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楼下一阵喧闹,隐约传来喊声:“文试复赛放榜了!”
顾雪绛站起身:“鹿,我们看看去。我答得特别好。”
***
试卷贴在藏书楼外的公示栏上,这是北澜队伍第一次展现文试水平,南渊学生迫不及待要‘知己知彼’,青山院的武修们也来凑热闹。
“最左边那张,字很好看啊!”
“这写得是个啥,谁来念念?爷识字!就是他写的太乱了!”
“咱南渊今年时来运转,二十多人进入决赛啊。”
原下索再三叮嘱邱北跟紧他,但邱北走路慢,转眼就被人潮淹没不见。
他只得回身去找,人没找到,先看见高出一截的林渡之和顾雪绛。他们三人仗着身高优势,越过人山人海,成功碰面。
“你伤势如何?”
林渡之表情淡然地站着,顾雪绛负责对外交流:“差不多吧。邱北没有来?”
“来了……丢了。你们那位程姓朋友没有来?”
“他练剑去了。”
“可惜。不然你喊一声‘程千仞在此’,前面那些人高马大的武修都跑去看他,谁还跟我们挤,唉。”
督查队员赶来维持秩序,人群转眼散去大半。迎面走来的学生们议论纷纷。
“‘南山榜首’居然没有考第一,怎么回事啊?”
“听说他提前交卷了……”
原下索轻咳一声:“‘佛子’这张身份牌太难,换我抽到,远不如你答得好。”
林渡之淡然道:“‘间者’不易,何必自谦。”‘间者’需要取得人类和魔族两方信任,题目条件同样苛刻。
看热闹的外行走了,大榜前只剩看门道的内行。他们主要研究别人的答题思路,先生批语。
林渡之答出八十五的高分,去年复赛这个成绩可以夺得榜首,但今年邱北与他并列,原下索拿到了九十分。
顾雪绛更可怕,因为栖凤阁考生有十分加分。他以一百零五分占据第一名。
旁边有人认出他们,主动让出地方。却见林渡之气质冷漠,不得不打消搭讪念头。
顾雪绛遥指林渡之的卷面:“佛子在最后的布局里,没有杀死魔王。这一点被扣掉十分。”
胡先生批语很简单:“魔王不死,人间难安,佛子终不成真佛。”
他凑近林鹿,压低声音:“你怎么会疏忽?一定是担心我,才会CaoCao交卷,是不是?”
林鹿小声道:“佛子不会杀死魔王。”
“为什么?”
“如果他不能渡化魔王,成什么佛?但魔王没有心,如何渡化?这题我答不出。扣分不冤。”
两人心情放松,悄然退出人群,边走边聊。绕到藏书楼后的僻静花廊下。
林渡之无奈摇头:“我们题目是相对的,卷子也被放在一起比较。多半是你‘如何毁我功德’这一题答得太好,我才又被扣分……”
顾雪绛笑道:“现在我换个答案,不阻你救战场众生,不毁你功德。一面以万千凡人x_ing命牵制你,一面开启‘梵云魔罗阵’杀你,你当如何?”
林渡之:“那你错了。生死何惧,我祭r_ou_身救万民,九世轮回已了,功德圆满,佛子涅槃成佛。你当如何?”
顾雪绛一挑眉:“你成佛后去往诸天,我便在人间披你袈裟,颂你佛法,仿你神通,曲解你的典籍,蛊惑你的信徒,以你佛子名义兴我魔道,你当如何?”
“你不是成佛去了吗?还能回来不成?”
却见林渡之怔怔看着他,两行热泪滚落。
顾雪绛立刻出戏,拾袖为他擦泪:“我错了我错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林渡之情绪激动,一开口又是蓬莱话,说得又快又含糊。
顾雪绛一句听不懂。就算挨骂也认了,只轻声哄道:“我们回家吃饭好不好?”
“白灼芥兰笋尖西蓝花,凉拌青瓜苦瓜佛手瓜,都做你爱吃的。”
第60章 听一场雨 看一朵花
这次文试题目新颖, 排在前十的高分试卷被学子们迅速抄录, 装订成册。一时间许多拓印版、手抄版四处流传。
日暮时分,程千仞练完剑, 从医馆后荒林走向东大门。只见道边廊下, 处处有学生聚集, 捧卷参详。
“顾雪绛这个答题思路,真令人不寒而栗。”
“却不知胡先生批语如何解?”
程千仞听见几个熟悉名字, 忍不住上前:“叨扰, 此册可否借我一观?”
