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别难为他了他不会也不喜欢这个。”
说着老大爷突然站起来,吓彦一一跳。
“老大爷您干啥?”
老大爷没说做什么,迈着有些缓慢的步子从玉米地出去了。
越走越远。
彦一盯着他背影,看他进了别人家田里在稻Cao人身上扒拉什么。
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斗笠模样的东西。
是个Cao帽。
老大爷一坐下,就把Cao帽扣上了老二爷的脑袋,笑得贼兮兮,“真好看。”
“白痴。”白了眼老大爷,倒也没把帽子摘下来,那其实不过是摇晃下脑袋就能做到的事。
照片洗出来,上边的老二爷似乎更严肃了点,老大爷笑得相当开心,搭老二爷肩上的手居然还比了V。
帽子有点小,斜斜挂在老二爷的脑袋上,拍的时候还在往下滑,照出来的结果就快盖到眼睛。
身后蓝天白云。
金灿灿的玉米。
老二爷要求看照片,彦一犹豫再三在老大爷的鼓励下将照片递上去。
听见老二爷嘀咕,“我明明有笑。”
彦一终于明白照片上的老二爷更严肃是为什么。
他其实是在笑。
然后他紧张了。
老大爷给老二爷拽身边一块收割去了,盯着干活,才不会偷懒,老二爷的大意是这样,让彦一也歇歇。
目送他俩的身影隐在拥挤着生长的玉米秆间,镰刀声开始不绝。
彦一将刚老二爷喝过的水壶搁一旁,开了另一个,也给自个儿灌了几口。
老大爷家的井水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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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一提着水壶过老二爷那边,想说句休息休息,喝口水。
到了之后有些惊讶,没见着老大爷。
老二爷一个人弯腰在那收割。
四下看了看,一眼瞧见收空了的土地角落,有人躺,盖着Cao帽在脸上。
睡大觉。
还是老大爷。
彦一不明白了。
老二爷拽老大爷说是为了不让偷懒,但老大爷这么明目张胆就躺那睡了,老二爷不可能没看见。
听见动静的老二爷停了动作,扭头看见杵边上对着地上睡死了的东西一脸疑惑的彦一。
“怎么?”
“啊?”彦一回神,“没怎么,就给您送水,要不要叫老大爷起来喝点?”
“不用,他睡觉。”
老二爷没拒绝彦一好意,这让彦一有了轻松感,之前老觉着畏惧。
彦一递过水壶,接着盯地上熟睡的老大爷,接着疑惑。
“他睡相很奇怪么?”
彦一忙摇头。
老二爷出奇地平和,没了昨儿的拒人千里之外。
他说老大爷以前体力比他还好。
他说老大爷以前都不爱睡觉。
但是在上了年纪之后,和他倒过来了。
这是老二爷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有关于老大爷的。
老大爷翻了个身,脸上的Cao帽跟着滑落。
老二爷上前将Cao帽给盖好,遮挡阳光,转身继续干活。
一切都结束得很快,收工的时候彦一看了眼表。
还才快十二点。
但是肚子咕噜噜响了。
走在前头的俩大爷就和昨天初见,一前一后,两大捆玉米秆压得扁担弯成倒吊的月牙。
这回彦一没再蹦跶,安安安静跟在后边。
开始燥热的四周,没多久便看见前边老大爷的脖子出了层汗。
彦一觉着自己什么都没干好,得做点什么。
于是他吐露了想承包做饭这项工程的心声。
俩大爷都挺讶异,思来想去,没让。
老大爷指着彦一贴了四五块创可贴的手,说想帮忙有的是机会,犯不着跟自个儿手过不去,镰刀割的口子都深,稍微有点温度都能把伤口灼疼。
还那句老话。
来者是客。
彦一心想书呆是真没叫错。
这叫自知之明。
午后阳光,扎里边沐浴,睡意就上来了。
彦一蹲屋门前连打几哈欠,激得眼泪直流,寻思待会就去那个听人说很漂亮的湖。
老二爷套着件大裤衩坐水井前,正把后背亮给老大爷。
彦一一瞅,发现老二爷后背的颜色怎么都和手臂脖子的黝黑搭不起来,白花花的颜色水浇上去在阳光下就像能反光,绷在骨头上薄薄一层。
想想觉着这发现无关紧要,倚着屋门就想小睡会。
老大爷说只要是在夏天,老二爷白天都会在院里冲一遭井水,凉快凉快,保持了几十年。
老二爷以前有晚上也洗冷水澡的习惯,年纪一大就让老大爷带着改了。
给浇了两桶水之后老大爷挽起袖子拧了毛巾开始给他搓背。
老二爷十分安静,一点不像昨晚上老大爷那样指挥着搓哪儿搓哪儿。
已经不再壮实的后背就是层皮贴着骨头,清楚可见两块琵琶骨的轮廓。
彦一想是不是人到老了就都会萎缩成这样,那自个儿这小身板到时候得浓缩成啥样啊?
