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门,谢琤打马直奔官道,在洛阳这个地界,他不虞恶人谷的人马敢半道截杀,出了洛阳,便是枫华谷,想必那里正有一场好戏,等着他去登台,如今他剑意初通,神兵在手,正是技痒,不砍下几颗大好头颅,实在对不起问心这柄好剑。
谢琤跨出洛阳地界时,凤齐方自从病中醒来。
秦如歌正坐在他房中,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撑着下颚,面朝半开的一扇窗子,两只眼睛呆呆看着窗外的桃枝。那桃枝早过了花期,现下枝头全是繁茂枝叶,在风中微微摆动摇晃,也不知有什么好看,竟让她看着发呆。
凤齐觉得浑身骨头都疼得厉害,喉咙也干涩得紧,知道是发热的关系,又看见秦如歌坐在窗边,不由得开口问:“他走了么?”
秦如歌听见凤齐声音沙哑,知道他醒了,便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水。她自来不似寻常女子的细腻,抓着茶杯便往凤齐口中灌,哪里是喂水,旁人看了,恐怕要以为她是在逼供才对。
凤齐呛了口水,咳嗽了几声,又重复问了一遍:“他是不是已经走了?”声音沉得可怕,那里面含着无法用语言形容的y-in鸷,就连秦如歌,都忍不住惊异地看了他好几眼。
“都走两天了,你急也没用。”秦如歌总觉得此番醒来,这个青梅竹马的样子便有些不同寻常,让她捉摸不透。
凤齐听到她说的话,并不急,只是掀开被褥,准备下床。
秦如歌单手托着茶盏,纤纤玉指只一根,点在他额头,将他压回床铺:“身体没好之前,你哪都不许去。”
凤齐的长发有些凌乱,望着秦如歌的眼神看似平静,却充满了汹涌的暗潮,他并不多言,只是说了三个字“别拦我。”
这句话冷得几乎不像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秦如歌闻言,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以前不管她怎么捉弄欺负凤齐,凤齐总是一副平和包容的表情,从来也不生气,只有一次她不小心扯断了他手腕上佛珠的绳子,那佛珠散了一地,凤齐那时候的表情吓得她不敢说话,她一边含着眼泪一边找回了佛珠,结果数来数去都只有十八颗,她寻遍了附近Cao丛,也没有找到剩下那颗,急得“哇”的一声哭出来,后来她才知道,这串佛珠本来就只有十八颗,凤齐冷眼看着她手指在地里扒得几乎出血,却一声都未吭。
那之后,秦如歌便将凤齐生气视为最害怕的事情,幸亏这次凤齐生气的对象不是自己,她知道自己争不过凤齐,索x_ing将人按回床铺,“听我的,你这两日好好养身体,我便带你去追人,不然你现在自己去了也是负累而已。”
“…我不会成为他的负累。”凤齐顿了一顿,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神色。
“是我说错了,你哪能是负累,你若是负累,那白晴朗可也栽得太不值了。”秦如歌忽而一笑,笑中带着气,坐在凤齐床边,上下打量着他,“那个鼎鼎有名的白疯子是何等样人物,你倒是好手段,逼得他在藏剑山庄大门磕了九十九个响头。”
“我要他死。”凤齐抬起了头,脸色苍白,眸中跳跃的恨意灼人,“我要他比死还痛苦。”
“我从来没想过你居然会这样…”秦如歌又仔细地看了凤齐一遍,觉得这青梅竹马的好友,似乎已经开始变得陌生起来,“白晴明逢难夭折已是不幸之事,没想过不过三年,又被你逼至如此……”
凤齐眼中毫无一丝悔意。
秦如歌只觉得双腿无力,后退了一步,又被身后凳子绊倒,直愣愣地坐了上去,“你…疯了…”
白晴明十三岁惨死,导致白晴朗x_ing情大变,叛入恶人谷。
原本夭折的孩童是不该葬在父母坟边,更何况,白晴朗双亲因曾有功于藏剑,白叶氏又是叶家子孙,叶老庄主特许将两人合葬在叶家祖坟附近,让一个夭折的孩子葬进叶家祖坟,实在于理不合,多亏了大庄主叶英,只说了一句“稚子何辜,让她回父母身边吧”,顶住族中长辈的压力,力主将白晴明葬在她父母身边。
如今凤齐银子砸给隐元会,也并非真正挖坟掘墓,而是派人在白晴明的碑上留了个纸条,写了一句话——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白晴朗纵然天不怕地不怕,也只有这个从小照顾的妹妹是他的心头r_ou_,父母早亡,他一手将白晴明带大,刚长成如花似玉的少女,花苞尚未绽放,便被人强行折断,不由白晴朗不心中含恨。
叛出师门,杀官食r_ou_,白晴明在白晴朗心中的重要x_ing不言而喻,是以凤齐当初一开口,他便不能不赶回藏剑一探究竟,如今又被赤裸裸地威胁,心中各种恨意已如滔天巨浪。
