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语栖反手推开范祁山,袖中短剑出鞘,堪堪挡下男子如风而来的剑招,几式下来他已虎口发麻几乎握不住剑柄,脚力虚浮踉跄退避。
“看不出你还挺能扛的,我也没工夫和你玩,你去死吧!”赵易宁一声怒喝,剑气激荡,两道凌厉的气劲就将谢语栖逼到死角,寒光乍现极速点向他的咽喉,却是此时,一个黑影从侧面扑来将谢语栖护在身下,赵易宁那一剑直刺进他的后心窝。
“范祁山!”
谢语栖扶住倒下的男人,一咬牙企图带着他避到一旁,谁知身后的赵易宁蓦然一声冷笑,袖中的手骤然并指,旋即翻掌按上了他的后心,指间寒光一闪而过,有一道极细的黑影没入男子后心。
那道细影没入男子体内后转瞬分流涌入他的血脉之中,仿佛是无数的蛊虫沿着血液流入心脏,那一瞬行经的血脉变得y-in寒刺骨,蛰伏在他体内的倦飞余地也在那一刻苏醒,五脏六腑似乎都拧到了一起,又在刺骨的寒意中炸裂开来。
谢语栖痛苦的喊了出来,身体痉挛的蜷起。
赵易宁眼底划过一丝y-in毒,倏地拧住他握剑的手一把刺进了范祁山心头,短剑带着血珠挑出,殷红的血水撒溅了一地。
范祁山瞪圆了眼,死死的盯着赵易宁,颤抖的伸手指着她,喉头咕噜噜的发出破碎的音节,却因反上来的血水咳出一滩血沫,终是不能瞑目的垂下了头。
“范……”谢语栖喘不上气来,浑身直冒冷汗,血脉中如有万千虫蚁啃咬,如今没有了内力护体,这种痛苦更是放大了千百倍。他靠墙退后了一步,用尽所有的力气将短剑拔了出来。
然而正是这一瞬,院子另一头传来数声惊呼,旋即便是一声高过一声的“杀人了!”。
谢语栖微微偏过头去,眼中刹那间涌上了一丝震惊和绝望。
那一群闻声赶来的范家弟子里,一袭黑衣如墨,在这雪白的庭院中,漫天飘洒的白冥和白幡中,黑衣竟刺痛了他的眼睛。
“范卿玄……”
赵易宁一看人多了起来,立刻逃也似的跳到了远方哭道:“谢语栖!事到如今你居然还不放过我们!刺杀范叔!你欺人太甚!”
谢语栖眼底泛红,瞳孔急剧收缩的看向赵易宁的方向。
赵易宁被他的眼神惊了一下高喊着逃开:“杀人了!杀人了!!”
谢语栖提剑朝赵易宁的方向艰难的走了两步,只两步却是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倒下,而在他迈出第三步时,一袭黑衣点足掠来,翻袖一掌推出,按上了谢语栖胸口。后者竟毫无招架之力的连退数步撞在了墙上,谢语栖喉头一阵腥甜,五脏六腑都像错了位。
“范卿玄!!”
莫云歌飞掠而来,一手挡下范卿玄接踵而上的第二掌,死死抓着他的手道:“连你也认为是阿七杀了范祁山?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范卿玄握拳,眼底的肃杀之色愈发浓烈:“你何不问他究竟在做什么?”
莫云歌怒道:“阿七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他究竟会不会杀范祁山你不知道?当初他们杀骨清寒的时候,就该想着会有偿命的一天!可是阿七纵是心中有恨也未曾为难过他们,还出手救人——”
“救人?”范卿玄睨了一眼谢语栖,“母亲的死难道不是因他之过?”
谢语栖身形一颤,那一刻脑中一片嗡鸣,旁人说的他再也听不见,唯独那一句“因他之过”反复循环着,也包括了范卿玄那冷落的一眼,一次又一次扎进他心底,凌迟一般。
“我……没有……”白衣人低哑着声音,喃喃而语,声音轻的如风中烟云,如不细听,几不可闻。
虚天尊眯眼:“少废话,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可说的!”说完,一拂袖出掌拍向谢语栖,后者勉力侧身躲避,莫云歌出剑,挑开虚天尊扑向谢语栖的一招,绕着他的衣袖一转,长剑出鞘,直点虚天侧背。
虚天弯腰避开,莫云歌又一次缠斗上来,每次都堪堪点向他周身去路,生生将他拦在一隅,不给他攻向谢语栖的机会。
谢语栖按住肋下的x_u_e道,想减轻体内针扎般的痛楚,忍着翻腾紊乱的血气踉跄退开,却是此时范卿玄出剑刺来,在谢语栖震惊的目光中,剑尖直点他的咽喉!
