就算真有什么坏影响又能坏到哪里去?所以他没有停下来依然坚持走下去。
当秦思遥沿墙走了三圈以后,太阳高起明晃晃地照耀大地。
秦思遥觉得眼前都是白光,只能用手感受墙壁,他继续走着。
四圈、五圈、六圈、七圈……
秦思遥觉得头开始发晕,左脚也像右脚似地开始发软,这时他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了敲门声,锦俞似乎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说着什么,但他什么也没听见就晕了过去。还想着,怎么这么没用?
把秦思遥弄晕过去,让净月将他带到屋内休息,自己去开院门一看居然是秦夫人和张妈。
“这么毒的日头,婶娘怎么过来了?”
“怕什么,婶娘可不是小姑娘还怕给晒着不成。”一进院子就看到自己儿子的轮椅。奇怪问道:“遥儿也在你这儿?”
“是,遥弟专程来陪我的,但是突然觉得有点累现下正歇在屋里。”
“这臭小子,想要歇息不知道回自己房间吗?非得占了哥哥的屋子。”秦夫人笑骂。
锦俞也知道她并不是真的骂,但笑不语。走进中厅,张妈将手上抱着的两个包袱放到了桌上。
秦夫人打开其中一个包袱露出两套衣衫对锦俞道:
“今天本来让老刘头去客栈给你们两个人取行李的,却发现你们并没有留下什么在客栈。我记得你们就净月师傅有个背架,想来也就没什么行李。净月师傅是出家人并没什么,可是你总得多置办几套衣衫吧。
锦俞一个男子家爹娘远游,对自己总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秦夫人不由对锦俞更是怜惜。而锦俞也注意到被自己忽视的问题,因为自己的衣服不会脏所以来没有想过买什么替换的衣物,而净月的衣服也不存在弄脏的问题。
现在秦夫人提出来才发现自己两人从不换衣服是多么奇怪的事,幸好和秦家人是昨天才认识的。
锦俞红着脸对秦夫人道:
“还是婶娘周到,小侄……
似乎是局促得说不出话来,秦夫人知道他尴尬,又道:
“因为来不及现做,不过是到成衣坊随意拿了两套,你拿去试试。如果不合身,咱再换。”说完就将衣服递给锦俞。
话虽然这么说,但秦夫人对自己的眼力是极有信心的。
“对了,净月师傅呢?这里有两套僧衣是给他的。”
“在房里吧,我去叫他。”锦俞放下衣服走到隔壁将净月叫了过来。
“净月师傅,这里有两套僧衣,你拿去试一试,要是不合身,我让张妈给你改改。”秦夫人一见净月就笑着递过包袱。
净月楞了楞,才谢道:
“多谢施主。”
“好啦,你们都去试试衣服,穿戴好了让我瞧瞧。”
两人听话地出门但都走向一个房间,秦夫人立即道:
“锦俞你不是在右间吗?”
锦俞尴尬笑笑走向右间,秦思遥应该还晕着,其实也没什么。
秦夫人带来了两套,一套白色,一套青蓝色,都很轻薄。
看了看床上躺着的秦思遥,锦俞突发好心拿起白色的衣服就准备给秦思遥换上。毕竟全身汗湿换了衣服会舒服一些。秦夫人果真周到,连里衣都备齐了的。
锦俞将秦思遥衣服脱光,替他把汗抹掉,帮他穿上了里衣。想了想,把外衣叠好放到一旁,然后开始自己换衣服。
秦思遥模模糊糊感觉有人在搬动自己,然后一阵清凉的风吹过,全身的汗意热意都消失了。然后一双冰凉的手在自己身体上游走,然后被什么包裹……
秦思遥渐渐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眨了眨然后立即闭上,再小心睁开。
他没有看错,在他的眼前有一具雪白的身体正背对着他将手中解下的衣物丢到地上,那人长发披散、皮肤雪白、腰肢纤细、臀部圆润……
秦思遥赶紧闭上眼,喉咙轻动,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比他以往见过的女子的身体还要动人?
他能关上眼睛却不能阻止耳朵,听见衣物窸窣脑中不由想象出织物慢慢包裹那具身体的情形,雪白的肌肤渐渐遮掩,发丝飞扬,然后那人转身一笑,红唇轻勾、眼神邪魅、双颊酡红……
秦思遥的眼睛闭得更紧了,等到房间里已经没有什么声音了,他才慢慢张开眼睛。地上的一堆衣物告诉他刚才见到的是真实的。
捂着还在剧烈跳动的心,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然后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被人换过了,一旁还有折叠好的外衣。热意一下冲了上来,秦思遥觉得热气蒸腾。原来刚刚锦俞把自己看光了,自己不过是看了他的背面……
拍拍头又使劲晃了晃,啊!自己在想什么呢?
下床穿上那套白衫,缓慢地扶墙走了出去。才发现自己娘也在这里。
“遥儿起来啦。”待看清秦思遥身上的衣服后秦夫人骂道:
“臭小子!你不但抢你大哥的房间,连衣服也抢啊!”最后才反应过来秦思遥是站在那里的,马上心疼地走过去道:
“你腿疼不疼,怎么站在那儿,快来坐下。”
见秦夫人想要扶秦思遥,锦俞赶紧走过去对秦夫人道:
“婶娘,让我来。”
说完就对秦思遥伸出了手,秦思遥看着那只手指细长皮肤雪白的手红了脸,自己的手就是握不上去。
“怎么了?”听见锦俞的询问,看见他疑惑的眼神,秦思遥到底将手放了上去。
等到秦思遥坐下后,锦俞才笑着对秦夫人道:
“婶娘刚才误会了,是锦俞觉得遥弟更适合那件白衫就让他穿上给您瞧瞧的。”
“算了,便宜这臭小子了,明日婶娘会再给你送套来。你去把换下的衣服交给张妈,还有净月师傅的一起,洗干净后会给你们送来的。”
“这,太过麻烦张妈妈了,小侄其实可以自己洗的……
看着秦夫人充满怀疑的眼神,锦俞说不下去了,他的确没有洗过衣服,因为根本没有必要。但那衣服是不能交给张妈的。
“夏公子客气了,洗一两件衣服没什么的。”
没办法,锦俞就小声对净月说了几句。
“阿弥陀佛!多谢施主,但贫僧自己洗衣也是一种修行,出家人万事须得自己完成。”
净月已经换成了白色僧衣比以往更多了一分出尘的感觉。
秦夫人见他这么说也就不好勉强,锦俞也趁机道:
“反正净月多洗一件也没什么,而且院子里有井本就方便。就不劳烦张妈妈了。”
秦夫人见他坚持也就同意了,主要是害怕引起锦俞的反感。
“那好吧,我去准备午餐。遥儿好好陪陪你大哥和净月师傅。”
秦思遥自然点头应下。
第十八章
“你休息好没?既然很累了就应该停下来才是,还好只是晕倒,要是出现其他什么更严重的事的话怎么办?”
明明是锦俞知道有人来了,害怕被人看见他在‘折磨’秦思遥才把人弄晕藏起来的。这么一说错全都是秦思遥的错了,把自个儿撇得干干净净。
净月听了锦俞这么没脸没皮的话脸都红了,他是在替锦俞脸红,而且他一直都是锦俞的帮凶。谴责地看了眼锦俞,净月又垂下头不敢看秦思遥。
秦思遥的脸色也在发红,他是为自己晕倒的事感到羞愧,太没用了!而且还让锦俞替他换衣服,被锦俞看光了身体,也看见了锦俞的身体……想到这里他脸更红了。
“让大哥担心了,下次一定量力而行。”秦思遥真诚道歉。
锦俞见他这样的反应也不由心虚地把眼睛移到一旁,淡淡道:
“我也有错,并没有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
然后郑重其事道:
“现在我们开始治疗的第二步,把你的右腿抬起放到我的腿上。”
秦思遥将鞋脱掉将腿放了上去,锦俞伸手将秦思遥的裤管挽起冰冷的手指贴上了伤处开始揉捏。
边捏还边解释:“这是我们岛上一位老医师专门给人接腿时用的手法,据说有奇效的。有点疼,忍一忍。”
秦思遥感受着锦俞手指在伤处的揉动,冰冰凉凉的很舒服,至于内里的疼痛他并没有在意。那张精致的脸庞离得很近,神情专注,很想靠的更近一些。
他的心似乎又在扑通扑通乱跳了……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想:
“我到院子里去洗衣服。”
净月听着锦俞认认真真的说着那些明明是胡编乱造的话,真有点听不下去了,找了个理由准备离开。谁让锦俞告诉他实话呢,其实所谓的治疗不过是给秦思遥喝那杯参了东西的茶水,其他的诸如沿墙走十圈、特别的揉捏手法不过是想让秦思遥相信这真的是普通的治疗而已。
“哎呀!木鱼也会找借口啦,孺子可教也。”
耳边响起那人的调笑,但眼前的他依然是一本正经、神情专注的样子。
“还不是跟你学的。”净月小声回了句就对秦思遥点头示意后离开。
感到锦俞揉捏的手顿了下,本想问怎么了,但锦俞又接着又节奏地捏起来。
锦俞想的是,不但学会了找借口还会回嘴了,那个木鱼终于不再那么无趣了。
“昨天和爹娘在书房商议了关于那副画像的事……
秦思遥发现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时候心突然变得很慌,胡乱中找了个话题开口。
锦俞抬头看向他表示在听。
“大哥想要见到那幅画像有点困难。”秦思遥说得很慢想借以平复剧烈的心跳。
“困难?”
“先祖曾答应过夏丞相寻人的事要秘密进行,如果想要看到宫里的画像势必需要禀告皇上你的身份,那就不可能是秘密了。”
“哦,要秘密。”
“恩,先帝还留有遗诏任何人都不能打开封藏的画像。”秦思遥还在整理思绪。
“哦?遗诏?”
其实注意观察会发现锦俞根本就没认真听秦思遥的话,所有的回答不过是重复几个字而已。过了一会儿这些话终于传到了锦俞的脑海,脑袋理解了这些信息,立即问:
“为什么先帝会留下这么奇怪的遗诏?”
“厄……不太清楚,只是听爹提过那幅画像是夏丞相的自画像,在丞相离世后先帝一直将那幅画像带在身旁。但驾崩后却没有随葬,而是吩咐将画像封藏在珍品阁任何人不得打开。”
这个皇帝太奇怪了,不会曾经对暮雨……据说先帝生前对暮雨信任非常,在暮雨死后又进行很多追封,更主要的是把暮雨的画像一直带在身边直到死……
虽然知道有点莫名其妙,但是锦俞就是突然感到不高兴。腿也不捏了,反正多捏一会或者不捏都没什么影响。
锦俞慢条斯理的给秦思遥整理好裤管小心将他的腿放下,还轻轻拂了拂自己的衣袖。
“怎么了?”
“今天的治疗结束了,左右无事,遥弟就多给我讲讲夏丞相的事吧。毕竟他与我关系密切,我想多多了解。” 锦俞笑着道,双眼闪烁着光芒。
虽然关于暮雨的生平事迹锦俞已经听过很多人说过很多遍,都是大同小异。不过秦家毕竟和暮雨有特别的联系也许会听到什么不同,特别是关于那个皇帝的。
虽然奇怪锦俞没有追问画像,但觉得他关心夏丞相身平也很正常,就开始对他讲述起来。
果然,和锦俞曾听过的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锦俞逮着自己感兴趣的就让秦思遥详细的讲。比如:
锦俞:“你说先帝是夏丞相在宗室子弟当中挑选出来的?”
秦思遥:“不是夏丞相挑选的先帝,而是丞相发现先帝才是真命天子,夏丞相不过是承天意而已。”
不就是那个意思吗?只是说法好听点而已。锦俞撇嘴。
秦思遥:“先帝登基时不过八岁,虽说上承天命是真命天子,但处理朝政之时少不得丞相在旁协助辅佐。据说丞相为先帝协助批阅奏折太晚的话就会直接宿在宫中,这也是先帝对他恩宠的一种表现。”
锦俞大惊:“睡在皇宫里,难道和皇帝一起?”
秦思遥:“当然不会,不过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一间宫室而已。”
呼,松了口气。
秦思遥:“后来先帝亲政大婚后,丞相就不再宿在宫里,而且渐渐的在朝堂上淡出。开始请命出使海外诸国,一年会有大部分时间飘荡在海上。后来丞相年纪太大就告了老,开办了珠润斋。”
锦俞:“那皇帝还会和夏丞相见面吗?”
秦思遥:“这我就不清楚了,想来是会的吧。先帝不止一次说过丞相是他最敬重的人,据说丞相离世后先帝罢朝十日,批奏折也连用了一月的蓝批,先帝这可是在为夏丞相服孝。”
锦俞:“他很伤心吗?”
秦思遥:“先帝吗?应该是吧,毕竟夏丞相对于先帝来说是不同的。”
不同,怎么不同?
锦俞突然不想问了,且不说当年的事具体是什么情形秦思遥根本不可能了解,难道从这些传言中捕风捉影吗?就算真能从中发现什么又能怎么样呢?暮雨早就离开了,那个皇帝也驾崩十几年了。
现在他要做的不是追究早已过去的事,而是追寻未来,找到暮雨的转世要紧。
“刚刚你说画像的问题,说很难能见着但应该还是有机会吧?”
锦俞话题转移有点快,秦思遥楞了下才道:
“宫里那幅基本上没什么机会了,那幅画像在封藏之前曾画有一幅摹本,这份摹本依然很难见到。”
“什么意思?”
“摹本现在在景王萧玉言的手上。”
现在世间其实已经没有景王只有庶民萧玉言,关于景王的事锦俞也模模糊糊听到过,不过因为跟自己的目的没有太大关系就没怎么细心打听,只知道天之骄子瞬间跌落尘埃在两年前。
两年前?锦俞看了看秦思遥的右腿,他的右腿受伤也是两年前,是因为太子遇刺,他替太子挡了一箭。恐怕这也就是景王变成萧玉言的原因了。但锦俞不会故意刺激秦思遥,只是道:
“我听说他被贬为庶民后就被圈禁在王府里,至今未能踏出一步,也没有人能进王府一步,的确很难。”
口中说着难,但锦俞内心却是松了口气的,这景王府他还是能进的,不过可惜那只是摹本。
“不过爹正在想办法,也许事情会有转机也不一定。”秦思遥见锦俞满脸遗憾赶紧安慰。
“恩,会有转机的,我相信。”锦俞笑得很自信,秦思遥迷惑了。
这时院子里传来对话声,“净月师傅,洗衣需得用皂荚才能洗干净,这是夫人差老奴送来的。”
是张妈的声音。
“有劳施主了。”
“而且晾衣服需得将水绞干,还需要提拉衣领使劲抖几下,晾上后再拉拉平整。”
沉默一瞬后,才听到净月回到:
“多谢施主。”
锦俞走出房门就看到靠墙边的晾衣绳上一见淡紫外衫随风轻摇,另外有红色的一坨正沉重地压在绳子上不拉不拉滴着水,还好自己的衣服没被他糟蹋了。
锦俞好不容易止住笑走了过去,对张妈作揖道:
“又烦劳妈妈了。”
“夏公子又客气,夫人还让老奴请公子和少爷到餐厅用饭。”
看着绳子上那一坨,张妈摇摇头告辞离开。
等到张妈走远,锦俞看着净月脸红局促的模样,再看看绳上对比强烈的衣服,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边笑还边捂着肚子叫唤,还道:
“就你这样,婶娘怎么放心我们自己洗衣服,怎么办?真得让张妈帮我们洗不成!”
净月不理他的嘲笑走向晾衣绳,拿下那一坨衣服。跟着张妈的示范,先把衣服拧干,然后提拉衣领使劲抖了抖,用力一甩就衣服晾上绳子,然后仔细检查发现有褶皱的地方小心拉平。最后红色僧衣比秦思遥那件淡紫外衫晾得还要平整。
做完这些净月安静回望,锦俞低叹,无趣!
“净月师傅怎么将在下的衣服也洗了,这,实在是有劳了。”秦思遥扶着门站在门口不好意思道。
净月微笑摇头,表示没什么,脸颊依然红红的。
“婶娘让张妈叫我们吃饭,咱们过去吧。”锦俞走到秦思遥跟前伸出手道。
“恩。”
净月将轮椅帮忙提拉出院门后,对秦思遥微笑道别,期间直接无视锦俞的存在。
啊!这颗木鱼居然学会生气了!
第十九章
净月是因为生气吗?
净月自己也不知道,他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复杂?的情绪。他明白锦俞那身衣服特殊之处是不能让人知道的,所以才不愿意让张妈帮忙洗衣服。最后临时想了理由说作为出家人万事都需自己做,好不容易回绝了秦夫人。
可是刚才那位张妈会告诉秦夫人的吧,说他根本不会洗衣服,然后会不会旧事重提?要是锦俞的秘密因此而暴露……
好吧,其实净月没有生气,他不过是害怕因为自己给锦俞带来麻烦、又有点自责然后才不敢看锦俞一眼。
锦俞吃完饭打发走了秦思遥,毕竟人家还要管理一个珠润斋。回到可园就开始逼问净月,等到净月整理思绪一字一句地说清楚自己当时的想法后,锦俞哭笑不得,内心也不知滋生了一种什么情绪,这颗木鱼不愧是木鱼,想法总是与众不同,都不考虑自己只管担心他。
就像现在他只管追寻暮雨的转世,弑禅什么的根本就没管,净月也没有怨言只是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突然锦俞对净月感到一丝歉意和十分的感激。
如果没有净月,他现在大概还是迷迷茫茫的一只金鱼,没有过去没有将来。因为净月他想起了自己的过去,原来他并不是金鱼;因为净月他才得以离开那个化外之地到了红尘,明白了暮雨的等待;而这一路如果没有净月的陪伴,只得他孤身一人,没有嬉笑怒骂的对象,没有追思往日的对象,他会怎么样?大概会很寂寞,对未来也会很迷茫。
现在至少有一个人陪在他身边陪着他去寻找思念许久的人。
锦俞现在看净月这张脸已经完全没有弑禅的影子在里面,净月就是净月。锦俞决定以后会对净月好一点,也会尽力去找弑禅。
“谢谢你。”
这一句感谢虽然有些迟,但却是诚心实意的。
净月总是能很清楚地感受到锦俞的情绪,知道他现在是诚心道谢,他笑了笑点点头,嘴唇抿了抿却不知道回一句什么,然后脸上红霞纷飞。慢慢地头垂了下去,一只冰凉的手出现在他的下颚,将他的脸勾起,净月漆黑的双眼迷茫地看向锦俞。不知道他这是干什么。
锦俞邪佞一笑,嘴唇轻勾,双眼似乎发出特殊的光芒。
好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标准姿势!
净月毫无所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不知道锦俞干嘛要摸他的脸。
然后锦俞开口了,声音依然是那么魅惑,那么动听,他说:
“听到别人说谢谢,你要回答说不用谢,是我该做的。”
“可是我都不知道你谢我的是什么。”
锦俞徒然放下手,改撑住自己的脸,有气无力地道:
“我只是告诉你这是基本礼貌,当然对我就不用了,以后如果有别人像你道谢就需要回答不用。刚才你不是想开口然后又不知道说什么吗?说这句就可以了。”
“哦。”净月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谢谢你。”
“不用谢。”
“另外,今晚我准备出去一趟。”锦俞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要和净月说一下。
“去哪儿?”
“景王府。今天秦思遥告诉我说……
锦俞把今天秦思遥说的话转述了一遍,然后道:
“虽然对于秦御史来说皇宫要好进了一些,因为他是官员。但对于我来说,进景王府更容易。”因为他准备做贼。
“你准备去偷那幅画?”
“反正那个景王被圈禁出不来,其他人也不能进去,就算那画丢了也不会有人来抓我。”锦俞仔细想过了,这个是可行的。
“可是你准备怎么进去呢?那个景王既然被关了起来,外面肯定会有很多人把守,要是被发现了……
净月有点担心,他之想到偷到后不会被抓,但是在没偷到之前就被人发现的话又怎么办?
“放心,就算景王府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我也能轻松进去的,这个世界上有一样东西可以到达任何地方并且无孔不入。”锦俞笑得特自信,眼光掠过院子中的那口井。
净月明白了,锦俞是想通过水井到达景王府,景王府就算围得再密实,但水井里的水总是通达的。
“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也不用做什么,我准备入夜秦家人都休息了才出发,那样就不会有人来了。你好好休息就是了。”
锦俞并没有想过让净月做什么,其实他不说的话净月可能都不会知道,因为他休息的时候都是呆在井里。但锦俞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把打算、想法之类的告诉净月。
“那如果你遇到了危险怎么办?”净月还是担心。
“今天我其实主要是去探路,要摸清到景王府的路线还要打探清楚那份摹本被放在什么地方。所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谈话就此结束。
等到晚上张妈送来点心茶水离开后,净月就栓上了院门。
锦俞换回本来的银灰色衣服,毕竟一会儿他应该需要从水井当中出来的,这衣服入水不湿更方便。
最后再交待净月一声,锦俞就跃如井中变身为一条小黑鱼悠忽就消失不见。
虽说锦俞再三说此行不会有危险,但净月就是不安心。他盘腿坐下,又开始念经敲木鱼,不过会不时停下抬头看看天上缺了一点的月亮或注视井中荡漾的水面,他在等待着锦俞的归来。
虽然白天已经仔细问过秦思遥景王府的方位,但锦俞还是走错了好几口井。刚开始甚至方向都弄错了,走到一处灯火通明之处 ,正感到奇怪。就听到井外传来许多奇怪的声音:
‘爷,您再喝一杯嘛’
‘哎呀!讨厌!’
‘小骚货,还不快过来’
……
……
这些推杯换盏、娇笑低吟、哈哈大笑……这些声音让锦俞知道了自己的所在,他根本不用浮上去。
虽然锦俞很想浮上去见识见识,但这与自己的目的方向相反。这里是北坊,京城的教坊乐厮勾栏所在,他的目的是在东边。暗暗记下方位,下次有机会的时候再来。
找准方向又到一个水井冒头,还好没人,但一看格局就知道不会是王府。然后潜下继续寻找,再冒头:格局差不多,但一点衰败之象都没有大概不会是景王府。继续下潜继续寻找……
终于,锦俞化为人身从井里出来,衣服也变为黑色,扯下几根头发变成一方面巾将脸庞围住。
院子里杂草丛生、房屋破败,锦俞小心地离开这座院子。像王府这样的地方有井的院子肯定是洗衣房、厨房之类,离内院什么的可能有点远。
王府很大、很安静,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异常的衰败。大概是因为走了好几个院子都没有遇上人,锦俞胆子越来越大,从畏畏缩缩、轻手轻脚变成抬头挺胸、闲庭信步。
放松下来的锦俞就这样与那个人相遇了。
第二十章
锦俞正站在景王府的花园中感叹曾经万千人追捧的名贵牡丹被杂草淹没,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清冽纯粹、如坚冰碎裂。
“你是来杀我的吗?”
锦俞回身看见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回廊,着白色中衣,右手提着一个酒壶正仰首喝酒,酒水从嘴角流出滑过喉管溜进衣内。
这人什么时候过来的?
锦俞三步赶两步想赶紧溜走,没跑两步感觉身后有破空之声,伸手一捞,是那人手中的酒壶。讶异转身只见那人笑着道:
“客人登门,酒都不喝一口就准备走了么?”
那人虽然穿着白色中衣且长发披散,但负手而立朗笑问话,却自有一种非凡的气度。而且双目有神,面貌极为英俊。
大半夜的穿着中衣提着酒壶到处乱逛,不用思考都知道这人肯定就是被圈禁的景王萧玉言。但锦俞还是忍不住怀疑,这人是被圈禁着的景王吗?为什么没有半点颓废之气,那么骄傲那么自信。
锦俞静静站在那里,眼睛注视着景王,双耳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脑中想着最近的一口水井在哪儿,准备一步对劲就跑路。
景王一步一步慢慢地向锦俞接近,眼见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锦俞想要后退,景王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微微一笑、挑了眉毛,似乎在说:怎么,想逃么?
锦俞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脚步挺胸抬头表示,谁怕谁!
景王在离锦俞还要一丈远的时候停了下来,嘲讽地道:
“我那敬爱的大哥不过两年就忍不住了么?”
锦俞眨了眨眼,看来这人是误会他的身份了。想想他刚才说的什么?‘你是来杀我的吗?’
他以为自己是刺客?还是太子派来了刺客。
不知道怎么的锦俞就是看不惯这人骄傲自信的模样,很想开口说谁会有兴致杀一个被圈禁贬斥的庶民?但知道现在不是惹怒他的时候,只是在眼中做出惊讶迷茫的神情。
“哦?那不知阁下找萧玉言何事?”
锦俞一副苦苦思索而后恍然大悟终于有了答案的惊喜模样,双眼晶亮,开口:
“你是景王萧玉言?原来我走错地方了。我说怎么走怎么不对呢。”声音带有少年人特有的单纯懵懂。
“走错地方了?阁下真会走啊,不知是怎样才能通过层层禁军走错进来呢?”景王冷笑。
锦俞也知道自己找的理由太烂,不过一时间也找不到其他什么理由,只有继续装傻充愣。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进来的,原来门外的那些人是禁军啊,愣愣的就像木头,我悄悄进来都没看见。”还低头故意小声喃喃:“原来师父那个老头子说的是真的,我的功夫真的很高啊。”
语义中透漏出我是武林高手,你可别轻举妄动。
景王之所以没有唤人就是对突然出现的这个人的功夫有忌讳,要知道自己身边的玉笔书生曾也算江湖中数得着的高手,当日想派他给父皇送信都被禁军给拦了下来还受了伤。而眼前这个少年,应该是少年吧,竟然没受一点伤还抱怨禁军像木头桩子。如果这个少年人的表现是真的,说的也是真的……
景王整个人变得温和有礼,问道:
“那不知阁下本来是要往何地?”
少年傲气抬头并不回答。
“相逢即是有缘,不如你我二人坐下喝酒谈天?”景王继续试探,还想着将他引到玉笔书生的住处,就可以一试深浅。
“我很忙的,至于这酒……
少年揭开壶盖闻了闻,眉梢带上一丝跃跃欲试,最后还是带上盖子不情愿地丢回给景王。
“我师父不准我喝酒。”
“这样啊,阁下多大了还不被允许喝酒,难道还是一个小孩子?”口中说是问句,但景王整个人的表现就是在嘲笑他还是一个胆小的孩子。
“我已经是大人了!喝就喝,拿来!”恼怒地伸出手,接过酒却没有马上喝,而是故意四处望了望。看到回廊后,假装不经意地对景王道:
“不是要坐下吗?到回廊那边如何?”
景王的本意是带少年到他住的院子里,所以道:
“回廊衰败又未经打扫,如果愿意的话……
去院子的提议还没说出来就被打断,少年不满道:
“我本意是席地而坐的,考虑到你曾经好歹是个王爷才说到回廊那儿,你怎么那么啰嗦!”
景王压下内心的恼怒,平静道:
“是在下矫情了,请!”
少年满意点头,大大咧咧地走过去坐在围栏上。仰首撩起面巾一角让酒水从壶嘴悬空泄入口中,咂巴咂巴嘴似在回味酒的味道。最后不开心道:
“一点也不好喝。还你!”
景王也坐了下来,但离锦俞还是有一定的距离。接过酒壶却没有立即喝下,只是笑道:
“酒是需要慢慢品的,你再喝上一口试试。”又将酒壶递了过去。
但少年却没有接过,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景王想开口补充什么,酒壶又被一把夺了过去。
“你这人好没意思!说要坐下谈天喝酒的可是你,我都没怀疑你,你却疑我下毒!”
‘哗啦哗啦’,直接丢开壶盖就往肚里倾倒进去,一会儿工夫,酒壶就空了。少年白如玉的下巴和艳艳红唇在面巾下若隐若现。
伸手一抛,酒壶就碎裂一地。
就在景王这一愣间,锦俞转身狂奔两步冲进院子然后就跃进井中,终于松了口气,刚刚演戏演的真是过了。
而景王见少年生气、喝酒、摔酒壶,还在想着怎么让少年释然,可在听到酒壶碎裂的瞬间眼前的少年就转身跑开。他立即追上,可毕竟他事先没想到少年会逃跑,而且离得也有点距离。看见少年进了转角的院子,他立马就追了进去,但还是晚了一步,少年已经消失了。
景王对着闻声而来的几名护卫苦笑,看了这个少年真的是一个武林高手,可惜被自己的多疑给逼走了。
锦俞又一次成功的蒙住了人。
还好后来没出意外,锦俞成功回到可园的那口井,本来准备就这么休息的。却听见井外传来一个声音道:
“你回来了。”
仰首一看,净月圆圆的脑袋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柔光。
还好现在是小黑鱼的模样,锦俞庆幸。这颗木鱼难道一直等在那里?
锦俞变回人身出了井口,坐在井沿问道: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净月点头。
锦俞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路探得怎么样?”
说到这个锦俞更是郁闷,路倒是找着了,画在哪里却没弄清楚。
“别提了,到了景王府没多久就遇上了那个萧玉言,没办法只有下次去了。”
锦俞突然觉得很憋闷,抬手松了松领口。
“那你有没有遇到危险?”虽然锦俞已经安全归来,净月还是问道。
“我这不是已经回来了吗?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和那个萧玉言周旋了一阵,不得已喝了几口酒,我乘着摔酒壶的瞬间跑了出来。是了,我说怎么觉得不舒服。”
原来是因为喝酒的关系,锦俞觉得身体开始发热,头也变得晕晕的。他想起自己的酒量似乎不太好……
“你喝酒了?就是那个喝了会‘醉’的东西?”
净月见锦俞的脸开始变红,眼睛也变得迷离。他想,这样就是‘醉了’?
“恩,我今晚是不能呆在井里了。”
说完就站起身却差点栽倒在地,还好净月在旁扶了他一把。
锦俞很奇怪刚刚明明都没事的,现在不仅是头晕了,他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不靠着净月连站都站不稳。
锦俞却不知道他喝的那一壶酒是‘乐颠’,出了名的后劲足。而他为了迷惑景王生生喝下了大半壶,本来酒量就不怎么样的他现在自然是更晕乎。还好他跑得快,再慢上一刻就只能任人摆布了。
“不行了……你……扶扶我……把我带床上去……
锦俞连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的了。
“好。”
净月将锦俞的右手搭上自己的肩头,右手拉住,左手扶住锦俞的左肩,就这样半扶半扛地将锦俞弄回了屋子。饶是这样,也把净月弄得够呛。
小心地让锦俞在床上躺好,一口气还没松下来,那边就开始叫:
“好热……水……我要喝水……
净月没来得及回应,锦俞就不依的叫唤,还在床上不停滚动:
“我要水……我热……暮雨,帮我脱衣服……
锦俞脸色酡红、发丝散乱、衣裳凌乱,双手还不安分地乱扯。
净月赶紧抓住他的手不知如何是好,只好道:
“我马上就给你拿水来,你等着。”
手忙脚乱地从中厅拿来茶水倒上,却发现锦俞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上衣扯开,雪白的胸膛露了出来、香肩微露,他的手还在往下扒拉裤子。
净月赶紧拉住他的手,三两下把他的衣服拉拢。不知道怎么的,锦俞也没对他说过,但他就是知道不能让他把衣服脱下来。
好不容易得到点畅快的锦俞不依了,开始挣扎。净月赶紧一手抓住他的双手,另一只手端过茶对他道:
“水来了,张口。”
锦俞听话地张嘴,但因为是仰躺着的,一杯茶有大半是倒在了床上的。
锦俞口中还在念叨:“水……水……我要喝水……
净月无法,想了想只得坐在床沿,让锦俞靠在胸前,一手困住锦俞乱动的双手,然后让他喝水。还好,这次洒得不多。
水喝够了,锦俞又开始喊热,非得脱衣服不可。
净月只得又让他躺下帮他把外衫扒拉掉,剩下的中衣他坚决不许。
锦俞觉得内心里似乎有团火在燃烧,让他憋闷得难受,很想脱干净衣服松快松快。但总是有个人阻止他的行为,把他的手拉得死紧。
他努力的睁大眼睛还是看不清眼前的人的样子,只是想当然的觉得是暮雨陪着他。突然也不知怎么的他就想到以前暮雨不许他做什么的时候,只要亲他一下就许了的。
想到这里锦俞调皮地笑了笑,然后道;
“暮雨……低头……
净月见锦俞眼睛睁得大大的笑得开怀,还以为他清醒了些,就低下了头,可没想到……
一低头什么东西就贴上了自己的嘴唇,楞了下才反应过来,那是锦俞的唇。非常的柔软,而且有着酒香。其实真正的接触不过一瞬,锦俞立马就因为头晕载了下去,不过他的愿望满足了。净月楞在那里双手也松开了对他的辖制,他立刻开心地扒掉衣服然后……呼呼大睡。
净月一个人楞在那里,他记得曾经赶路的时候在一个小树林见着有两个人在做这样的事,他问锦俞。锦俞说那是夫妻才会做的事,而锦俞现在对他做了这样的事……
他们是夫妻吗?
夫妻不是应该是秦御史、秦夫人那样的吗?
净月的脑袋越想越晕乎,所以觉得等到锦俞醒了后再问清楚。只是嘴唇依然有那柔软的触觉存在……
第二十一章
刚刚他问什么来着?锦俞头疼欲裂,双眼似睁非睁,听到净月的话立即清醒了过来。
“你说过嘴对嘴是夫妻才会做的事,昨晚我们嘴对嘴了,所以我们是‘夫妻’吗?”