学生们怔怔看着他。
忽有人喊道:“呀!你、你是程师兄!”
“送给师兄了。”那位拿卷册的学生脸色涨红,好像想说些什么, 又不知如何开口, 便向他行了一礼。
这就轮到程千仞慌了, 下意识伸手去扶,回了个半礼,匆匆告辞。
他白得一份真题,边走边看。心想这届师弟真懂礼貌, 刚被先生骂过吗?
并不知身后众人目送他走过转角, 立刻炸开锅。
“天啊他竟然向我借东西!”
“谁说程师兄‘年少成名, 恃才傲物’,我看就十分亲切有礼啊。”
“马背武场上狂傲恣意,铁骨铮铮;私下里平易近人,不卑不亢,这才是我院第一天才的风度。且看今年决赛,谁还能说我南渊不如北澜。”
“哟!看什么呢?”
程千仞在东大门与徐冉碰头。原以为栖凤阁失火, 必然影响顾二答题状态。眼下得知两个朋友都进入决赛,心情大好。拿着卷子给徐冉讲题。
徐冉听罢似懂非懂,总觉得哪里不对:“顾二能想到的,魔王怎么可能想不到……”我们居然还活得好好的。
程千仞笑:“这题是问如何统治大陆,没有考虑魔王的意愿。他不像你我,需要挣钱买米。”
或许魔王根本不想征服大陆呢?或许他只想在宫殿里睡觉呢?孤独地永生已经很没意思了,何必还要费尽力气斗争?
徐冉不乐意了:“你这个想法很危险,难道人类存亡全看魔王心情?!”
“当然不是。题目条件是理想状态,现实中,圣人可以移山填海,但会牵动天地气运,为了顾忌天道,他们不能妄动。魔王作为世间最强者,受到的限制只会更多。说不定他走出宫殿就被雷劫劈。这理由你能接受吗?”
徐冉恍然大悟:“靠谱靠谱。”
程千仞:……我编的啊老哥。
今天程千仞请朋友来家吃饭,有事商量。
顾公子提着菜来的,青青绿绿,好不鲜嫩。还主动进厨房打下手,递刀洗菜端盘子,出奇地勤快。
林渡之低着头,默默吃他夹的菜。
酒足饭饱,明月初升。
徐冉突然想起那些卷子,不是她好学,而是好奇,受不了话说一半:“胡副院长的批语,到底什么意思?”
程千仞翻出顾雪绛的卷册,念道:“世间皆乐,苦自心生,德怨两忘,恩仇俱泯。”
“先生这是劝我舍弃过往仇怨,享受眼前喜乐。难为他一片苦心……但他不是我,凭什么替我说原谅?”顾二瘫在摇椅上遥望明月,吞吐烟雾,笑道:“世上很多人不记仇,只是明知无能为力,放过自己罢了。”
程千仞知他执念已深,并不多劝:“那原下索的如何解?‘侠义交友,纯心作人,去伪存真。’”
顾雪绛反复琢磨几遍,问林渡之:“不像赞许,倒像告诫,你觉得呢?”
林渡之蹙眉思考,丝毫不显白日里哭过一场:“此人因棋成名,有三场对弈棋谱广为流传,我也曾看过。经过这几次见面可以确定,其争胜之心,远胜原上求。”
程千仞:“争胜之心?”他本以为,原下索是北澜队伍里最温和通达之人。
林渡之:“准确来说,是杀心。”
徐冉嘀咕:“看他脾气挺好的。莫不是先生看错?”
程千仞摆摆手:“我信鹿。大家以后防备点……说正事吧。”
他拿出账本摊开:“之前我在‘金堆玉砌’的盘口下注了五十两,赌我们都能进入决赛,赔率不高,只赢回二百两。加上顾二写‘闲话皇都’挣的银子,徐大收的保护费,我从前的积蓄……抹去铜板零头,一共一千二百六十两。”
这本‘公帐’由学算经的程千仞打理,明细账户、支出、收入、结余都一目了然。
徐冉对积少成多没概念,听见一千就惊呆了:“一夜暴富?!从此兄弟们大碗吃酒r_ou_,大秤分金银?”
程千仞:……水泊梁山,南央好汉?
他又摊开一张三尺见方的Cao图,示意大家来看,图上寥寥几笔,勾出街巷房屋的轮廓。
“这个三角标记,是明镜阁。我们原先商量要买的宅子在它斜对面,画了圆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