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略一思索:“你是铁小姐的朋友?”
老板闻言手指放到唇前:“嘘~我实在太好奇了,什么样的男人能打动铁豹子的芳心。”
袁朗抿了抿给他的特制鸡尾酒,确实没有酒精味:“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个子是矮了点儿。”调酒师打量着面前的男人,挑剔的眼神仿佛是在肉铺挑肥拣瘦的老妈妈。
袁朗也不恼:“职业需求,太高的干不了我这行。”
老板似乎不是很满意他的态度,努努嘴:“她不介意就行。”
袁朗朝他努嘴的方向望过去,舞池中的女舞者在观众的掌声中,向他缓缓而来。她身材高挑,目视和袁朗差不多。胸口一片抹胸,抹胸的下沿挂着充满非洲风情的细碎珠串,在裸腰上轻轻晃过,带着一股无往无谓的诱人野性。
女人穿得热辣,却并不像舞池上的很多姑娘一样显得妖艳。她的面上居然不带分毫妆容,浓眉大眼,唇色深红,皮肤虽然称得上细腻,但显然不可能和那些精心装扮过的雪肤比拼完美。可这样的粗糙却让她比这里的所有女人多了一份原始的性感。“铁豹子”这个绰号,当真贴切得要命。
袁队长不禁肃然起敬,居然敢在铁路那个老古板背后这么玩,这姑娘简直比自己胆子还大。
“您好,我是袁朗。”
铁豹子一屁股坐在袁朗身边的吧椅上,一杯冒着泡的新鲜冰啤已经出现在她手边。她顺手拿起,像灌水一般咕嘟嘟往脖子里倒。顷刻间,酒没了。空杯子往吧桌上一顿,另一只手毫不在乎形象地抹掉嘴边的啤酒沫,然后伸出:
“你好,我是铁兰兰。”
☆、情人节
临时串场的表演结束,舞池里开始汇集越来越多的酒客。密集的人群后面,吴哲在朋友的怂恿下,单手着地潇洒地在地板上腾挪翻转,一连来了四个托马斯全旋,帅得周围小姑娘尖叫不断。
李老师搂住其中一个特别漂亮的:“这Breaking帅不帅?就问你,我兄弟,帅!不!帅!”
那女孩被揩油本来很生气。结果转头看见李老师的脸,顿时哑了口。她的眼神在李老师和吴哲身上挣扎了两圈,似乎在犹豫选谁比较好。
她的同伴捂住脸,激动地狂使眼色安抚她:这人比你长得漂亮多了,谁揩谁油还不一定呢!
不远处的酒桌上出现一阵嘈杂,隐隐听见一人酒醉的声音:“不喝就是看不起我们!”
酒吧里没有不许喧哗这样的规矩,劲舞的乐声又大,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边越吵越激烈,他们的同伴也纷纷站队。眼看情况不对,一个酒保上前试图拉架。
“吵你MB啊!”一个已经明显喝上头的人把酒保猛然一推。他力量失控,酒保立时便重重向后方摔去。
黄磬音被骂声惊扰,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见到个一米八的阴影连退几步,直直往自己这里倒来。
她下意识张开嘴,惊声还未来得及出口,一张粗粝大手突然出现在阴影和她之间,于电光火石之瞬,把阴影的身形往边上一拽。哗啦一阵碎响,伴随着黄磬音后知后觉的尖叫:
“啊!!!!!”
两人滚翻在地,途中把一张金属小椅带倒,椅背又撞到旁边一张玻璃面小桌,震翻了一桌的酒杯酒瓶。酒液香气四溢,浸透了满地的玻璃碎渣。
袁朗迟疑地往出事的方向瞧了一眼,调酒师恋恋不舍眼前的大八卦,不想走开,便挥手冲一个服务员示意道:“过去看看,不行就报警。”
铁兰兰轻哂:“有你这样的老板,这家酒吧还能撑到现在不倒,当真奇迹。”
调酒师厚着脸皮,假装没听懂。铁兰兰也由他去。
“你步步高升我占不到便宜,你死伤残疾我也不会伤心。”她继续对袁朗解释:“我一年只在国内待10来天,和我结婚,你依然是自由的。”
袁朗苦笑:“你倒是看得通透。”
铁兰兰:“见多了,自然也就超脱了。在非洲这些年我只学会一句话——除死生外无大事。”
“除死生外无大事。”袁朗轻声地复述着,只觉这一句已把自己半生的体会都说尽了。
铁兰兰眨眨眼,从神游中醒过神来,嫣然一笑:“结婚于我们不过小事而已,却能安抚家人的关心,消解旁人的疑虑,何乐而不为呢?”
兼任调酒师的酒吧老板在一边看得又惊又叹,不愧是母豹子,连相亲都相得这样不拘一格!
就在这时,酒吧深处一片连绵惊呼,人群开始向后退去,有些人已经开始往门口挤去,更多的人只是躲得远远地看热闹,悉悉索索地讨论着:
“那是什么?”
