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陈胜吴广之所以会起义,不过是因为大雨误期,误期当斩。如今扶苏根本没有改革那条《徭律》:“御中發徵,乏弗行,貲二甲。失期三日到五日,誶;六日到旬,貲一盾;過旬,貲一甲。水雨,除興。”(为朝廷征发徭役,如耽搁不加征发,应罚二甲。迟到三天到五天,斥责;六天到十天,罚一盾;超过十天,罚一甲。如果遇到发大水或下暴雨无法起行的,可免除本次征发)这些人连起义的机会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注:秦律里最高诛三族,后世动不动的就诛九族,更有诛十族的。《睡虎地秦目竹简》的记载,秦帝国的徭役政策,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黑暗无道。老百姓服徭役并不是当牛做马,诶打受骂。
1.徭役是有工钱的,有的徭役朝廷管饭
《秦律·司空》规定:有罪被判处罚款的人,或欠官府债务无力偿还的,以徭役抵债的,每劳动一天折八钱。需要由官府提供食物的,每劳动一天抵六钱。在官府服徭役依律由官府提供食物,男子没天三分之一斗,女子每天四分之一斗。
徭役的工钱也可以折合成粮食。
“男人和女人为官府服徭役,男人每月发粮食二石,女人每月发粮食一石半。如果从事劳动终止则停发。身高不足六尺五的男人,每月发粮食一石半;因伤病等原因暂时不能劳动,粮食减至一石。”
2.服摇椅期间官府可以配发衣服
《秦律·司空》规定,凡参加城旦春劳动的,按城旦春标准给予衣食。隶臣有妻妾且***人的,应自备衣服。奴隶被拘从事城旦春劳作的,由官府借予衣食。劳作时日未满而死,注销其衣食不必偿还。
《秦律·金布律》对发放衣服的主管部门作出了规定:在咸阳服徭役的,凭券向大内领取衣服。在其他县服徭役的,凭券向所在县领取衣服。县和大内按照所属机构发放的票券,依律发放衣服。
3.每户不允许同时征调两人服役
《秦律·戍律》规定,一家不能同时征调两人服徭役。主管此事的县啬夫、县尉以及士吏,如果不按照律法规定同时征调两人服徭役,罚款二甲。
4.冬季工作量减免三分之一
《秦律·工人程》规定,隶臣、下吏、参与城旦的人和制造器具的工匠,冬季减轻工作量,三天只需完成夏天二日的工作量。
5.即使是犯罪以徭役抵债的,农忙也有40天假
《秦律·司空》规定,犯罪被判罚款二以徭役偿还的,在播种和管理禾苗的时节,需各放假20天回家务农
6.随母亲在官府做杂役的婴幼儿,发口粮
《秦律》规定,没有母亲的婴幼儿,每月发粮食半石。虽然有母亲,但母亲在官府从事零散的杂役,婴幼儿无人照料二跟随母亲的,每月发粮食半石。
7.女人做擅长的工作,和男人同酬
《秦律·工人程》规定,服徭役时,男子的工钱高于女人25%,但是女人在做针织等女人专长的工作时,每工作一天和男人工钱一样。
上述文字出自《睡虎地云梦竹简》中有关百姓服徭役的记载。】
第4章 第四章
时间漫长而短暂,白发苍苍的扶苏回首自己此生,明明后宫三千佳丽如云,美人如玉,柔情似水有之,热情似火有之,大气端庄有之,小巧秀丽有之,更兼膝下儿孙成群,大权在握。过着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日子,却没有一时一刻不曾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于是他开始做梦,梦见小的时候,母亲郑姬尚在,他躲在帘幕后面,悄悄的看着母亲在唱着: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眼神中流露出的是自然而然的爱慕和娇羞,她是如此深爱着那个男人,以至于后来死前心心念念的都是那个男人,以至于他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爱那个男人,他懵懵懂懂的跟随着母亲的步伐,然后在母亲死后自然而然的接过那份爱慕,爱的天经地义,爱的无怨无悔。
醒来的扶苏有些恍惚,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做过梦了,更不曾想起那个男人。
第二日,扶苏依然做了梦,梦里断断续续的都是同一个人,而他的模样,也从蹒跚学步到束发戴冠,扶苏此刻才发现,时间好像真的特别优待美人,他的父皇,模样在二十年间竟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两站在一起,像兄弟多过父子。
第三日,扶苏梦到那天,隔着层层台阶,他的父皇站在高高的王座前,带着冕旒,十二根下垂的流苏挡住了他父皇的脸,恍惚中只能看到那双狭长的眼微垂,俯视着跪着台阶之下的扶苏,低沉而缓慢的开口道:“扶苏,你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
再一次醒来的扶苏颤抖着手去抚摸自己冰冷的脸颊,不出意料的一片s-hi润,他猛然间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关于那人最后的一个梦了,无法抑制的心痛袭击了他,那种似乎连心都要被剜出的痛让扶苏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掀开锦被,扶苏衣着不整的下榻,跌跌撞撞的推开宫殿大门,冲着左右近侍喝道:“快传太子和众臣进宫!”
