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卿玄沉吟片刻,皱眉道:“他的样子很奇怪,像是毫无内力。”
李问天点点头:“所以,他如何能杀了师兄?另外还有一件事想确认一下。”
范卿玄诧异。
“我曾送过你们师兄弟二人一人一支散魂钉。”李问天问,“如今散魂钉还在么?”
范卿玄道:“中元节时,往林家去邪时用掉了。”
“宁儿的呢?”
“他功力尚浅,未曾外出驱魔,想是还在吧。”
李问天眼中的神色有些y-in晴难定,半晌他似乎是喃喃自语般的说:“这次回来,宁儿似乎变了一些。”
范卿玄:“何出此言?”
李问天摇摇头,叹了口气:“行了,你去忙吧,我喝酒去了。”说完他拍了拍范卿玄的肩就径自走了。
待范卿玄回了小院,赵易站起身走到范卿玄身边,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x_ing的问:“师父找你说了什么?”
范卿玄如今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他总觉得自己就站在线头的那一端,只要轻轻扯一下,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答案,可是他同样知道一旦扯动了,展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些真相或许会更压抑。
看到赵易宁走来,他回想起不久前的那一幕,赵易宁哭喊着躲到他身后,说谢语栖杀了他父亲,那一瞬间他的脑中“嗡”的一片空白,愤怒直冲头顶,却是忽略了谢语栖眼底的一些东西。
他摇摇头:“你回屋休息吧,今天该是累了。”
赵易宁想了想,小声问:“那——你会替范叔报仇么?”
范卿玄目光如深水,只淡淡的说:“那一剑伤了他的心肺,他就算侥幸不死,也沦为废人了。”
范卿玄看着赵易宁。
男子舒了一口气道:“他这般恶毒,定是来替骨清寒复仇的,定要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才解恨!”赵易宁一抬头就看到范卿玄目光幽深的看着自己,他不禁背上一寒,讪讪道:“我……我也是被他气的……若非虚天尊和范大哥,我早就死了,现在想想还在后怕……”
天上一声冬雷,吓了赵易宁一跳,抱怨了几句。然而这雷声滚滚远去后,又是一声巨响,轰隆隆就好似火炮炸响,惹人一阵心悸。伴随着雷声,长廊尽头突然就冲出一个小小的身影,一见他们就飞扑上来。
范卿玄往前一步将赵易宁拦在了身后。
“你们!你们!”来的是小铃儿,她气不打一处来,刚一开口眼泪就滚了下来,直打哆嗦,“七爷呢!范卿玄!他人呢!!”
“……走了。”
小铃儿:“走了?为什么走了?你知不知道他一个人有多危险!那么多仇家寻上门来,你想逼死他么!我原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可如今看来你竟还不如他们!”
小铃儿吼的声音都沙哑了,直哭道:“你根本就不配拿着那颗塑魂丹!七爷若不是要解开你的血契,根本不会找穆九拿缚灵玉,也不会为了交换离火珠留在望风谷,更不会武功尽废!你说,你有什么资格拿着它!”
范卿玄闻此色变:“他是为了解开血契才……缚灵玉和离火珠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武功尽废?他到底在做什么!”
“做什么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是你自己不愿看清。”
赵易宁扯了扯范卿玄的衣袖道:“范大哥你别听她说的,炼制塑魂丹的方法,古书上都记载过,除了屠戮吸取百余生魂,根本不可能炼成塑魂丹!凤来镇的那么多条人命债他绝对脱不开关系!”
范卿玄蹙眉,小铃儿冷笑:“屠城?呵,那是我干的,是穆九让我干的,为了给他续命吸食生魂,我杀了凤来镇全村一百三十六口人!”
“什……”
“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小铃儿蓦然就盛怒起来,指着男子道,“范卿玄,并不是所有事尽如你所见,你不用心看,是看不清真相的!你好自为之!”