声音平静,面部柔和,好像他问的是最平常不过的问题似的。
锦俞依稀仿佛记得因为自己喝了酒身体发热想脱衣服,但有人老是阻止他。为了那一时的畅快,而且他以为那是暮雨就亲了上去……暮雨早就离世一百多年了,怎么可能还会在他身边,唯一会在的也就这颗木鱼了,所以,他昨晚把木鱼亲了!
锦俞现在内心那个悔啊!自己怎么会做木鱼做那样的事呢?怎么会呢?内心真想仰天长啸,但表面依然是面无表情,他还在思考,努力思考,思考着怎么样才把眼前这个求知欲望旺盛的净月师傅唬住了!
压住内心不断翻滚的情绪,锦俞故做不在意的问道: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那是夫妻才能做的事?”得想办法拐个弯让他觉得这没什么才是,虽然他现在对世事还不太清楚,但慢慢的他会了解夫妻应该是什么样子,反正绝对不是是他们这样!就告诉他嘴对嘴其实没什么……至于以后他知道那有什么的时候……以后再说。
“就是我们在林荫城赶夜路的时候,在小树林看见有两个人在做这样的事情,你说不能看,这是夫妻之间的私密事。”
当时路过树林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本来以为是什么野兽的走近一看却发现是两个抱住一团的人,净月好奇他们大半夜的不在家里睡觉在这里干什么,两个人抱在一起嘴对嘴在不停摩擦,还发出奇怪的声音……本来想多看看的他被锦俞捂着了眼拉着手疾步离开而且被严厉告知以后再见着的时候一定要离得远远的!他问为什么,锦俞就告诉他因为那是夫妻之间的私密事,外人是不能看的。他又问既然是私密事干什么他们会在野外来做?结果被锦俞一句‘废话太多’给打发了。
听净月一说锦俞也想起来了,当时本来自己想多看看的,但是不想教坏这颗木鱼忍痛放弃了观看活春宫的机会。记得当时他还问既然是私密事他们为什么不关起门来就不用担心被别人看到了,他能说这两人不是夫妻是一对偷情的野鸳鸯吗?
“哦,可能是我弄错了,他们两个不是夫妻。”
“那也就是说不是夫妻也可以做这样的事?”
锦俞表达出孺子可教也的表情,内心却狂喜:对,对,就这么理解!
“对,其实昨晚我们这样也没什么的,反正你记着跟‘夫妻’什么的是完全、一丁点都没有关系!”锦俞加强语气强调。
净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又问:
“那你昨晚为什么会对我做这件事呢?”
他忘记净月最喜欢的就是穷根究底了,刚才如果直接说自己根本不记得这件事,他会问,昨晚的事这么久会忘记呢。自己回一句,喝醉的人是记不得喝醉后发生的事情的。如果是这样不就结了吗?就根本不用讨论什么‘嘴对嘴’‘夫妻’‘为什么’了!可是现在晚了!
锦俞无话可说,净月又接着道:
“你说过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那你做这件事的原因是什么?”
人做任何事都是有原因的,问那么多干什么!
这是他的原话,实在是烦了净月那么多的‘为什么’,就用那句话一劳永逸地解决掉。但是现在……
锦俞突然笑了,魅惑动人:
“我是人吗?我不是人!所以我做事就是没有原因想做就做!行了吗?!”
第一句是温柔亲切的,后面就变成了狂吼。连‘我不是人’都说出来了,锦俞已经口不择言了。
净月惊讶锦俞的情绪变幻,也明白了他现在很不耐烦。只是道:
“我明白了。”
然后伸过头对着锦俞粉嫩的嘴唇就亲了上去。
轰的一声,锦俞完全不能思考了,他应该拉着他的领口暴揍一顿还是对他破口大骂?锦俞什么都没做,只是问了一句,一字一顿:
“你这是干什么!”
净月奇怪的看着锦俞的反应,老实的说:
“你说不是人的话就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原因。我也不是人,我就想碰碰你的嘴,看看是不是昨晚那样的感觉。”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了!
锦俞起身在屋子里面乱转,喋喋不休地念叨:
“就算做事情不管原因,但也要看对象的感受!你想做这件事,我不想做这件事的时候也不能做!你想对我做什么事的时候……不对!你绝对不能对我做任何事!就算想做什么,也要问过我的意愿,但我一定会拒绝的!”
然后充满希冀地看向净月,小心地问:
“你明白了吗?”
净月沉默,锦俞的内心狂乱不已,终于,净月开口了:
“那昨晚……
“不要再提昨晚了!那是意外!意外!你明白吗?”锦俞大叫。
早点提意外多好。
见净月还是有点迷惑,锦俞也知道是自己错了,就加上一句:
“昨晚我没有问过你的意愿是我的不对,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那表情就差一句,你一定要相信我。
净月微笑着说了一句,锦俞以为自己听错了追问:“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一定是自己听错听错了。
净月又重复一遍:“其实有也没关系。”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让锦俞十分崩溃的话:“如果你想做不用问过我,因为我肯定是会答应的。”
这时门外的敲门声解救了锦俞,赶紧对净月叮嘱:
“这种事虽然不一定是夫妻才能做,但是他是私密的东西,不能告诉任何人!”
见净月认真点头后才放下心去开门,打开门一看不出所料是张妈。张妈手上提着一个食盒,一见锦俞先行礼然后道:
“夫人见公子到时辰了都没有去用餐,就让老奴给公子装了来。还让老奴问候公子,公子是否身体不舒服,如果不舒服定是要看大夫的,公子千万不要拘礼,小病耽搁了可是要成大病的。”
锦俞接过食盒诚惶诚恐道:
“都是晚生贪睡,让婶娘挂心了。身体并没有不舒服,还请妈妈告知婶娘让她不用忧心,一会儿锦俞一定亲自给他请安。”
张妈笑得舒心,“公子无事就好,老奴告退了,夫人这段时间大概会在书房。”
“妈妈慢走。”
锦俞将食盒放到中厅的桌上,坐在一旁整理思绪。今天早上的事让他头脑混乱。听净月最后一句话,自己刚才想方设法的掩饰对净月反而产生了不好的影响。怎么办!那颗木鱼不会因为这件事变成一个色和尚吧?和尚,对了,净月是和尚啊!和尚是有清规戒律的,其中一戒就是戒色啊!怎么就忘了呢!对,就这么办!
终于想到招的锦俞放松下来,打开食盒看有些什么菜色。
其实吃不吃东西都觉得无所谓,但一会儿他要去见秦夫人,最起码要每样菜都要尝一尝,一会夸起来才更显得真心实意。另外秦夫人送衣服的事让他注意到自己的生活起居一定要喝人类一样,否则一直住在这里总会让人瞧出异样。所以东西他是必须吃,毕竟净月是修行之人可以胡扯什么辟谷,他就不行。人的吃喝拉撒什么的,他也不能缺,因为每天童砚都会来清理马桶。吃了东西才能轮回出来……唉!好恶心。
菜色很清新,都是适合炎热天气吃的菜,而且都是锦俞相对容易接受的,秦夫人大概以为是他喜欢的。没有鱼,也没有水产。有清炒香菇、凉拌黄花菜、拌猪头肉,外加一碗排骨汤。
锦俞随意每样夹了两筷,喝了一口汤,尽量将一碗米饭吃干净。这两天秦夫人也清楚了锦俞的饭量,这已经是锦俞的极限了。
收拾碗筷放回食盒,将食盒放在可园院门外。回房好生整理了自己的衣冠,然后到了净月的房间。
净月依然在念经敲木鱼,见锦俞进来就停下问:
“什么事?”
“一会儿秦思遥来了的话就给他喝添了黑石粉的茶水,然后陪他沿围墙走几圈。”
净月点头表示明白,然后疑惑问:
“现在是白天,你不会想着又要去景王府吧。”
“不是,我是要去找秦夫人,可能要不了多久就回来,只是来告诉你一声。”
“哦。”但锦俞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净月就静静看着他等着他还有什么话。
“恩哼,你是和尚对吧?”
净月点头。
“弑禅留下的经书你应该看过了吧?”
净月依然点头。
“那里面肯定和尚的什么清规戒律吧?”
净月虽然不明白锦俞到底想说什么,继续点头。
“那有没有一条是说,和尚是需要戒色的。”
的确有,净月还是点头。
锦俞很高兴的给了结论:
“所以,昨天那件事真的是意外,我不能对你做,你也不能对我做。因为你是和尚,是要戒色的。”
“可是……
本来以为净月是直接点头的,但居然又有疑问。
“可是什么?”
“和尚是要戒女色,但你是男的吧?”
什么叫做你是男的吧?净月对他的性别还有疑问不成?而且……
“什么叫戒女色,是要戒美色!我这样的脸称不上美色吗?”还把脸凑到净月面前。
“总之,和尚是要戒色的,昨晚和刚才那样的事在我们两个之间是不会再发生了,你放心吧!”
说完也不再管净月的回答,天知道他又会说出什么。锦俞直接踏步离开到秦府书房而去。
只剩净月一人在那里苦苦思索。
第二十二章
待锦俞去书房回转时,秦思遥已经沿着围墙慢慢走了两圈了,但净月记得锦俞说过给秦思遥治腿的事要保密所以可园的门是栓上的。
锦俞敲门,唤道:
“净月,是我,开下门。”
净月打开门微笑:“回来了。”
锦俞见他依然心无芥蒂、真心实意,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心虚不敢看净月的脸。只是胡乱点了头背过身淡淡道: “你辛苦了,回房继续念经吧。秦思遥那里我自己来吧。”
然后也不等他回答就踏步走向秦思遥。
净月想不明白,锦俞这是怎么了,按锦俞懒惰的性子竟会自己亲自陪秦思遥。
是因为我惹他生气了?
净月想着,回身栓好院门。
早上的他的确很生气,而且很暴躁,但后来好像就没事了。但现在他的样子是?净月仔细感受锦俞的情绪,似乎又不像生气,是什么呢?
锦俞陪在秦思遥身边看他努力地挪动脚步,问:
“今天是否觉得比昨日轻松一些?”
“恩,脚虽然还是疼,但是……
喘气,“我的右腿感觉更有力了。”
秦思遥微笑,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又继续向前。现在他们正在树荫下的一段围墙,许是因为够阴凉也有点潮湿,土墙上长了一些青苔。秦思遥因为走动的时候要扶着围墙,手上也就沾上了不少的青苔,抬手往脸上一摸,汗水是下来了,绿色的青苔却沾满了他的额际。
但看着秦思遥那充满兴奋与希望的脸庞,锦俞并没有想笑,只是感叹:遥弟真是认真努力之人。也没多做考虑,见他停下歇息就让水汽充满指尖对着他的脸伸手一抚,脸庞又恢复了干净。
“怎么了?”见秦思遥楞在了那里,锦俞奇怪问道。
刚刚那是锦俞的手吧?冰冰凉凉的,让自己暑气全消,一下子就清爽清明。视线不由放到了他修长的白皙的手指,看到上面绿色的东西才明白刚才锦俞是在为自己抹下脸上的青苔。突然有点失望。
微笑:“谢谢大哥。”
然后继续挪动自己的脚步,刚刚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失望,难道是在期待什么吗?
锦俞甩甩手,上面的青苔就自动脱落干净。然后若无其事的跟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脊背僵硬,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脖子不向后转。他的身后一直有一道视线在跟随,他知道那是净月。他就不明白了,明明让他回房间里念经敲木鱼的,这些都是他一直热衷做的事。为什么他还留在院子里一直一直注视着他?
刚才会替秦思遥抹掉青苔也是为了摆脱这一时的不自在,但是那视线依然在,而且似乎更浓烈。锦俞后知后觉,刚刚的行为不会又让净月有什么错误理解吧?如果是的话……完蛋了,但他不敢回头确认,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知道自己是在躲净月,他没有勇气面对净月那样干净的一双眸子。他不想教坏他啊!
秦思遥走完林荫这面围墙,开始走到院门那面。锦俞背对着净月。
院门那面走完,转角,是另一面围墙,锦俞依然背对着净月。
又完成一面,该是卧房后面的一面。锦俞终于松了口气,这有屋子当着,自己不用故意背对着净月了。
可是……锦俞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咔吧!扭住了。
净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他的屋子里现在正站在窗前静静的看着他。
锦俞摸着疼痛的脖子尴尬回望,避无可避了,自己总不能做得太明显不是。
没想到的是,净月回以一个微笑然后,关窗。一会儿屋内就传出念经声和木鱼声。
锦俞觉得脖子在抽抽得疼。太阳炙热、天空蔚蓝,但他觉得天色是昏暗的,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了,他居然关窗!而且刚刚那个笑容给他的感觉怎么是终于想明白了的释然表情?他知道自己在躲他了?
锦俞头疼,太没面子了!
“大哥?”听到秦思遥的呼唤,锦俞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姿势实在是傻:右手抚着扭到的脖子、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关掉的窗子。
“不小心扭到了脖子,没事儿。”
锦俞紧赶几步走到秦思遥身边,笑笑道。
秦思遥点点头,但表情若有所思。
终于,秦思遥今日完成了十圈趴在桌上,满头大汗不停地大喘气,锦俞帮他打来水让他擦把脸。见他休息差不多了就开始帮他揉腿,比昨天更加的心不在焉。
“大哥和净月师傅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秦思遥发现锦俞和净月之间似乎不太对劲,似乎是在躲着净月师傅。理智告诉他这些并没有他插嘴的余地,但还是忍不住开口相询。
锦俞一僵,抬头微笑:
“很明显吗?”
“恩,你们是吵架了?”
秦思遥见锦俞没有否认,就继续问。
“算吧,你觉得是谁有错?”锦俞避重就轻,其实他可以选择回避或否认,毕竟两人相识不久可以以态度告知不愿交浅言深。但一者毕竟现在和以后都有许多事托赖秦家,秦思遥也是真的关心并不是存心刺探。再者他也想听听秦思遥这个旁观者的看法。
“啊?”
“你既然看出我们是因为吵架,那你觉得吵架的因由是谁?”锦俞也知道自己的问题问得莫名其妙,所以就说得更详细一些。
这次秦思遥听懂了,但却迟疑着没有开口。
锦俞一见这态度就明白了,好吧,自己的确是有错的,但那颗木鱼也不是丁点错没有!他不死心地承诺:“不用担心我生气,把你心中的想法说出来就好。”
秦思遥想了想然后婉转开口:
“我不太清楚你们是因为什么事而有了争论,不过净月师傅看起来性情平和看起来是不与人争之人,而且自幼佛道两修应对很多事看得通透才是。但大哥也不会是无理……强词……
好吧,无理取闹、强词夺理都不是什么好词,他说不下去了。只得加一句:“我想你们会有争论大概是有什么误会吧。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起的争论?”
秦思遥真的很好奇两人会因为什么而吵架,他真的不能想象净月那跳脱红尘俗世的模样也会因为一些琐事而发怒。
的确不能想象,净月根本就没有发怒也没有争辩,不过是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问自己的问题、说自己的想法而已。偏偏这些问题、这些想法让锦俞实在不知如何回答,最后只好恼羞成怒。
听秦思遥说净月一副什么事都看得通透的模样,他苦笑。
净月本来是通通透透、干干净净的一颗木鱼,现在因为他而多了很多不该有的想法,而且都是错误的。而他还不知道怎么去帮他纠正,他因为自责,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净月。居然只能选择躲,可躲根本就解决不了什么。该怎么办呢?
“我们不过是今天探讨了一下佛法,然后有分歧。你别看净月一副平和的模样,对佛理还是很认真的。不过没关系,会没事的,我会和他好好谈谈。”
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面对事情的勇气都没有。一会好好和净月谈谈,会好的,会解决的。
“好了,今天就这样吧。你也得回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锦俞将秦思遥送出院门,在树荫下坐了一会儿,抬头数了数树叶。又走出树荫看了看天上漂浮的白云;看了看水井中的水纹……在院子里磨叽半天,终于去敲了净月的房门。
“我们谈谈吧。”等净月一开门,他就微笑道。净月点头。
待在屋里坐定,锦俞又楞了半天不开口。净月只坐一旁认真等待,他从来不会想着催促或逼迫。
“对不起!”
锦俞想了想还是决定先道歉,毕竟有错在先。
净月坦然回道:“没关系。”
锦俞一下被噎住,好吧,这是自己说得接受别人的道谢和道歉都要礼貌回答别人‘不用谢’‘没关系’。
“你不问我为什么道歉吗?”
“应该是为了昨晚和今早的事吧。”
关于锦俞的态度和锦俞今早的解释净月想了很久,也大概猜到‘嘴对嘴’什么的并不像锦俞说的那么简单,所以后来他才觉得愧疚不愿面对自己。没错,净月终于想明白锦俞那个态度不是生气而是躲避。想明白了也没想着去问锦俞原因,不过是回到房间做自己唯一能做的事,然后等着锦俞态度改变。
“是,其实昨天那样的事在我们之间是不对的,而且这必须是夫妻或情人之间才能做的事。如果被不是夫妻或情人对你做了这样的事那是很大的冒犯。是我错了,昨天不仅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今天还故意误导你……
净月摇摇头表示他并没有生气,锦俞懊恼地拍拍头,怎么就表达不了自己的意思了。他的思绪有些混乱。
“你本来对世事完全不了解,如今说得好听我是在教导你,但其实很多的时候都是我误导了你。因为我不知道哪些应该让你知道,哪些不应该。就像昨晚那样的事对你绝对是不好的影响,我希望你就算在红尘俗世走上一圈依然是那化外初生的木鱼和尚……总之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出现不好的改变。”
锦俞也不知道自己表达清楚没有,想当年刚上岸的自己就如当初的净月,但暮雨把他引导得很好。根本就没有出现这样的意外,他毕竟也不能算是一个人,怎么能教授净月关于人的那些道理。锦俞很颓然、内疚,他得想个办法才是。
“可是,我觉得你教得很好。”净月见锦俞这样费力表达自己的意思,虽然他并没有完全明白但知道锦俞害怕‘教坏’了他所以认真说出自己的想法。
“那是因为你只接触了我,才会这么认为。”锦俞苦笑。
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对立的,正因为有了对立才相互证明了对方的存在。而净月只在他这里接收想法,对与错他是不能自己分辨的。‘对’要遇上‘错’才知道是对,而‘错’也要有‘对’来对比。就如一位得道之人所说: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
他得让净月更多地接触他人和其他的知识才行。
第二十三章
天晚了,锦俞准备下井休息却被净月叫住:
“你今日还要去景王府吗?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锦俞摇头微笑:“昨晚遇上了景王,他可能会加强防备,所以就算去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收获。放心吧。”
净月高兴地回房了,锦俞进入井里却没有休息。虽然他不准备到景王府到还是打算到其他地方听“井角”,看能不能探听到什么。
而如今夜已深,大多人都已沉睡。但有一个地方时例外,那里白日宁静夜里喧闹不休,而且是探听消息的绝好去处。而昨晚他无意间去到了那里,也记下了路线。锦俞再次变身小黑鱼潜下水沿着自己记下的方向到达了那个水井。
小心的浮上水面仰头目测了一下水面与井口的高度,大概有八尺变成人形肯定是能轻易出去的。但害怕冒头的时候会被人看见,听着外面的声音似乎离得都有一段距离。但不代表这里就没有人。当然如果能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也不用出井口。坏就坏在这井似乎是在一所相对偏僻的院子里,人们的谈论声夹杂了娇吟细喘、酒水倾倒传到锦俞耳里都变得不清不楚。不过细细倾听的锦俞发现一件事,这间他以为的妓院居然不是妓院,而是一间小倌馆!
就是他一直想逛但暮雨一直不许的小倌馆,锦俞更想出去了。
虽然如此,锦俞依然谨慎地呆在井里很长一段时间。等到确定井外的确没人似乎也不会有人来的时候才准备着化回人形向外冒头。刚刚准备停当将自己的容貌也变得平常却听见‘吱呀’一声,似乎是什么门开的声音,然后是沉重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这小子倒是硬气,整天想着逃跑,可就苦了咱们哥俩。”一个声音说完还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另一个声音阴冷道:“今天他少不了又是一顿打,可惜了他这副俊模样,抓了来到现在身上的伤从来没少过。否则要是去接了客,肯定比若水公子还受欢迎。”
“要不是他有这副模样,逃了这么多次早就被咱们爹给……他这算福还是祸……
“去!你管得着嘛。少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你还是担心一下自个儿吧。又让他逃了一次少不得要领罚的。”
“去!”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后庭轩的护卫霍大一想到因为这小子自己的进项生生被扣掉一半心头不由火起,直接就把肩上的少年给扔到了地上。
“你小心点儿,要是把这孩子的脸给撞着了,可不是扣银子的事了。”另一个护卫应现急忙道。说完还仔细看了看,用手在少年身上脸上乘机摸了几把。见没在脸上留下什么痕迹才松了口气。
“咱们这次找条绳子给他绑上,再锁了这屋子的门和院里那门,我就不信他还能跑。”应现抓这少年也抓烦了,所以给出建议。
“这,不好吧……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一会儿还要遭顿打……
“你就是心软,想想他把你害得,你难道还想让他跑一次?”
“好吧,你去找绳子,我看着他。”
也不是霍大偷懒,而是应现的手不规矩,留下他的话他怕出什么问题。
应现流连地看了看那少年绝色的脸庞,不甘心地离开。谁让自己的拳头没有霍大的大呢。
看着仍然昏迷的少年,霍大压下心中的不忍转身坐在了门沿。那巨大的块头差不多将整个门框都堵满了,左右不过一尺的空隙。
而那个本应该昏迷的少年却早已清醒,他悄悄睁开眼睛忍受着身体的剧痛缓慢起身。他知道这次就算再一次跑出这里不久也会被抓回来,他已经没有多少体力,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所以他不会再逃,但也不会让这些人得逞。
他知道这个院子里有口井,就算死他也要干干净净地死。他的机会只有现在,那个令人恶心的应现没在,只有这个霍大在而且是背对着他。
少年提起全身的力气就开始奋力向外冲,因为意外霍大没来得及阻拦眼看着那个少年就要跃入井中,霍大吓得边跑边大叫:
“别乱来啊你!”只以为已经来不及了,却见少年诡异地停住。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那少年眼睛闭上身子软软地栽倒,而且是朝向井口。
“不要啊!”霍大再紧跑两步最终没有来得及。
“澎!”井里传出巨大的水声。
霍大扒着井沿使劲往里瞧,黑魆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一个人影在里面完全没有挣扎。那少年刚刚的确是晕了过去,再不快点捞起来怕是没救了。
“怎么了怎么了?”应现终于把绳子找了来却老远就听见霍大的喊声,现在见他往井里猛瞧,有不好的预感,但还是迭声发了问。
“那小子投井了!快去找火把来,我们得赶紧把他给捞上来。”
霍大抢过绳子就往边上的一棵树上绑,等着应现火把到了就拉着绳子下了井。但水井里却只有水波荡漾,霍大傻眼了。
这小子怎么不见了?
那个少年本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提上最后的力量冲到了井边,可没想到井里却有一个人正好仰起头,容貌虽然看不清却有一双晶亮的眸子。在那一瞬间少年没有想着‘井下怎么会有人、他是什么人’之类的想法。只想着自己要是跳了下去怕是把井下那人也给砸下水去,自己死了不要紧却是万万不能因此而害了别人。
突然他就绝了跳井的念头,然后气一松就晕了过去。而刚才他跑得太快突然停下身体自然就会向前栽下去。也幸好井里的人是锦俞,否则可能真的会出两条人命。
他将少年接住就赶紧下潜,知道那两人肯定会下井来探,不早点走可就走不掉了。幸好就在附近有一个废弃的院子,他带着少年游到了那个废弃院子中的水井。将少年从井中扛了出来,砸了门将他放到床上。拿出两颗珠子发光照明,再一次认真打量这孩子的容貌。
这孩子出现在井口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毕竟天色太暗。可现在这少年的脸就在面前,珠光也很亮。他没有看错,这个少年和他长得太像了。不是指他现在这张跟着暮雨变幻的的容貌,而是他本来的容貌。
锦俞本来的脸在以美丽着称的人鱼中也是出众的,而这个少年做为人类却长了这样一张脸,怪不得引来了这样的祸端。
而从刚才他的迟疑也可以发现他又一颗更美的心。为了避免未来的凌辱他努力想办法逃脱,当知道逃脱无望时久毅然选择死亡,但为了不伤害他人又果断放弃。
所以锦俞决定帮助这个少年,救他一救。
现在的问题是,北坊离秦家很远,他也不可能带着这个少年游回去。且不说这个少年根本不能再水下呆上那么长的时间,那些水道也是大小不一,很多地方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的身体能通过的。
锦俞先帮少年将湿掉的衣服头发弄干,听刚才那两人的口气这个少年身上有伤所以一定要小心才是。单独让少年呆在这里实在是让他放心不下,现在也不可能带他回秦府,天这么晚了秦家早就关门闭户。要是翻墙什么的又太过不礼貌。要是等到天亮以后回去,怎样去解释他晚上怎么出的门,这个少年是什么来历?
原来做好事这么麻烦!
虽然很麻烦,但锦俞却没想着丢下少年不管。其实按照他以往的心性好心救上一命已经是很难得了,就此丢手也没什么。
但锦俞就是觉得这个少年实在是让人心疼,还长着和他相同的容貌,而净月日常只与他一人接触也不好。这个少年正合适,性情坚韧、心底善良,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
而且他的心中在看到少年的容貌时有一个隐隐的期待,这样的容貌根本就不应该是人类该有的,但如果……是如果,一个灵魂身前功德无数是否可以向阎王提出请求得到这样一副容貌?虽然这样的容貌在人类身上只会有祸没有福,但有一个人他生前功德无数,而且也有可能要求这一副容貌的。
锦俞看着昏迷的少年,双眼炙热,会不会、有没有可能,这个少年就是暮雨的转世?
最后锦俞还是决定把少年先带到医馆看伤。
“这么漂亮的孩子,谁这么狠心!”白胡子的老大夫将少年的衣服揭开就看到他胸前和脊背上交错的狰狞鞭痕和一些淤青,有些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已经开始化脓。不由怜惜感叹,还斜睨了一旁的锦俞一眼。
锦俞也很意外少年的伤竟然有这么多,对少年的坚韧更多了一分佩服,见老大夫误会是他所为赶紧解释道:
“我就是见这个少年被他的主人打得狠了不忍心就救了下来,还请老大夫好生看看。”小倌馆那样的地方他自然是不会提,所以胡乱编了一个。
“原来还是位侠士,失敬了。放心,老夫定会替他把伤处理好的,他受的伤太多需要治疗一段时间,如果侠士放心可以让他在老夫这里多呆几天好好调养。”
这位大夫在民间的名声极好,想来是值得相信的。没想到无意间就解决了一大难题,这个少年这几日都呆在回春堂就不需要苦恼怎么向秦家人解释自己的外出和少年的来历。如果过几日少年痊愈后愿意和走,当然不愿意也要让他愿意,到时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应付了。
“在下常听人说回春堂的孙大夫妙手仁心,怎会不放心?这是诊金,今日就劳烦孙大夫了,明日我再来瞧他。”
锦俞笑着拱手道,末了递给孙大夫一锭二两重的银子,诊金是尽够的。
孙大夫也没推辞笑盈盈地接下道:
“公子放心。”
最后再瞧一眼还在沉睡的少年,锦俞又从水井回到了可园。准备天亮后告诉净月并带净月出门去回春堂。
第二十四章
一大早锦俞就去找童砚让他把他家少爷找来可园,然后锦俞就敲开看净月的门。
“一会儿陪我出去一趟。”锦俞满面春风,很开怀地道。
净月虽然不知道他要去干什么,但不会拒绝。只是问:
“什么时候?”
“一个时辰以后。”锦俞细细算了算时间,一个时辰替秦思遥治疗的话怎么的也够了。
“可是秦公子那里?”净月还不知道锦俞已经让人去叫秦思遥了。
“他马上就到了,我也想着今天会耽搁些许时间,所以就提早帮他做了。咱们在外也就少了些挂碍。”
净月一听锦俞已经都安排妥当就放下了心,走到一旁拿出那颗黑石开始磨石粉,他得准备一会儿给秦思遥喝的茶水。
锦俞见净月一点都不好奇一会儿出去干什么,心里像猫抓似的难受,本来他就是等着净月问来着。但是他居然一点都不问,忍不住问:
“你都不好奇咱们一会儿会去哪儿?去干什么?见什么人吗?”
净月奇怪道:“一会儿出去了不是就会知道了吗?”
一脸的理所应当,干嘛要好奇,反正总是会知道的。
锦俞泄气了,算了,秦思遥大概也快到了,一会儿再和净月说好了。虽然他现在很想和他分享自己的期待与喜悦,但是他忍住。
果然没一会儿秦思遥就在童砚的陪伴下进了院子,打发了童砚照例让秦思遥喝了茶,由净月陪着秦思遥沿墙根儿走上十圈。
秦思遥欣喜地发现今天走得更加的轻松,昨天走五步就要休息一下,今天尽然可以走上八步都不会太喘,汗也留得更少。所以就更用心、更认真。等到十圈走完后主动问锦俞可不可以再加五圈,这要是平时锦俞肯定不会拒绝,这是他自己愿意的不是。但是,今天锦俞却义正言辞地道:
“不行!虽然我知道你心急,有了一点效果就希望练得更多可能会好得更快。可你应该知道,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要循序渐进。否则要是出了反效果,功亏一篑可如何是好?”
“是,是弟太急切了,多谢大哥。”秦思遥一脸汗颜。
锦俞马上又放柔声音道:“其实你不用担心,以我的估计你的腿再过上五日就可以不用轮椅了,但要想健步如飞回复你的武艺至少要半年时间。”
秦思遥立即狂喜,虽然要至少半年才能完全痊愈但再过五日他就可以不需要轮椅了!他本就放弃,是锦俞让他重燃希望,而如今竟然就要实现……
“大哥,谢谢你!”秦思遥郑重道谢。
秦思遥感激地看着眼前之人,他乌发结冠、面如白玉、眼若星子,不过随意而坐自有一种从容洒脱的气质。鬼使神差的秦思遥又想起前日见着的锦俞的另一面……
“遥弟,你莫不是欣喜傻了?”锦俞正说出自己借马车的请求,毕竟那少年身上有伤,医馆离秦府也有点远。却没见秦思遥回应,只是双眼紧盯着自己神情飘摇,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脸帮他唤回飞离的思绪。
秦思遥瞬间神思清明,见锦俞突然笑颜如花想到刚刚脑中的想法,羞愧地满脸通红。
锦俞又一次道:“我和净月想出去走走,所以想借你家马车用用。”
“大哥想要用马车对刘头吩咐一声就行,何谈来借?”
“可是刘头不是要赶马车送秦叔上下朝吗?我是想借另一辆空置的马车。”
“刘头只需按时辰接送爹就可,他已经回来了。就让他送你们吧,如果用另一辆没有赶车人也是不成。”
锦俞发现自己欠考虑,要是一直让刘头跟着也不太方便,但已经提出来了再说不借会很奇怪。
“那烦劳遥弟告诉婶娘一声,我们大概得天黑前回来。刘头还需要去接秦叔,一会儿久让他送我们出内城。事情办好了,我们自会租马车回来。”
“大哥想要回来的时候去珠润斋找陈掌柜即可,何须去租什么马车。”秦思遥考虑得的确周到。
“也是。”仔细想想不会有什么影响,锦俞也就同意了。
坐着马车出了内城到了西市,锦俞就打发了刘头,拉着净月拐了几道弯到了回春堂。
在马车上锦俞已经告诉了净月昨晚发生的事和自己的猜测。
净月的确有点惊讶,但更多的却是实事求是地分析。
“你凭这一点就能肯定那是夏丞相的转世?”
“我是猜测,有这个可能啊!”
“可是也有可能不是吧?”
“你……
“是你说的一件事有可能就代表着它也有着不可能。”
……
“所以我想着把他带在身边好好观察,最后有必要的话就用那个方法确认。”
“可你说过人投胎转世都会喝孟婆汤把前世种种忘得一干二净,他就算是也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你能观察什么呢?而且那个办法好像只能用一次,如果用了以后发现他不是的话又怎么办?”
……
……
所以到了回春堂的锦俞已经变得垂头丧气,早就没了先前的兴奋与期待。
坐堂的孙大夫一见锦俞就吩咐身边的童子带两人去后堂,不是故意怠慢,因为还有病人。锦俞很理解,所以只遥遥的施了一礼表示感谢。
而那个少年早已苏醒,现坐在床头发着呆。
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身体有了前所未有的舒爽。小心地解衣察看才发现身上的伤都进行了治疗,正在疑惑这是什么地方就见一个白胡子的老头端着药进来让他喝药还告诉他昨晚自己被一个侠士所救,让自己安心养伤。那位侠士还会来接自己……
这些都是真的吗?他真的已经逃离了那个地方,不会再被抓回去挨打受辱了?少年依然不敢相信,所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答一句老大夫和送药童子的问话。
要是他们说的是骗自己的,别有用心怎么办?
少年内心一直存着警戒,所以一听见脚步声传来就双手抱胸睁大漆黑眼睛看向紧闭的房门。
会是什么人?
童子把两人带至房门口就自行离去,锦俞伸手推开了房门,昏暗的房间立即有了阳光。
朝愣在那里的少年微微一笑,发现狭小的房间仍然有点昏暗而且气息不通有点闷。走到窗前把窗子支了起来。
“初次……不对,咱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还未互通姓名,在下夏锦俞,你呢?”