顺利的完成权力交接,扶苏独自一人躺在榻上,等待死亡的降临,关于身后事,扶苏没有半句交代,既然今生今世都不可能葬进秦始皇陵,那么葬在哪对扶苏来都无所谓。胸口那份似有似无,似真似幻的心痛依然还在,扶苏轻抚胸口,恍惚中想到:不要再有下一次了……这可怕的轮回……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扶苏极缓极慢的抽出手中的宝剑,锋利的剑刃幽幽的闪着寒光,倒映着扶苏那张冷静淡漠到可怕的脸,消瘦的脸颊,苍白的肌肤,酷似那帝王的狭长双目,浓似墨的长眉斜飞入鬓,鬓若刀裁,鼻若悬胆,如此相像的一张脸,怎么会不喜欢?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却偏偏,不得那人喜欢……
于是,扶苏缓缓的勾起嘴角,慢慢的笑了,渐渐不可遏制的大笑,直至笑弯了腰。紧跟着走进内室的蒙恬见扶苏如同魔怔了一般狂笑,正要上前劝慰几句,却见扶苏猛地止住笑,一字一句的念到:“朕巡行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余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剑身已抽出一半,扶苏闭了闭眼,持剑的手一用力,抽出剑身,扔掉剑鞘,横剑于颈。
蒙恬慌了,上前握住扶苏持剑的手,急道:“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将三十万众守边,公子为监,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来即自杀,安知其非诈?请复请,复请而后死,未暮也。”
扶苏如同念台词一般,毫无感情的开口道:“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然后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蒙恬,看着这个如师如友的大将军。
那如死灰一般绝望的眼睛没有半点生气,黑得如同一汪深潭,冷且寂,于是蒙恬叹了一口气,松开紧握的手,转身走出内室。
为人不孝、士卒多耗,无尺寸之功、上书直言诽谤,哪一条不是触目惊心,哪一条不是鲜血淋漓,从最开始的哭泣,到现在的平静,这封诏书,扶苏已经接了六次。是的,这是第六次。熟悉到诏书的每一个字,他闭上眼睛都能临摹出来,李斯大人那冠绝天下的小篆,每个字都美得像一幅画,每个字都能要了他的命。
蒙恬停在门口,正准备在劝两句,只觉心口一凉,低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胸口冒出的剑尖,缓缓的转头,动作僵硬到蒙恬恍惚中,觉得自己能听到到那转动间骨头的摩擦声,像是生锈了的铁剑拔出剑鞘,尖利,刺耳。
扶苏平静切漠然的看着蒙恬,轻缓的开口道:“将军请先行一步,扶苏片刻就下去相陪。”说着话的同时,扶苏抽出从蒙恬身体中穿过的赐剑,微微一笑,转身毫不留情的离开,门口守着两个侍卫,杀了。路过遇见的士兵,杀了。前来传诏的使者一行人,杀了。
蒙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扶苏那身雪白的衣袍渐渐染成红色,看见士兵慌乱的四处逃窜,看见扶苏脸上的表情从平静淡漠渐渐变得扭曲疯狂,整个人站在尸山血海里疯狂的大笑,流出的血漂起了散落在地上箭失。因为那是陛下的长公子扶苏,是有可能的王位继承人,是大将军蒙恬的直属上司,是三十万大军的监军大人,所以没人敢反抗,慌乱间也没有人想起要去阻止这场单方面疯狂的屠杀,去阻止这个明显已经疯了的人。
“长公子疯了!长公子疯了!大家快跑!”一个丢盔弃甲的小将从跌倒在地的蒙恬身前跑过,丝毫没注意到地上已经流了太多血的人是谁。
扶苏疯了……蒙恬挣扎着爬到门边,坐起身来,艰难的捡起之前门卫所佩戴的弓箭,颤抖着举起,张弓搭箭,指向扶苏,苍白的脸上带着不忍,却依然坚决,不管是为了大秦,为了军队,还是为了两人之间数年相处下来的交情,都不能让扶苏再疯下去了!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只箭失从扶苏背后穿过,三菱的箭头刺破了心脏,余力未尽的刺破胸壁。扶苏一把握住箭头,用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丝毫不觉得痛的把箭抽出,箭身,箭尾的翎羽依次穿过扶苏后背,心脏,胸壁。单手握住早已被鲜血染红的箭失,扶苏也不管这箭失是谁s_h_è 的,一把扔掉,持剑杵在地面勉强支撑着全身重量,喘着气大笑道:“这仅仅只是个开始!不管何方鬼神都给朕听着!若是再来一次!寡人定要伏尸千万!生灵涂炭!要这天下!听着寡人的名字颤抖!此誓,日月为证,天地共鉴,仙魔鬼神共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