“笨蛋,轻点儿。”
“我见你没出声,以为力道刚刚好。”
“那是我能忍。”
“这么疼?”
“恩。”
彦一有点想笑,老大爷放轻手劲怕搓疼老二爷的模样看起来十分笨拙。
相当像猴子刚从火堆里扒拉烤熟的栗子却无从下嘴。
找不着下手的地儿。
一来二去,老二爷果然嫌弃老大爷手脚慢,下手太轻,挠痒都不带这么没力气。
老大爷给说得有些急躁了,就差抓耳挠腮。
然后他嬉皮笑脸说自己是新手,多多关照。
彦一直接就乐了,这就是对活宝,虽然老二爷不喜欢说话。
但是听见老二爷那句你新了几十年真不容易,心底里有块地方忽然颤了颤。
回头想了想,给搓了几十年依旧笨手笨脚还给嫌弃,仍然坚持帮他搓背。
是挺不容易。
想深了点发觉自己在边上就跟闪闪发亮的电灯泡,这就要收拾背包出发。
老大爷的耳朵可机灵,彦一不过刚跨出屋门他就察觉了。
“年轻人哪里去?”
“去那什么什么湖呗。”说完想起点什么,又问,“诶老大爷,照理说你们住这就知道那湖叫什么嘛。”
老大爷笑了笑,说村子都管那叫小西湖,最早发现那地方的是一逃课的屁孩子,因为看那湖和课本里画的西湖像,就这么叫了。
还说现在去其实有点早,湖离这并不远,也就十来分钟的路,要想瞅那湖最漂亮的时候,那得黄昏。
怎么漂亮老大爷就是不说具体的,说个开头吊着个中间还没结尾,吊了彦一足足一下午胃口,期间借此差遣着屋里屋外张罗了些不少轻巧的活儿。
忙活到近六点,太阳才有西下的苗头,匆匆收拾了晚饭,彦一发现个问题。
追了一下午老大爷问那湖多好看,干活全是报酬,那现在吃完饭都直捣目的地了,问还有啥意思?
小伙子年纪。
白吃白住的尴尬化解得悄声无息,依旧没能察觉其实就是老大爷本意。
虽然跟老大爷做得不露声色有关,
老二爷起外号真有水平。
小书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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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夕阳,蜿蜒的山头。
小西湖的水很清,把这景象全倒影了,彦一往湖边一蹲,探出脑袋,湖里便跟着有一个脑袋,曲线跟着水波动弹,微微漾开。
彦一头一遭发现自己其实长得挺不错。
老大爷所说的好看,无非是夏天中午太阳大,能晒昏人,湖边又没什么树木,想歇脚也得顶着阳光。
要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满山的红色就像爬到湖里,还托着轮像鸭蛋黄的,水波粼粼,晚风习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