在锦俞低头走进狭窄的房门时,少年见着阳光沐浴在他的身上,本来有些阴郁但一见着自己就微微一笑,爽朗亲切。
这就是救我的人?而且什么第二次见面,他不记得以前见过这人……
见少年只是紧紧盯着自己没有丝毫开口的意思,锦俞走到床边坐下,少年吓得往后缩了缩。锦俞赶紧笑笑道:
“别害怕,你以后永远不会回到昨天那样的地方去。昨晚是我们的初次见面,记得吗?我就是水井里面的那个人。”
少年狐疑地打量,昨晚只知道下面藏得有人,但根本就没看清楚那人的容貌。真的是这个人?他为什么会躲在井里?这样的风华气度难道是宵小之辈?
“是你救了我?”少年开口问,带着小心。
“昨晚的确是我带你离开了那个地方,但救你的其实是你自己。”
如果不是这个少年的勇气与坚韧,做出了这些努力,他大概也帮不了什么。
少年下了床恭敬地堆锦俞弯腰行礼,他没有下跪,语句坦然:
“多谢夏公子救命之恩。但在下无以为报,只望公子日后一生顺遂平安。”
“你不用谢我,我说过救你的是你自己。我也不需要你的回报,你放心我们不会害你。”
知道这个少年因为以往的遭遇对陌生人都抱持着很大的戒心,锦俞觉得心疼,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安抚着他。然后指着净月对他道:
“这是我的朋友净月师傅。”
少年这才发现屋里还有一个人,先是锦俞本是光华太过灿烂他也只见着他一人,而且这人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有这个人的存在。
“净月师傅。”少年主动打上了招呼,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觉得这位净月师傅不会是坏人。
净月合十还礼:“施主有礼了。”
还是继续打量着少年的容貌,其实净月一进屋就在观察少年,因为锦俞说这个少年的容貌和他真正的样子非常的像。他想仔细看看锦俞本来应该是什么样子,但少年却一直没有注意到净月,大概是因为净月看人的目光本就温润不夹杂什么情绪。
“好了,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我叫苏立春。”少年也就是苏立春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
“不知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需要我们帮忙吗?”
虽然锦俞想就近观察苏立春,但他不会主动提出来,免得招致反感。
打算?苏立春变得茫然,自己的家人已经没了。以前只想着逃脱那个地方,却从没想过真的逃脱后要去哪里,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最后,苏立春也想不到自己又什么去处。
“这样啊……
锦俞似乎也很苦恼,咬咬嘴唇后道:
“本来我还想着帮你找找你的父母家人,让你回到家乡,难不成你的亲人都……
“没了,我一个亲人都没了。”苏立春摇摇头,语意凄凉。
锦俞假装头疼,但嘴唇轻轻地动了动,他又在和净月说悄悄话。
净月听了锦俞的安排有点迟疑,他不会说谎做戏,但耐不住锦俞的催促只得硬着头皮道:
“要不让这个孩子跟着我们吧?”表情僵硬,声音发紧,而且完全复述锦俞的话,连‘施主’二字都丢掉了。
锦俞见净月的表现在心里猛叹气,但脸上却是豁然开朗的表情,用新买的扇子啪地打在手心对苏立春道:
“这好像也不错,就不知道立春意下如何?”
“救命之恩已经无以为报,怎可再麻烦二位。”
锦俞看到了他眼中的挣扎,所以又道:
“不知道怎么一见你就觉得投缘,我们是真心希望你能与我们一起。你放心,我们会像爱护弟弟一样爱护你,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你不会是我们的奴仆。”
锦俞知道这个孩子担心什么,他很骄傲,不愿下跪不想欠人恩情更不想与人为仆。
苏立春还是倔强地沉默,他不想成为他们的奴仆,但他也没有资格接受他们不要回报的付出。他不愿付出所以也不会接受。
这次锦俞是真的觉得头疼,他不知道怎么劝说苏立春答应。要不用自己的歌声魅惑他?
第二十五章
“我知道,你不愿意跟我们走是不想欠人情,因为你觉得无以为报。”锦俞想了想直接就说出了苏立春的想法。
苏立春表情惊异,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还没有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锦俞苦笑,起身,拉着苏立春坐下。苏立春本来有些躲闪但见到锦俞的笑容不知怎么的就任由他拉住了自己。净月依然站在旁边,满脸通红,他还在为自己刚才的谎话羞惭。
“如果,我说如果,我们希望你能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我们一个忙,不会对你有任何的伤害,而且是我们迫切需要的。你,愿意吗?”
锦俞依然拉着苏立春的手,眼睛紧紧注视着他的双眼语气恳切。
看着锦俞眼中的潋滟波光,感受着他手指的冰凉,苏立春认真地点头。如果真的能报答救命之恩又不需要出卖自己的尊严,他自然会义不容辞地答应。
不过他不知道锦俞已经开始对他施行了‘摄魂’,会让他不知不觉地答应锦俞提出的任何要求。其实他们人鱼一族就算不特意施展也会有迷惑人心的力量,不过也就是更容易给人以好感。但施展‘摄魂’就可能会蒙蔽人的内心,做出违背自己意愿的行为。
而锦俞至今不过施展过两次,第一次惨遭失败不提也罢。因为那一次失败锦俞一直对自己的‘摄魂’有所怀疑所以一直不轻易施展,但这一次却是得到了成功。毕竟对象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要求的也不是太过为难之事,这让锦俞多少找回了点自信。
其实锦俞也不过是为苏立春做出决定而已,如果他不跟着他们走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所以锦俞一点都不觉得内疚,他觉得自己这是做好事来着。
“好了,你因为有伤就好好休息。我和净月师傅还有点事,天黑之前就来接你。”
锦俞松开苏立春的手,敛住眼中的光彩微笑。
苏立春点点头,觉得自己有点迷迷瞪瞪的,只知道自己答应一会儿会和他们一起离开医馆到什么地方。为什么会答应?似乎是为了帮他们什么忙,至于是什么忙就再也想不起来了。不过内心到底没了抗拒。
和孙大夫交待了一声,锦俞二人又走上了繁华喧闹的大街。
“今天出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接苏立春么?你还要做什么事?现在离天黑还早着呢。”
净月见锦俞也没急着到珠润斋去借马车,看着也不像有什么要紧事要办,不过是在街上随意溜达,忍不住开口问。
锦俞随手拿起一个摊子上的一盒胭脂,打开后马上嫌弃地放下。颜色不纯、颗粒不匀,太劣!摊主还在一旁殷勤介绍:“公子好眼光,这可是‘霞飞面’,顶顶好的胭脂,只要您一钱银子。”
锦俞摆摆手以示不需要,然后继续溜达着回答净月的问题。
“我只是想着住在别人家里,现在又带了一个人回去总得给人带点礼物。更重要的是让你多跟其他人接触接触,多了解一些东西。”
再环顾街道上的摊贩一圈后对净月道:
“我们还是到黛脂巷瞧瞧吧。”
秦家人中秦夫人的礼物是需要最用心的,秦思遥的治腿的情分就足够了,秦御史作为御史是不喜收人礼物的,二人只需要心意到即可。秦家的那一房下人也好办,所以锦俞现今最紧要的就是选到秦夫人喜欢的礼物。作为女子最喜的礼物无外就是胭脂钗环、衣物配饰,其中胭脂是最不易选错的。所以锦俞决定到黛脂巷这专卖女子妆饰之物的地方去为秦夫人买礼物。
不过……看着满街对着自己二人或明目张胆打量或用巾帕掩面偷瞧的一众女子,锦俞发现自己实在是考虑不周。专卖女子之物的地方自然来光顾的也大多都是女子,虽然不会是夫人闺秀,但这些丫鬟侍女更为大胆。锦俞还看到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子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二人,回以眼神,根本不会像其他人会有所躲闪,而是回以媚笑。最后躲闪的反而是一向厚脸皮的锦俞,随后还会有‘咯咯咯咯’的响亮笑声。相对于锦俞净月反而还更自在一些,那些女子看着净月干净澄明的眼睛都不由羞惭低头。
而锦俞却觉得不能应付了,毕竟净月是出家人打量他的目光本就少上一些。而他的这张面容本就俊朗非凡,再加上迷惑人心的气质、潇洒不羁的气度、贵公子模样的打扮,还出现在男子极少的黛脂巷,街上如果有五双眼睛十只都会在他身上打转。其中两只还是属于大胆开放的青楼女子……
拉了净月就随意进了一家店铺直冲掌柜的,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在招呼客人,只是道:
“把你们店里最好的胭脂胡粉头油石黛给爷拿一份来。”
这家店里也有三两客人,但已经比街上好上很多。
“公子稍候,马上为您呈上。”这位掌柜也是位女子,约三十多的年纪,脸上敷着轻薄的胭脂显得很是妍丽。一见到锦俞脸上更是多了一层红霞,作势就要走进柜台。
“嗳!我就夫人要的胭脂你还没给我呢!”一个丫鬟模样的赶紧拉住掌柜出声,说完还斜睨了锦俞一眼,但见锦俞模样俊俏又哼地转过头不满地看向那位掌柜。
“对不住啊,这是昨儿个刚到的新品,姑娘拿去给夫人瞧瞧可还喜欢。”掌柜的尴尬一笑赶紧把手上的两盒胭脂塞到那丫鬟手里。
丫头嘟着嘴拿着胭脂走到一旁对一位脸掩轻纱妆饰华丽的女子恭敬道:
“夫人,这是最新的了,您瞧瞧可还喜欢?”
那位夫人接过胭脂却不知为何没能接住,‘哗啦’倾倒在地,血红的胭脂溅上她粉色的裙摆煞是醒目。
那丫头一见闯了祸赶紧双膝跪地拿出手绢为她擦拭裙摆,口中道:
“都是奴婢不小心,请夫人责罚。”
店中的人都被这一变故引住了视线,锦俞也好奇地看过去。
只见那夫人身体颤动,胸脯剧烈起伏,似乎气得不轻。但也许是自成身份,且周边又有几双眼睛,她深吸一口气后才淡淡道:
“起来吧,跪在这里成什么样子。去掌柜那里另拿两盒一样的胭脂,并这两盒把钱付了。”
丫头自是感激涕零,擦干眼泪恭敬有礼地对掌柜道:
“还请掌柜另拿两盒胭脂,不知得需多少银钱?”
“玫瑰膏子一两三钱,香凝露二两一钱,本该是六两八钱,不过那两盒夫人是不得用了,所以姑娘只付整数就好。”
掌柜很大方地抹掉了八钱的零头,丫头微福了福身,付上银两接过胭脂就扶着她的夫人离开。
而锦俞因为某种原因一直注视着那位夫人,所以也看到了那人踏出门槛时回视的惊惧仇视的眼神,而对象却是自己身旁的净月。
那样的目光似乎包含了血海深仇,而净月是否与人结仇自己是最清楚不过了。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人仇视的应该是弑禅,而且那人并不是普通人……
净月对这些一无所觉,只是在认真打量周遭的一切,因为锦俞说之所以在外多溜达一是为了买礼物,二是希望他多接触其他的人、多学习。所以净月正在努力观察他人,刚才的变故他也有留意,不过见那对主仆离开也就不再关注,自然没有见到那位夫人看他的眼神。他现在正在研究掌柜递到他手中的胭脂,完全不会想到和尚看女人用的胭脂是多么怪异的事。
掌柜的虽然觉得怪异但依然满脸堆笑地在一旁介绍她的玫瑰膏子、香凝露。
“现在夏时天气炎热最易出汗,但我们的香凝露一点也不怕会糊掉还带了异香。”说完打开盒盖就想往净月鼻前凑,但见净月光光的头顶、白色的僧衣、澄明的眼神,生生地止住。转过弯递到锦俞面前笑道:
“公子闻闻这个香味怎么样?”
锦俞果真嗅了嗅,点头道:
“果真清香萦鼻,这香凝露和玫瑰膏子每样一份,外加上石黛胡粉等物每样一份。得是多少银两,掌柜算算。”
掌柜的立即笑逐颜开,回身从柜台中拿出一盒胡粉打开给锦俞看了,白、细、匀,见锦俞点头又拿出一支石黛并刚刚的几样一起用布巾子包了然后对锦俞道:
“拢共九两三钱,公子付整数就成。”
锦俞掏出一锭十两的银裸子抛给掌柜大方道:
“就这个整数吧,不用找了。”
掌柜笑得更是开怀。
“公子还有什么需要的?”
“也没什么,就想找掌柜的说几句闲话。”锦俞打开折扇边摇边微笑。
掌柜的眼神又有点发晕,“不知公子想谈什么?”
“小生就是对刚才那位夫人好奇,似乎性子很是和善啊。不知哪位兄台如此有福?”锦俞眼睛微眯,带着好奇却奇怪地未给人以唐突冒犯之意。
“您说的是刚刚那位?虽然她的丫头称她夫人,但她可不是什么正经的夫人不过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外室,也算是我这里的常客。”
掌柜口气里带有不屑。
“这样真是可惜了,那掌柜知道那位夫人家住何方?”
锦俞笑得越发迷人,他又用上了‘摄魂’,毕竟他一个男子打听一位女子的私事总是不妥当。对自己的能力不那么怀疑以后,他用起来就不是那么顾忌了。
掌柜更迷糊了,所以就回答:
“就在本巷往里深走右拐几步的一座宅子里。”
锦俞得到答案后就与净月挥手离去,过后那位掌柜才慢慢清醒,二人早已离开,至于自己回答了些什么已记不清。
“什么叫‘外室’?”
等到锦俞逃似的离开黛脂巷后就听到净月的问话。仔细看了看周围的并没有表现出异样才发现净月并未大声而是在对他传声,净月虽然不了解那是什么意思但从掌柜的态度上也猜着不是应该大声嚷嚷的事物。
“这个……我们反正要到文墨街为秦家父子买礼物,就顺便买上几本书你自己研究吧。”
锦俞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害怕自己又给他误导了,不是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之类的,书中什么都有也会有净月想要的答案吧。看书其实也是学习世事的一种途径,他如果再不懂自己再解释。
二人又转向了文墨街。
第二十六章
到了文墨街锦俞挑了一方砚台一组毛笔作为秦御史的礼物,给净月买了几本书。至于秦思遥的礼物……锦俞最后决定到衣帽街替他买双鞋子,因为天天都要替秦思遥揉腿大致尺码还是知道的,而且衣帽街离珠润街不远,很顺路。
净月手里提拉着几个包袱背上背着不离身的背架和锦俞转向了衣帽街,最后锦俞为秦思遥挑了一双鞋底软和的鞋子,并为苏立春买了两套衣衫,并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重在舒适。正准备离开却又看到了黛脂巷遇上的那位女子。脸上仍然蒙有白色轻纱,衣服却是换过的,穿着桃红袄子、如意蓝百褶裙,身旁依然伴着那个丫鬟。
丫鬟手里一手拿着个包袱,一手撩开轿帘,那位女子正准备上轿却莫名转身看见了出门的锦俞与净月。
这次连净月也发现了女子目光里的仇恨,他静静与她对视。那女子嘴唇轻动,然后入轿离开。
“今晚丑时到西郊了解恩怨。”声音很动听却冰冷异常。
目送轿子离开,净月开口:
“她是不是把我当成主人了?”
“应该是,毕竟你和弑禅很像,而你不可能有仇人。哪像他……
锦俞住了口然后又问:
“要不要去?看样子是个修行很高的妖怪。”
净月眼神坚定,询问:“去的话应该能够多了解到主人的事,对找到主人会有帮助吧?”
“会的吧,见那人的样子像是一直记挂着弑禅,仇恨肯定很深,我们可都打不过她的。你真的要去?”
“恩!”净月点头然后对锦俞微笑,道:“我去就好,你现在需要做的是照顾苏立春。如果我真的因此而消散这也是我的归宿……
话还没完,光滑的额头就惨遭折扇的荼毒。‘啪’的一声后,净月的额头又出现了红色的印记。
“胡扯什么呢你!难得莫名其妙的去送死就是你的归宿?”
本来还想多训训净月,却发现街上的人都在对他行注目礼,大多是怒目而视。大庭广众之下欺负修行之人,这是对佛主的不敬!
锦俞尴尬一笑,又开始随意溜达,但嘴唇却在不住颤动,他对净月说:
“今晚咱们是不能回秦府了,咱们先道珠润斋要陈掌柜替我们带话给秦家,请他顺便将礼物也给带去。还要走医馆一趟,让苏立春继续在在医馆休息一晚,今晚事毕就去接他。如果不幸咱们都不能回来……
“还是得像个办法安置他才行啊……怎么办呢?”
到后来锦俞完全是自言自语了,净月静静滴看着锦俞苦恼的样子,几度张口想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他想问:你不是一直想要找到夏丞相的转世么?现在苏立春极有可能就是他的转世,你为什么要撇下他跟着我去冒险?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苏立春怎么办?
净月不明白锦俞为什么会想着陪他。
锦俞二人道了珠润斋找到陈掌柜说明来意,锦俞还送出自己在路上随意买的一方田黄石,留下装礼物的包袱又告辞出门到了医馆。
“今日我们突然遇上了点急事要办,所以要明天才能来接你,你就在医馆好好休养一日,明日我一定来接你。” 锦俞抱歉地道
看着苏立春那张秀美绝伦的脸,锦俞很想伸手抚上去,但还是止住了这个渴望。
苏立春虽然疑惑却并未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明白。
锦俞走出房门回身微笑承诺:“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失约!”
看着那炫目的笑容、自信的风采,苏立春不明白,难道他以前对自己失过约?他们不过刚认识而已……
离开医馆之前锦俞交给孙大夫二十两银子和一封信,让他在明天自己未来的情况下交给苏立春,虽然自己有了承诺也会去践行,但锦俞还是为苏立春准备了另外一条路。如果今晚真的出了意外,不管苏立春是不是暮雨的转世,他都不希望苏立春生活无计。
见时辰还早,未到酉时,也就是说理丑时的到来还有整整四个时辰。锦俞就带着净月随意找了个客栈住了进去,找了个僻静的客房。
“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去?”沉默了许久的净月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锦俞挑眉:“我为什么就不和你去?我凭什么不去?”
“你说过那是个很厉害的妖怪而且对主人恨意颇深,如果我去的话很可能会遭到她的报复,我和你都打不过她……而且……
净月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然后垂下头继续低声道:
“如果苏立春真的是夏丞相的转世,而你因为和我一起而受到了连累,你真的舍得么?一直追寻的东西就在眼前的时候放弃,因为我,值得吗?”
虽然净月表述有点混乱,但锦俞明白他的意思,他轻轻一笑,抬手轻拍了下净月的脑袋。
“原来你知道送上门只有找死的份啊!那我问你,你明知道赴约是凶多吉少,那你为什么就没想过不去?”
净月沉默,然后从背架中抽出一个卷轴,那是弑禅的画像。
打开,看着画中脚踏莲花的弑禅,净月微笑:
“因为以前我一直都在等着主人回去,每天都在敲响自己,后来有一天我突然多出了手脚有了口鼻也有了自己的‘心’,然后踏出了那间庙门见到了你。但你跟我说他不可能回去,我要见他就得自己来寻。所以我和你离开了那里,你要找夏丞相,我要找主人。我一直没有忘,我会从那里踏入这个红尘就是为了再一次见着主人,现在有机会了解主人的事,也许也能因此找到他,我自然是要去的。不管我因此会遭遇什么,不管我是否会再一次变成从前的木鱼,我都要去。”
这是两人相识以来,净月说过最长的一段话,也是他第一次说出自己的想法。
锦俞也明白,净月不解世事、心无旁骛,愿意踏足红尘不过是希望找到弑禅,如今有机会,他自然是去追寻,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激流险滩;不管是平安而返还是因此归元,他只知道那是他的目标,他就要往那里前行。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的?暮雨是他追寻的目标,生存的支柱。如果,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暮雨的踪迹,自己会做什么?能做什么?整个世界对他将毫无意义,锦俞明白净月,如果是他自己也会做出与净月相同的选择。可是,净月一根筋不解世事,仅让他一人去见那个人,恐怕明日他就得到西郊寻找变成木屑的他了吧。而且要不是他想离开那个地方花言巧语地将净月骗了出来,也不会有这些事,锦俞觉得净月现在就是他的责任。所以,他自然不会让净月一人去面对风险。
但这些他都没有说出来,只是道:
“你放心,我会选择和你去,自然是有一定的把握的。当那人明白你并不是弑禅后,我想她应该不会赶尽杀绝才是。我和你一起去就是为了避免你不会说话把人惹恼了惹出更大的麻烦。”
净月听后放下了一半的心,却不知为什么内心会觉得有些失落。又听见锦俞继续道:
“我们出来这一段时间一直了解到的都是暮雨的消息,弑禅那和尚的一点一滴都没有听到。所以一直没有头绪,难得遇见一个可能是认识他的人,不,是一个认识他而且可能有仇怨的妖怪,我们肯定是要去接触的。”
“可是要是真的出了事,你不会不甘心么?苏立春就在那里……
凡事总有万一,要是最终那人还是不罢休……
锦俞叹气,看着净月道:
“他还不一定是暮雨,就算真的是,我们今天也不一定会有危险,而不幸遇上的话,我就更要跟着你去。因为我不可能丢下你,让你一个人去冒险的。”
突然净月感觉到了微风轻拂自己的肌肤,鼻尖闻到了园中花儿的清香,耳边是鸟儿清脆的啼叫,眼前有灿烂的阳光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内心是满满的惬意舒适。不过瞬间那一切都消失了,只有内心的感觉还在,眼前的是锦俞俊秀的面容。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净月突然有想触碰眼前人嘴唇的冲动。但他记得锦俞说过,那不是他们两人该做的,那是错误的。看着锦俞漂亮的嘴唇就想到了那天那柔软的触感,才发现自己把那种感觉记得很清楚,但他知道要是他提出要求或真的那么做的话,锦俞会很生气。所以努力想了想,净月开口问: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离丑时还有很长的时间,就这么等吗?”
锦俞斜睨他一眼,道:
“怎么可能,自然是去调查那人,了解看她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生活在这里的。从那个掌柜的那里知道她是别人的外室,我们就要知道她的姘头……
看着净月干净疑惑的眼睛,锦俞生生止住,咳嗽一声继续道:
“总之我要去调查一下那个妖怪周边的人,也许对我们会有所帮助,毕竟要做到知己知彼。”
净月又一次听到‘外室’,还多了个‘姘头’,他很好奇那些是什么意思。不过却没有开口询问,他想着等到今晚事毕再说。
见净月并没有追问,锦俞松了口气,然后继续道:
“我们两个一起出门太打眼了,所以你就呆在客栈里我去打听。”
他对‘摄魂’的使用越来越自信,打探消息什么的肯定没什么问题。
净月点头同意。
第二十七章
胡灵黑发披散、一袭白衣站在一众坟茔之中,长发、衣摆在夜风吹拂之下飘扬着,再加上周边坟茔上绿莹莹的鬼火,很像一个在夜间飘荡的女鬼。天上星光暗淡、月牙儿弯弯,感觉到了有人接近的气息,胡灵转身露出苍白却妖媚的面容,额间还有一粒朱砂。斜挑的双眼静静注视着渐行渐近的两个身影,一个是着白色僧衣的和尚,一个是高冠博带的青年。
右手成爪,指甲锋利,蓄势待发。虽然不知道一向独行的弑禅怎么会有同伴,她却只等着二人接近就趁机抓取那青年的咽喉,弑禅可一向不累及无辜的。红唇轻勾,胡灵冷笑。
可谁知两人突然停了下来,那距离正好安全。胡灵更是警戒,紧盯着二人以防其突然发难。
却见青年拱手作揖行礼,声音很是动听:“不知林夫人与我二人约见在此是为何事?也不知我二人与您有何恩怨需了解?”
而张扬无忌的弑禅却安静站立双手合十对她行了一个标准的佛礼。
胡灵皱眉,弑禅又耍什么诡计?
“弑禅!今日我定要杀了你为林郎报仇!所以你勿需施耍诡计,赶紧上来受死!”胡灵上前一步,露出身后的墓碑,上书:‘显祖考林元庆太府君之墓’,立碑人为曾孙林青业。
那青年也就是锦俞,遥遥见着了墓碑上的字,又见胡灵反应如此激烈。释然道:
“原来是林夫人认错了人,在下夏锦俞,这是我的友人净月师傅。都不是夫人口中的‘弑禅’。不过……
锦俞微微一笑,用折扇拍着左手掌道:“夫人口中的‘林郎’怎么是尊夫的祖父?在下还想着半夜三更的夫人一柔弱女子孤身在西郊,还好心地通知了林老爷让他来接您。”
抬头看了看了太阴的位置,“大概林老爷也快到了。而且夫人这个样子,让林老爷见着了可不大合适吧?”说完还仔细打量了下她发着寒光的指甲和逐渐变红的双眼。
“你!”胡灵愤怒至极,头发飞扬、眼睛瞬间变得血红,扬起手就想欺身上前。
一直注视着她的净月抬腿就拦到了锦俞的身前,胡灵见到他那张面容更是暴怒,重重一踏就飞身向前,净月垂目开始诵经。胡灵冷笑,这对她可没什作用,这弑禅可真是越来越没用了。
眼见利爪就要抓住净月的咽喉,锦俞情急抽出背架中的卷轴举到净月额前,‘刷!’地展开了画像。一个白衣僧衣脚踏莲花,慈眉善目的形象就展现在了胡灵面前,眼见利爪就要撕碎那幅画像胡灵勉力收住,堪堪止住,画像却因胡灵的收手而向她飞去,锦俞趁势放手。见她手持画像仔细端详,拉着净月就急退数步直到感觉到了安全后,才慢条斯理故意拗口道:
“那幅画像就是你的相公的祖父你口中的‘林郎’所画,画中人是你的‘林郎’,你现在相公的祖父的曾经的朋友也是你的仇人,对吗?”
一旁的净月现在是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锦俞说的是什么。刚刚拦在锦俞身前时,他就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感觉有手脚,现在耳边是锦俞莫名其妙的话,手掌却在一个冰凉的手心中。原来他们两人都无事,净月轻轻回握感受锦俞手指的冰凉。
血红的双眼紧紧盯着画中人的面容,胡灵手握着画像的手不注地颤抖,内心在挣扎着,一边是撕碎一起的欲望,一边却是对林元庆的怀念。这画是林郎亲手所画,这大概是林郎留在这世上的唯一一幅丹青……
还记得当日自己笑话他,弑禅师傅明明是一副张扬无忌、冷心冷肺的模样,怎么就被他画得慈眉善目如得道高僧,得了形却未尽神……
终于,她平静下来,温柔地将画像卷起,抬首看向锦俞净月二人,眼睛已回复正常。仔细打量对面的‘弑禅’,她才发现这个和尚并不是记忆当中的弑禅,倒是和画像上的弑禅比较相像,而且那弑禅本就应该已经不在世上才是,就算还在也不会还是一百多年前的年轻模样。但这二人的身份不会单纯,不过她没有兴趣追究,也没时间追究,要是一会儿青业见着自己的这副模样……
想到这里,胡灵冷淡开口道:
“你的容貌与弑禅一般无二,但你不是弑禅。”算是她对自己行为的解释。
说完这话,胡灵转身对着林元庆的墓施了礼就准备转身离开。
“慢!”锦俞见状赶紧阻止了她。
胡灵停步,皱眉看向锦俞,无形中散发着威严。但锦俞却看到了她眼中隐含的焦急,他明白她是害怕林青业突然到来。
“那幅画像是在下友人之物,还望夫人归还。”锦俞彬彬有礼,笑里却似乎不怀好意。
“你也说过这是林郎所画,按理也应归我相公所有,现在到我手上不过是物归原主。”虽然恨锦俞拖拉,但胡灵依然争辩,她不想放弃这幅画,不过眼耳一直在关注着城郭方向的动静。
“唉!”锦俞作势叹气对净月道:
“都是为兄不好,没有看好那幅画像,如今不过是在她手里片刻就成了她之物。谁让我们学艺不精,修为低微打她不过,只能任由她将画像抢走。”
说完还夸张地对着净月深鞠躬,然后摇摇头: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原来天狼一族都是恃强凌弱之辈,我一直以为它们是妖界的‘侠客’,没想到……
然后又是夸张地叹气,对净月道:“咱们回去吧。”拉着净月作势要走。
“慢着!”胡灵不出锦俞所料,阻止了他们。
锦俞本来就没想走,转身讽笑:“不知夫人还有何见教,我们可再没有什么东西能交与夫人的了。”
净月见他说得夸张,扯了扯他的衣摆,锦俞却又借机发挥:“东西拿不回来,我说说都不可以不成?”话虽是对净月所说,但锦俞却依然一脸讽刺地看着胡灵。
胡灵深吸口气压住心中的怒火,这混小子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但为着自己‘天狼’一族的名声着想,她得忍。
“你想如何?”
‘刷’,锦俞大晚上的开始摇起折扇,慢条斯理礼貌异常地道:
“那幅画我们可以拱手相让,但需要向您打听点事当做回报,不知可否?”
胡灵警戒地看着锦俞,并没有开口答应。
“您放心,绝对不会问您让您为难的事,我们人鱼一族向来也是重信誉的。”锦俞保证道。
原来这个青年是人鱼,胡灵只知道眼前二人皆非凡人,本来还以为老天不长眼让弑禅那妖僧得了道,后来仔细观察才发现那和尚不是弑禅,却不知是什么人?
胡灵压下自己心中的疑惑,依然紧闭双唇,但与锦俞对视的眼睛开始躲闪,握住卷轴的手不断握紧然后又放松。
锦俞故意踌躇,见胡灵越来越挣扎,然后才道:“画像就先放在夫人那里保存,我相信夫人不会昧了它。今日的确也不方便,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谈?”
胡灵松了口气,留下一句话就几步腾跃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明日酉时到衣帽街霓裳坊。”
等到胡灵身影完全看不见后,锦俞才真正放松下来,那可是善斗的‘天狼’一族啊!
“画像可能真的拿不回来了,真的没关系吗?”锦俞走到林元庆的墓前倚靠在墓碑上,他刚才精神其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一放松就觉得身上没力了。
净月摇摇头:“没关系,你说过想要得到什么事需要付出的。我也只有那一幅画像而已,但如果给出那幅画能找到主人……
锦俞打断他:“这可不一定,我们只能从那只‘天狼’那里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你只能知道他曾经的生活痕迹,想要因此就找到他的下落,希望并不大。不过你现在后悔也晚了,那幅画已经到了‘天狼’的手里。”锦俞还是觉得有点抱歉,只有这么做才可能在骄傲的‘天狼’口中得到消息,但那消息却不一定能帮净月找到弑禅。很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那是净月唯一拥有的东西。
净月依然摇头认真道:“没关系,我知道这就是你说的‘赌’,我希望‘赢’,自然是要有‘赌注’的,而且我也有会‘输’的准备。”
锦俞起初失笑,觉得净月还是把自己说的话都当做是正确的……突然就深思起来,想要‘赢’就得下‘赌注’,而且还要有失去‘赌注’的准备。自己原来还不如这颗木鱼,因为他总是犹豫,他害怕失去‘赌注’,他并不像表面那样洒脱。
抬起扇子敲了敲净月光洁的脑袋笑道:
“看不出你还是大智若愚啊!走啦,虽然那位林老爷不会到这里来,我们也不可能一直呆下去吧。回城吧,到客栈休息下,天亮了就去接立春。”
净月无辜地摸摸头,不明白锦俞怎么又打他。对着林元庆的墓行了一礼后就跟着锦俞离开。
锦俞却一直在想:我输得起吗?
第二十八章
一夜无话,天亮起身后锦俞估摸着珠润斋开门的时间就和净月退了房去了莹宝街,找陈掌柜借马车。
陈掌柜指着身旁的一名小厮对锦俞二人恭敬道:
“小人不能亲送夏公子,还请恕罪。不过张贵办事很是牢靠,值得信任。”其实就是告诉锦俞张贵算是他的心腹,自然是知道珠润斋幕后主人是谁。
“哪里,是我二人总是麻烦陈掌柜才是。”锦俞微笑回答,然后对张贵微点了点头道:
“一会儿还得麻烦你,扰了你的休息。”
张贵,生得浓眉大眼、衣饰整洁,立即躬身回礼道:
“能为夏公子和净月师傅驾车是小的的福气。”
锦俞自然不会计较他的话是否真心实意,对陈掌柜告了别就离开了珠润斋。
由张贵驾车,三人到了医馆,留下张贵看顾马车,锦俞与净月再次走入这座医馆。或许是时辰尚早的关系,医馆里并没有病人,孙大夫正悠闲地坐在诊脉桌旁吸着旱烟。见锦俞与净月进了门,孙大夫放下烟杆起身相迎:
“夏公子和这位师傅真是早,那位小公子怕是还在休息呢。”
几人分别见了礼,坐下后锦俞问道:
“不知他的伤势恢复得怎样?”
孙大夫叫了药童看茶,撩撩胡须微笑道:
“元气已恢复大半,不过身上的伤还得内服外敷几日才得痊愈。”
“孙大夫不愧是京城人人称赞的名医!”锦俞赞道。
“哪里哪里?不过是虚名而已,虚名……
孙大夫笑得开怀但依然表示谦虚,突然想起什么从袖袋中摸出两锭银子和一封信对锦俞道:“对了,昨日公子交给老朽的东西,今日应该可以归还给公子了吧?”
