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道:“秋天的双院斗法已经开始报名了。今年是我南渊做东,可不能像去年一样不济。”
其他人嫌他说得不够直白:“我们想请教,北澜那边,今年的情况怎么样?”
钟天瑜是新生,没有报名资格,但他来自皇都,消息灵通,便有人提出向他打听。最初这个想法遭到南央城本地学生的反对。比如张胜意之流:“低头去问,显得我们南人不如北人。”
与他同队的朋友劝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及早了解对手底细,比其他队伍赢面更大。”
南央与皇都,一南一北,汇聚了全天下最恃才傲物、最野心勃勃的少年们。
近几年南渊在双院斗法中连连失利,说出去面上无光,大家都憋着一口气。这次报名的学生,不仅想在南渊崭露头角,更想胜过北澜,一雪前耻。
恰逢堂中响起一片喝彩之声,原是说书先生讲到精彩处:“出身剑阁的傅克己,离山游历,去年拜入北澜学院。才二十有一,便达到凝神境界。接下来,我们就讲他成名之战,四年前的‘夜战淮金湖’!”
小厮捧着青花红彩碗在桌席间讨听书赏钱。
钟天瑜不屑道:“嘁,道听途说一点也敢来卖弄。”
身边众人立刻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令他极是受用:“岂止凝神?我离家时,傅克己已经到凝神六层了。还有半年,谁知他能突破到何种程度。今年双院斗法,他必是北澜派出的最强武修。”
席间都是春波台和南山后院的学生,没人修为超出傅克己,更关心文试:“这样的人,一定跟文试最强者组队,不知是谁……”
钟天瑜:“我猜他会请邱北一起。再加原上求的弟弟,原下索。正好两个文试者。”
有人给他倒茶:“还请细说。”
“邱北虽是修行者,但心思全在制造一道。先后拜了两位师父,沧山炼器师玄一真人,皇宫铸造师梅老先生。他博学广识,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原下索也是修行者,尤其精通算术,亦修推演术。爱好下棋,去年下赢了‘千变万化鬼手张’,今年去拜访慈恩寺苦心大师,手谈三个时辰,只是无人观棋,不知输赢……”
钟天瑜说得开心,讲起来滔滔不绝,北澜各路人物如数家珍。
众人在心中掂量,想拼进前二十,需要怎么的训练,达到什么程度,发现对手很强,时间紧迫。又萌生出同样的念头:若不想止步二十,有志争前三甲,恐怕只有拉‘南山榜首’林渡之同队,才有一搏之力。
与他们仅两个雅间相隔的地方,有三人已酒足饭饱。
程千仞几乎没有动饭菜,一人喝完两坛竹叶青,依然眼神清亮。
顾雪绛听着说书先生胡诌,笑道:“吃饱了我们就走吧。”
徐冉指指堂下:“正讲到厉害处,夜战淮金湖,让我听完……”突然反应过来:“淮金湖?你的湖啊!湖主,你知道这事儿吗?给我们讲讲呗。”
顾雪绛摸摸鼻子:“没什么好讲的。”
徐冉一脸期待看着他。就连程千仞也面露好奇之色。
顾雪绛心想,今晚程三心情郁闷,刚才说让他控制威压之类,也是为了逗他。自己说点旧事,说不定能让他开心些。
“四年前,傅克己刚来皇都,这里有病。”顾二指指脑袋,“原上求也是有病,两人都用剑,互相看不顺眼,仲夏六月夜,非要效仿先贤,来淮金湖上切磋。请我在一旁掠阵,做个见证。”
“傅克己毁去半湖荷花,原上求惊扰了画舫上的姑娘。我骂原上求,谁知他疯起来连我也打。那时我年轻气盛,心想你有种,敢在淮金湖打我,你是第一个。”
徐冉问:“然后呢?”
“然后我跟傅克己联手,把他摁进湖里,让他喝点水,醒醒脑子。”
徐冉:“你们两个打一个啊?!”
说书先生:“两位白衣少年,点荷飞掠,剑光交织起舞,荷香满袖。”
顾雪绛:“原上求挣脱我俩,拼命爬起来,吐出一嘴淤泥,直接吐在傅克己身上。”
说书先生:“只见湖面水雾花雨,纷纷落下,映照花灯游船,似在梦里。”
顾雪绛:“原上求泥没吐完,又冲我吐,我有防备,侧身一闪……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就开始互相甩泥。”
徐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顾雪绛:“是你要听的。”
堂中欢呼热烈,拍手称快。二楼雅间愁云惨淡。
程千仞也心疼徐大,活在梦里不好吗?