谢语栖一咬牙,提剑去挡。
范卿玄剑式如虹,甚是凌厉,每一式都势如破竹,急如星火。
谢语栖招招退走,出剑勉强跟得上对方的节奏,却根本无从挣扎,只能算得上是挡下刺向要害的剑路,更不要说招架与还手了。
走过一招十式后范卿玄也感受到了对方的异样,然而即使如此,范卿玄手下出招仍旧没有丝毫容情,招招是杀手。
李问天从人群中挤出,一看这情形就皱了眉。他疾步上前查看范祁山的状况,却发现他已没了气息,穿过心肺的一剑是致命伤。
李问天眉头紧蹙,伸手覆上范祁山的双目,然后扭头看向院子中的二人。
天空中黑云渐渐密集起来,这是灰蒙蒙的冬日里少见的天色,不过多时空中开始飘下冰晶,风过三巡后白雪纷扬,转眼就有鹅毛大雪之势。
雪幕下,谢语栖已被逼得退无可退,握剑的手已被范卿玄的内力充盈的剑式震裂,鲜血涓涓流下。谢语栖体内四处流窜的寒气撕心裂肺的疼,森冷的刺得他汗流浃背,额发已s-hi透的黏在脸畔,气息颤抖终是一口气难顺呕出一滩血。
李问天看着他的样子不由皱起眉来,转而去看躲在角落的赵易宁,只看他脸上不易察觉的挂着一丝残酷的笑意。
就在他失神的那一刹那,“叮”的传来一声响,两剑交错,银色短剑骤然断成两截飞落出去,与此同时范卿玄的剑直接没入了白衣人心口,又听一声闷响直接透过他单薄的身子没入了石墙中!
谢语栖已无力支撑,却没有倒下,完全就是被灵剑钉在了墙上。鲜血涌出嘴角,对比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分外红艳妖娆。他微微战栗,张了张嘴,却不住的抽搐咳血。
这一剑让吵闹纷杂的院子彻底静了下来,针落有声。
就连范卿玄自己都愣住了,看着谢语栖咳出的血,心口冒出的血,红的刺眼,心头难以控制的拧了一下,仿佛有什么跟着这一剑碎裂开来。
原本不该是这样的,这不是他所想的,可父亲的死状还历犹在目,就在不久前,谢语栖杀了他的父亲!众目睽睽之下,在他母亲头七未过之下,杀了他的父亲!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纵然他有千百理由,也罪不可赦!
范卿玄沉静下来的眸子蓦然又燃起杀意,怒火中烧,拔出长剑,挑落血珠,翻手又是一剑刺去。
李问天抢身上前挑开了那一剑,将范卿玄拦在身后,而白衣人在范卿玄抽剑的那一刻跪倒在地,蜷缩成一团,一身白衣被血染的斑驳不堪。
李问天转头看着谢语栖,眉心紧蹙。
“阿七!!”莫云歌脸色大变,立刻甩开虚天尊扑到谢语栖身边,然而扶着他的肩却发现他抖得厉害。
也不知是因为剑伤的痛,还是因为倦飞的余毒,亦或是赵易宁刺进他后心的银针,总之此时此刻他疼的发抖,内腑也在那一剑没入心口被震伤,他甚至每咳一口血都感到内腑在被撕碎,炙热的灼烧感与森冷刺骨的气息在体内撕咬纠缠。
他抬头看向范卿玄,难以置信:“……你要杀我?”
范卿玄冷眼看着他,居高临下,仿佛在看一个极为恶劣低贱的仇人:“杀人偿命。”
“杀人偿命……呵……”谢语栖蓦然笑了起来。
说实话,李问天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笑容,没有任何喜悦,眼中徒剩空泛和死寂,竟比哭更苦涩,比悲更绝望。
他不只是轻轻的笑,风雪飞扬下,他的笑逐渐走上癫狂,带着荒凉。
那一刻他或许是疼的麻木了,一把推开莫云歌,晃悠悠的爬了起来,始终坚定着没有再倒下,而是一步一步往庭院外走去。
“阿七……阿七!”莫云歌心急如焚,回头瞪着范卿玄,咬牙切齿,“姓范的,你简直不是东西!阿七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说完飞一般追了出去。
范卿玄握剑的手紧了紧,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蓦然一动也要跟,却被李问天按了下来。
“别追了。”
范卿玄甩开李问天的手,不悦:“为何放他走?”
李问天看了他一眼道:“我是怕你将来后悔。”
男子眉间色彩y-in沉,一扬手收了灵剑归鞘。
天上还下着大雪,天色依旧是压抑的无法喘气的深灰色,就仿佛从一开就注定了这是一场悲剧,天空不作美,天意难违的警告。
李问天深吸了一口气,又沉沉的叹了出来,原本就悲未尽,如今又添一人故,灵堂中又添一副新棺,门下弟子哭的东倒西歪,即便心宽如他也免不去心头的y-in霾。
凉亭中,李问天和范卿玄一前一后静默而立,直到冷冽的冬风吹进了刺骨的寒意,李问天才淡淡开口道:“我今日拦着你,除了怕你他日后悔,还有一个原因。”
范卿玄无言的看着他。
李问天道:“师兄的死,的确是因为心脏的那一剑。可他因毒而双目失明,这又是为什么?之前我问过师兄,你和小谢的事,还有大嫂的死……就像我反问师兄的,小谢既然要复仇,大可以放着大嫂的病不管,十天后她一样逃不脱死。可他选择救人,我认为他无心复仇。”
他转身看向范卿玄:“再说今日,你只看到小谢拔剑就认定是他杀的人么?未必吧,我想你也注意到了,你们过招之时,他只是一味地躲闪,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