锦俞却只接过了那封信,见孙大夫面露惊异之色,解释道:
“那位小公子的身体还待调养,所以还需大夫你多费心。”
孙大夫留下一锭道:“就算日后还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这一锭银子已是足矣,这一锭……
递上另一锭,淡然道:“还请公子收回。”
本想坚持的锦俞看到孙大夫坚定的表情后也就放弃,用双手接过了那锭银子。面颊微红,略带羞愧道:
“另外在下还想请您帮个忙。”本来锦俞是想用银子收买这位大夫,但却发现他似乎并不会因为金银而折节,所以他决定换一个策略。
孙大夫也安心地收好银子,承诺道:
“只要老朽能做到,公子尽管吩咐。”
“其实也并不会让您多为难,只是希望您不要告知任何人那位小公子曾在您这里治过伤。知道的人也需要您进行管束。”锦俞故意说得很犹豫,音调缓慢,双眼期待地望向孙大夫。
孙大夫看着那水润的眼睛,心头一阵恍惚却很快恢复了清明,问:
“不知公子是因为什么原因需要老朽如此?”
对于阅尽千帆的老人‘摄魂’果然起不了什么大作用,锦俞掩住内心的失望解释:
“您也知道他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我只是不希望他再一次回到以前的生活。”
“老朽不太明白,公子救了他自然是不会让他回到从前才是,与你交待的时有什么联系?”
锦俞叹了口气,语意恳切:“他的容貌您是见着的,太过打眼,要是略说一说,他本来的主人就知道是他。而在下当日和那人有了些许的争执,那人也颇有些权势,在下是怕那人寻上门来又将他带回……在下实在不想最后反而是害了他,还希望您能成全。”
“既如此,老朽不会告诉任何人收治过那位小公子,我的药童公子也请放心。”孙大夫沉吟许久才道。他也知道锦俞说得不尽不实,所谓有‘争执’恐怕不是那么简单,但他也看了那少年的伤,自然更倾向锦俞这一面。所以最后他还是决定答应锦俞的要求,再说了对他对医馆并不会有什么损伤。
“在下谢过孙大夫!”锦俞起身郑重行礼道。
净月也随着起身行礼:“多谢施主。”
孙大夫也不好坐着了,站着赶紧摆手:“公子、师傅太多礼了,老朽也没做什么。”
这时正好药童走了进来禀报道:
“师傅,那位小公子起身了。”
锦俞立马道:“这两日麻烦孙大夫了,在下这就将他接走了。”
“不麻烦,日后若有什么需要还请不用客气。”
“多谢!”
大概是药童告诉了苏立春锦俞二人的到来,等到两人进入苏立春休息的房间,他已经收拾停当。穿着锦俞替他买的青色新衣,头上用同色方巾结上发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沿,旁边是一个小包裹。
锦俞进去就坐在一旁打量了苏立春的气色,然后微笑着问道:
“伤口还疼吗?”
苏立春摇头,起身对二人问好。
锦俞提起包裹然后道:“那咱们走吧。”
等到了医馆大堂又被孙大夫叫住,交给他们几幅药和两个瓷瓶,并被告知哪些是内服哪些是外敷,然后在拉拉杂杂地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东西才放几人离开。
锦俞先让张贵将马车赶到医馆门口,注意街上没有其他行人才撩开门帘让在医馆里的苏立春先上了马车,然后是净月,最后吩咐张贵一句后他才上马车。
“先到醉香楼。”
锦俞记得秦夫人提过醉香楼的香酥糕味道不错,去晚了还买不到,现在正好买一些带回去。而且苏立春和他们两人不一样,他是必须吃东西的,他得注意他的饮食。
到了醉香楼锦俞买了香酥糕和伙计推荐的其他几样特色糕点和一碗清粥花了他八两七钱,其中二两银子是买点心盒子和粥碗的花费,剩下的一两三钱散碎银子随即就递给了张贵,并道:
“今日辛苦你了,这些银子你拿去吃茶点吧。”
张贵刚开始是拒绝,毕竟一两三钱不算少数,而且也知道锦俞是秦家的贵客,但经不住锦俞佯装生气一吓,最后还是收下了。
上了马车将一大盒点心放到一边不动,这是要带到秦家的。接过张贵手中的粥递到苏立春手上道:
“饿了吧,先喝点粥垫垫,这里还有点心。”
锦俞又打开一个纸包,里面是热腾腾的几样点心,送到苏立春面前。然后转头吩咐张贵:
“到御史府,行慢一点。”
马车慢慢行驶摇晃并不剧烈,苏立春端着粥疑惑地看向二人:
“你们不吃吗?”
“我们吃点心就好。”锦俞随即拿起一块香酥糕递给净月:“来,尝尝醉香楼的招牌点心。”
自己也拿了一块开始慢慢地吃起来,不过却小声对净月道:“做个样子,可别真的吃下去了。”
他完全忘记对秦家人说的辟谷一说。
净月手拿点心放到鼻前闻了闻味道,香气扑鼻,耳边听着锦俞道:“这香酥糕果真是又香又酥,不愧是醉香楼的招牌点心。”
突然起了兴致,张嘴就想咬上一口却被锦俞制止。
锦俞拍了拍头对苏立春笑道:
“我都忘了净月在辟谷了。”
苏立春更疑惑了,锦俞就把对秦家人的说辞又对苏立春说了一遍。苏立春听后立马崇敬地看向净月,也把净月当成得道高僧了。净月红着脸敛目垂头,但在苏立春眼中这就是一副慈悲满怀垂目尘世的模样。
见苏立春被自己唬住然后开始认真吃东西后,锦俞松了口气。悄声对净月道:
“你怎么回事?不是说做个样子吗,怎么真准备吃?要是因此出了问题怎么办?”
刚才可真是吓到他了,要是净月吃了这点心出了什么问题他怎么办?
“听你夸这点心,就突然想尝尝食物的味道。”眼前是苏立春认真喝粥的表情,净月也想尝尝那粥的味道。只听人说酸甜苦辣咸、好吃或不好吃,但他却不知道什么是酸什么是甜,什么叫好吃什么是不好吃。他突然有了一种渴望。
马车在慢慢行进,车窗的帘布也在随之缓慢摇晃,初升的朝阳从缝隙中射入车内,车厢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净月的表情也半明半昧,但锦俞仍然看到了净月脸上的表情,虽然只是一丝好奇,但那是渴望,那是欲望。
这颗木鱼因为自己会在这尘世之中越陷越深么?
锦俞内心五味杂陈,当年暮雨引导着自己是否也有过自己这样的挣扎?
抬头看向一边的苏立春,却看见他已喝好粥拿起一块榛子糕正一粒一粒地吃上面的榛子,榛子吃完后就放下糕点,见锦俞看他马上又将糕点拿起就要往口边送。
锦俞拿起另外一块榛子糕对他道:
“没关系,不用勉强自己,你喜欢榛子就只吃榛子就好。”
苏立春楞楞地看着他宠溺兴奋的笑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榛子糕后垂下头,不知怎么的突然不太想吃那喷香酥脆的榛子了。
锦俞却没有注意苏立春的情绪变化,只是兴奋地对净月分享:
“他也只喜欢吃榛子不吃糕点,和暮雨一样!”
第二十九章
见苏立春已经喝完了粥,锦俞将马车门帘撩开一个缝隙对张贵吩咐:
“现在可以快一些了。”
张贵弯腰表示领命,一记马鞭打上马臀,马儿吃痛开始快速奔跑。
见内城门近在眼前,锦俞想了想就靠到苏立春旁边想附耳告诉他一会儿的说辞,这时马车却是一阵剧烈摇晃,本该离苏立春有一点距离的嘴唇突然就靠到了苏立春的脸颊上。
苏立春眼睛大睁,瑟缩了一下就想伸手推开锦俞,但那接触不过是瞬间。然后才听见张贵扬声问话:
“小的不小心碾上了块石头,夏公子没事吧?”
苏立春捏住拳头,手中的榛子糕已经碎掉了,他垂眼不看任何人,身体在轻微地发抖。
见他这样锦俞即是心疼又是自责,回头对还拉着自己衣领的净月动了动嘴唇:
“放手啦!”
净月松开了手转头去看不断晃动的帘布。
锦俞先对张贵回答了一句‘没事’后,清了清喉咙对苏立春道:
“实在对不住,刚才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掏出一张绢帕递到苏立春面前,迟疑道:
“要不,你擦擦?”
苏立春低着头看着那张洁白的绢帕和自己手上沾满的榛子糕,伸出手接过将糕点碎屑包在绢帕之中,再一点一点地将手擦拭干净。
后抬头对锦俞笑了笑,但那笑容却有些勉强。锦俞自发的再离苏立春更远了一些,内心却决定以后一定会让小倌馆的那些人好看!这是以后的事,眼前的问题却需要解决,苏立春对他产生了戒备可就不好再过于接近。大声一些张贵又可能听见……
锦俞悄悄叫醒已处于冥想状态的净月,他想苏立春对净月会更信任一些,因为净月在他的眼里是得道高僧,是出家人,所以不会有其他的恐惧情绪。
净月依然没有转眸回望锦俞,只是轻轻应了一声。锦俞也不以为意,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然后让净月配合自己,由他说给净月,再由净月告诉苏立春。
净月终于转头看了锦俞一眼但马上就转向安静坐在一旁的苏立春,他伸手握住苏立春的右肩唤了声“施主。”苏立春身体一僵但一见净月就放松下来,目光带着询问。
净月继续慢慢接近,苏立春依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不过是一种聆听的姿态等待着。净月在离苏立春脸颊一寸的地方停下,按照锦俞吩咐轻声道:
“一会儿到了秦府见了秦家夫人和少爷,锦俞大概会这么对他们介绍你……
苏立春听后惊讶地看向锦俞,锦俞回以微笑,眼神肯定。但他特想苦笑,他果然更信任那颗木鱼。净月继续道:“所以你只需……明白了吗?”
苏立春感激地看向锦俞然后试探地开口:
“大哥?”
锦俞点头,然后道:
“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任何你欺负你……
看了看沉默坐在一旁的净月,又加上一句:
“还有净月。”
是也不会让人欺负到净月还是他和净月一起来护着苏立春?
苏立春却不管,只是转头笑着对净月道:
“以后就麻烦净月师傅了。”
再对锦俞道:
“谢谢大哥。”
下了马车,苏立春好奇的打量了一下御史府特有的匾额‘铁骨铮铮’,然后惊讶地看向锦俞道:
“大哥是借住在秦御史家里?”
锦俞正再次向张贵致谢,张贵对着三人深施一礼后就驾车离开。锦俞回身答道:
“秦御史与我们家颇有渊源,所以目前暂住在他家。”见苏立春表情有点奇怪,惊讶?兴奋?眼睛亮得惊人,关切地问:
“怎么了?”
松开握紧的拳头,苏立春深吸口气摇摇头。
见苏立春有意隐瞒,他也就没有追问,只是率先踏上阶梯走到御史府的朱红色的大门前叩响了雄狮口中的门环。
来应门的是老刘头,而且开的不是侧门而是正门,一见是锦俞几人老刘头立即笑着请安并道:
“夏公子和净月师傅可回来了,夫人和老爷、少爷一直想着您呢。快进来……
见多了个苏立春,又询问道:
“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老奴有礼了。”末了还感叹句,“没想到这世间尽然还有能比过夏公子的人物。”
“这是我表弟苏立春,这是刘伯。”锦俞为两人相互介绍。
苏立春红着脸行礼:“刘伯好。”
老刘头赶紧摆手,“老奴可受不起,苏公子不要多礼。夫人这下定会更高兴。”
果然秦夫人一见苏立春就欢喜得不得了,连连说:这世间尽然有这么俊秀的人儿,自家儿子被锦俞和苏立春一比就像路边的石头似的。
秦思遥自然是不依,说自己虽然比不过他们但也算得上一表人才,还拿出曾经自家门槛被提亲的人踩破的例子来。但他一说完就后悔了,果然秦夫人脸上欢喜的神色立即消失变得黯然。
当年秦思遥是太子身边的一等侍卫,很受太子与皇上的器重,而且还有一个被誉为‘铁骨铮铮’的御史老爹,还未加冠就能许多人家来秦家提亲。有一次两个媒婆同时到了秦家却因为主顾不同产生了争执,有个媒婆体型较胖但身材较矮,觉得自己气势不足就想着踩到门槛上和对方比较,却不知怎么的门槛却被她踩破了。但自从两年前的事情出了后,秦家翩翩少年郎成了一个终日坐在轮椅上的残废,自此门庭冷落。曾经皇帝本着补偿想为他赐婚,就对女方父亲透漏了这个意思,却遭到那位女子的激烈反对,还说宁死不嫁一个废人……
母子俩同时想起了往日的屈辱,气氛变得低落,张妈在一旁红着眼眶。锦俞一见这样的情况赶紧道:
“立春要是像遥弟那样懂得体谅婶娘和秦叔就好了,他小小年纪尽然离家出走,要不是我和净月正好遇上谁知道会遇上什么问题!”
说完就抬起折扇作势要敲,苏立春立即配合双手遮头告饶: “大哥你昨天教训过我了,我已经知道错了,可别打我啊!”
秦夫人笑了笑,拉过苏立春护在身后:
“小孩子家,教训过也就算了。春儿几岁了?”
“十四岁。”苏立春偷瞄了眼锦俞后乖乖回答。锦俞也才知道他的年龄。
“婶娘可别护着他,他最是调皮。因为我与净月曾到他家住过两日,知道我们要来京城就胆大包天地跑来寻我们,也不想想阿姨姨夫会多担心他。”
“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想跟着你表哥为什么没有早提出来,偏要后跟着来呢?你年纪这么小,一个人出远门父母可不知道多担心你。”
也许是真的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苏立春红了眼眶。秦夫人安抚地拍了拍他,然后问锦俞:
“你姨夫阿姨知道春儿和你们在一起吗?”
“昨日就是为了通知我阿姨姨夫所以耽搁了,让婶娘担着心真是罪过。而且这几日还得多麻烦婶娘。”锦俞不好意思地回答
“咱们本就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这几日我多了春儿陪着不知道有多开心。”
秦夫人拉着苏立春坐下,对一旁的张妈吩咐:
“春兰,去厨房催催你媳妇,也去帮帮忙,早点把饭菜摆上来。”
张妈领命下去了。
苏立春怯生生地道谢:“谢谢夫人。”
“什么夫人!你也跟着锦俞叫我婶娘就好,如果不介意这几日你就当我是你娘也成,我要是多了你这么个乖巧俊秀的儿子不知道得多开心。”
还伸手替他顺了顺头上的布巾。
苏立春眼睛更红,张了张嘴终于发出了声音:“婶娘。”
“恩,真乖!这是我儿子,不嫌弃就叫他声哥哥。”又笑着对秦思遥道:
“你倒好,平白有了个大哥,现在还多了个这么乖巧的弟弟。要好好照顾他,知道吗?”
秦思遥坐在轮椅上笑得暖意洋洋,他终于得了个弟弟。拱手夸张道:
“遵母亲大人命!”
然后欠身对苏立春行礼,“春弟。”
苏立春忙不迭地起身回礼正想开口称呼,却听见锦俞在一旁道:
“叫二哥就好,我是大哥嘛。”
苏立春立即听话地唤了句:“二哥。”
虽然多了个‘二’但聊胜于无,秦思遥也就不计较了。
过了一会儿,张妈和她的儿媳妇送上了早饭,净月也就告退回房去为秦思遥准备治腿的茶水,剩下的几人就留下用早饭。
饭毕,锦俞对秦夫人道:
“今日小侄还要出门一趟去确认昨日的消息是否发了出去,所以一会儿就让立春陪着婶娘可好?”
“当然好,就是不知道春儿愿不愿意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呢?”
苏立春自然是回答愿意的,但又欲言又止。秦夫人见了就问: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就说,不要客气。”
“就是……怎么没见着秦御史秦大人呢?”苏立春怯生生地问道。
“哦,他被留在宫里议事,还没能回呢。还有啊,别大人大人的叫,称秦叔就好。”
眼里闪过一丝喜色,苏立春点点头。
秦夫人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开口道:“不过春儿住在哪里?可园只有两间卧房,但他恐怕不愿意离你远了。”
因为秦家很少会留宿客人也只有可园能招待人,秦夫人有点苦恼。
“不用单独为立春安排,他和我住就好。”说完还递给苏立春一个放心的眼神。
秦思遥却突然开口提议:“要不让大哥住到我那个院子里吧,我那里还有一个空房间。”
秦夫人虽然奇怪自己儿子为什么不是提议让春儿而是让锦俞住在他那里,但还是询问苏立春的意思:
“春儿觉得呢?”
“我和大哥住一起就好。”
“那好吧,要是有什么不方便一定要告诉婶娘啊。”
锦俞和苏立春齐点头,而秦思遥本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第三十章:困惑
回到可园,净月已经把茶水准备好了,让秦思遥喝下后就又是绕墙走,锦俞让净月陪在一旁。而锦俞自己是去安排苏立春的住宿问题,虽然对秦夫人说让他和自己住,但想来苏立春肯定会有疙瘩,特别是发生了早上马车上的事后。其实那间屋子平时他也没用,但多了苏立春他也不好再睡在井里。所以他决定和净月一间屋,虽然他们之间也发生过尴尬的事情,但他相信那颗木鱼是不会介意的。
“立春你就住这间屋,我就和净月师傅一间就好。”锦俞将苏立春带到左边间卧房,还帮忙收拾了包裹整理床铺。
苏立春见他这样忙前忙后,为他做了这么多事,但他自己却拒绝付出任何东西,连信任都欠奉,现在还害得自己两位恩人挤在一起……就小心开口道:
“不用这么麻烦,大哥就住这间吧,我去和净月师傅住一间就好。”正在拍打枕头的锦俞住了住手后又继续,然后道:
“你别这么客气,净月师傅要做早晚课,如果你和他一间会让你休息不好的。”
苏立春就更不好意思了,“可大哥和净月师傅一间也一样啊,这……
“这你不用担心,我从来和净月师傅都是同时起卧的。”终于收拾好的锦俞回身笑着看向苏立春关心道:
“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休养,好了,就别我争了。现在时辰也早,你再歇息歇息,一会儿我再来叫你去婶娘那儿。”
苏立春沉默点头,眼睛看着干净整洁的床铺,这是像贵公子一样的锦俞亲手为他铺的床。
等到锦俞离开后,苏立春用力抓住薄被轻轻对自己道:“你这个骗子!”
背着房门,锦俞叹了口气。抬头就看到秦思遥扶墙努力的身影,而陪在一旁的净月却在静静望着他。锦俞对他挥挥手,示意秦思遥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净月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对他轻轻说了一句话就追了上去。
“别不开心。”
“什么呀!他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开心了!”锦俞喃喃,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烈日,再看了眼远处的两人,锦俞抬脚就躲进了中厅。
可是他除了等待也无事可做,一会儿是‘唰’地打开扇子扇扇风,一会又把扇子凑在眼前仔细端详上面的淡墨花鸟:几颗怪石、一丛兰、一只不知名的鸟。看完了画又去看落款,看完落款不知道看什么的锦俞又对着自己胡乱扇着风,间或在院子里的两人在走院门这一段的时候抬头看上一看。
但他的内心依然烦躁,他还在想着苏立春刚才宁愿和净月一间也没考虑过他,这说明他真的恨不信任自己。还有就是……他悄悄说的那句‘你这个骗子’……他是什么意思?的确,他听见了苏立春的那句话,虽然他说得很小声,但是以自己的耳力怎么会听不见,净月隔得有一段距离恐怕都听见了……
烦死了!‘啪!’锦俞把那把被他‘了解’得相当透彻的折扇扔桌上了。觉得不对劲,回头就看到净月扶着秦思遥站在门口。
“这两日有没有什么变化?”为了缓解尴尬,锦俞一边为秦思遥揉着腿一边问道。
“腿依然在疼,但是感觉有力了很多,刚才花的时间又缩短了。”秦思遥开心地道,可他的样子可一点没有轻松的样子,同样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锦俞点点头,微笑:
“我相信遥弟很快就会痊愈的。”
“这还全靠了大哥,弟真不知如何感谢你!”秦思遥目光炙热地看着近在眼前的脸庞。
“恩哼。”锦俞清了清喉咙后才笑着回答:
“这有什么,婶娘不是说了吗?我们是一家人,让我不用客气,你却这么客气作甚!”
“一家人吗?”秦思遥喃喃,然后垂下头看见锦俞的手指在自己腿上那丑陋的疤痕的对比下变得更加的修长白皙。
“好啦!净月,去把童砚叫进来。”然后又对秦思遥道:
“你回去要好好休息,一会儿我还得出趟门就不能陪你了。”
秦思遥喝完茶杯里的最后一口茶,扶着桌子起身道:
“好的,早回。”
“会的。”
而净月已经把童砚叫了进来,童砚一见秦思遥站在那里就惊慌道:
“少爷,您怎么又站着了,仔细一会儿腿又疼!”赶紧走过来扶着他少爷坐下,然后对锦俞道:
“还请夏公子帮把手。”
锦俞走过去帮着童砚把坐在轮椅上的秦思遥抬到了院子,然后陪着他推着秦思遥道院门,又帮着送出了可园门外。
“那小的就告退了。”
秦思遥苦笑着告别。主要是因为他的腿因为锦俞治疗的关系,总是伴随着阵阵疼痛,他咬牙忍了就是。但到了半夜疼痛太剧烈没有忍住就被童砚发现,这臭小子立刻告诉了秦夫人。所以最后他一步也不能行,也不能自己站着。不过……秦思遥回头看向可园门口,只看见锦俞的背影……
微微一笑,自己再忍忍就好了。
“你不开心?”
进入净月的房间锦俞倒了一杯茶端在手上却没有喝,只是静静看着茶叶在茶杯中翻滚直至停下。突然听见净月开口并没有听清楚,迷茫问:
“什么?”
“你因为刚刚苏立春说的话而不开心,而且有点苦恼,为什么呢?”
净月也伸手倒了杯茶学着他的样子,看着茶叶的沉浮。
“他不信任我,却更信任你。而且不太明白他欺骗了我们什么……你干什么?!”
锦俞情绪有点低落,准备向净月认真倾诉却看到他举杯就要把茶水往口里送,所以赶紧劈手夺下茶杯。
“这些东西会弄脏你的灵体,我说过你不能吃!”
净月放下空着的右手,见锦俞生气的模样,眼神闪了闪然后问:
“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就是……就是……
锦俞冷笑,想转移话题,可惜不成功。
“你真的决定就是苏立春了吗?用那个方法?”终于净月憋出了一个问题。
见锦俞依然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净月又结结巴巴地道:
“机会只有一次,你不怕……你不担心……就是最后发现他不是他的话,怎么办?”
算了,放过他吧。锦俞撑着头看向窗外的艳阳,萧索道:
“你说的我都想过,可是不管怎样我的机会就那么一次,而且我一定要把皇宫那幅画像拿到手才行。人选目前来看,也就苏立春是最有可能的……我现在才明白,想要找到暮雨机会是多么的渺茫……
不过至少,在寻找暮雨的路程中邂逅了与暮雨关系紧密的秦家人,也让自己知道暮雨为寻找自己做了哪些努力。可最后他却失败了,自己呢?能找到吗?就算找到了,那还是一百三十年的那个暮雨吗?还有这颗木鱼一直念着的弑禅……
锦俞转头就看到净月关怀的眼神,立即回以微笑:
“算了,现在考虑这么多也没用。倒是你,可得做好心里准备,再过一会儿我们就要去见那只‘天狼’,也许她能告诉你一些找到弑禅的线索,但也很有可能没有一点帮助。”
净月点头。不管有没有助益,那人总是要去见的。锦俞一看时辰差不多了就让净月去叫苏立春,
然后三人就一起去找秦夫人,他手上还拿了两副药。就说苏立春身子弱要补补,烦张妈帮忙煎药。然后留下苏立春陪着秦夫人,和净月出了秦府去赴‘天狼’之约。
第三十一章:天狼之约
霓裳坊之所以客似云来,胡灵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是因为它和其他服饰店铺不同之处:专门为客人特别是夫人、小姐们设有小间,方便她们选择。锦俞想那只‘天狼’大概是准备在某个小间会他们吧,虽然他觉得在那个其实也不大合适。
不过当他们到了霓裳坊后,只看到跟着‘天狼’的那个丫鬟和一个护卫候在厅里,一见他们俩进门那丫头就上前道万福。然后红霞飞上脸颊,楞了半天才道:
“我家夫人请两位到家里一叙。”
锦俞楞在那里,‘天狼’虽说是豪迈一族,但这不顾忌自己的名声私会年轻男子就太……好吧,她本来就是要‘私会’他们的,但现在到她家里可就不太对了。而且还是一个丫头一个护卫来请……什么意思?
一旁的护卫咳嗽一声上前,瞪了那丫头一眼后恭敬道:
“我家老爷和夫人恭候公子和师傅大驾,马车也备好了,请!”
锦俞轻声问净月:“我没听错吧?他刚才说他家老爷和夫人?那只狼不是很害怕让林青业知道她的真身么?或者她是以其他的什么理由让我们过去的?可是也不对呀……
净月一句话就将他所有疑虑解决了:
“你想要知道这些,跟着去不就好了么?”
握着扇柄的右手紧了紧,锦俞真想狠狠地给净月拍上去,忍住!面露微笑,但眼角有轻微抽搐,锦俞彬彬有礼地回道:
“有劳了。”
跟着那个护卫的脚步二人上了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由护卫驾车丫头就坐在车头。锦俞注意到马车行进的方向是通往黛脂巷,想来目的地就是卖胭脂那掌柜说的林青业专为‘天狼’置的宅子了。据他了解‘天狼’是一群目下无尘,因为拥有强大力量,很骄傲的种族。没想到会有‘天狼’会与凡人纠结一世,后来又和凡人的孙子……而且她竟然甘心当一个凡人的外室?虽然林青业的正室夫人来头也不小,是豪门世家谢家一个庶女,在外人看来这可是林青业天大的福分。但‘天狼’怎么甘心?难道就为了林元庆?而且以‘天狼’的力量尽然会惧怕弑禅,虽然弑禅的确精通不少法术但还没有到能撼动一只‘天狼’的地步吧?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
锦俞下巴放在膝上,抬头瞄了下净月,周周正正地盘坐在那里大概又在念经?现在净月念经已经可以让他听不见了,锦俞觉得无聊。抬起扇子伸过去戳戳,没反应,再戳一戳,终于睁眼疑惑地看向他。锦俞轻轻地问他:
“难道你都好奇吗?这可是关系到弑禅那臭和尚的?”
净月垂下眼,然后又抬头,伸出自己的右手握上锦俞空着的左手,不好意思道:
“我紧张。”说完又垂下了头。
果然,手心里出了好多汗。
锦俞觉得自己有点不厚道了,原来他是在念经平静心绪的被自己给打断了。为了补救,锦俞赶紧出言安慰:
“别紧张,没事儿的,虽然不知道那‘天狼’为什么会和林青业一起见咱们,但最起码我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至于能了解到多少弑禅的事儿……你也说了到时候总能了解的。”
说完还用力地握了握净月的右手,然后松开。
“恩。”净月认真点头然后微笑。
锦俞也不好再扰了他,就道:
“你继续念念经吧,大概快到了。”
净月闭上了眼又开始念经。
马车行至一条小巷子前停了下来,因为马车太大过不去。护卫撩开门帘道:
“还请公子、师傅下车,只是得烦劳公子与师傅随小环走上几步路,还望恕罪!”说完就弓腰请罪。
锦俞下车后看了看马车宽宽的车厢和窄窄的巷道,腹诽:谁叫你家主人讲排场!
但面上却是宽容一笑:
“护卫大哥太客气了,能拜访贵主人可是我二人的荣幸。”
“小的还得去停马车,公子让小环带路就好。小环!”护卫唤醒一旁不断偷瞧锦俞的丫头也就是小环,瞪了她一眼:
“还不快带路!”
小环立刻上前对二人施礼娇声道:
“请公子、师傅随奴婢来。”
护卫无力,他陪着自家老爷来这个小院无数次可就从没听过这丫头说话这么轻声细语过。弓腰伸手指向小巷道:
“公子、师傅,请!”
锦俞对着护卫点了点头然后对小环微笑道:
“有劳姑娘了。”
小环羞涩地回以微笑,甜甜的。然后率先走进了小巷。净月走在最后,也礼貌地堆护卫道了谢。
片刻后,三人走到小巷尽头,小环伸手拍了拍门,还边唤道:“妈妈开门,我是小环。”过了一会儿门才打开一条小缝隙,似乎再做确认。终于,门打开了一扇,一位妈妈出了门来对着小环道:
“真是小环姑娘啊,听着不像以往那么大声,我还以为是谁冒了你的名呢!”
小环努力微笑:“妈妈说笑呢!”走到一旁示意那位老妈妈看锦俞与净月,道:
“这位公子和这位师傅是老爷夫人的客人。”
“老身有礼了,公子、师傅请,老爷和夫人都在院里等着呢!”老妈妈笑得满脸都是褶,福了福身子立即将门大开伸手指引,小环也恭敬地轻俯身候在一旁。
点点头,两人步入了房门,再经由小环的指引走到了宅子的花园子。
“我家老爷和夫人就在那里等候两位,请!奴婢就先告退了。”
小环念念不舍地离开,锦俞通过她所指示的方向看到了园中廊下坐着的两人,那两人也看见了他们。‘天狼’依然一副冷冰冰地模样,坐在那里未动。倒是一位三十几岁、面有微髯、容貌周正的男子起身相迎。锦俞想,这位想必就是林青业了。
“还不知公子、师傅怎么称呼,在下林青业。”待两人坐下后林青业开口相询。
“夏锦俞。”
“贫僧净月。”
“原来是夏公子、净月师傅,初次相见,在下就先干为敬。”林青业豪爽地喝干了杯中酒。
“在下从不饮酒,还请见谅。”虽然主人很热情,但锦俞很干脆地拒绝了。酒这个东西他是坚决不会再碰了。倒是净月对酒有点好奇,不过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杯清茶,而且他也不能喝。
林青业楞了下然后道:
“没有关系,夏公子、净月师傅请喝茶也好。”
锦俞又拒绝了:
“我的朋友是不吃任何东西的。”说完仔细林青业的反应。
林青业又楞了下继续道:“没关系。”
然后转头对他的夫人苦笑:“你说得对,我在这儿完全没什么帮助。你们聊吧,我就回避了。”接着又对锦俞二人道:
“请恕在下招待不周,先行告退了。”微笑、行礼,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对夫妻……其实算不上夫妻来着,真是奇怪。
锦俞对依然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的胡灵道:
“您相公……怎么会在这里?”锦俞本来想说你相公对你太放心了,但看到她冷冰冰的眼神自动改了口。
“托两位的福,他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和找你们的目的。”胡灵说话依然冰冷,但明显带着松了口气的神情。一直隐瞒的她其实很累,发现了也好。
锦俞更惊讶了:“林老爷真乃奇人……
又自动消音,的确是奇人啊,接受度真好,不过一晚上就接受了自己枕边人是只狼而且是和自个儿爷爷有纠缠的一只狼。
“其实他以前就有所察觉……这些与你们无关!你们来是打听那妖僧的事儿的,我时间不多可别浪费了。”
锦俞欲言又止,胡灵给了特赦:“准你再问一个问题。”
“你们打算搬走?”锦俞进来时注意到到处都是打包好的行李,而且看林青业的热情好客的样子应该不会故意安排一辆进不了小巷的马车,就说明那辆大马车另有用处。所以他大胆猜测这两人大概是要‘私奔’了。
“没错。”胡灵大方点头,嘴角终于有了笑意,虽然瞬间隐没。
“我现在就把关于弑禅的事都告诉你们,不许打断我。”胡灵之所以如此大方一是因为昨晚被迫答应了二人,还有个原因就是觉得能和林青业真正走到一起也有这两个的功劳。要不是自己喝两人约在西郊,青业半夜突然来宅子寻自己没见着,后来终于鼓起勇气向她确认,从此二人不再有隔阂。至于凡人短暂的寿命……胡灵现在不想考虑。
接着就是胡灵冷冰冰的讲述。
从胡灵这里锦俞解了部分的疑惑,净月没了念想。想到以后大概没有机会再见到这只‘天狼’,锦俞恳切地提出要求:
“晚辈听说‘天狼’一族都很博学,不知道您还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胡灵看了看渐渐西垂的太阳,想了想便大方道:
“好吧,最后三个问题。”
“一人三个。”
胡灵冷眼看他,锦俞咬牙抗住这慑人的威力,慢慢地,汗水铺满额际。净月见状想念经相抗,锦俞赶紧伸手握住他的手,要是惹怒了她可就麻烦了。净月只得用力握着他的手给他力量。
压力瞬间一空,胡灵颔首道:“好吧,就一人三个。”
大概是看在锦俞勇气的份上。
第三十二章:问答
锦俞给净月使了一个眼色,意让他想想要问的问题,在强大高傲的‘天狼’面前用传音入密恐怕又会惹恼了她。锦俞郑重向胡灵拜谢:
“谢前辈成全,晚辈的第一个问题是……
深吸口气然后道:“您知道怎么寻找人的转世吗?”
这个问题把胡灵问得一愣,她转首看向客厅方向,林青业正坐在厅里等待还时不时地望向自己这里。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没错是孩子,虽然林青业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但胡灵却依然没有忘记他在襁褓中面团似的模样。刚开始他不过是自己看顾的林郎后人,后来成了自己名义上的相公、再后来又变成真正的相公……而自己对林郎的怀念已渐渐地淡去,曾经他们也是有过恩爱的岁月,而且为了能永远与林郎在一起,她宁愿被逐出了‘天狼’一族。林郎去后,她也曾努力寻找他的转世,但后来兜兜转转几十载……却是那样一个结局。后来回到林郎故乡,见到了小时的林青业,最后决定留下……
胡灵回头看着眼前眼神炙热的青年,自己当年和他不是一样的吗?最后他的结局是否会同自己类似?