说完,小铃儿扭头就走。
“你站住!”范卿玄几步追上,谁知少女凌空飘起,在空中转了一圈后渐渐隐去。男子立刻捏了个手印,口中极快的说了一句咒,并指点向少女消失的方向,那是禁锢咒,可是少女仍旧先他一步在空中消散,金光笼在虚空中,化作冰晶落下。
赵易宁追了过来,看着他担忧道:“范大哥,你不会真的相信她说的吧……可即便如此,谢语栖杀害范叔云姨不假,根本就抵不过他的罪。”
范卿玄目光沉重,抖了抖袖子上的几片雪花,没有再去看女子,转身往回走:“回去了。”
第64章 复仇
大雪似乎并没有停歇的意思,一直纷纷扬扬,仿佛是积蓄了许久的情绪瞬间崩塌,沉压在心底的,悲鸣。
空中飘撒而下的白色花朵淹没了一切,世界变得宁静,只听得到耳畔岑寂的嗡鸣,以及,雪花落地摇曳摩挲的沙沙声,轻的如同他的呼吸。
眼前的一切失去了色彩,单调的白,无尽的白。
白衣男子缓缓的走在雪中,没有撑伞,身上已覆上白雪,却并没有即刻融化,就仿佛连他自己都冻结成冰,毫无温度。
他每走一步,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白色的地面留下他的脚印,身上落下的血水瞬间将它填满,渗着寒冷蔓延开去。
他也不知道要往何处去。也无处可去了。
回九荒?背叛,逃离,那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
回范宗?当范卿玄那一剑刺穿他的心口时,就已经回不去了,抑或是说,自临安回来后,那里已经渐渐没有他的位置了。
如今他还能去哪里……
他的神思有些模糊,贯穿心口的剑伤撕扯般的疼痛,渐渐麻痹了他的全身。一路走了多远他也不知道,只感觉有人朝他走了过来,不止一个人。
他们向着男子聚拢,直到将他围住。
来者有八人。
他们每人都穿着蓑衣斗笠,手中拿着长剑。
为首一人拿剑柄顶起斗笠,抬头看向站在雪中摇摇欲坠的单薄男子,嗤鼻冷笑:“谢语栖,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谢语栖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就连眼前的景象都是模糊不清的,只看到一团模糊的剪影,他下意识的晃了晃脑袋,企图摆去蒙在眼前的“白纱”,想看清来者。
为首那人却以为他已忘记当年的那段恩怨,哼声道:“这么快就把我忘了?五年前,徐州方家满门被灭,我是那方家当时外出寄学免过一难的末子,方檀啊!后面那几个弟兄,你贵人多忘事,怕是也不记得了吧。”
方檀一步上前,以剑柄抵住谢语栖的下颚,后者微微蹙眉,退开一步。方檀蓦然出手拧住他的手拽到了跟前,逼视着他道:“你躲什么?当年你修罗一样闯入我家,不是光明正大的么?手起刀落,我家上下二十余口人,皆丧于你手下!”
谢语栖被手腕上传来的剧痛惊得清醒了些,看着围住他的几人,脸上露出些茫然。
方檀嘿嘿笑道:“你还记得他么?差不多也是五年前,江南清明楼一夜间被屠,楼中上下百余人,一个不剩!而他是楼主岑风的拜把子兄弟,何绍恩,你可还记得?”
“何……绍恩……”谢语栖喃喃,其实每一个他杀过的人,他都记得,每一个任务他都不会忘,死在他手上那些生灵临死前挣扎的痛苦表情,他一刻都不曾忘,也不敢忘。所以他知道,总有一天,这样的结局会落在自己身上,然后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方檀还在继续说,汴京镇国侯府,青峰城的书香名门薛家,苍域城的世家秦府,朱崖青阳门一派宗师,临安流光院,云梦秋萝宫,这些谢语栖都是记得的。
他垂眸不语,也不需要说什么,当初造下的杀孽,就该想着还命的一天,这本就是个弱r_ou_强食的世界,适者生存的道理他很早就明白。当初他一身武功高深莫测,他人隐忍不敢来复仇,如今他武功尽失,沦为砧板上的鱼r_ou_也在情理之中。
何绍恩就没有方檀那般客气,见他几乎站都站不住了,冲上前就反剪了他的双手按在了地上,胸口的剑伤受创,疼的他痛呼出声。
何绍恩y-in狠的笑道:“是该好好算账!你这一双手,十片指甲,十根手指,我们一条命一条命的算,不够的,还有一双眼,一双腿。你欠我们多少条命,我就剐你多少刀!”说罢他抓起谢语栖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一把推给余下几人:“带走!”
几人离去不多时,莫云歌气喘吁吁的寻了过来。
出了范宗,纷扬的鹅毛大雪遮蔽了视线,不过多久他就追丢了,谢语栖染血的足印深深浅浅,有些已被大雪覆盖只剩浅浅的红印。莫云歌一路找一路喊,看着空无一人的街巷心底咚咚乱跳,一颗心仿佛要脱离心房,悬到了嗓子眼,然而始终没有找到谢语栖。
直到他追到景安街的尽头,在路边发现了一滩血迹,面积比之前寻来的要大上许多,周边还有许多来不及被雪掩盖的杂乱足印,似乎是在这儿有过什么纷争。
那一刻莫云歌再不能装作淡定,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着,声音在街头回荡着,却没有人答应。他跟着脚印走了一阵,渐渐的脚印断开了,似乎是有人刻意将行踪毁去。莫云歌心中的不安被证实,谢语栖多半是撞上了前来复仇的仇家了。
愤恨之下他一拳砸向屋墙,咬牙切齿:“这群王八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