第32章 雨过天晴,就是夏天了
堂中故事讲完, 喧嚣暂歇, 席间酒尽羹残,杯盘狼藉。
钟天瑜一行人醉醺醺地起身向外走, 恰好看见不远处, 另一间雅座走出三个人, 其中一人身着学院服。店里伙计正在一旁点头哈腰地送他们。
南渊院服像是某种易于辨识的身份标志,经常来城南吃喝玩乐的彼此都面熟。偶尔在酒肆花楼遇见了, 还会打招呼。
“那桌什么来头啊?看着眼生。”
徐冉和顾二走在前面, 程千仞结了账落后一步,忽然感知到有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入道之后, 各种感觉都变得敏锐。对方的打量虽然没有明显恶意, 却让他不舒服, 于是本能地回头望了一眼。
原来是认识的人。
他平静地收回目光,脚步不停,下楼去了。
张胜意惊道:“怎么是他?!”
程千仞是他们班过得最寒酸仔细的人,有人说他在一家面馆帮工, 还有人撞见他跟卖菜小贩讨价还价。
但自己刚才看到对方, 只觉得很眼熟, 久久不敢确认。分明衣着样貌毫无变化,偏偏就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有人问:“你认识的?”
张胜意还未答,钟天瑜冷哼一声:“看他们能得意到几时。”
说罢甩袖便走,一行人忙不迭追上去。
演武场之战,不仅没让花间雪绛下跪道歉,自己还跌了面子, 钟天瑜心中郁气难消,选的副课也不愿去上了。
对方从前耀武扬威令人羡恨,现在武脉废了,成了废人,凭什么还能过得好?
不止他,许多知道顾雪绛身份的春波台学子,都有类似想法。只是畏惧花间家声威,不敢出头,最多背后酸几句。是故钟天瑜刚来,就有人给他递消息,挑唆他去西市书画摊找人。
眼看两次不成,钟天瑜正为此气闷,少不了上前凑趣的人:“愿献计献策,为钟少爷分忧解难。”
***
南渊三傻向城东走去,把车水马龙的繁华夜市抛在身后,喧嚣渐远,转入老街长巷,四下里只有呼呼风声。
白日是沉闷y-in天,入夜后起了风,吹得枝叶簌簌,烟尘迷眼。
徐冉抬头,苍穹如泼墨,浓云遮蔽月色,星星也不见一个。
“不会是要下雨吧?咱走快点。”
顾二想了想:“按南央的气候,春夏换季要落一场大雨。雨过天晴,就是夏天了。”
徐冉又问:“我们以后是不是要吃学院大灶了?”
话题跳跃之快,令其他两人猝不及防。
一时沉默无言。
逐流没了,程千仞东家的面馆也没了,南渊三傻面临最残酷的吃饭问题。
程千仞:“不用。带你天天飞凤楼,顿顿红烧r_ou_。”
东家给的二百两、房契地契青玉璧、家里压箱底的四十两。现在他孤家寡人一个,还要这么多钱做什么?不如给朋友买r_ou_吃。
徐冉很感动:“好兄弟!”
顾二嫌弃她:“那种油腻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连吃半月你就腻了。”
徐冉:“没有品位,不懂生活。”
顾二觉得很荒唐:“你居然说我没有品位?”
两人怼了一路,在程千仞家门口分道扬镳。平时摆摆手转身就走,今天却认真道:“你早点睡”“明天见”。
程千仞知道这是他俩担心自己:“我没事,快回去吧,等会真要下雨了。”
打开门锁,小院漆黑寂静,再没有暖黄烛光透光窗纸,再没有人出来迎他。
程千仞点上灯台,打一桶井水,洒扫庭院,整理后厨。进屋又看见一堆被血污弄脏的衣服,有昨晚的,也有今天下午出门前换下的,统统洗干净晾在院里。
他像往常一样,做着最琐碎的事,把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
忙完坐下,想起该看看修行方面的书,于是去逐流屋子,将书卷搬到自己房间。
搬家的念头终于抑制不住。他实在不想住这里了,到处都是避不开的回忆。这太残忍了。
去住客栈也好,有个能睡觉的地方就行,不需要有家。
程千仞揉揉眉心:“早点习惯,别他妈瞎矫情。”
摊开书册,逼自己沉下心去读。
给逐流准备的基础入门,不外乎《引气道》、《太上气感》之类。
有了修为,耳聪目明,似乎脑子也比以往好使,他从经脉x_u_e位图解开始看,读两遍就能背记。看到如何冥想打坐,感知天地循环的气息,从中分辨灵气,完成踏入修行门槛的第一步,引起入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