“寻人转世很是不易,需得花费你数十载的时间,而且最后……
胡灵眼神带上了一丝悲凉,无数次有了希望后又失望,最后绝望。
她定是有什么方法!锦俞内心只是兴奋,恳切道:“还请前辈告知!”
胡灵摇摇头,叹息:“你要知道人一旦步入轮回就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一人,你记忆越清晰,那人越是陌生。如果你有幸真的寻得到也会发现他不过就是万千人当中的一个,再也不是当初你心中的那人,你真的要去?”
“是!我知道他一转世定会将前尘忘得干净,可依然想再一次见到他,至少要见着他如今的样子。”
胡灵性子本就冷淡,今日只是从锦俞身上见到了自己从前的影子所以才多口劝上一劝,但她爷知道是劝不住的。也就开了口,告诉了他,然后强调:
“想在茫茫人海中寻到你想的那个人其实最主要的是要辨别,而要辨明是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所以这个法子你用的时候要慎重。”
锦俞听后有些丧气,果然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吗?本以为作为‘天狼’会知道更多的法子助他找到暮雨,可仍然是那一个,至于代价……以他的能力也只有一次机会,果真只能用到舒立春身上?可如果他不是暮雨……
锦俞叹气,抛开思绪又问道:
“第二个问题,皇宫里的天罡阵能不能破解或避开?”
其实如果通过水井下的水道锦俞能很轻易地到达皇宫,但宫里却被一位传说中的高人布下了天罡阵,进得去大概是出不来的。
胡灵见林青业已经开始在厅里烦乱地踱步,自己也很不耐回答他们的问题,想了想就道:
“我知道有一个方法,也可以帮你避开,但是需要你们用剩下的问题来换。”
锦俞知道‘天狼’已经很不耐烦,再看一眼身旁仍然皱眉苦思的净月,锦俞微笑:
“还请前辈将方法告知。”
胡灵冷笑:
“方法其实很简单,想要在天罡阵下不现了形且不散了修为佩上我们‘天狼’族的一颗牙就行。”
锦俞默然,他本来想着知道了方法就可,却没想到是要‘天狼’族的牙齿,虽然眼前就有一只‘天狼’,不是他妄自菲薄,他完全做不到在‘天狼’口里拔牙。所以立即情真意切地道:
“很感谢前辈愿意帮晚辈的忙,可需要前辈拔掉牙齿来助晚辈,晚辈实在是……
话没说完就被胡灵打断:
“我族五十年就会换一次牙,赠你一颗牙也算不得什么。”
然后起身丢给锦俞一个荷包道:
“二位请回吧。”转身就要离开,被锦俞叫住。
“可是……
锦俞并没有打开荷包只是仰首苦恼道:
“晚辈自然是愿意用剩下的问题来换您的牙齿,可另外的三问都属于我的朋友,晚辈实在是不能替他做决定。毕竟能得到前辈的指点是我们的难遇的福分,所以还请前辈收回。”
并恭敬地双手递上荷包。
胡灵皱眉看着锦俞,只不过是站在那里让锦俞又一次感受到了威胁。
锦俞硬着头皮开口:
“刚才晚辈并没有答应用问题换的。”
“哼!”胡灵冷哼一声,却也没有接过荷包,她送出的东西从没有拿回的。看向净月问道:
“你依然要问?”
净月红了脸:
“晚辈只想了一个问题,不问也……
锦俞压住净月的肩站了起来,对胡灵作揖道:
“我二人就用三个问来换取您的牙,不知可否?”
胡灵压抑着点了点头。
锦俞拍拍净月的肩,净月也起身,然后问了一个让锦俞胡灵都很意外的问题,吓得锦俞拉着他就后退了两丈,就怕‘天狼’恼怒之下灭了他俩。他问:
“您和林施主能在一起多久?”
见胡灵眼睛开始泛红,怒气就要发作,锦俞赶紧高声道:
“多谢前辈为晚辈解惑,我等就告辞了!”捏了捏净月的手臂,锦俞整整衣饰郑重行礼。净月也恭敬地行了佛礼。
胡灵慢慢冷静,眼睛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不是她心胸宽大,而是林青业听见锦俞的告别语赶紧走来送客。
“实在是慢待了两位,既然事已了结,留下来吃一顿便饭吧。我已着人备下了晚饭。”林青业相当热情。
不过一边的胡灵却冷冰冰地说了一句:
“你忘了,他们是不食五谷的。”
然后侧身回望二人,眼睛微眯道:
“当然两位想留下也是可以的。”
“娘子……
本想说两句的林青业被胡灵一瞪就住了口,只好对着两人干笑,其实他当然记得,不过留客总是礼貌不是。
聪明的锦俞自然听出了‘天狼’口中的逐客之意,他们两人早已把她不多的耐性耗了个干净。况且现在的他们也不敢留下来,‘天狼’可真的是被净月这颗木鱼惹火了。锦俞赶紧表示‘天狼’前辈说的是对的,他二人是不能吃五谷,而且吃了会对自身修行有妨碍,所以多谢林老爷的热情款待了,我二人无福消受就告辞了。
最后撤离扯净月衣袖,锦俞先对胡灵道:
“今日实在是麻烦前辈了,希望您别把刚才我二人的无心之语挂在心上,前辈就要离开京城,日后大概也不会有相见之日,晚辈二人这就告辞。”
意思就说反正以后我二人也不会再道你面前碍你的眼,这次就不要计较了吧。
净月也双手合十对着胡灵躬身行礼,他知道自己一步小心又惹‘天狼’生气了,其实这也不能都怪他,锦俞帮他争取到了问三个问题的机会,可他苦思冥想也就这一个问题能勉强能问,而且他问这个问题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不过没想到会引发‘天狼’如此大的怒气。
终于远远地离开了那所宅子,锦俞舒了一口气,左右看看周围安静的大街,天黑了下来街上行人本就不多。锦俞又拉着净月进了一个无人的小巷子,净月还在猜想锦俞想干什么的时候,光光的脑袋就被锦俞的折扇狠狠地拍下。
“啪!”的一声脆响在小巷子里回荡。
净月无辜地回望,锦俞恼怒地开始大骂:
“你真是木鱼脑袋,里面是空的啊!怎么这么笨去问那个问题的?要不是那个林青业在我们今天就别想活着走出来了!”
骂完还不解气,‘啪!’又敲了净月脑袋一记,不过要比刚才轻上不少,骂出来也发泄了不少。
“其实我是为你问的。”
锦俞等了半响就听到净月轻轻地回了这么一句,顿时楞在那里。
“你问那个问题和我有什么相干?”
“‘天狼’曾经一直和林元庆生活在一起,后来林元庆因为主人去世了,她就开始了寻找林元庆的转世,但后来找到了却发现那个人已经是另外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现在她要和林元庆的孙子林青业一起生活,可林青业就算不会再一次因为主人或其他人离世,但他是人类吧。人总会老去,也总会有去世的那一日。如果到了那一天她怎么办?又继续寻找林青业的转世,最后又失望吗?”
净月皱着眉,磕磕绊绊地讲完,然后悄悄看了看锦俞的脸色道:
“我就是觉得你和她有点像,所以……
净月一见锦俞的脸色变得萧索就聪明地住了口,只得伸手摸了摸发疼发热的头顶。突然头顶多了清凉的感觉,原来是锦俞的手指,聚集水汽在他脑袋顶一拂,净月觉得好多了。
锦俞抬首看着天边出现的明星,叹了口气道:
“天色也晚了,我们先回秦家吧。”
说完就率先走了出去,净月见锦俞迟缓地脚步,眼色黯了黯后提脚跟了上去。
第三十三章:画像
锦俞明白净月的意思,他不但揭了‘天狼’的伤口,也在自己的心口上撒了一把盐,当然他是好意。自己似乎真的就在步入‘天狼’的后尘,即将经历她所经历过的一切苦难。可就算如此,锦俞也不会放弃寻找暮雨的转世,哪怕是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但至少,至少要让他知道暮雨依然存在世上,能再见上暮雨一面他愿意承担未来可能的苦难,哪怕是会被伤得鲜血淋漓也在所不惜!
锦俞不愿再等了,回了秦府应付了秦夫人的殷殷问候,与秦御史打过招呼也没顾忌到秦思遥,直接就带着苏立春回到可园,说是苏立春需要休息就把人赶到卧房,为了避免出现意外让净月在苏立春门口念着有催眠功效的眠经,锦俞就收拾好需要的东西,带上天狼牙就入了可园里的水井,他要尽早将夏暮雨的画像拿到手。
他通过早已打探好的路径摸进了皇宫,因为有了天狼牙,宫里的天罡阵对他并没有什么伤害。但在皇宫中不断巡逻的禁卫对他造成了一些麻烦,好在最后锦俞终于成功拿到了暮雨的画像,回到可园刚从井里露头就看到了净月松了口气的表情。对净月招手示意,二人进了净月的卧房。
“你拿到夏丞相的画像了?”虽然看到锦俞手上拿着一副油纸包裹的卷轴,但净月还是问道。
锦俞点头,进了屋子后他并没有点灯,只是从怀中拿出一颗珠子摩挲几下使其发出亮光。然后递给净月拿到手上,自己再小心翼翼地拿掉油纸,打开卷轴。
只见画上一蓝衫青年斜倚着坐在廊下,头上高冠、乌发高结,手上虽执着一卷书,但眼眸轻抬、嘴唇微扬,明显一副陷入沉思的表情。脚下是飘落的繁花,廊后是飘飞的柳丝,画右上空白处落有‘一笑落花’四字,其外不过是一个小章再无其他,那小章是先帝品鉴书画常用的御章。
这个皇帝果真像传说中的善书画,把暮雨画得如此的传神。他伸手抚向画中人的脸,虽然自己的脸可以与他一模一样但却不会有这样的神情,这是暮雨,这是他一百年未见的暮雨。
净月垂眉站在一旁,他明白了锦俞曾对他说的‘你不是弑禅,虽然你们的容貌一模一样。’现在他看着画中的夏丞相和身旁的锦俞,他发现虽然锦俞现在的容貌和夏丞相很相似但他却不会错认,他知道锦俞是锦俞,夏丞相是夏丞相。他们是不同的。可是……
锦俞内心激荡,看着画中人不能自已,眼眶又开始湿润。不过净月却突然开口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用那个方法。”
锦俞将画像卷好紧紧弟握在手中,垂头深深呼吸后才抬头看向净月:
“我得想想。”
其实只要他愿意,有了这幅画像现在就可以走到苏立春的卧房,他是不是暮雨的转世立即就可见分晓。可他要是不是呢?如果是,他又该怎么办?暮雨还会记得他吗?
锦俞突然害怕了,他觉得得缓缓,而且……自己似乎马上就能找到暮雨,但净月想找的弑禅又在哪里?按‘天狼’的说法,弑禅竟连轮回转世也是不可能的了,而他只顾了自己都忘了顾忌净月的想法。
“今天就先休息吧。”
挣扎无果的锦俞对净月道,说完就倒向了床铺。虽然他更喜欢呆在水里,但现在这院子里毕竟多了一个苏立春。很奇怪,他虽然很希望苏立春是暮雨的转世,但没有确定以前对他的防备却一丝都没有少。
闭眼半响都没听到净月有什么动静,睁开眼却看到净月依然是手拿珠子伫在那里。锦俞奇怪问:
“你怎么还站在那儿?”锦俞有点心烦意乱,所以口气不太好。
净月问:“我们要睡一张床?”
“这只有一张床,要不然呢?”
本来想再多说什么的净月,默然片刻后走到床沿也躺了上去。
锦俞也发现了自己的语气不对,但让开口道歉是不可能的,只是压低了声音尽量让声调平和些。
“你有什么打算吗?”
感觉到锦俞说话喷出的气息,净月莫名的觉得不自在,别扭转身才发现他的脸庞近在眼前。将珠子握在手心,屋里的光线瞬间暗了许多,但今晚还有月光,依然能看到对方。净月将目光投向自己的胸前回了句:
“什么?”
锦俞看着眼前一张低眉敛目的脸越发感到内疚了。
“就是弑禅你也见不着了,以后你准备怎么办?是回去还是有其他打算?”
净月除了要找弑禅外,内心从来没有对日后的打算,以后不可能见到主人,他应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所以他答:
“未曾想过。”
锦俞的耳朵努力捕捉着隔壁的隔壁住着的苏立春绵长的呼吸声,他一直追寻的目标也许就是他了,但净月呢?他怎么办?
锦俞内心又多了许多的歉疚,本来想着问问他的打算自己能帮多少就帮多少,但是却没想到净月完全对未来没有想法,他不过是被自己骗出那里,如今却连唯一拥有的弑禅画像也失去了。锦俞突然不知道说什么,这时净月却开口问道:
“那么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什么?”锦俞很讶异地反问,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所以头不由地向净月靠得更近。净月身体有了轻微的颤抖,但不过是一瞬。他加深呼吸后慢慢开口:
“如果确认了苏立春就是夏丞相的转世或者到后来你发现他并不是……你准备怎么办?”说到后来都变得有点小心翼翼。
“唉!”锦俞长叹一声道:
“我也不知道,你呀,就会泼人冷水。”锦俞飞扬的心情因为他的问题又慢慢沉了下来,他以后应该怎么办?
如果苏立春是暮雨的转世,那他还会记得自己吗?或者会有办法让他记起从前吗?就算能让他记起从前,这对他真的是好事吗?而如果他不是……锦俞摇摇头,他不愿想,他害怕自己不能面对。
净月依然没有抬眼看近在眼前的那张脸,只是张口说了个‘我’就没了下文。
锦俞见他这样,伸出手轻轻抬了抬他的下巴,让他的眼睛看向自己。可净月不过抬眼看了一眼就立即垂下眼,锦俞不耐烦了手上的力道又加了一分。净月疑惑地看向他,眼神依然有些躲闪。
“我觉得你最近有点奇怪,怎么老是躲躲闪闪的?”
净月眉头轻轻皱了皱,然后微微一笑翻了下身,脸颊与锦俞的脸对在一起,鼻尖与鼻尖非常近,不小心就要撞在一起。所以锦俞不由地向后躲了躲。
净月然后道:“我并没有躲。”
“是吗?”锦俞压下疑惑,毕竟刚刚自己也有躲闪,所以净月会躲大概真的不过没什么特别是自然反应?锦俞也就不在这上面纠缠,所以他道:
“我们先休息吧,至于以后的打算明天再说吧。”
“哦。”
见锦俞闭上了眼睛,净月等了片刻,悄悄地向床沿移了移,然后才闭上眼,但他却不是睡觉,而是在继续念经敲木鱼。可是奇怪的是平日能安定人心的经文和熟悉的木鱼声就掩盖不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让他心浮气躁。
“咚咚、咚咚、咚咚……
而且这个声音似乎是从自己的身体当中发出来的,快速而剧烈。净月不知道是什么声音,他只知道离得锦俞越近,声音就越大越快,离得稍远些,那声音就会慢一点静一点。
净月不停地念经文和敲木鱼希望能将这个声音平复下去,漫漫长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三十四章:心惊
第二天一大早锦俞就起床,却发现净月恹恹地没有什么精神,瞪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屋顶的横梁。他记得昨晚睡觉的时候净月似乎一直在不停地动弹,难道因为自己他没有休息得好?可是这颗木鱼不是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也很精神的吗?
后知后觉的净月才发现一旁细细打量的眼神,转动眼珠对上锦俞的视线,扯了扯嘴角似乎连微笑也很吃力:
“早。”
锦俞说过道早事人类间的礼貌,慢慢地他也养成了这样的好习惯。随后慢慢起身坐了起来,一旁的锦俞却因此皱紧了眉头。他伸手抚上净月的额头,手掌立刻濡湿一片,那是净月的汗水。
“怎么回事?!”
锦俞从未用过如此严肃的语气对待净月,净月楞了楞,不明白锦俞所问。
锦俞把手伸到净月面前继续问道:
“你怎么会流汗?除了流汗你身体还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净月习惯性地摸了摸光滑的头顶,然后又摸了摸,再摸了摸……锦俞本就心急,见他如此更是生气,一巴掌就拍上了他的脑袋顶。
“啪!”的一声特响亮,但锦俞拍了一掌后也伸手在净月脑袋顶摸了又摸,心渐渐地变冷。锦俞不愿相信,用两只手将净月的脑袋扳到眼前,圆圆的脑袋上多出了一些本不该有的东西,它们虽然还很短,不过是刚从皮肉里钻出,但已经会感觉到扎手……
锦俞喃喃:“你长头发了。”
锦俞狠闭了闭眼深呼吸后,左手抓住净月的衣领,右手抬起他的下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问:
“除了这些,你的身体……还有没有其他奇怪的地方?”
净月知道肯定是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让锦俞如此紧张肯定是出了大问题。他仔细思考,然后回答:
“就是昨晚身体里突然多了一个声音,后来又多了一个声音。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一直念经希望它们会停下,但是后来身体变得很奇怪,就是……
净月皱了眉头,不知道怎么形容那奇怪的感觉,只是勉强道:
“就是伸手抬脚或是起身感觉很困难……
锦俞的心已经跌至谷底,但依然垂死挣扎,问:
“那两个声音是从身体的什么地方发出的?”
净月慢慢抬手抚上胸口,轻轻一笑道:
“是这里,不过今天没有昨天那么急那么响,我想念经也是有用的吧。”
那是心跳声,锦俞左手紧了紧,眼睛越发严厉,又问:
“那另一个声音呢?”
净月的手移到了肚子,脸上带着奇怪的神色:
“不过这里的声音是咕噜咕噜的,不像这里……
净月指了指胸口:“这里是咚咚、咚咚的,有点像以前我们上京城的路上听到过的鼓声。”
怪不得他没有精神,原来是一夜没有睡觉和饿的……锦俞颓然放手,都是自己害了他。
净月感受到锦俞自责、痛苦、彷徨的心情,不由问:
“怎么了?你没事吧?”
锦俞想生气地大叫,你都被我害成这样了还关心我干什么!但以抬头就看见他懵懂清澈的眼睛,脸上一片担忧。不止怎么的双手一抬就把他抱了满怀,口中不停道:
“放心,不会有事的,会有办法的……
净月愣住了,他发现念了一晚上的经白念了,胸口又开始剧烈跳动,那声音比以前听过的大鼓瞧出的声音还要大。
“咚咚、咚咚、咚咚……
但这时愣住的不止他一人,推开房门的苏立春也楞在了那里。苏立春起床后没见着两人,就礼貌地来唤他们,本只是伸手敲敲门,却不想房门就这么被他敲开了。这主要是因为净月只养成了关院门的习惯,房门却是从来不关的。
苏立春只好边进屋边高声唤了声:“大哥,净月师傅……你们这是干什么?!”后面一句声调都变了。
锦俞闻声抬头就看见苏立春瞪大眼睛、双唇颤抖,右手还拉着房门。为了不让他误会,他应该立即将净月推开然后迭声否认才是。可这样真的就会解除误会?而自己真的这么做的话恐怕也会伤到净月,净月现在也有了心……
锦俞慢慢拉开与净月的距离,微微一笑、坦然自若地回问:
“怎么了?”
不过是看了苏立春一眼后立即小心地扶着净月躺下,关心道:
“还真以为你得了道呢?唉!我也知道吃了东西你曾经的修行就毁了,可你现在这样子没有食物恐怕会没有精力继续修行,刚才不就差点晕倒了?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拿些食物来。”
然后下床穿衣,整装完毕对站在一旁的苏立春道:
“春弟,洗漱了吗?”
苏立春楞楞点头,怎么回事?这两人一个坦然自若,一个一脸无辜,难道刚才抱在一起的不是他们俩不成,还是自己有什么误会?而且净月师傅的确看起来不对劲,而且刚才大哥那番话什么修行会毁、食物什么的,净月师傅不是在辟谷吗?
见苏立春陷入了沉思,锦俞松了口气。拿上脸盆棉帕,走到门口拍了拍苏立春的肩膀,示意他跟着他到屋外。乘机回身对躺在床上的净月安抚一笑,然后抬脚出了门。
一到院子里,苏立春就急着追问:
“净月师傅怎么了?刚刚大哥说的什么修行毁了是怎么回事?他不会有事吧?”
锦俞不过是瞟了眼净月所在的卧房,苏立春立即住了口,但眼神依然带着急迫和询问。
苏立春安静地跟着锦俞走到水井边,看他将木桶扔道井里,发出了很大的响声,然后开始转动轱辘,轱辘吱吱呀呀地叫唤。锦俞依然沉默,心急的苏立春不由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锦俞叹了口气道:
“净月他今日起身时差点晕倒,还好我将他拉住。他的修行出了点问题,已经不能辟谷了,现在他身体很虚弱,必须得让他吃东西。我现在在苦恼怎么和婶娘说才是,净月他怕是不希望太多人知道。”
说完就眉头紧皱,提出水倾倒在盆里随意用棉帕在脸上抹了两把,然后又叹了口气。
果然如此,这令人震惊的事实让苏立春忽略了锦俞将二人的拥抱轻描淡写地说成了‘拉住’。他也完全没有什么主意,只是道:
“就是想瞒也瞒不了多久啊。”
“是啊!”锦俞垂头喃喃:“或许可以考虑离开这里吧。”
“离开!”苏立春又一把拉住锦俞的衣袖急速问道:
“大哥,你们要离开这里吗?”
“是啊!”锦俞奇怪地看向他道:“虽然秦叔和婶娘待我们不薄,但我们不过是上京城来游历一番,总会离开回到自己的地方。”
然后小心翼翼地看向苏立春的神色,他神色复杂,眼神急剧变幻。内心叹息,依然还是问道:
“只是不知到时候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
苏立春垂下头,心头绝望:
“秦家人会招待我,秦夫人喜欢我都是因为我是你的‘表弟’,你们走了,我自然也应该一起走。不过……
苏立春抬头,眼神里藏着一丝哀求,“不需要这么急吧?不能多留几天吗?”
锦俞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
“这么快就舍不得了?别担心,就算要走也不是马上就离开。而且我们离开后你也可以多留些日子,因为我们会有些事需要处理,你跟着也不大方便。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帮大哥一个忙。”
“什么忙?”苏立春一副刀山油锅都会下的神情。
锦俞轻笑出声道:
“别这么严肃。很简单,你替我陪婶娘遥弟吃早餐,就说我懒病犯了,烦劳张妈将早餐送到可园。对了,今天好像是休沐日,秦叔也会在家……不去还真是不礼貌……可我实在不放心净月……
苏立春眼神发亮,阻止锦俞不断的喃喃自语下去,他说:
“大哥你放心,我会做好的。你就安心的陪净月师傅吧,我相信婶娘和秦大人不会怪罪的。”
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走到院门,打开门栓后随意的对锦俞一挥手就离开。锦俞看着苏立春急切离开的背影,真真切切地叹了口气,眼神幽深。
“暮雨……我该怎么办?”
锦俞在中厅倒了一杯冷茶水,拿了一小块糕点给净月垫肚子。
“这是白糖糕,吃到嘴里是甜的。给。”
说完就递到了他的嘴边,净月张嘴吃下,小心地咀嚼,感受甜是什么感觉。他吃下的第一口食物是锦俞送到嘴边的白糖糕,是人生五味酸甜苦辣咸中的甜。
“来,再喝口水。”
净月接过茶杯就灌了一大口,他不但很饿也很渴,他只是不太明白这个感受。现在他明白了,吃东西能顶饿,喝水能解渴。渴是解了,但是,净月摸摸肚子,他还是很饿。
“忍耐一下,你第一次吃食物一定要吃易克化的东西,秦家的早餐都是粥,一会儿张妈就送来了。”
净月点点头,锦俞又一次叹气,越来越多的愧疚堆积在他的心里。但他依然说不出道歉的话语,只是向净月保证道:
“因为我害你变成了这样,但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到办法帮你恢复的。”
“可是,白糖糕很好吃。”净月微笑:“世上美味的食物有很多,我现在都能够尝一尝,这其实也挺好的。”
第三十五章:趣事
锦俞没想到净月会说出这么没出息的一番话,眼一瞪就要发火,但却传来了敲门声,然后就是张妈的声音:
“夏公子,净月师傅,老奴进来了!”
锦俞立即抽掉发簪,刚挽好的发髻就披散开来,还把头发揉了揉弄得更凌乱后才走出房门。对着张妈施礼后,接过餐盘惭愧道谢。
张妈回道:
“这是老奴应该做的,夏公子不必如此。老奴告退。”
锦俞不由感慨,张妈见到他衣冠不整的模样竟然面不改色,看来秦夫人律下甚严。
将粥端给净月,锦俞又重新结发,要是过一会儿秦思遥来了他的头发依然披散着就太说不过去了。
净月端着粥喝了两口,才后知后觉张妈端来的有一碟糕点一碟酱菜一壶茶,粥也只有一碗粥,问道:
“你不吃吗?”
“不用,平时也是为了掩人耳目,我和你不一样,现在的我并不需要天天吃。你就当帮我了。”
“哦。”
净月答应着,不过喝粥的速度越来越慢,眼看还剩半碗,净月又问:
“你真的不吃?不饿吗?”
“不饿,就算真饿了我也可以吃糕点的,你放心吃吧。”
“哦。”
最后,净月总算喝完了一碗粥,吃掉了半碟酱菜,他本来想全吃掉的,但锦俞不让他多吃。
锦俞又担心他不知道什么感觉是饱,害怕他吃道涨肚,一碗粥喝到后面,基本上是净月喝一口锦俞就问一句:“怎么样?什么感觉?”
净月估摸着秦思遥快要来了,就起身准备去磨石粉。锦俞一把按住他,道:
“你要多休息,我来吧。”
等到把石粉溶到茶里,没一会儿就听到了敲门声。锦俞让净月待在房里,自己先把茶水端到中厅然后才去打开院门。果然,门外只有站着的童砚和坐在轮椅上的秦思遥。童砚立即给锦俞请安,秦思遥也在轮椅上欠身以示行礼,锦俞点头回礼。
“娘想让春弟多陪陪她,所以春弟没有一同回来。”
这是预料中的事,就算秦夫人不让苏立春留下来,他恐怕自己也会想法留下的。锦俞道:
“立春能得到婶娘的喜欢,那是他的福分。来,我们进去吧。”
秦思遥在童砚的搀扶下起身,伸手握住了锦俞伸向他的右手,童砚在后提拉轮椅。
秦思遥在锦俞的搀扶下艰难地行走着,这是童砚所看到的。他还觉得这位夏公子对自家公子真是不赖,总是亲自搀扶,都没想过会累着自己。
可实际上,锦俞一点都不觉得累,秦思遥的手虽然紧紧握着他,身体也看似压在他的身上,但他根本就没使多少劲。看向秦思遥,他的眼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喜色和感激,锦俞明白,他腿上的筋差不多长齐了,大概腿也好得差不离了。
锦俞轻轻点头,嘴唇微张,秦思遥看得清楚,那是‘恭喜’。秦思遥不由激动难耐,本以为是一辈子的废人的自己也有能站起来行动自如的一天,而这全赖了他的大哥,锦俞的医治。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表达自己的感谢,如若是平常人,珠宝一斛、银两万千或豪宅一座就能简单表达,可锦俞对于自己不是平常人,他不想以平常人相待。也希望他不会待自己以平常人……
见秦思遥有些过于激动,避免童砚看出什么端倪,锦俞用左手拍了拍秦思遥的手臂,让他控制住自己。
童砚见两人开始下院内的阶梯,赶紧走到了前面将轮椅摆放好。等到二人走近,上前一步走到秦思遥的右面扶住,协助锦俞帮助秦思遥坐上轮椅后。童砚便行礼告退,见童砚走远后锦俞立即拴上院门。一回身就看见秦思遥对着他拱手弯腰行了大礼,道:
“大哥妙手,使小弟残腿得以复原,弟却不知如何回报。望大哥受了小弟这礼,如若大哥有什么需要,弟定不问因由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锦俞见他说得郑重也就没有拦着他,安安心心地受了这礼。然后走近他,上下打量赞赏道:
“不错,更精神了。你放心,日后你总会有机会还我这个情。走,先进屋。”
锦俞说得没错,秦思遥本就是一个俊朗青年,但因为残了腿,饶是秦思遥心思开阔,但眼角眉梢总是积聚了郁郁之气。如今伤腿渐愈,郁气全飞,目光朗朗、气势飞扬,要是现在的秦思遥被拒绝赐婚的那姑娘瞧见了,肯定得悔死。
“来,喝杯茶。”
来到中厅坐下后,锦俞将最后一杯溶有石粉的茶水递给秦思遥。
“刚才我见你行走之时,右脚仍然有一点跛,但你也不用着急,不用多久定能痊愈。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能记住。”
秦思遥立即放下喝空的杯子以示恭敬。
“我知道你担心武艺荒废已久,但千万不要心急练武,你必须得再行动如常且不会感到疼痛后,等一个月才能重新练习,而且刚开始强度亦不能太大。”
不知道这次的茶水是难得的热茶还是因为锦俞的话,秦思遥觉得心里暖暖的。他郑重道:
“大哥放心,弟定不会辜负大哥的嘱托。可是……
“恩?”
“我爹娘因为我这条腿日夜烦忧、夜不能寐,如今我的腿不日即将痊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告诉爹娘,也好让他们放心。”
想到这两年爹娘因为自己受伤所受的折磨,秦思遥话里不由带上了一丝请求。他是重信义的,答应过不向外透露就从未告知任何人,但现在自己的腿已经好了,应该可以告知爹娘这个喜讯了吧?当然,他也得征求锦俞的意思,不过他没想过锦俞会不同意。
“我知道你的心情,不过我希望你能再瞒上两天,两天以后你再告诉秦叔和婶娘可好?”
“当然可以。不过……
秦思遥不明白,“为什么要两天以后。”
锦俞垂下头,笑道:
“因为两天后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什么日子?”秦思遥追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说这个了,现在你的腿好了有什么打算?听说明年似乎要开武举,要不要去试试?”锦俞岔开话题问。
秦思遥苦笑:“官场是我以残了一条腿的代价退了出来,怎么还会上赶着进去。我爹也一直想着告老,只是今上一直不准。”
“会准的。”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的话,秦御史很快就会有一个机会。
“什么?”秦思遥并没有听清楚。
“哦,没什么。既然遥弟在官场上不想有什么作为,难道是想着红袖添香,家里有一貌美贤妻?”锦俞调笑道。
“我……
不等秦思遥开口回答,锦俞又继续道:
“遥弟放心,你日后定会寻到与你相契,貌美且心也美的女子为妻。”
不知怎么,秦思遥听着锦俞与他谈论这些,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所以口气也硬了一些。
“你怎么知道?”
锦俞楞了下,以为自己的话勾起了他伤心的往事,便温言道:
“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我相信婶娘与秦叔经过以前的事后,对你未来妻子的挑选肯定会更注重人品,作为大哥,我也希望你的妻子不是一个空有外表的肤浅之人,难道貌美心美的妻子你也不想要?”
“我……
秦思遥垂下头,他真的想回答:对,我不想要!
但是他开不了口,这时他听到锦俞问:
“你怎么了?”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抬头才发现锦俞并不是在问他,问的是门外的净月师傅。
他赶紧起身对净月行礼:“净月师傅,在下的残腿得以恢复,多亏了大哥和你的辛苦治疗,请受在下这礼。”
净月连忙回礼:
“施主言重了,恭喜施主。”
净月看起来有点奇怪,脸泛红,额际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秦思遥不由问:
“净月师傅是否身体不适,莫不是感染了风寒?我这就去让人叫大夫。”
净月站在那里,看起来有点不安。
锦俞在一旁道:
“你忘了本就有一个大夫了吗?先失陪了,我要替净月把把脉。”
秦思遥的确忘了,点头表示明白,目送二人相携离开。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锦俞和净月之间感觉不一样了,至于不一样在什么地方,他想不明白。
拉着净月进了右边的卧房,关上门,锦俞急急地问:
“你怎么了?”
伸手抚上额头,不光是一头的汗,而且脸也在发烫。
净月红着脸张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急得锦俞真想用手使劲晃他把话给晃出来。
终于净月开口了,他伸手摸在一个地方,小声道:
“这里有东西要出来,我忍了很久,但现在忍不住了。”
锦俞看他手所在和他的话一结合,锦俞立即用手捂住嘴,身体不断地颤抖。唬得净月连忙问: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锦俞腾出一只手摆了摆,示意没事,过来一会儿锦俞终于把另一只手也放下了。净月发现他的脸也变得通红,眼睛湿润,但却眼带笑意,他不明白锦俞是怎么了。
锦俞只觉得自己憋得太难受了,本想爆笑却害怕隔壁的秦思遥听见,他虽然会低声说话,却不会悄声爆笑。把畅快大笑生生捂回去实在是不容易。
有东西要出来?这里?看着净月放在双腿间的手,锦俞又差点没能忍住。
咳嗽一声,锦俞将净月带到摆在墙角的屏风后面,那里放着一个马桶,以前就是一摆设,现在总算有了用处。
悄悄告诉净月:“它要出来就让它出来,别憋着。把衣裤解开,让它流到这个桶里。”
“哦!”净月点头然后照做,锦俞早就退得老远还打开了窗户。
等到净月系好衣裤出来,已经轻松了不少。不过他皱着眉头道:
“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这是臭味,还记得以前告诉你的茅厕吗?这马桶跟茅厕的功用一样。”
“我记得你只是说过茅厕是人们五道轮回之所。”
那是以前净月见着什么都好奇,但是锦俞实在不愿多讲与茅厕相关的东西,不过是一句敷衍。现在不得不详细告知了。
“所以以后再有这样的感觉的时候,不要憋着,小心憋坏了。而且不光前面会有东西要出来,后面也会有,你要记着,要出来的话就让它出来就是。另外,要注意清洁。”
净月点点头,锦俞用折扇在周围扇了扇对净月道:
“让这味散散,我们到中厅去吧。”
第三十六章:下跪
“净月师傅没事吧?”一见二人进了屋来,秦思遥立刻离座关切问道。
净月谢道:“多谢施主关怀,贫僧已无事。”
“如此甚好,却不知方才净月师傅是哪里不舒服?要是需要什么药材请大哥尽管提,可别客气。”
秦思遥前一句问的是净月,后一句却是对锦俞说的。
净月不知道怎么回答,抬眼看了看锦俞。锦俞却是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拉着净月坐下后才回答:
“你放心,大哥不会跟遥弟你客气的。净月也没什么大毛病,已经无事了。”
因为锦俞是真正开怀,所以那笑灿烂无比,秦思遥觉得比屋外六月的阳光还灿烂耀眼,耀眼得刺得他的眼睛生痛。
锦俞坐下后见秦思遥楞楞地站在那里,疑惑问道:
“遥弟?你怎么了?”