他疯归疯,心里却清楚如今结怨甚多,正如凤齐所说,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便想起棺迁坟,只是藏剑山庄的祖坟重地,岂是他想挖便挖的,更何况叶庄主于他有恩,他更不能随x_ing胡来,索x_ing跪在藏剑山庄大门,连叩九十九个拜首,口中只道:“不孝弟子白晴朗,心魔难解,罪孽深重,不配再踏入藏剑山庄半步,只求庄主允许白晴朗起出舍妹尸骨,自行带走,从此生死荣辱,皆无损藏剑清誉。”
“我真要不认识你了…”看着凤齐这样,秦如歌心中火大,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教训才够。
叶常暖飞鸽传信,信中虽只是淡淡一提,亦能看出她的不悦,别说是以爱护天下女子为己任的叶常暖,就连秦如歌自己也觉得用无辜女孩儿的尸骨去要挟,不管要挟谁,这行径都未免让人可鄙,更何况,凤齐这事打得不仅是白晴朗的脸,就连藏剑山庄上下,都不免对他有微词。
“你要是哪天被白晴朗逮着,蒸了煎了煮了炸了,我可不去救你!”嘴上说得无情,可是回给叶常暖的信中,秦如歌却言之凿凿地替凤齐将此事大包大揽,声明谁若是敢动凤齐一根毛,她便让那个人浑身上下找不到一根毛。
这可是凤齐,与她一起长大的好友,两人虽一在天策府,一在万花谷,却从未断了往来,无论府中cao练如何辛苦,情路之上多少坎坷,她都能够毫无芥蒂地写上一封书信,尽情与凤齐诉苦,再看着凤齐的回信,汲取那一丝柔软的体贴之意,就连至关重要的婚姻大事,凤齐都愿意用来配合她使x_ing子,她不护凤齐,还能护谁。
“我与白晴朗,本就是不死不休。”凤齐看着秦如歌,眼神坚定不移,在那双曾经温柔体贴的眸子里,秦如歌此刻只望见不计代价的决绝心意,“我等他上门找我报仇。”
“看你这样也不是想送死的料,说吧,想怎么样。”秦如歌拗不过凤齐,总归还是先服软,她从小就知道,凤齐虽然看起来温和老实,但是骨子里头比谁都犟,他决定的事,从没有人能更改。
“替我飞书一封,寄给唐九。”
第19章
谢琤骑马走在枫华谷山道之上,这一路已打发了好几拨恶人谷的探子,其中有埋伏在茶棚里下毒的,也有在前路上设下陷阱等他入彀的,又或是用绊马索或套马索想先擒住大白的,甚至还有女子逢难求救。
戏演得精彩极了,谢琤瞧着几乎要笑出来。不过他终究没有笑,恶人谷这些把戏越是种类繁复,花样精彩,那接下来的致命一击就越是可怕。
这些人,不过是让他放松警惕的诱饵,若他的确上当,恶人谷必然将精锐隐藏其中,以求鱼龙混杂,一击即中,但他若是真将力气心思都放在这些人身上,对恶人谷来说自然也是好事,一波又一波的炮灰磨去他的体力和精力,他们准备好的人便可以便宜行事。
个中分寸,还是要由谢琤自己掌握。
沁枫谷此地光听名字,便可知由来,必是秋来金风送,漫山红叶飞。现在是五月,当然看不到遍山枫红的华美景致,但是 沁枫谷种有不少j-i爪槭,四月便开始转红,零星地夹杂在各种翠绿的树叶当中,尤为娇艳可爱。
大白悠然地走在山路上,偶尔还会离开官道,自顾自地在路边吃两口嫩Cao。
谢琤也不管它,只是稳坐马鞍之上,由它随x_ing而走。头顶的枫叶被风吹起,轻轻落下,飘过谢琤鼻端。谢琤顺势用食指中指夹住叶片,嫣红的叶面映衬在白皙的手指上,说不出哪个更好看点。
一阵清风吹过,将附近的枫叶刮起,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就连地上跌落的枫叶,也被这阵风吹得飞舞了起来,与新的落叶一起,在空中盘旋。
谢琤指尖夹着枫叶,悠哉地放在鼻端,微微一嗅,Cao木清香入鼻。嘴角拉起,谢琤笑了:“倒有耐x_ing。”
言罢,指尖枫叶疾s_h_è ,穿过重重树干间隙,直直c-h-a入一个黑衣人的颈侧。
鲜红的血液从颈部喷出,顺着枫叶叶面流下,滴落在树干上,而那片精致又美丽的枫叶,在将血滴全部抖落之后,又恢复了光洁如初的叶面,就像从来没有沾过血腥。
埋伏的人知道自己行踪暴露,也便不再潜藏,四面八方跳了出来,粗粗一算,也有十余人,都穿着统一的黑衣,衣服边绣有恶人谷标志的血纹。
谢琤脚踩马镫,从鞍上起身,脚背轻踢大白的香臀,让它自行脱困。
大白驮着包袱,一溜烟地跑出重围,旁边的人好似没看到它似的,丝毫不做阻拦。
围攻的人形形色色,刀枪剑戟样样俱全,还有提双钩的,也有拿着鞭子的,甚至还有一个人提着一根狼牙木奉。
谢琤落在地上,问心还在剑袋之中,负在身后,他环顾了一周,心中思考,这次的埋伏,究竟是绵里藏针的试探,还是一波真正的自杀攻击。足踏九宫八卦两仪步,谢琤身如流水,影似行云,穿梭在众人之间。
问心尚未出鞘,谢琤手下便已连倒七人。
“嗖”地一声,趁着谢琤足尖点上别人心窝的机会,使长鞭的女子鞭尾倒卷,锁住谢琤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