“不都说是炸/弹吗”
“怎么可能,这年头地铁查那么严,我看他就是吹牛皮。”
“咱们先走吧~”
“没事儿,炸也炸不到咱们啊,前面那么多人的呢。”
袁铁二人对视一眼,出事了。
方才黄小姐眼见两人摔地,慌慌张张便去拉被酒保压在身下的伍六一:“伍,伍先生……你不要紧吧?”
伍六一倒在地上,剑眉拧起,虎眸微红,双唇紧闭,似乎在忍受某种极大的痛苦。脸颊被玻璃渣划了一道血痕,细密的汗珠趟过伤口,汗水里的盐份让他的面孔不自禁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黄小姐眼泪哗啦一下就下来了。她再如何见过世面,终究年轻。商场上无论暗地里如何腥风血雨,明面上可绝没有这样挥拳斗殴的场面。一眼扫过,只见满地碎渣,不知伍先生周身上下伤了多少口子,摔着这样重又该有多少内伤,会不会还有骨折什么的。
王老板是个老江湖,起起伏伏才有了今天。资金链短缺的时候,也曾被手下一群民工举着钢筋围堵数日。他一见对方两派分明,人数众多,晓得不好惹。赶紧上前拉住黄磬音,压低声音道:“黄小姐,这里乱得很,你先跟我走。我回去叫人来送小伍去医院。这事你得听我的!”
黄磬音一把甩开他,泪水收起,眼角一抹煞色:“员工出工伤都敢弃之不管,EHS考核成绩别是塞钱买的吧!”
王老板急了:“这怎么算工伤呢。”
黄磬音厉声道:“他陪你一起接待甲方,属公务,怎么不是工伤!”
“你们还好吗?”年轻的男声突然插入。王老板和黄小姐齐齐回头,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秀气男子居然一手提起酒保,又一手提起伍六一,两个壮实的大汉在他手里如拎小鸡一般,轻送把两人安置在旁边椅上。
黄小姐赶忙冲过去:“走,我送你们去医院。”
那头,两派人马已经吵上了。
“以后再敢抢我们的水龙头,弄死你们!”说话这人为了加强语气,夸张地挥动着手里的空酒瓶。
“取水点又不是你家开的,这么有本事别住工地啊!”应答的找了一圈,顺手拿了个磕坏的红酒杯,将锋利的玻璃破面儿迎向对方。
这些在外打工的,很多都来自同一个村,亲戚带亲戚,老乡帮老乡,他们凭借这种天然的连带关系成为小团体,在遥远的他乡互相帮衬,在被人欺生时为自己争取权益。如今,两边为了抢工地边洗漱用的公用水龙头,再一次剑拔弩张,人世艰苦当真令人扼腕。
中国素来爱看热闹,所以酒吧的客人都乌泱泱围在旁边,迟迟不肯离去。动手的那派失了道义,于是许多人都站到了他的对立面去。
“搞什么,撒酒疯回家撒去啊,动手算怎么回事啊。”
“就是,那个被酒保砸到的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回头治安拘留,动手的一个都跑不了!”
全场口风转向一边,另一头顿时气势大涨,七嘴八舌之下,直把对方骂得面色涨红,青筋暴起。说不过,那就只好打:“怕什么,伤了我出医疗费!今天不辩出个结果来,难后以后咱们就一直矮他们一头做人吗?”
两边共二十来号人此时举椅者有之,抡酒瓶有之,赤手空拳有之,甚至还有一个拿着块板砖,也不知道他怎么带进来的。这要打起来,谁能不遭殃。围观的立时便开始往后缩退,预备情形不妙便可拔腿而逃。都这时候了,居然还舍不得人家的热闹。
只看一个绿豆眼□□嘴的小个子当先一酒瓶就冲最近的一个对手敲了下去,想来个先发制人。对手果然没有防备,眼看着一颗脑袋就要泥地上摔豆腐——稀烂!
“小心!”四面八方的声音,有对方队里的关切,有围观者的兴奋,还有,还有……
小个子突然留意到其中一道声音来自他媳妇的亲哥哥。他这个大舅子为什么要提醒对手?
酒瓶几乎要触到对方的脑壳,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受死去吧!脸上的狰狞刚刚展开应有的样子,小个子只觉手腕处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
他的手腕先是被人紧紧攥住,于是手掌自然而然松开。在一连串他甚至都看不清的动作之后,小个子后知后觉地惨叫起来:“我……我胳膊断了!”
惊恐的眼珠里映出吴哲秀气的面庞。如果不是酒瓶已落入对方手上,他无论如何无法想象,自己的肩关节在一瞬间就被这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年轻人卸掉!
“诸位,”吴哲把酒瓶放到手边桌上,“大家出来玩的,和和气气最要紧,水龙头的事何不坐下来慢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