秦思遥右手抖了抖,方才转身从容坐下,道:
“没什么。”
秦思遥面色平静,伸手翻起茶杯,提起茶壶就往里倒茶。却不知怎么,茶水未倒进茶杯,却倾到了桌面,然后流到了他的膝上。但秦思遥却恍若未见,锦俞劈手夺过茶壶,净月也伸手将秦思遥
离桌子。
摸摸壶身,锦俞庆幸道:
“还好,茶水都已经冷掉了。”
转身对似乎刚清醒过来的秦思遥皱眉道:
“遥弟,你刚刚一直神思恍惚,是怎么了?”
秦思遥苦笑,摸出手绢将衣衫上的茶水拭掉,拱手谢过二人。他如此啰嗦不过是在努力思虑怎么回答锦俞的问题,不过不用他再苦恼,可园外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锦俞自然不会再追问下去,催促秦思遥在轮椅上坐好,锦俞便去打开了院门。意外的是,来者竟然并不是哪个奴仆,而是秦夫人。
“婶娘!”锦俞表示疑惑,并笑问:
“婶娘怎会这时来可园?是不放心遥弟不成?”
秦夫人却不似以往和蔼笑骂,而是勉强一笑,连眼神都没在锦俞身上多放,边向中厅迈步边对着屋里的秦思遥吩咐:
“既然遥儿也在,就一起到书房去。”
然后才回头对锦俞淡淡说了一声:“你秦叔有事需得锦俞你帮忙。”
锦俞放下本想搀扶秦夫人的双手,恭敬应是。秦夫人依然未有多余的话语表情,锦俞苦笑,看来婶娘是有些生气了。
秦思遥很意外自己娘亲的态度,却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连忙问:
“娘,怎么了?”
“没事,先过去吧。”秦夫人拍了拍秦思遥的手背,然后对锦俞道:
“还得烦劳贤侄将遥儿送出门外。”说完却是忍不住一叹。
锦俞见秦夫人如此,并没有着急做出什么解释,只郑重行了一礼:
“是小侄累了婶娘与秦叔。”
锦俞言辞恳切,眼里满是歉意,而且似乎开口欲辨却又止住。秦夫人被欺骗的怒气因此而消去一半,毕竟他会说谎也是不得已的……但内心的失望却怎么也掩不住,所以秦夫人叹了口气,软了语气:
“你这孩子,怎么……罢了,有什么话一会儿说吧。”
说完就率先走了出去,走到房门时秦夫人似是想到什么,对净月道:
“对了,也烦劳净月师傅到书房一叙。”
见点了头后才头也不回地离开。
见自己娘出了院门,秦思遥立即抓住锦俞的右手追问:
“娘这是怎么了?是大哥做了什么?到底是什么事?”
现今只余他一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要是因为这件事让爹娘与锦俞产生什么矛盾,这不是他乐意看到的。或者一会儿可以告诉爹娘锦俞帮自己治腿的事,这样不管他做了什么,爹娘都不会介意吧。
锦俞一见秦思遥暗下决心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锦俞道:
“没什么大事,一会儿到了书房你就知道了。还有,希望遥弟别忘记自己的承诺。”
“可是……
秦思遥待要分析利害就被锦俞打断:
“你是不相信大哥还是不相信秦叔与婶娘?难道你觉得我会做出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不成?”
秦思遥自然摇头,锦俞故意若有所思地追问:
“还是你认为秦叔婶娘心胸狭小?”
秦思遥更是摇头,‘啪!’锦俞用折扇敲了敲手心轻松道:
“这不就结了,所以不用担心。婶娘、秦叔怕是等得急了,我们赶紧过去吧。”
这下秦思遥自然是点头。
锦俞让净月把可园院门掩住,自己提拉轮椅和秦思遥走到了院门,将轮椅递给净月,拉过秦思遥的右手绕过脖颈,做好搀扶状后,净月才打开了院门。要上平日童砚那皮猴子早就窜了过来,但院门开后却清清静静见不着一个人。虽如此,锦俞还是‘搀着’秦思遥坐上了轮椅。
锦俞其实挺想让净月帮忙推着秦思遥,毕竟书房离可园的距离并不短,可是一想到他因为自己身体出现的那些变化,锦俞就觉得内疚,最后还是认命地推着轮椅向书房而去。
虽然表面上三人一路无话,锦俞和净月却暗暗交流着。净月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就问锦俞。锦俞也不会像敷衍秦思遥那样来回答净月,只是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净月。
“大概是秦夫人他们知道了立春不是我表弟了吧?”
“他们怎么会知道?”继续问
“应该是立春自己说的。”
“他为什么要说?”不理解
“也许是有求于人。”萧索叹气
“求什么?求谁?”好奇
……
脚步停下,秦思遥疑惑转头,却看见锦俞瞪着净月师傅,而净月正乖乖地点头。因为这时锦俞正恼怒对净月道:
“我也不知道,反正一会儿就知道了。别问了!”
秦思遥不由问了句:“怎么了?”
锦俞立即微笑:“没什么。”
秦思遥只得压下疑惑,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锦俞与净月师傅二人之间似乎有了什么变化。
最终,三人来到房门紧闭的书房。
为了方便腿脚不便的秦思遥进出,秦家书房也是没有门槛的。将秦思遥推至房门口,锦俞轻敲了敲门三下。秦思遥随即唤道:
“爹、娘,我和大哥还有净月师傅来了。”
房门应声而开,却只开了一扇,露出秦夫人一张脸来,她先是看了看房门外,然后对几人点了点头,又把另一扇打开了一点以便轮椅能进去。秦思遥更是疑惑,娘这是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可他一进门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因书房内的情形而大惊失色。净月也很惊讶,锦俞却皱紧了眉头。
“爹、娘,春弟为什么跪在地上?”秦思遥着急问道。
“你这是干什么?”锦俞疾步走上前伸手将苏立春拉扯起来。
“别生气。”净月见锦俞如此生气赶紧悄声安抚。
秦夫人迅速关上房门,回身见这混乱情形,重重地叹了口气。走到秦御史身旁坐下,而秦御史也是一副眉头紧皱,万分头疼的模样。
“爹、娘,到底出了什么事?就算春弟做了什么,也不至于让他跪地赔罪……
秦夫人一个眼风飞了过来,秦思遥自知失言,赶紧补救:
“孩儿错了,爹、娘不可能这样待人。请爹、娘原谅孩儿一时情急才……
说完深深俯下身子。
见自己儿子满脸自责,秦夫人也就不追究他的胡言乱语。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道:
“春儿为什么跪在这里……还是让他自己说吧。”说完摇摇头,一副无可奈何。
“春弟……
秦思遥的闻讯声被锦俞的骂声打断,秦思遥从未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是很清楚吗?为什么又轻易地下跪?秦叔婶娘待我们不薄,你为何以下跪相要挟,到底是因为什么事非得下跪不可?如果秦叔婶娘未能帮你,你是想陷他们于不义吗?”
苏立春一直垂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但眼神有些闪躲。
“不是的……对不起,夏公子……
“什么?夏公子?春弟不是你表弟吗?”秦思遥觉得不对,看向锦俞却发现他面露惭色,看向自己爹、娘,发现他们未露一丝惊讶。自己爹、娘是因为锦俞的欺骗而生气?可苏立春也不至于下跪吧?
锦俞松开紧抓住苏立春的右手,对着秦家夫妇以及秦思遥行了一礼:
“锦俞欺瞒在先,不敢祈求秦叔婶娘和遥弟能够原谅。只是希望二老和遥弟能消消气……
“虽然现今说什么都晚了,还是请贤侄做出一个解释。”一直没有开口的秦御史出言打断了锦俞。
“是。”
“锦俞无意间救下了立春,见他孤身一人就认他做了弟弟,也承诺日后会以亲弟待之。”说到这里锦俞特意看向苏立春,因为他害怕说错什么对他造成伤害,苏立春闻言更是羞惭。
“但却不知如何向秦叔婶娘解释他的来历,最后才说立春是小侄表弟。”
说完又深施一礼,继续道:
“只是不知立春做了什么?他为何下跪……
说到下跪二字,锦俞心中的怒火似乎又要升腾,净月知道他定是因为将苏立春看成夏丞相,夏丞相一生潇洒不羁,从未如此狼狈,锦俞自然生气。在他耳边敲了声木鱼,熟悉的声音果然让锦俞神思清明。
感激地堆净月微点了点头,锦俞向苏立春问道:
“立春,你是有什么事需要秦叔婶娘的帮助吗?”
苏立春点点头,眼眶湿润。
“那你为什么不先喝大哥商量?”锦俞生气苏立春的下跪,也气苏立春的不信任。
苏立春眼眶里的泪水流了出来,道:
“给夏公子添麻烦了,可这事只有御史大人能替我做主。”
苏立春又一次郑重跪下对着秦御史道:
“草民请求大人为草民冤死狱中的爹,被处流刑的大哥和小叔、还有被充到教坊的二姐小妹做主!”
说到后面苏立春也是泣不成声,伏地不起。
冤死狱中、流刑、教坊……恐怕苏立春会在小倌馆也是因为他口中冤案……或许,自己到了取舍之时……暮雨……
转眼就看到净月担忧的眼神,还有这颗木鱼……他似乎知道了如何取舍。
走到苏立春的身旁,锦俞小心地扶他起来,替他擦掉眼泪,温言道:
“整个陈国的人都知道秦御史铁骨铮铮,如果你真的需要秦叔平反冤案,弹劾某人,只要是确有其事、证据确凿,秦叔定不会推辞。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告诉秦叔你所知道的以及有什么证据。你放心,你爹一定能含笑九泉,你大哥、小叔、二姐、小妹也定不会有事。来,先坐下,慢慢说。”
“谢谢大哥。”苏立春真心道谢。
锦俞忍住内心悲凉,小心伸手抚了扶他的头发,这大概是两人最亲近的时刻了吧。纵是再不舍,锦俞还是松了开,对秦家三人道:
“又让秦叔、婶娘操心了。”
“这都是我家老爷的分内事,锦俞和净月师傅也坐吧。”秦夫人终于和颜悦色。
二人依言坐下,苏立春开始了他的讲述。
第三十七章:离开(上)
屋里一片沉默,苏立春满脸希冀地看向秦御史,秦御史却紧皱着眉头。秦思遥垂着头,右手不断摩挲轮椅扶手,而秦夫人以手撑着额头,只有睫毛有细微的颤动。就在这时,锦俞突然站了起来,待众人都望向他后,他开口道:
“大家可能都有点饿了,我和净月到厨房看看有什么吃食。”
秦夫人听他这么说才如梦初醒般,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瞧我这老糊涂,还得要锦俞提醒。”说完就准备起身,她以为是锦俞不好直接说,以此来提醒她来准备吃食。内心想着,锦俞心思的确细腻。
但锦俞却阻止了她,道:
“别,还是让我和净月去吧。对于立春的事情我和净月完全帮不上忙,婶娘留下还能和秦叔婶娘商量商量。”
“这……
秦夫人看了看坐立不安的苏立春,眼神满是期待,再看向自己的相公……虽说锦俞说得有理,可哪有让客人为主人准备吃食的?
“大哥,要不我陪你吧?”这时秦思遥突然提议。不过话音一落额头就着了秦夫人一个爆栗,然后就听见自己娘亲没好气道:
“臭小子,你去不是添乱吗?”
秦思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还是‘瘸子’,这时又犯难了,怎么回答才不会让爹娘伤心。其实最好的就是告诉他们他的腿其实已经好了,可是……看向站在一旁的锦俞,就想到了自己的承诺。自己答应过须得在两天后一个特殊的日子才能告诉二老这一好消息。不过秦思遥这一问题很快就被解决了,他听见锦俞对他道:
“遥弟也不能走开,遥弟曾经当过太子的一品侍卫,我想一定也有何秦叔商量的地方。所以也就我和净月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还请秦叔、婶娘准许小侄好歹跑跑腿吧。”
说到后面锦俞拱手作揖的模样把秦夫人逗乐了,秦夫人的笑容终于不再勉强,也起身假意拱手道:
“好啦,小妇人在此谢过贤侄和净月师傅了。”说完自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
锦俞走到门口,手抚上了门栓后又放下。他转身对苏立春叮嘱道:
“立春,凡事不可操之过急,你要相信柳暗花明又一村。”
苏立春楞了楞后,郑重点头。
锦俞立即报以灿烂的微笑,不知是不是他的笑容太过灿烂,苏立春觉得自己的头被晃晕了,有一个淡淡的声音似乎因此钻进了脑海:
“忘记一切不开心的吧。”
锦俞对着秦家二老认真行了一个大礼,不同于刚才的嬉闹,秦御史不由问:
“贤侄,这是何必?”
“还请秦叔、婶娘受了小侄这一礼,我住在秦府的日子本就是对秦叔、婶娘的麻烦。今后还得劳累秦叔为立春的事奔走,也许还会遇到很多的危险……
秦御史本想说什么,锦俞又道:“我知道秦叔并不是因为小侄才管这事,而是因为您是铁骨铮铮的秦御史,但小侄依然要感谢您。婶娘!”
“恩?”锦俞突然出声唤她,秦夫人楞了下才微笑回视。
“这段日子婶娘为我和净月的衣食住行操了不少心,日后还要想着照顾立春,实在是累了您。”
说完,锦俞又是一礼,秦夫人赶紧起身想去扶,净月也站在一旁对她行了佛礼。
“这么多礼干什么?要知道……
想到房里多了一个苏立春,秦夫人改口道:
“要知道尊祖对我秦家有大恩,而且我也真心把你当做侄子看……
“这正是我要说的。”
“什么?”
锦俞微笑看着秦家三口,轻声道:
“忘了那久远的承诺吧,你们已经兑现了。”
打开房门,屋外的阳光一下就将锦俞和净月拥了满怀,这也惊醒了屋内的四人。锦俞踏出右脚后突然想起什么,最后一次转身,对秦思遥道:
“遥弟,今天其实也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将视线转到苏立春那那娟秀无双的面容,这是最后一次深深的注视,锦俞轻轻道:
“再见,暮雨。”
虽然苏立春没有听到,暮雨也不可能听到,但身旁的净月听到了,他也看到了锦俞眼中放弃的痛苦与决绝。
拉门,转身,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净月很想问他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选择现在离开,但最后只是选择了沉默。
锦俞在厨房找到张妈交待说秦夫人让她熬莲子粥,熬好后送到书房门口。看到张妈媳妇刚蒸好一屉馒头,就又说怕秦夫人她们饿着,让她装一食盒,他亲自带过去。张妈不疑有他,利落地装了满满一盒馒头交到锦俞手上。一出厨房,食盒就转交到了净月手中。
二人一路沉默着回到可园,
“收拾东西吧。”
锦俞对净月吩咐了句就直奔他自己的卧房,他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收拾的,需要带走的也就是夏暮雨的那幅画像。那画像也在净月的屋里,这间屋子里不过是秦夫人替他裁的几件衣衫。到了屋里,找出笔墨提笔写上几句以全不告而别。想了想,锦俞还是将那几件衣衫收拾了一个包裹。就算他不需要,但净月是需要换洗衣服的。而且……这也是秦夫人的一片心意。
转到净月的房间,他也将衣服收拾了,正装进背架中。几个装珍珠的锦盒散落在床上,锦俞将手中的包裹递给净月。
“两个包裹里的衣服装在一起吧。”
净月将放好的包裹拿了出来,接过锦俞手中的包袱,沉默走到床边开始整理。
锦俞看向那几个锦盒,里面的珍珠已被他取出。伸手拿起一只,打开,只看到红色的丝绒缎面。想了想,锦俞摸出了三颗珍珠,这还是在暮雨墓前流的眼泪。锦盒有四只,一红、三灰黄。锦俞将三颗珍珠分别装进三个灰黄缎面的锦盒里。而红色锦盒……锦俞从怀里拿出一个袋子,里面有
两颗珍珠,一颗是自己母亲的泪水,另一颗就是被暮雨和秦家人保存了上百年的那一颗。锦俞将这一颗装入红色的锦盒。最后又在留书后加上两句话,这时净月也将需要带的东西都塞到了背架中:雷打不动的黑石头、一包衣服、一包馒头、一幅卷轴。
看样子净月收拾好都有一阵儿了,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走吧。”
说完锦俞率先走出了屋子,手里拿着四个锦盒一封留书。净月背上背架也踏出了房门,两人走出可园,只余中厅桌上的盒子四只和薄纸一张。
书房
今天也是特殊的日子?
秦思遥想着,今天是六月二十一日,特殊在哪里他不知道。但他明白锦俞暗示的意思,是允许他告诉爹娘自己腿被他治愈的消息吧。抬头看见爹娘苦思的模样,既然暂时也没什么进展,还不如乘告诉他们。
秦思遥突然站了起来,秦夫人初始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问了句:“怎么了?”
而秦御史惊讶地瞪着眼睛、嘴唇微张,捋着胡须的右手也忘了动作。这时苏立春惊讶地问了句,“秦公子你怎么站起来了?”
秦夫人立即激动地起身想要去扶秦思遥,嘴里边道:
“还不赶紧坐下,小心腿疼。”
“娘,我没事。”说完,秦思遥上前两步将秦夫人扶着坐下。
“这是怎么了?我没看错吧?”秦夫人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刚刚看见什么了?儿子不但自己站了起来,还能走路?不是眼花了吧?
“咝!”秦御史咧了咧嘴,自己不小心将胡须拽下了几根,但他顾不上这些,伸手一把拉住站在一旁的秦思遥,嘴唇颤了颤,问:
“你……腿好了?”
看着自己娘亲不敢相信的模样和一向冷静自持的爹变得激动莫名,秦思遥眼眶有点潮湿,他故意在他们面前慢慢行走,走到书房正中还踢了踢右腿,看得秦家夫妇心惊胆战但又惊喜万分。被御医断言不能康复的伤腿竟然又行动如常了!
“爹、娘,孩儿的腿已经痊愈了。”秦思遥朗声道,面上是灿烂的笑容,但眼底却是泪水。
“好……好……
秦御史嘴里只知道念叨这个字,秦夫人直接是喜极而泣,一旁的苏立春赶紧摸出手绢递给秦夫人,随意擦了擦眼泪后对着秦思遥招手:
“我儿,让为娘好生瞧瞧。”
虽说已经看见秦思遥步伐矫健,但还是不甚放心。
裤腿挽起,疤痕犹在,但却不似从前的萎缩无力。
秦夫人又滴下了泪来,苏立春见状立即道:
“秦公子伤腿已愈,夫人应该开心才是,这是喜事啊。恭喜你,秦公子。”
“就是,女子家就知道哭哭啼啼的。”一旁的秦御史接口。
秦夫人不高兴了,横了自己相公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秦夫人立即破涕为笑:
“都说女子家是水做的,多点眼泪有什么。没想到土人儿也能滴出水来。”
“什么土人滴出水?你是说我像你一样哭了不成,你……
秦夫人根本不理秦御史的抗议,对苏立春道:
“春儿还是照先前的称呼,我还是你婶娘、遥儿还是你二哥。夫人、公子的太过生分。”
苏立春眼眶一热,微笑道:
“是,婶娘。”
当着自己儿子和苏立春的面,秦御史还是一脸严肃,见夫人不理,他再接再厉:
“夫人,刚才你一定是眼花了吧。”
看到秦御史依然泛红的眼睛里全身恳求,秦夫人回以一个‘放过你’的眼神,故作愕然道:
“啊!好像是,相公怎么会像个女子一样哭哭啼啼呢?奴家真的看错了。”
第三十八章:离开(下)
“都说女子家是水做的,多点眼泪有什么。没想到土人儿也能滴出水来。”
“什么土人滴出水?你是说我像你一样哭了不成,你……
秦夫人根本不理秦御史的抗议,对苏立春道:
“春儿还是照先前的称呼,我还是你婶娘、遥儿还是你二哥。夫人、公子的太过生分。”
苏立春眼眶一热,微笑道:
“是,婶娘。”
当着自己儿子和苏立春的面,秦御史还是一脸严肃,见夫人不理,他再接再厉:
“夫人,刚才你一定是眼花了吧。”
看到秦御史依然泛红的眼睛里全身恳求,秦夫人回以一个‘放过你’的眼神,故作愕然道:
“啊!好像是,相公怎么会像个女子一样哭哭啼啼呢?奴家真的看错了。”
这话根本就是让人更误解嘛……秦御史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赶紧问道:
“遥儿,你的腿怎么就愈合了呢?连御医也曾束手无策,总不能是它自动痊愈的吧?”
“对呀,遥儿,你的腿怎么会突然行走如常的?”秦夫人抓紧手绢,突然好了,会不会突然又……
“这得感谢大哥。”秦思遥喟叹,锦俞,真的不知道怎么表达的我的感谢。
“锦俞?!”秦御史与秦夫人对视,疑惑不解。还是秦夫人小心猜测:
“你的意思是锦俞替你治好的?他会医术?”
“是,自从大哥住进我家他就开始替我治腿了。”
“那你每天早上都到可园……
秦夫人沉思后问。
“都是在治疗。”
秦夫人沉默了,秦御史也一言不发,只是苏立春在一旁疑惑。锦俞既然会医术,为什么救了自己后却把自己送到医馆……然后自嘲一笑,自己当时对于他不过是陌生人而已。
“啪!”一声脆响,秦思遥的额头变得红彤彤,秦思遥摸着头看向自己的娘亲,无比委屈:
“娘!”
秦夫人可不管他可怜样,噼里啪啦就开骂:
“你这个臭小子!既然开始治疗了这么久,为什么到了今日才让我和你爹知道?你不知道我们为了你的伤腿整日吃不下、睡不香!我打死你这不孝子!”
说话就又要出手,秦思遥直接跪下了。
“爹、娘,孩儿不孝,让二老整日为我劳神伤心,而且曾经因为我受了莫大的屈辱。我知道爹娘一直盼着孩儿的腿有痊愈的一天,大概替我治疗时我本就应该立即告知二老。可我却不能忘记两年前二老为了寻尽名医,最后却都是失望。所以孩儿才想着真的等到治愈之日站在二老面前告诉你们,孩儿的腿已经痊愈,行走如常。都是孩儿不孝……
这番话说得秦思遥湿了眼眶,听得秦夫人泪流满面,秦御史的眼眶又一次泛红。
“孩子,起来,只要你的腿好了,往事就别再提起了。”秦夫人赶紧道。
“大哥怎么还没来呢?”
见气氛有点伤感,苏立春转移话题。
“是呀,他去了有断时间了。说起来,对于锦俞我们一定要好好感谢才是……
秦夫人还没说完,就听见了敲门声,赶紧吩咐秦思遥:
“遥儿赶紧去开门。”
秦夫人、秦御史都站起来等待着,可等秦思遥打开门却只看见门前的一个食盒。抬头看见了张妈离去的背影,秦思遥唤了句:“张妈。”
张妈闻声回头,“少爷……少爷!您怎么站起来了!”
张妈一溜小跑,到了秦思遥面前,惊讶道:
“天!少爷您真的站起来了。谢天谢地,我们少爷的腿终于好了!”完了就是感谢上天的喃喃自语。
“张妈,这事一会儿再说,锦俞呢?”
听到外面的动静,屋里三人也出了来,秦夫人也问:
“怎么没见锦俞?”
“夏公子不是不是送馒头过来的吗?”张妈很惊讶。
“馒头?”几人面面相觑,锦俞一直没有出现,哪有馒头?
“夏公子说夫人吩咐熬莲子粥,又怕熬粥时间长了,让我装了一盒馒头。还特别交代粥熬好了放在门口就好。”张妈继续道。
熬粥时间长……一盒馒头……再联想起刚才锦俞是神态和话语……
“爹、娘,我到可园看看,你们再找其他人问问,有没有见到锦俞。”
秦思遥说完就准备拔腿离开,却被秦夫人止住:
“等等!你的意思……
“锦俞可能是不告而别了!”
“什么……喂!”
秦思遥已经不管不顾地跑向可园的方向,秦夫人无法,只得吩咐张妈让她把她的家人们找来。
“锦俞不会不告而别吧?”秦夫人不由问向自己的相公。
“不知道,画像还没让他见着呢。唉!”
苏立春也想问,锦俞真的不告而别了?他明明说过,会当他是亲人,不会再让他孤单的……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锦俞和净月都离开了。有当时守在门口的老林头证实,另外就是可园屋内留下的临别礼物和留书一封。
留书不过寥寥几句,
大意就是感谢秦家人的照顾,如若有缘再见。里面有一句话是送给苏立春的,望红色能替你带来好兆头。四只锦盒,一红三灰黄,其实就是说红色锦盒是留给苏立春的。此外,别无其他。
这时秦思遥才明白,锦俞所谓特别的日子,指的就是他离开的日子。他本来是决定在两日后离开,却提前在今日。是因为……看向一旁的苏立春,手指紧紧弟抓住锦盒,眼里有一丝受伤。
秦家人都想不明白,为什么锦俞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离开,他现在又到了哪里。其实锦俞二人并没有走多远,不过是出了内城,住进了‘天狼’曾经住过的院子。那个院子独门独院,藏得也很深。大概曾是天狼的私产,所以那二人离开后并未转卖,至今空置。所以锦俞就不客气地暂居到了那里。
第三十九章:郁闷与开心?
随意归置归置,锦俞和净月二人就在坐落黛脂巷深处的宅子里安顿下来。这座宅院虽说不甚豪华却胜在精致,有正房、厢房,还带有一个小花园。锦俞让净月安顿在厢房中,他自己的‘卧房’依然是一口井。厢房有一个小厅和一间卧房,锦俞和净月正坐在小厅里休息。
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偏西。锦俞看了看旁边一直沉默着的净月,关心底问了句:“你不过是早上吃了点东西,还没有饿吗?”
饿,当然饿,净月早就觉得肚子空空的了。但他却一直没有开口,不过是忍着。
净月点点头道:“我饿了。”
“饿了就要吃东西,咱们不是专门从秦府带了些馒头出来吗?”锦俞边说,边把背架中的馒头翻了出来,打开后递了一个馒头给净月。
净月接过咬了一口,见锦俞只是坐在那里闭目沉思,便问:
“你不吃吗?”
“我只需要偶尔喝点水。说完就准备给自己倒杯水,却发现水壶是空的。这是自然,这座宅子已经空置了一段时间了。本来准备算了的锦俞发现那馒头似乎有点发硬,净月咀嚼起来有点困难。想了想,便提着水壶到后院打水。还好这个宅子有两口井,紧邻厢房的一口,后院厨房有一口。否则锦俞、净月二人就得日日喝锦俞的洗澡水了。
净月口腔感受到馒头的甜味,但他却没有心情多嚼,只想囫囵吞下,不小心把自己噎住,他正抚着脖子咳嗽。一杯水出现在面前,他听到锦俞对他道:
“喝杯水。”
和着水将馒头咽下,净月的眼眶都泛红了,但是还在咳嗽。锦俞伸手替他拍了拍,并道:
“下次记得要一口馒头一口水。”
等到咳嗽得到平息后,净月点点头。
然后就是沉默,净月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开口,而锦俞却没有说话的意思,又变成了闭目沉思的状态。
净月开始有点坐立不安,如果平时遇上这样的情况,他一定是闭目念经。但是他的心不能静下来,他一直在看着锦俞,想着他为什么突然离开秦家、为什么离开苏立春、为什么放弃探知苏立春是否就是夏丞相的转世……他想着又在想着什么?到了这里打算做什么……
净月的心里萦绕着一个有一个的问题,这些都需要锦俞来解答。但是他依然在努力克制,因为他看得到锦俞放弃时候的痛苦,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提起。自己所追寻的是被迫中断,但锦俞是自动放弃……锦俞一定比他痛苦,可是他也不想只是坐在这里看着他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知道,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就像……就像他们两人之间中间隔了一条比江阴城旁那条河更宽的东西一样虽然看得到,但感觉很远……
“你到底怎么了?”锦俞突然问。
“啊?”净月茫然道。
“从秦家出来后你一直时不时地偷瞧我,而且刚才你一直都盯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别憋着。”
一直被净月直勾勾的眼神弄得心烦意乱的锦俞实在是受不了了,他也知道净月肯定会有很多疑问,不过没想到会憋这么久都不问。没想到他的变化不仅是身体上,连内心也开始变化了。要是以前他肯定不会有什么顾虑,一定会没心没肺的问出内心的疑惑,却不知这些变化是好还是坏……
虽然锦俞允许他问了,但净月还是开不了口,沉默半响,才问了一个自己觉得相对安全的问题。
“你刚刚一直在想什么?”
见他挣扎半天就问了这个问题,锦俞内心不觉有些好笑和欣慰,这颗木鱼也知道顾虑别人的心情啦。
“我一直在想苏立春家人的问题。”
“为什么想?”
“就想着怎么能够帮到他们。”锦俞皱眉,苏家的问题想得到圆满解决真的很麻烦。
“那你接下来的打算……就是帮他?”
“没错,这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了。”还有就是帮你……锦俞在内心接了一句,他没打算让净月知道。
问了几个问题见锦俞似乎都没什么,净月又问:
“你会离开秦家也是为了帮苏立春?”
“恩。”锦俞点头。
净月似乎明白了,锦俞会离开秦家是为了帮助苏立春一家,等到苏家事毕,锦俞再去找苏立春确认……但净月一直记得锦俞那时的表情,那一丝伤痛与决绝……
净月很想确认,张了张口还是没有问出最想问的问题,他想着,也许是自己看错了。最后,他问:
“那你决定怎么帮?我……能不能帮上忙?”
“目前我也不清楚,不过是去找找立春说的某些人了解情况,如果可能的话,看能不能救出立春的姐妹。毕竟那样的地方……
见净月面露好奇,锦俞赶紧打住,又道:
“至于你,你放心,以后有得你忙。”
“哦。”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锦俞问。
净月摇摇头。
“那好,你回房间念念经,我逛逛这个宅子。”
锦俞起身就要走,却发现净月却跟着自己。锦俞只得承诺:
“我要是出门一定会告诉你的。”
净月这才放心回屋。
虽然说是逛逛,但锦俞却是有明确目的地的。他想到‘天狼’的卧室去瞧瞧,虽然出于敬重,他们两人都没有住进‘天狼’主要起居的地方,但锦俞却没打算不去看看的。
选择暂居在这里,除了够隐蔽,还有就是因为这里曾是‘天狼’居住的地方。宅子沾上了‘天狼’的煞气,使它比普通宅子更安全。而‘天狼’一族是喜爱收集典籍、术法的种族,虽然她离开的时候肯定都带走差不多了。但锦俞希望会有漏网之鱼,希望能找到对净月又帮助的书籍。如果能找到适合自己二人休息的术法典籍也不赖。
抱着这样的期望,锦俞开始了翻箱倒柜、上梁拆墙。
折腾了半响后,屋里一片狼藉,锦俞泄气地坐到光光地木板上。好吧,锦俞会让净月住在厢房而不是主卧,除了是因为敬重‘天狼’外,最重要的原因是主卧的被褥和生活用品都被搬了个干净。只剩一张空床和一个笨重的大柜子。不过锦俞也理解,以‘天狼’那别扭的个性,定是不希望自己用过的东西完整地留在自己见不着的地方。
所以这屋里碎裂成片的柜子和倾倒在地的床架并不是锦俞干的,是‘天狼’自己动手毁坏的。
我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锦俞不由这么问自己。
为了不留下自己使用过的东西,那头狼恐怕每个角落都收拾过了吧?还好她没有把整座宅子毁掉……锦俞不由庆幸。
管他的!锦俞起身,将刚刚坐过的床板又掀翻一次仔细瞧了瞧,依然空空如也。锦俞依然没有放弃,又扑向了碎裂成片的大柜子再次翻找。锦俞完全拿出了曾经在小溪里不断掀石头的精神,一块木板、一个角落、一根横梁地不厌其烦地寻找。
都说皇天不负有心人,但这个时候的锦俞却想说:放屁!
去他的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在这屋子翻了半天,够有心了吧,却除了满身尘土外什么都没有得到。
锦俞头发乱了,白衫上蒙上了厚厚的灰尘,连头发都灰蒙蒙的。他一向最爱洁净的,想到这里,锦俞心情更是不好了。
出了房门,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下来,天空虽有一点蓝色,但已经出现了点点星光。锦俞又一次觉得不值,不仅一无所获、搞得灰头土脸,时间也被自己浪费掉了。
虽然锦俞非常想跳到井里,让灰尘远离自己,但身上的衣服却是秦夫人替他裁的,只是普通的丝缎,并不是沾水不湿的鲛纱。锦俞不得不回到厢房去换衣,但一回到厢房看清净月手上拿着的东西时,锦俞内心更是不平起来。
净月手上拿着两个小册子正在翻看,锦俞一把躲了过来,一眼就看到封面上写着‘玄清经’和‘清心咒’字样。
“你在哪里找到的?”锦俞咬牙切齿问道,面色可以用恶狠狠来形容。
净月被吓住了,还以为这册子有什么问题,指向卧室:
“他们被垫在屋里衣柜脚下。”然后又指着一旁的桌子道:
“还有这些。”
桌上散落着五六本类似的小册子,无一例外都是灰尘满满,锦俞注意一看,才发现它们的中心都有一个圆圆的印记。看着这印记就知道屋里衣柜脚的大小、形状……
锦俞颓然坐下,不管怎样找到的,总算达到目的了……吧……
虽然这样安慰自己,锦俞还是忍不住心头火起。这算什么!自己千辛万苦寻找的东西让净月这么容易就发现了,这些东西还被垫了柜脚?……
锦俞让自己打住,不能再想了!
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后,锦俞对净月道:
“你把这些册子清理一下,我去换衣服洗澡,在我回来以前,千万别跟着这里的东西学!”
见锦俞郑重强调,净月自然点头。锦俞现在的样子真是从未见过的狼狈,净月学聪明了,他没有问锦俞是因为什么,他知道一问肯定会火上浇油。
等锦俞愤愤进卧房,并关上门后。净月嘴唇瞧瞧弯了弯,眼睛里满是笑意。
他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锦俞的样子很……好玩?
净月又是一笑,然后认真地清理起那些册子。
‘砰!’换好衣服的锦俞出了来,因为准备到井里洗澡,锦俞只穿了里衣,头发也披散下来。但净月看到锦俞脸上灰色的印记,又莫名想笑,但他装做认真清理册子,眼睛却在偷瞧。
锦俞踏出重重的脚步从净月面前走了出去,净月眼里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很……开心?
第四十章:龙阳双修!
锦俞将整个身子都埋到水中,他觉得自己从头至尾都沾上了灰尘,他一定要好好地洗干净。本来打算变成金鱼模样在井中畅游一番。看想到净月和那堆册子,锦俞也不过是在水中泡了不到一刻就准备上井。把头发弄干,随意拿了条丝带将头发结在胸前,头发也变回黑色,耳朵也恢复称人类的模样,但面容……锦俞的手指在水面一拂,水面涟漪平静下来,印出了锦俞蓝色的眼睛、雪白的肌肤,这精致的面容是他本来的面目。如果和他现在模样肖似的苏立春站在他的面前,就会发现他们之间不过是形似,神韵却是完全不同,他的风采苏立春是远远不及。他眨眨眼,眼珠变成了黑色,想了想,又成了蓝色,就连头发也又一次变幻,只是耳朵保持人类的模样。当然,鱼尾也化为了矫健的双腿。
锦俞就以这样的模样进了房间,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净月一个人静静坐在桌边,他并未点灯也不会点。屋里的光线不过是天上的星光,连月亮也无。但当听见动静回身时,净月发现他竟然能看清锦俞现在的模样,大概是因为他太过耀眼?不仅是那精致无比的容貌,还有他行走时的风姿……其实最重要的是因为净月本来眼力就不错……不过净月忘记了,只是楞楞地坐在那里,见锦俞向他走来,然后不自觉一笑……
“啪!”的一声响直接破坏了气氛,锦俞可惜,现在木鱼脑袋开始长毛了,打着没有以前顺手了。
见净月摸着头无辜地看着自己,锦俞也不好说他不过是发泄刚才的怨气,瞪了下眼睛,问:
“你怎么不点灯?屋子里这么暗!”
“用什么点?我不会……而且,不是能看……清楚……
不知道为什么,净月发现自己不敢与锦俞对视,所以慢慢地垂下了头。
“用什么点,火折子啊……
锦俞冲口而出,然后才发现这里好像没有火折子……他又道:
“点不了灯,你不知道拿珠子来照明吗?”
不等净月回答,就摸出珠子摩挲发亮后接着问:
“册子清理好了吗?”
净月点头,示意了桌子。锦俞一眼就看见几本册子整齐地摆在桌上,假装咳嗽:
“恩……你没跟着学吧?”伸手拿起一本册子。
净月赶紧摇头,锦俞点点头,把珠子递给净月让他拿着,其实放在桌上也是可以的。
几本册子看下来,锦俞的脖子发硬发酸,仔细考量后,锦俞还是觉得玄清经和清心咒比较适合净月学。至于另外几本,锦俞不得不感叹‘天狼’的收集癖,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收集起来。里面竟然有一本龙阳双修!翻了两下,里面居然还有详尽的图画,锦俞赶紧丢掉。不由庆幸刚才吩咐净月不要乱翻……净月刚才应该……没有看到吧?
另外还有两本是以邪道之法修炼成仙的册子,锦俞不由嗤笑,恐怕是成魔吧。有一本很无趣,就是传统的吸收日月精华,最奇的一本封面上市空白,锦俞打开一看,眼睛发亮,竟是‘天狼’一族的修炼心得。最令锦俞高兴的是竟然有教授攻击之法,这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东西了。
将玄清经和清心咒交给净月,让他日夜照着修行。而另外几册,锦俞好好地收了起来。无名册对于净月来说过于凶煞,至于成魔和该死的龙阳双修是一定不能让净月瞧见的。不过藏在哪里却让那个锦俞犯了难,虽说净月平时一直都很听从自己的话,让他不接触应该不会去接触。但是这两样东西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最后,锦俞决定还是贴身带着吧,而且……他对那个双修还是有点好奇……
当然,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他要烦恼的问题还有很多:净月的问题、苏立春的问题……而自己的问题……锦俞决定暂时不去想。
毕竟……看着一旁眼皮开始打架的净月,如果他一直待在那化外之地,就不可能感受到疲倦、饥饿,他本来单纯、干净,虽然有些懵懂,但至少不会有现在的疑问与烦恼。最重要的是,不会遇上以后的危机……
拍了拍净月的肩,净月一激灵,抬起头,疑惑。
“困了就去休息。”
净月看了看手中的册子,“可是……
锦俞直接抽走,然后道: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慢慢来,我也休息了。”
“哦。”
虽然说是休息,但锦俞却直接变身为金鱼去摸索道路,毕竟这里的路径还有点陌生。尽快熟悉的最好方法就是找到去秦家可园的路径,走错一次后,就找到了正确的路。
虽然熟悉的感觉告诉他这口井就是秦家那口井,但锦俞还是决定浮上去确认一下。结果刚露头就快速地下潜。因为院子里有人,是苏立春?毕竟自己两人离开后,苏立春还住在这里,不过天色已晚,为什么还没休息?是在担心自己的家人?
探了路本来就应该离开,但听见一声叹息后却止住了脚步。
这声音……
小心冒出井沿,发现可园中厅很亮堂但空无一人,院墙旁边站着一人正好背对着他。那个背影他很熟悉,特别是那人倚墙站立的姿态。
“秦思遥……
没想到是秦思遥在这里,难道苏立春搬出可园看?不过是猜测一下,锦俞决定还是马上离开,他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调查了解。
“锦俞……
又一声呼唤,锦俞已经回到了水面。他对自己的不告而别对秦家人感到抱歉,不过……
现在他很忙,然后下潜离开。
锦俞完全没有深思为什么秦思遥会大半夜不睡觉,在自己住过的可园对墙呼唤他的名字。他也不知道,秦思遥在到处寻人找他。不过就算知道,也是不在意的吧。
秦思遥走进中厅,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早已冷透了。不过没关系,到可园他一直喝到的
都是冷茶。喝上一口,依然苦涩,但与以往的滋味还是不同。
锦俞不在,连茶的滋味都改变了……锦俞,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第四十一章:生气?
重新把水下道路熟悉了后,锦俞又一次到了曾经去过的北坊,京城的教坊乐厮勾栏聚集地,也是在半夜也能探听到消息的唯一所在。
锦俞换了四口井,听了半夜的‘井角’,努力在这些杂乱的信息中挑选出有用的东西。见天色渐明,便返回黛脂巷,刚靠着井壁眯了半个时辰,净月的开门声就把锦俞惊醒了。想着净月需要打水洗漱,自己也不是非得休息不可。锦俞在井沿露了头,一手扒拉着井边,一手对着刚出门的净月挥了挥手,懒洋洋地招呼:“早啊。”
这是锦俞真真正正地以自己的真实面目与净月打招呼,昨夜虽然也是真面目,但他的耳朵好歹变幻成人类的形状、穿着人类的衣服、还有人类的双腿。
净月刚踏出门就听见锦俞慵懒的嗓音,抬起头就愣住那里。蓝色的长发泄了一地,如蝶翼般透明的耳朵轻颤了颤,肤色雪白、容貌精致,最重要的是锦俞露出的上半身是赤裸着的。锦俞没觉着什么,因为他现在本来就是人鱼形态。净月直直地看着锦俞形状优美的锁骨、柔韧的手臂、结实的胸膛……
他的脸刷一下就红了,然后迅速垂头,口中轻轻道了声:“早。”他再一次听见身体里发出那剧烈的跳动声,似乎比上次还要快。
要不是锦俞耳力够好,又对净月道:
“你洗漱不介意就用这口井里的水吧?”
净月猛摇头。
“那好。”锦俞装了满满一桶水放到井旁,对净月道:
“这些应该够了吧?我还想休息一下,你要饿了就吃包裹里的馒头,渴了就到厨房那口井去打水。然后按着昨天给你的册子修行。”
锦俞每说一句,净月就点一次头,看得锦俞直想笑。见自己也交代得差不多了,就对再一次挥挥手:“去吧。”
净月听了立即转身就准备进屋,锦俞笑出了声,提醒道:
“水!”
“哦!”
净月垂着头走到井旁,准备埋头就将水桶提走,最后却忍不住抬头看了锦俞一眼。这一眼正好撞进了锦俞带满笑意的眼神,而锦俞的笑似乎也撞进了他的身体里,跳动声越来越强越来越强……
净月心慌意乱地回到屋内,满满的一桶水只剩下了半桶,他用手胡噜了一把脑袋。透过窗户看到院内,锦俞已经回了井下,身体内的跳动声正在慢慢变缓。锦俞说那是自己的心跳声,自己的心跳为什么会因为锦俞剧烈跳动?
洗漱完毕后,净月拿起册子,却发现自己似乎并不能静下心来按着册子上的排除心中杂念。
“不行,锦俞说过要努力修行的……
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总是在努力照着锦俞说的做,自己也不会违背他的想法,努力达成锦俞的目标。自己似乎一直是这么做的……可是净月明白还是有不同,从会面之初到现在,有许多事暗暗发生着改变。
净月开始思考,比如自己的目标,主人已经是见不着了,自己知道后并没有觉得伤心失望。锦俞说是因为自己不懂得什么是伤心。后来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变化,而且心绪也有了变化,自己至少知道了什么是开心……就像昨日见着锦俞气急败坏的模样、还有他雪白的脸上出现的灰色印记,当时的情绪是开心吧。那样内心的舒畅从前从未在自己身上出现过,不过是偶尔在锦俞身上有所感知,但那感知也不过是淡淡的、不甚明确的。还有就是……
净月摸摸肚子,以前也不知道饥饿的滋味。
摸出馒头咬了一大口,感觉很干,打开水壶见还有半壶清水,便打了一杯水,一口水一口馒头。吃完一个后,净月觉得饱了。
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满足感。
所以其实这样的变化真的挺好。
想着暂时也静不下心,净月干脆提着水壶出门,准备到厨房那个小杂院里打水。路过锦俞休息的井口,停下,朝里望了望。锦俞正拿着一本册子靠在井壁看得认真,美丽的鱼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水面,不知道是不是净月的错觉,感觉锦俞的眼睛似乎在发光,而且发出诡异地微笑。
感受到净月的注视,锦俞第一时间将手中的册子藏在身后,然后抬头。
“什么事?”假装一本正经地问。幸好自己怕把册子弄湿给它们都包上了鲛纱,要不然就让这颗木鱼瞧见了。
“没什么。”净月摇摇头后离开。
虽然净月想问锦俞在看什么,但锦俞明显一副不让他知道的样子,他还是不要问了。
又是一个变化,至少现在的他懂得察言观色,这似乎也很好。
听见净月的脚步声走远后,锦俞才将册子拿出来,不过这次不再准备打开了。这就是昨天在天狼屋子里发现的几册中的‘龙阳双修’。刚才一时感到好奇,而且井里只有自己一个,想着看看也无妨。可没想到看得入了迷,居然连净月接近的脚步都没听见。想着一会儿净月还得从这经过,所以锦俞决定还是不看了,虽然已经看出这不仅是‘春宫图’这么简单。他还是决定换一册,就看天狼一族的体会吧。
假装认真地翻看,耳朵却在扑捉净月的脚步声。刚才自己真的是太狼狈了些,等到净月一会儿再经过的时候,自己就可以拿着册子大大方方地堆净月挥手。
瞧,我可没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哦。
等着锦俞酝酿半天,净月却没有再从院子经过,而是绕了一段走了回廊。
等听到推门声,锦俞才发现净月已经进屋了。
你进屋了我这算这么回事?
锦俞又一次郁闷了,而且太阳正在渐渐升高,慢慢的总会直射入井,锦俞干脆爬出井,进了屋。
坐到净月的对面,拿着那本册子故意认真地翻看。净月却未如他所愿地发问,他只是拿着玄清经坐在那里看似认真实则是在发呆。
“恩哼!”
净月疑惑抬头。
“你对玄清经和清心咒有没有什么疑问?”
净月摇头,这两册经册虽然有些高深,但他理解起来并没有问题。
“哦。”
锦俞咬牙,什么时候轮到我找话题了。
“那修行有没有什么进益?”
昨天才开始,能有多大的进益。净月却回答:“还好。”
锦俞笑了笑:
“是吗?那继续……
再次沉默。
锦俞不死心地开口: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也可以看看这本册子,这是天狼一族的修行心得。刚刚我看了下,发现对你也不是没有帮助。”
这算是对刚才净月问题的回答,净月抬头,微笑:
“好。”
突然觉得那种闷闷的感觉消失了,刚才的感觉很奇怪,就是不愿意和锦俞多说话。净月反思着自己的心绪,接着补偿似地问锦俞:
“你要不要喝水。”说完就给锦俞倒了杯水。
锦俞不客气地接过,内心舒了口气,好像没事了。
锦俞觉得净月刚才的样子似乎是生气了,幸好现在没事了。
第四十二章:无眠
“早啊,净月。”锦俞又一次爬在井沿上和净月打招呼,腔调依然是懒洋洋的,上半身仍然是赤裸着的。
不过这次净月气息平稳、面色正常地回道:“早。”
眼神礼貌地再锦俞身上晃了一眼就移开,净月几天来每日早晨都会与锦俞有一次这样的会面,似乎已经的习惯了。可是注意看会发现,他的眼神依然躲闪、心跳还是会变得剧烈,他其实不过是学会了隐藏。
这三天两人都没有出门,或者说都没有从正门出去过。锦俞大多是晚上从井下的水道游出去听‘井角’,偶尔白天也会出去,但都是以鱼的形态。但今天他们却不得不出门,因为净月的馒头已经告罄,虽然目前他的胃口并不大,每天只需要两个馒头,但最后一个馒头还是在昨晚吃掉了。有没有食物对于锦俞来说无所谓,但净月现在却必须要有食物,偏偏今天的天气似乎又会有变化。
锦俞从井里爬出来,以人类的形态,眼睛、头发的颜色都变幻为黑色,耳朵也不再是蝶翼状,只是容貌暂时没有变化。
把头发挽好,看了看阴沉沉的天,锦俞对净月道:
“今天可能会有大雨,还是我一个人出去吧,很快就会回来。”
而且很可能会打雷,锦俞不放心地又嘱咐了句:
“一会儿千万别出门,会不会怕闪电打雷?”
“不怕,你一个人没关系吗?”净月有点不放心。
“会有什么,又不会有人寻仇。”锦俞笑着回答。
“那……你就这样出去?”
锦俞现在的容貌时人鱼时的本来容貌,和苏立春,应该说苏立春的容貌与他的相似。虽然锦俞没有仇人,但苏立春有。
锦俞的确有点苦恼,要是遇上苏立春的仇人或小倌馆里的人,虽然应该不会被错认,但应该也会有点麻烦。再说这副容貌太过出色,也会惹麻烦。可是用以前的面容出去,偏偏又听说秦家人正到处找自己……
想到这,锦俞觉得很疑惑,离开那天明明用了摄魂,使秦家人对几十年前的承诺执着淡化了。他们怎么还要到处寻自己?
锦俞虽然一直说净月对人情世故木鱼,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对人的感情并不如自己认为的那么了解。
唉!我为什么只有两张脸啊!
锦俞真想仰天长啸。
最后,锦俞还是顶着一张与夏暮雨相似的脸出了门。临出门时,净月说了一句话,让锦俞哭笑不得。他说:
“一会儿记得买雨伞,别淋着。”
对着净月一脸认真嘱咐的神情,锦俞只得点头。
这样的变化让锦俞内心感到一丝别扭:怎么反过来了,变成那颗木鱼来照顾我了?
京城贸易甚是发达,还专门为货物分划了相应的区域,这有利也有弊。比如对于锦俞,就是有弊而无一利。现在他们住在黛脂巷深处,附近所出卖的只有他们完全用不着的与女子相关的物事。要想买食物,最近也得走两条街,到京城大道那儿。那儿算是京城百货街,因为人流多,是小摊小贩的聚集地。
锦俞刚走出宅子门口的那条小巷,轰雷!天空一个霹雳,锦俞感觉脚下的石板似乎都被震动了。大概是因为今天的坏天气,黛脂巷根本没有客人,连店铺都没开几家。这一声响雷同样惊动了铺子里的伙计和掌柜,纷纷探出脑袋看了看天。其中有个伙计却只是紧紧盯着锦俞,他看到锦俞从那个小巷走出后就一直盯着他,直到他走远后,朝自家掌柜点点头,也不管阴云密布,拿起一把油纸伞就一溜跑远。
这家铺子在黛脂巷并不打眼,掌柜的也没甚背景,而且曾是仆人出身,不过他曾经的主家却了不得,他曾经的主家姓谢。是百年世家谢家的那个‘谢’,也是林青业正室夫人的娘家。
锦俞却不知道这些,他快速走到京城大道,因为大雨将至摊贩并不多,仅剩的几个正在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锦俞看见有卖食物的就赶紧扑过去,最后竟然买到了不少馒头、清淡糕点、时鲜水果,待他准备回转时,‘哗啦’一声大雨从天而降,锦俞赶紧躲下屋檐。其实他并不怕淋雨,只是害怕把怀里的食物淋湿。而且现在街上人虽不多,但是被人见着他的衣衫被瓢泼大雨淋后依然干爽就麻烦了。
街上的摊贩早就把准备好的雨伞顶道了头上,纷纷回家。这时一声悠长的吆喝传入锦俞的耳朵:
“卖伞咯!卖伞咯!淋不坏的油纸伞咯!”
过了好一会儿,锦俞才看见一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拉着一车油纸伞招摇路过。
锦俞赶紧招手,最后,锦俞以比平日贵上一倍的价钱买了一把水墨金鱼伞面的油纸伞。
净月自从打雷后就开始紧张,当然不是因为害怕打雷。大雨下后更是坐立难安,玄清经、清心咒伞面的完全看不下去。他干脆把厢房小厅的门大开着,站在门口伸长脖子望向宅子后门,锦俞是从那里出去的。他本来想到离后门最近的回廊等待的,但想着锦俞让他待在屋子里,只得止住脚步。终于,在他的脖子僵硬之后,他见着了锦俞撑着伞、抱了满怀的身影。
将怀中的东西交给净月,锦俞把伞收起立在门外,进门后立刻把大开的房门关严实。回身立即教训净月:
“你怎么就这么站在门口?水汽和凉风铺面而来,谁知道你会不会生病啊?”
净月觉得有点委屈,锦俞也没理他,只是喃喃自语:“早知道我该买点伤风的药预备着……对了!”锦俞突然想起来,他发现自己喝净月待在一起久了,脑袋似乎也变木了。
他从背架里搬出那块黑石头放在桌上,对净月道:
“以后每天记得磨石粉泡水喝!”
“哦。”
净月情绪低落,回答的声音自然也很小。
锦俞见他这样子,只好又加了句:
“就算你担心我,要等,也要侧身站,这样才不容易生病!”语气依然算不上温柔,但净月听后感觉好了很多。
这场大雨下到了酉时才慢慢停下,锦俞打开门,清新的空气立刻铺面而来,锦俞享受地大口呼吸。他似乎还闻到了泥土的味道,而整个庭院因为雨都变得湿漉漉的,但感觉异常的干净。
这里是陆地啊!要是在海里,下雨后与下雨前根本不会有什么变化,海水的咸味不会有一点变化,依然那么咸。
锦俞走到廊下,接了一颗屋檐滴下的水珠,放到唇边,毫无味道。海水的咸味自己有多久没有尝过了?有多久没有尝过就有多久没有见着亲人……抬头看到天空一角乌云飘散,渐渐露出一抹蔚蓝,那相似的蓝色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见着,才能再一次畅游其间?
唉!
走到井旁,看见井水依然清澈,锦俞抛去伤感决定继续出去寻找线索。毕竟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事,等到一切事毕,大海离得也不是多么遥远。
这时,阳光终于穿透乌云普照大地。
结果,到了傍晚,又一次变了天,虽然雨势比不上白日,但依然阻了人出行的脚步。但有人依然冒雨出行。
经过几天的胡乱摸索,锦俞已经有了固定的听‘井角’地点,现在他正在京城某一位大人一个隐蔽的宅院中的井中。想是对这所宅院的隐秘程度的自信,秘密会面的两人就坐在大厅,大开门窗说着惊人的秘密。虽然锦俞离得了十丈的距离,依然听了个真切。
锦俞只得感叹人性的复杂与险恶,也没想到苏立春父亲那件冤案竟然和两年前那件大事有联系。
这次倒是便宜了那个景王……
待屋里两人离开后,锦俞也游了回去。因为下着雨,而且难得地回去得早,锦俞干脆就出了井,决定今晚不再出门,反正事情大概已经有了眉目。
净月正在珠光下努力,锦俞进门后,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回来了。”
“恩。”
“因为下雨,今天我和你挤挤。”锦俞边说边坐到了一旁。
因为净月没有立即回答,锦俞抬头,皱眉问:
“不愿意?”
“没有,不会,当然好。”净月心慌意乱回答,心又开始剧烈跳动。
过了一会儿,睡意来袭,净月虽然强打精神,但慢慢的册子上的字迹开始模糊,眼皮不断打架,呵欠也一个接着一个。
锦俞见他这样就劝他休息,净月连连说不困。这时锦俞冷冷说了句:
“你要是介意,我回井里就是。”
雨势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大了,偶尔还有狂风呼啸而过。净月肯定不会让锦俞这个时候回井里。
忙说:“我马上休息,你也累了吧?”
锦俞满意点点头。
净月抢先躺到了床的里侧,等到锦俞也躺下后他的身体不由一僵,有想逃的冲动,可是他已经紧贴墙壁实在是避无可避。刚才强烈的睡意这时却不翼而飞,心又一次剧烈跳动,慢慢脸变得通红,额头也开始出汗。锦俞对这一切一无所觉,连续几天都只休息不到一个时辰,也不由感到了疲倦,没有多久就陷入了沉睡。只苦得净月一夜无眠到天明。
第四十三章:意外来客
追查的事情有了眉目,锦俞昨夜放下了心睡得那叫一个香,醒来后也是精神百倍,神采奕奕。反观净月就是蔫头耷脑、眼眶泛红、眼底发青。锦俞起了床,洗漱完,见院里的大多花木被昨夜的狂风夜雨摧折在地,也不过是一句感叹。早上的凉风吹来,凉飕飕的,却觉得畅快无比。因为院里的泥土都得泥泞,锦俞干脆搬了凳子坐在廊下,潜心看起手册来。
而净月见锦俞起床后,也爬了起来,可是却觉得头重脚轻‘啪!’又给栽了回去。没办法,净月又在床上多躺了个多时辰,勉强找回了点,精神头。最后,见日头高起,净月逼迫自己起了身。可走着路都是打着飘,锦俞看着净月飘出来又飘进去,然后没良心地狂笑。完全不知道他就是那罪魁祸首。等到净月用凉帕擦把脸后,才算是清醒。然后又是一顿清水就馒头,照例叫了一下锦俞。锦俞让他帮忙递了个水果,并且也叫他记得吃一个。
而净月将水果递给锦俞时候才看清院子里的情形,到处都是残枝落叶,净月不断地阿弥陀佛。努力想着将趴到在地的花木扶起,可一松手就倒下。心痛地看着只有树皮连在一起的断枝,却不知如何是好。锦俞就看着净月从院这头走到那头,扶起一棵又一棵,又看着它们不断倒下。净月很焦急,只得团团转。衣摆、鞋上到处都溅上了泥土,却一无所觉。
锦俞看着傻木鱼不断转圈,心急却无能为力,在看见净月眼眶竟然湿润后,锦俞再也坐不下去了。
皱着眉看了看泥泞的土地,再看看自己雪白的鞋子,锦俞一咬牙,豁出去了,伸脚小心翼翼地踩了上去。走到一树倒地的牡丹旁,锦俞对无措的净月招招手。净月垂头丧气地过来,锦俞吩咐:
“蹲下。”
虽然疑惑,净月还是蹲下,然后仰起头询问似地看着锦俞。
“把牡丹扶起来。”
净月一下子就咧嘴笑了,锦俞果然什么都懂。
锦俞无语地看着净月紧紧握住牡丹的双手,忍耐。
“一只手就好。”
“哦!”
净月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立即松开了一只手,然后期待地仰头看向锦俞。这个目光满是信任,而且似乎带上了崇拜?锦俞指挥起来也更有劲了。
“另外一只手把牡丹根部周围的土都围过来……围上一圈……别往地下挖!周围的土!恩……对,然后松开手……好了,就这样把其他花木扶起来吧。”
净月高兴地点头,然后屁颠颠地跑到另一棵倒下的花木旁认真地培土、压实,一棵又一棵的花木站了起来。净月一直都很开心,而锦俞也被净月的情绪感染,坐在廊下的他偶尔会高声纠正净月。
等到倒下的都站起来后,净月又走到锦俞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没办法,锦俞又教他怎么去接断枝。而净月看锦俞的眼神越来越亮,锦俞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所以见净月接枝条时差只手,也不介意伸手帮上一帮。而至于白鞋上的泥土,第一颗他皱眉、第二颗再皱、而第三颗、第四颗……最后也就无所谓了。
正在接枝条接得不亦乐乎的两人却听见了敲门声,对视一眼,会是谁?
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动作,努力听着门外有哪些声音。
“奶奶,奴才昨天亲眼看见有人从这个宅子出了去,看得真真的。”一个年轻男人谄媚道。
“那怎么还是没有人来开门?狗奴才,别瞧着奶奶心善,就想着来讹奶奶的赏钱!”这似乎是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怒气颇重。
“哎哟!妈妈,小的怎么敢呢!小的真的见着有人出去,还看着他回的!小的对天发誓,要是小的有一句假话,就天打五雷轰!”
等到年轻男人誓言说完,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
“好啦,妈妈,福安一向是忠心耿耿。福安!”
“奶奶有什么吩咐。”
“会不会是你见着的那人今天已经又出去了?”
“没有!”年轻男人很肯定地道,“小的知道奶奶亲临就是为了见着这里的人,小的可是眼的不带眨一下地盯着呢!”
“是吗?难不成是故意躲着……
安静了一会儿,那人又开口,声音却不再温柔:
“去,把门给我砸了!”
“是!”年轻男人和中年妇人高声应道。
然后是中年妇人高高地声音:
“福安,去,拿把斧头来,奶奶说了,要把门给砸开,瞧瞧这狐狸精到底长什么样!”
“是!”
“妈妈!”一声颠怪。
“妈妈打嘴,奶奶怎么会说这些混话呢,该打该打!”
……
虽然知道这主仆三人是在做戏,锦俞最后还是开了门。听对话就猜到来着的身份了,定是林青业的正室妻子、百年世家谢家的小姐,现在来找狐狸精?这里没有,以前住的也是天狼,和狐狸完全没有关系。而谢家……锦俞笑了,人家主动上门岂有推开的道理。
慢条斯理地将鞋上的泥土弄干净,让净月回房换衣服,容貌时本来的面貌,但与人类有区别的地方全部隐藏。
锦俞打开门,扬起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有礼道:
“让夫人久候,实在是小生的不是。”
林夫人见开门的是这么个容貌精致俊俏,礼貌又周全的公子,气度休养似乎又回来了。
“公子有礼,奴家林谢氏。”
锦俞内心冷笑,据他所知,这位‘林谢氏’早就接到了一纸休书,竟然还自称林谢氏?
“林夫人有礼,却不知林夫人要砸了晚生的门找谁?狐狸精是那人的名字?晚生姓夏不姓胡,夫人是否走错门了?”锦俞依然彬彬有礼。
走错门?怎么可能?自从知道自家相公留下一纸休书不知所踪后,谢氏觉得天都要塌下来。虽然那人有良心,将自己的全部身家都留给了自己,没让自己落到回娘家看脸色受气的地步。可她依然恨,恨林青业心狠,以前让自己独守空房便罢了,后来干脆抛弃了自己。特别是自己在知道有这所宅子的存在,知道他金屋藏娇后!可等她知道后,这宅子早就空无一人,想着林青业可能是抛下自己与人双宿双飞……她就恨得牙疼,半夜总是被梦惊醒。所以她派着人守在这里,没想到真的守到了动静。
谢氏压下怒火,她是谢家的女儿,就算出嫁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刚才不过是一场误会,下仆鲁莽,望公子海涵。不过,让客人一直站在门外,就是公子您的待客之道?”谢氏也是满脸的笑容。
锦俞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自己额头,笑道:
“小生糊涂了,就算夫人没说自己的来意,我也并不认识夫人,但至少也应该请进屋才是。只是……
谢氏忍耐着锦俞的揶揄,问:
“只是什么?”
“小生和在下友人皆系单身男子,私下会面会对夫人名声有碍吧?还是京城不讲究这些?”说完这话就是对着谢氏一阵打量。
谢氏气得发抖,手绢都被她捏得变了形。一旁那位妈妈忠心护主,大声呵斥锦俞:
“你是什么东西!我们家奶奶愿意屈尊见你,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谢氏止住仆人,道:
“奴家的确思虑不周,多谢公子提醒。”
说完就算一个万福,接着道:
“可奴家一个妇人总是在门口站着也不是个事儿,这里人来人往的,被人瞧见也是与名声有碍,还不如公子让奴家进屋。奴家行得端在,公子也是光风霁月之人,再者说,奴家不是还有两个仆人在呢吗?”
虽然谢氏根本就算睁眼说瞎话,这宅子在小巷深处,而在巷口早有两个强壮的护卫守在那儿,什么人来人往。
不过见她也算低声下气了,而且把人气走也不是他的目的。就道:
“林夫人,请。”
“听公子刚才的语气,您似乎不是京城人士?”
“夫人真是观察入微,小声刚到京城不久,暂时借居在此。”
“哦?”谢氏停下脚步。“不知这里的住家与公子是什么关系?”
锦俞皱眉,谢氏赶紧解释道:
“还请公子不要见笑,实不相瞒,这宅子本是我家相公,可后来他竟然……竟然在这里藏了个人,所以奴家才寻了来……刚才才会多有冒犯。”
“原来如此!”锦俞一下子多了分亲切,还有一丝歉意。
“小生刚才也是多有冒犯。夫人如此品貌,尊夫却不知珍惜,真是……真是……不过小生与原来的住家并无关系,顶多算得上买主与卖主的关系。”
锦俞眼不眨就撒了个谎。
“什么?”
“请夫人到厅里坐下,我们再详谈。”
锦俞将这主仆三人往着另一边的厢房领取,正房那儿被天狼毁了个彻底,锦俞也不想把他们带到净月那儿,所以只得带到另一处厢房。
在快到小厅门口时,锦俞疾走两步,伸手一拂,将小厅桌凳上积满的灰尘拂掉。然后才情人进门坐下,首先为无茶水招待而致歉,然后又解释为何没有茶水。谢氏可不是为了听他这些,赶紧打断,锦俞叹了口气后才开始讲述自己刚刚编好的故事。
第四十四章:寻人
“小生与好友因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总住客栈多有不便。无意间知道了这座宅子要出售,便寻了来。当时见这宅子虽说并不如何华丽,但胜在精致安静,价格也算公道。最后就出钱买下,可住进来后却很后悔。”
锦俞又叹了口气,面上有不满之色,不过只是一瞬。
谢氏赶紧追问:
“这是为何?不知当日与公子洽谈之人是?”
可怜的手绢又遭了殃,谢氏很紧张锦俞的回答,会不会就是相公?
锦俞并没有回答对方最关心的问题,而是卖了关子:
“我想夫人定是奇怪小生为何迎几位到厢房,不是小生不懂待客之道,而是正厅实在不能做待客之用。”
那位妈妈自从进了这房间后就满是愤懑之色,而谢氏大概关心其他地方所以对此并没有在意,所以锦俞就提醒她思考,为什么?
谢氏果然开始奇怪,问:
“为何不能待客?”
“小生那日来宅子看房时,是一位老苍头陪在一旁,说家主人家乡出了变故需得赶紧回乡,不得已才贱价出售。小生本想去正房仔细瞧瞧,却被阻止。因为他家主人是以单身妇人,不便见客,他也向我保证正房家什齐全,虽不是雕梁画栋但也不会虫噬鼠咬。小生当日见厢房建筑也算牢实也就信了他,可谁知……
锦俞烦闷地将手中折扇合在一起,又打开,不停地刷刷扇风。
而谢氏听见是个老苍头,住家也强调是单身妇人,她的脸色便缓和很多,语气也不再急迫。
“却不知道公子到底儿遇上了什么,如此愤懑?”
“唉!其实当时就应该觉出不对的,可小生让那便宜的价格晕了头花了眼糊了耳,最后买了一座烂木板!”
说完打开扇子遮住脸,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
那主仆三人都一脸好奇地看着他,谢氏又急切起来,锦俞稍顿了顿才接着说道:
“当时我来者宅院除了那老苍头,并没见着其他人。当时曾听见正房传来一些异响,后来想想宅子为什么变了样,那些声音就是原因。唉!小生真是后悔为何没有仔细查探。”
这说了跟没说就没两样,谢氏终于忍不住问:
“公子当时听见了什么声音?”
“似乎是摔东西和一些骂声,似乎还有着哭泣声……我想着这家主人马上要回家乡,大概是在收拾东西不慎摔了东西也是有的,主人骂了仆人,仆人哭泣求饶也很正常,可谁知……唉!夫人要是有心,由小生带你到正房看上一眼就明白了。”
锦俞这话说得含含糊糊,又让人不禁浮想联翩。谢氏不由想到了一个可能,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的笑,自然是想去证实的。
“那就烦劳公子了。”谢氏点头道。
“不麻烦,请!小生其实一直想找人诉苦水了。”锦俞苦笑,走上前引路。
正屋的情形果真证实了谢氏自己的猜测,那散了架的拔步床、大衣柜似乎都在昭示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那狐狸精果然也被抛弃了!”内心难得地感到畅快,如意。
其实谢氏同样被迷了眼晕了头,一心相信自己的猜测,自然也就没有发现里面许多的不合理之处。就算如想所想,那 ‘狐狸精’因为被抛弃了发泄怒气,但也不至于将牢固地拔步床和大衣柜摔成几块木板,而常见的女子撒气时摔的花瓶等物的瓷器碎片却根本见不着……
谢氏满意了,所以就忘了探究,也没想林青业既然没有喝‘狐狸精’私奔,那么是去了哪里。也没有追问锦俞的买卖文书和地契等物,就准备打道回府。
锦俞这时却拦住了她,一脸有求于人的表情:
“夫人请留步。”
“怎么?还想讹我们奶奶不成?”
谢氏还没表态,一旁的妈妈马上跳了出来。
锦俞忍住内心的厌恶,微笑道:
“妈妈想多了,小生只是厚颜想让夫人帮在下一个小忙,刚刚夫人也见着这个正房的情况,小生实在是被诳得冤枉。那点钱财不过是小事,但在下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可小生人生地不熟,真真是求救无门,而夫人雍容华贵,定是非富即贵,所以觍颜烦请夫人指点路子。”
“哼!算你有眼光,我奶奶可是……
一旁的福贵又不甘寂寞地插嘴,但谢氏眼一瞪,就赶紧住嘴。
谢氏这才笑道:
“公子的遭遇的确让人同情,可您说了住家都离了京回了家乡,这可难办着呢!”
虽然她爷很想把那狐狸精给抓回来,揉扁搓圆!可是……对呀!谢氏眼前突然一亮,问:
“如果公子知道她的家乡何处,也许还能有办法。”
锦俞摇摇头,叹道:
“小生并不知道。”
谢氏不由失望,但锦俞接下来的话又让她兴奋起来。他说:
“但那老苍头知道,如果能找到你老苍头……
锦俞故意停顿,谢氏果然上当,追问:
“那公子可知那人姓名样貌?”
锦俞点头:“那人姓钱,名多,至于样貌,小生即刻就可绘出。不知夫人能否指点小生应找谁去寻?”
这时谢氏不再开口,倨傲起来,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妈妈。那妈妈立即大呼小叫起来:
“哎呀公子真是好运!遇上了我们奶奶,您可知道我奶奶是谁?”
当然知道,但锦俞依然故作好奇道:
“还未请教?”
“我们奶奶娘家姓谢!”那妈妈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连那福安也笑得灿烂。
“哦!”锦俞恍然大悟状:“原来夫人竟是百年世家谢家女子,怪道如此不同!”
锦俞的态度令谢氏很受用,头不自主地轻抬了抬,那是世家子女的傲慢。
“可让小生这件小事来劳烦谢家……真是当不起,还请夫人替小生指指路就可。”
锦俞突然迟疑的态度让谢氏变得心急,这事儿只有交到她娘家手中她才能放心,也能更快看到进展,她早就想着等到真找到那人也不会交到这人手上,区区小人的私怨还没能让她费心。现下不过是想要这人手上的线索,否则怎会纡尊降贵与他闲聊,虽然他的容貌的确非常俊俏。想到这里,谢氏的脸不由红了红。然后一本正经道:
“这宅子本属于我家的,虽然后来我相公将它送与……他人……
谢氏咬牙将口中的‘贱人’吐下,改说为‘他人’,接着道:
“如今公子买下这座宅院,却受了骗,奴家既然能帮上忙就不会推辞。所以公子不必过于忧心,我们谢家定会寻到那人的。”
锦俞故意在那挣扎、迟疑半天后,才行礼道:
“如此,有劳夫人了。”
“那画像?”
“虽说画下那人容貌勿需用到一刻钟,但不敢让夫人久等,待小生画好后,送到夫人府上。”
“一刻钟并不长,这有什么,还请公子即刻作画。”
“这……那请夫人稍等。”
等到终于将这主仆三人送出门外后,锦俞不由吐出一口浊气,好恶心!
不过幸好目的达到了,那个‘钱多’不过是他编造的假名,那是与苏立春父亲冤案相关的关键人物,虽然名字不真,但相信以谢家的通天之能定能找到那人,到时就会在京城掀起滔天巨浪!
锦俞冷冷一笑,然后赶紧去找净月诉苦水。
第四十五章:进展
在之后的一段日子里,锦俞频繁外出:金鱼的形态有,人形也有。刚开始净月明显感觉到他的焦躁,不过后来又渐渐地变得轻松,终于有一天锦俞的情绪非常好。净月看着眼前笑得一脸开怀的锦俞,感受着他内心的愉悦,但很奇怪,自己却并未如往常一般因为他的开心而开心,反而很……失落。
锦俞却没有发现这些,只是继续和净月分享他刚知道的好消息,也不管现在是半夜,也没顾净月刚刚让他从被窝中拉起来。
“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景王马上将回到朝堂,太子的地位也将不保!”锦俞非常得意地道,他自然很得意,因为会有这样惊天的消息可都是从他这里开始的。
净月拉紧披在身上的外衣,疑惑问:
“你为什么这么高兴?这与苏立春的事有什么相干吗?”据他所知,锦俞似乎并不喜欢这个景王。
锦俞见净月拉衣服才惊觉现已入秋,天气日渐寒冷,净月喝以前也有所不同。再见他睡意朦胧,眼里还有血丝却依然强打精神,锦俞不由有些心疼,也有些自责。赶紧催促他:
“赶紧先躺下,都是我的不是……来,盖上被子。”
净月依言躺下,暖和的被子的包裹,睡意又一次侵袭而来。其实这一段时间净月都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如果锦俞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他紧张;如果锦俞一直待在井中,他又会担心;好不容易今日有了好眠,又被锦俞兴奋地叫醒,所以现在的他真的很困。净月努力地睁着眼睛,拒绝上眼皮和下眼皮相亲相爱。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锦俞也掀开被子躺到了床上,躺在他的身边。
人在极度困乏之时,脑袋往往会变得不太灵光,更何况净月本就是是个木鱼脑袋。所以这个时候净月伸手摸了摸胸口,发现自己的心跳动得平缓有力,并没有变得快速剧烈。他迷迷糊糊地看着身边的锦俞,笑了笑,道:
“好奇怪,今天我的心跳没有加快,你摸摸。”
说完就伸手去拉锦俞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结果他的心又开始剧烈跳动起来,这让他很疑惑。
锦俞忍下心中的惊诧,对净月道:
“你困了就休息吧,我不该吵醒你的。”
净月使劲眨眨眼,强撑着对锦俞道:
“没关系,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景王的事和苏立春肯定有关吧?”
“恩。”锦俞低低应了一声,微微一笑:“立春的父亲和景王都是因为太子一系的陷害,如今皇帝知道景王是被冤枉的,秦叔趁机上一个弹劾奏折的话,立春父亲的平反就指日可待了。”
见净月实在是困了,锦俞只是非常简洁地回答。
“哦。”净月低低地应了一声,又觉得这是一个好事,他应该为苏立春和锦俞高兴,他扬起笑脸看向锦俞,轻轻说:“真好。”他知道锦俞之所以要专门吵醒他,是想和他分享,他不应该让他失望才是。
“好了,好好休息吧,明日我们再细说。”
净月依言闭上眼,很快便沉入了梦乡。他却不知道,锦俞的情绪瞬间变得低落。看着净月睡着后嘴角依然扬起,可他的眉头却是皱着的……锦俞叹了口气,将右手放到眼前,掌纹清晰肤色白皙,左手与之轻轻相握,依然是冰冰凉,可他分明觉得右手掌心是温热的,似乎净月胸口的热度还残留在手上……刚才净月的那句话让锦俞觉察到了他的心意,景王回朝是他起的头,而净月会对他有心,会有如今这些变化也是他开的头。前者会让他感到得意,后者他也不应该假装一无所知。
将右手放到净月头顶轻轻移动,手掌被短短的头发扎得痒痒的,他的头发已经长出很多,连头皮都被盖住了。或许,自己不应该再犹豫了。
暮雨,我们大概真的无再见之日了,在一百多年前的那一天之后……
第二天,饱睡而醒的净月发现自己精神百倍,从床上坐起,被子滑落,他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天越来越冷了,伸手准备拿起已经洗得变得更薄的夏衣,却发现床边放着一件叠得整齐的白色夹衣,净月赶紧穿上。看到小几上还有一条白色的布巾,他拿起来打量却不知道是和用处。锦俞大概又出去打听和苏立春有关的消息了,所以没有人能告诉他这布巾的用法。但他却依然将布巾拿在手里没有放下,走出卧房,净月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锦俞正坐在房门前看着屋外的淫雨霏霏。似是听到了响动,锦俞回身就看见净月拿着一条布巾站在那里笑着发怔。锦俞走过去接过布巾对净月道:
“这是头巾,来,我给你戴上。”
然后满意笑道:“只比我逊色一两分。”
对于锦俞自大的话语,净月真心觉得是实话,也不会生气。只是闻言仔细打量了下锦俞,才发现他今日并没有插簪或戴冠,而是同样系着头巾,穿着夹衣,而且与自己的衣服样式相仿,只是颜色为蓝色。
净月觉得奇怪,锦俞一向不喜束缚,平日里穿一件薄衣都希望松快一些,今日怎么穿上紧缚的夹衣?他并不惧寒冷才是……转念一想,净月明白了,他是要出门的吧,不过因为下雨被阻了?
这下净月却是猜错了,锦俞之所以做此打扮是为了练习系头巾。要教会净月,自己总得先熟练才是,可穿着夏衣系着厚头巾得多难看,而且他也不想让净月见着二人穿衣差别太大。这几日自己只顾着去关注景王一事的发展,都忘记为净月添衣,所以做这些也是为了弥补。
他拉着净月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对净月道:
“系头巾其实很简单,我给你演示一遍。”说完就伸手将自己头上的头巾放下,露出早已挽好的发髻。
“如果你的头发如我这般长也需要先挽发,不过现在不用,你只需要注意看怎么系头巾就好。看清楚,先留出一部分……然后在发上绕两圈……这里有两根带子……系上……留出的部分向后一搭……看清楚没?”
净月点点头,他一直在很认真地观察。
“那好,你把头巾拿下来,自己试一试。”
净月取下头巾,然后按照锦俞刚才的步骤做,头巾向后一搭,微笑看向锦俞。
锦俞很想夸夸净月,但却忍不住哈哈大笑。净月的步骤都没错,可头巾是戴歪了,而且不平整,一点也不像年轻公子戴的头巾,反而像年老妇人缠的头……想到这儿,锦俞又是一阵大笑。
净月闹了个大红脸,也不知道该不该把头巾取下来。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你其实学得不错,步骤都没错,就是戴歪了一点点、头巾也皱了一点点。只要多练习就好了,像我今天也练了好几次……
锦俞赶紧住嘴,一放松把丢脸的事都说出来了。净月微微一笑,伸手拿下头巾再一次尝试,终于在第四次的时候将头巾平整端正地戴上。锦俞满意地点头,内心却郁闷,他可是练了五次啊。
这时,净月一脸好奇地问:
“你今天练习了几次?”
锦俞假装没听见,一本正经地反问:
“近段时间你的玄清经、清心咒练得如何?”
“我现在可以两天只吃一个馒头了,可是内心总还是有烦乱的时候。”见锦俞一本正经的,净月也认真思考回答。
锦俞深知净月的内心烦乱是为了自己,对于昨晚的事他不可能提,净月恐怕也不会觉得那有什么。
“看来玄清经和清心咒对你的确有很大的助益,别偷懒了,赶紧练习吧。”
“可是我还没洗漱。”净月无辜道。
“那还不赶紧去。”
“哦。”净月马上乖乖地准备去洗漱。
“等一下。”
净月疑惑。
“现在在下雨,我去打水吧。”想了想又道:“我到厨房去烧点热水,你先练习吧。”
看着锦俞出了房门,净月摸摸胸口,他的心并没有激烈跳动,只是觉得暖暖的。
第四十六章:双修的秘密
等到细雨停,枝叶上的水珠滴尽,锦俞依然坐在桌旁,除了偶尔翻翻手中的册子间或督促他专心练习外,并无其他动作。净月又一次看了看屋外,已毫无雨势,再一次看向锦俞,并无有外出的动作……
‘啪!’锦俞将手中的册子丢到桌上,又瞬间捡起,然后两手自然交叉,借由宽大的袍袖将册子遮住。一抬手就看见净月疑惑好奇的目光,锦俞却毫不慌张,非常自然地……瞪了过去,因为他够理直气壮,他摔书就因为净月练习总是在分心,只是摔的时候忘记手上拿的是什么了,本来都被桌子遮挡住的……
“你今天怎么回事?心神不宁!意念分散!”
被锦俞义正言辞地高声一句,净月就忘记疑惑锦俞刚才奇怪的动作,微垂下头羞惭起来。却未发一言。
锦俞见他如此就准备缓缓语气,刚才因为自己心虚音量不自主的就高了些,在净月眼里或许显得严厉了些。还没开口,却听见净月踌躇问道:
“你……今天不出去吗?”
锦俞愣住,净月抬起头看向他道:
“你不去打听一下关于景王或者苏立春的消息吗?”
“你……
锦俞心一动,似乎明白净月为何一直不能静心的原因,但话一出口却是:
“你竟然会转移话题了!”本想习惯性地在净月不再光滑的脑袋上给上一掌,但顾忌着手上的东西就没敢伸手。
“我……
净月脸一红,然后坦白道:
“我总是想着你什么时候出门,开始想着是雨停了吧,就一直看雨什么时候会停;雨停了你依然还在,想着或许你得等着路面干了后……所以总是不能用心。”
“你为什么认为我就一定会出门呢?”锦俞伸手替净月到上一杯温水,趁机将手中的册子装入袖袋中。这还是刚才去给净月烧热水时提前装到水壶里的。现在的净月不应该吃喝生冷,可因为自己的疏忽,这段日子他不仅是喝生水吃冷馒头,连衣物也是薄的……想到这些,锦俞的语气变得温柔关切。
“近段日子你每天都会出去,而且昨晚你不是说景王要返什么朝?反正对苏立春是好的信息,你不出门打探吗?”
净月的回答是理所当然。
锦俞越发感到内疚,但只是微微一笑,解下头巾到净月眼前晃晃,问:
“这是什么?”
“头巾。”
“哪来的?”
“你买的?”
“恩,什么时候买的?”
什么时候?净月仔细回想,昨天锦俞回来后吵醒自己说了关于景王的事,当时似乎没见着衣物头巾,今天起身后衣物叠放在床头……也就是说……
“今早?”
锦俞点点头,回以孺子可教的表情。然后起身对净月道:
“我觉得有点累了,到你床上躺躺,你继续练习。要是觉着饿了,就到厨房大锅里拿馒头,是热的。”
等到锦俞进了屋,净月才醒悟锦俞的意思,脸上立即绽放了笑容。锦俞绕了一大圈其实就想说他今早上已经出门一趟,今天都不会出去了。
虽然刚才锦俞一直就在他身边,却总觉得他似乎随时会起身离开;现在锦俞虽不在自己目之所及之地,但他知道他一直都在。净月很容易地静下心入定,慢慢有规律地呼吸吐纳。
而屋里的锦俞一直都在注意净月的动静,发现他已经入定之后,便立即在床上坐了起来。其实说累不过是一个借口,怕自己坐在净月身边又影响他入定,而且也需要给自己找一个空间……
锦俞小心地拿出册子,动作表情都显鬼祟。明明知道这间屋子就他一个人,外间有个净月也已经入定,但锦俞的动作就是大方不起来。先前可以装作自己看的是正经书籍,但经由摔书都隐藏后,不知怎么锦俞就觉得很鬼祟。其实刚才他可以直接到井里去呆着,但却不想净月胡想或误会他从井里跑出去什么的,只好折中进了卧室。
打开这本被命名为龙阳双修的册子,锦俞的目光立即被里面让人喷血的图画所吸引,眼睛似乎都在发光。刚才因为顾忌着净月,没敢仔细瞅所以有隔靴搔痒之憾,而现在……
嘿嘿!锦俞得意地笑笑,从坐着看到躺着看,或抬胳膊伸腿,但偶尔也会偷偷看向门口,虽然耳朵听得分明净月一直在入定,但他还是不时得用眼睛瞅瞅……
慢慢的,锦俞脸上的表情从得意、刺激、兴奋,偶尔鬼祟,变得眉头紧蹙然后舒展最后沉思。
将册子收入怀中,双手报颈,左腿屈膝、右腿搭在其上不断晃荡。锦俞总感觉非常别扭,怎么那么不舒服?然后才醒悟,自己穿着夹衣呢,怪不得束手束脚。起身,瞬间就将衣服解下扔在一边,只着薄薄的里衣,他的身体本就是冷的,自然不怕冷。衣服一解救直觉一阵畅快轻松,再次躺下双手报颈,右腿搭在左腿上晃荡,可没一会儿,锦俞又翻身坐起。在刚解下的蓝色夹衣中翻检出册子,叹口气,扬起右手,瞬间浮出水波,书皮慢慢浸湿,也只是浸湿。锦俞颓然放手:
“罢了!”
将册子再次放入怀中,倒下,拥被而眠。
锦俞没想到自己竟然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而且梦见了一直想见的人。那张脸是那么熟悉,但那样的神色却是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梦里的暮雨只穿着白色里衣,黑发披散,漆黑的眼睛映着自己懵懂无措的面容。没错他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因为他们隔得很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自己忍不住想躲,肩膀却突然被握住,耳边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
“别怕,乖!好好跟着我学……
脸颊上突然就多了一个热热的东西,然后慢慢向下,来到了唇上,冰凉与温热第一次有了接触。慢慢的他感觉暮雨的手指开始帮他褪去衣物,暮雨的一切都是温热的,渐渐的自己似乎也和他一样变得有了温度。暮雨说,要跟着学,他也跟着暮雨的动作,舔舐、伸舌;双手也在暮雨的身上胡乱抚摸,从颈、到胸、到腰际,然后一路往下……
梦境变得模糊,只感觉到热,但却畅快,然后就是不断地晃动……晃动……
“暮雨……暮雨……
“乖……学得……真好……
然后,毫无预兆的,锦俞突然醒了过来。伸出手,似乎想抓住虚空中的人影,却是徒劳。锦俞一阵失神,慢慢地吸气再呼出,不断重复。半响,转头看向屋外,依然只看到净月白衣一角,他一直都在入定。锦俞眼神里有挣扎痛苦,最后都化作苦笑。
缓慢起身,才发现自己身下一片滑腻,轻轻微笑,心却疼了一下。再次招出水波,让自己恢复洁净,穿上夹衣,披散着长发走了出去。
安静地坐到净月身旁,一直等着净月入定结束。见他一睁眼,便朝他一笑,这一笑却魅惑无比,眼中似乎也荡出了水波。
“我来教你一个有趣的事儿吧。”
第四十七章:纠结
“我来教你一个有趣的事儿吧。”
净月一睁眼就看到锦俞伸出手拉住自己,笑着说出这样一句话。那笑容不同于平日,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媚色,似乎都藏了一丝狠气与决绝。眼一晕,身体不由自主地就跟着锦俞起身,随着他进了里屋,然后坐到了床上。
眼睁睁地看着锦俞雪白的脸庞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能看清锦俞脸上的每一丝笑,看到锦俞的眼睛从漆黑到泛蓝然后变为天一样的,脸庞旁的发丝也跟着变幻。当后来净月见到了大海才知道此时的锦俞发色更像大海的颜色。
两人的嘴唇眼看就要靠在一起时,净月闭上眼,叹了口气,充满了无限怜悯。
锦俞不由停住,他的‘摄魂’居然又失败了一次!
“睁开眼!”声音带上了冷意。
净月睁眼,看着锦俞的眼睛,轻轻问了句:
“为什么要强迫你自己做不愿意的事?”
锦俞心中震动,却只是冷冷一笑:
“你这颗木鱼还是这么笨!什么我强迫自己做不愿意的事?你没发现我用了‘摄魂’吗?明明是我在强迫你!”
说完就突然发力将净月按倒在床上,面上全是得意之色。
“看清楚,是我在迫你!”
马上俯身,开始解净月的衣带。
“你说过这些事只有夫妻才能做的,刚才你也说要教我,我不明白。”
净月仰躺在床上,对于锦俞正在他身上施行的‘暴行’无特别反应,只是说出自己的不解。
“你怎么了?”眼里全身关心。
锦俞内心真想长啸以发泄心中的郁闷,这木鱼脑袋!狠狠地朝着净月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他的头巾因为刚才的动作已经散开,锦俞用劲够狠。疼得净月马上抱住脑袋,无辜回望。锦俞颓然翻下身躺在一旁,心中全是挫败。
想想还是不甘心,侧过身伸出双手就在净月脑袋上扑棱,还边道:
“你这个木鱼,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攒起勇气,你就这么替我泄掉了!看我不收拾你!不许动啊!你必须让我出够了气才成!”
好不容易等锦俞停手,净月觉得自己的脑袋不断发热,还疼。锦俞一看,净月的额头都被自己搓得红彤彤,心下也就满意了。这下是真得意:
“想要我回答你的问题,你先告诉我为什么‘摄魂’对你无用!”说到后面语气不自主地带上了怨意,这是他第二次失败了,第一次已经找不着人问原因了,这一次一定要让他说清楚。
看着锦俞恶狠狠的样子,净月摸了摸变得滚烫的额头,老实回答:
“你一对我笑我就不由自主了,不算无用吧?”
“是吗?”
净月点头。
锦俞觉得找回了点自尊心,但是依然锲而不舍问:
“但是你仍然能动能说话,这叫不由自主?”
净月苦苦思索怎么回答。
“说!”
“我也不知道……
锦俞眼灼灼地看着他,净月吞吞吐吐半天只说出一句:
“就是突然能动了。”
“算了,你大概也累了,要不休息休息?我到外间去。”
锦俞说完起身就走。
“等一下。”
“怎么?”锦俞讶异问。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哼!”锦俞冷笑着盯着净月,净月慢慢垂下头,他在心虚,因为他刚才撒了谎。
终于净月抬起头看向锦俞,认错道:
“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要撒谎的……
“哼!”
“我知道说实话你肯定不会高兴,所以……
“所以你就撒谎!刚刚还说你木鱼呢!你马上就变聪明了!都会撒谎了!”而且是对我撒谎!
后面句话锦俞没有说出来,这才是他生气的原因。要是在平时看到老实的净月学会撒谎,他说不定还会高兴,但是对象是他就是止不住的愤怒,他自己也说不上什么原因。所以他刚才看出来了也没有揭穿他,没想到他的脸皮也变厚了还要追问自己的回答……
“我错了,你别生气!”净月马上诚恳地道歉,见锦俞似乎有所缓和,接着又小心道:
“我说实话后,你千万不要不高兴。”
锦俞斜了他一眼,果然变聪明了啊,还会讲条件。
“看情况,赶紧说实话。”
“那你先坐下来。”净月一直仰着脖子,感觉很奇怪。
锦俞气呼呼地坐下,看着净月,等着他的回答。
“刚才我说的也是实话,你对我笑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头眼发晕,坐到床上的时候却突然清醒过来……
“总有个原因吧?”
“恩……
净月仔细想着怎么回答:“当时看着你的眼睛变了颜色,看着看着就醒过来了。”
锦俞不明白了,他的‘摄魂’就是用眼让别人听从,怎么净月却是因为他的眼睛又醒过来?所以他警告说:
“你要说实话!”
“就是看到你的眼睛,发现你其实很痛苦,你在逼着你自己……你在伤心……然后我就清醒了……
锦俞的怒意已经消失,平和地看着净月,然后双眼蕴满了悲伤,突然又毫无预兆地哈哈大笑起来。
“木鱼诶!刚才我一直都是逗你玩的,看你认真的样子!哈哈哈哈!”
“你在撒谎。”净月静静道
锦俞的笑声立刻停下,恼怒道:
“谁撒谎了!本来就是如此,我就是逗你玩!什么伤心!什么痛苦!都是假的!”
“你在撒谎。”净月只是重复这话作为回答。
锦俞楞在那里,净月慢慢道:
“你说过我不懂的都可以问你,我只想问:你今天怎么了?苏立春的事不是有好消息了吗?你刚才为什么会那么……奇怪?你一直都在否认……或者
净月声音低了下来,“或者,我本不应该问你这些,那你就告诉我你不愿回答,不要逃避掩盖。”
锦俞一直没有开口,净月突然觉得喉咙发堵,努力开口,终于出声:
“就当我从未开口吧。”
突然头顶一凉,锦俞伸手揉了揉净月的脑袋,自嘲道:
“其实你真的很聪明,笨的其实是我。”
刚才自己的样子恐怕是非常愚蠢的,为什么一直要掩盖?净月果真是心思纯净,对于他的情绪心思一直都能感同身受,既如此,说实话吧。
“对不起。”
净月讶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道歉。
“为我曾经做的一切对你道歉,比如刚才的欺骗,对你用‘摄魂’,还有最初将你拉进了这红尘。”
“其实你本来可以在那方外之地每日念经敲木鱼,念着你的主人,说不定在哪一日你就能得了正果,可因为我的私心,你跟着我来到了这污浊的红尘俗世,你的心虽依然纯净,但却染上了杂念,让你慢慢地变得像一个人,会饥饿会怕冷,而且可能经历老痛病死……你却一直不怪我,而我总是欺你不解世事,也没能好好照顾你……所以,真的对不起!”
锦俞说完深深地鞠了一躬,净月不知所措,讶异回道:
“我为什么要怪你?”
是,你不会怪我,因为你根本就不明白身体的变化对你会有什么伤害,你什么都不懂,而我曾经就总是以此欺负你,你也只知道微笑。可是我明白,所以我理应补偿,我有什么资格伤心痛苦!有什么理由不愿意!如果有一天眼前的净月又变成了一颗不会说话不能动的木鱼……
锦俞一把抱住净月,朝着一直对自己微笑的嘴唇就吻了上去。
第四十八章:终章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净月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都要从胸口跳出来,耳朵、额际似乎也在跟着心一起跳动,眼又一次发晕、头爷发蒙了。除了心跳声,他听不到任何声响,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唇上的那一抹冰凉吸走……
锦俞为什么要这么做?
净月不明白,还没等他想明白时,他已经不能思考。锦俞的舌头游进了他的嘴里!
净月眼睛圆睁,只觉得自己的嘴巴冰冰凉,渐渐变得酥麻,一种奇怪的感觉渐渐出现,他感觉头更晕了。
锦俞发现净月完全没有反应,抬头却看见他一副被吓着的表情,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拍了拍净月的脸使他回神,然后才道:
“别发楞啊,不知道做什么的话,跟着我学,明白吗?”
净月红着脸却不知道点头还是摇头。
锦俞对于他现在的心情非常了解,因为这也是他曾经历的,所以也不强求,只专心做自己的。而净月完全失了反应,只是任他摆布。
锦俞扶着净月躺倒在床,小心地褪下他的衣物,认真地亲吻、抚摸。害怕太直接将他吓住,其实现在的他已经够惊吓了。而且他本身的经验并不是多丰富,再者说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他也需要时间熟悉准备。净月什么都不懂,自然不会害怕接下来发生的事,现在的他根本想象不到会发生什么。而锦俞却在积攒着勇气,毕竟是净月第一次经历,肯定不会很愉快,他不希望带给净月痛苦,所以非常缓慢、细致。
唇下,手上都是一片温暖柔腻,慢慢地锦俞也就动了情,将解下的衣服丢到一边,拉来一旁的被子覆在身上,可比让净月因此着凉。嘴唇一直在净月脸庞颈上流连,双手却一路往下。
净月本身心思纯净,所以对于锦俞对其施为感受得很清晰,简单说就是他的身体非常敏感。唇上柔软的触感,前胸、腰际不时的轻触,总是让他不住颤抖,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颤抖,只觉得自己身体不断的发热,身体似乎因为锦俞的唇和手被点燃,他感受到身体的某一个地方正在产生一种曾经从未有过的变化,正在发热发烫……突然,被锦俞冰冷的手指握住……
“啊!”净月忍不住出声,臀部也因为锦俞的动作轻轻摆动,终于,净月觉得眼前一白,轻轻地叹了口气。
本以为无事了,净月伸手拉着被子想滚到一边,不知道为什么他想用被子将自己的身体包裹起来。锦俞却阻止了他的动作,微笑:
“别慌,来……
净月发现,锦俞冰凉的手指正从他的脊背一路下滑……
因为锦俞一直非常小心,而且提前用水波润滑,净月并没有很多痛苦体验。净月一直都懵懵懂懂,他没有像曾经的锦俞学着给对方脱衣,也没有学习锦俞对他所作的一切回报给他。他一直都是被动疑惑的,锦俞为什么要对他做这些事?亲吻是夫妻间才会做的,那这种事呢?
他想不明白,所以他开口询问。
锦俞正在用烧好的热水帮他清理身体,闻言一愣,然后回道:
“说明我们会比夫妻更亲密。”
说完就将脏水端着出了门,只留木鱼脑袋在那里苦苦思索。
这就是锦俞的回答,这算得上答案吗?
而出了门的锦俞也说不上自己的心情,刚才为什么就和净月……龙阳双修是一个原因,为了净月身体变化缓一些,能让他玄清经、清心咒赶上身体的变化,早一点和他双修更好。但也未到迫在眉睫之时,就要缓上一段时间也不会有大碍……或许,还有那个梦的原因,可是自己刚开始是有点排斥的,为什么后来会有点……乐在其中……
其实锦俞并不想承认,就在刚刚看到净月在他身下,因为他而痛苦得欢愉,内心充满了满足。
他应该想想自己对净月到底是一种什么情感……刚开始不过是想诱他帮自己离开……不,早在很久以前,他们两人就一直相伴,如今,他们也只有对方,以后,也需要对方的相伴……
没错!
锦俞突然觉得豁然开朗,原来他和净月早已相依相伴了一百多年,不,应该说是净月陪伴他一百多年。在自己还是金鱼的一百多年里,是净月的木鱼声一直伴随着他,虽然同时也带给了他痛苦……后来,因为自己的私心,将净月带出了那化外之地,如今还使得他的身体产生了不好的变化,自己是内疚的,所以对他也应该有补偿吧……
不管怎样,他已经决定以后将一直陪在净月身旁,陪他修行,伴他成长。而自己,也需要他的存在……而暮雨……锦俞仰首看着天幕上逐渐出现的星星,想到分别的那晚,他在月下吹笛,自己以歌声相和,当时的他以为两人日后每夜都将如此。可是后来,暮雨不过离开一会儿,弑禅突然出现,他还未与暮雨道别最后竟然就永别了……
而如今的苏立春,竟然无半点与暮雨相似,其实说他是暮雨的转世,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吧!用来探求他前世的方法轻易不能动用,或许自己应该放弃,至少会有一种美好的期望在。而且,自己如果真的找到暮雨的转世,他也不会认识自己,如果他有曾经美好的记忆,那净月又如何自处……
所以,等到苏立春事毕,就离开吧,和净月一起,一起出海寻找亲人……
锦俞微微一笑,不知自己的父母亲人是否还记得自己这个逃家的孩子?
日子就这样在净月每日都疑惑锦俞怎么老对他做这种事中过去了,突然在某一天,锦俞对净月道:
“收拾东西,咱们离开吧?”
“为什么离开?苏立春的事……
“他父亲的冤案已经平反,亲人也已团聚,所以我们可以离开了。”
“可是……他可能是夏丞相的转世……
话没说完就被吻堵住,净月马上忘记自己的问题。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净月毫不犹豫点头。
“陪着我去找我的亲人,好吗?”
“好。”
“一直陪着我,可以吗?”
“可以。”
见净月全心信赖,毫不迟疑的态度,锦俞内心叹息,他要明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轻轻拥住他,亲吻他的额头。
净月悄悄微笑。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