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算耽搁了这么些日子,简直是种浪费,要没这幺蛾子之前说的那些地方没准儿早去完回来了。
更暴躁的还在后头。
家里来了电话,说都去了四五天了,要没什么事就回城里工作。
彦一想想,到雀铜村玩儿最久的地方,居然是老大爷家的玉米地。
这一早彦一收拾了背包,独自踏上了山路。
雀铜村最高的山。
出门前和俩大爷打了招呼,老大爷找了个袋子往里边塞了几个红薯和j-i蛋,当点心装彦一包里了。
路上回想了下,真挺窝心。
朝霞满天,越往山上走,白雾越发厚重,掠在皮肤上能留下明晃晃的水渍,有点凉。
彦一按照事前和老大爷问清楚的路线,没多久便觉着吃力,大汗淋漓,脚脖子隐隐传来一阵刺痛感。
心想可能是负担太大,毕竟崴了的地方才刚好,中途找着块石头坐下来歇脚,一口气喝干了一瓶水。
回头一看,山下白茫茫一片,压根看不见已经走了多长的路程。
空旷的四野,烟雾缭绕,就仿佛全世界只有自个儿一人。
静得有点可怕。
正想接着上路,却听见不远处传来清清浅浅的歌声。
声音稚嫩,曲子悠扬,渐渐大声,在这山里荡出十分清亮的回声。
彦一觉着这调子哪里听过,说不出来的朦胧熟悉。
而且还是不久前听过。
原地琢磨的时机,白雾里有黑影渐进,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眸~
彦一一愣。
眸~~~
往前走了几步,忽现的牛头有些突兀,显然正在吃Cao,一对大眼盯着彦一,嘴里还挂着簇绿Cao,嚼个不停,鼻孔呼呼喷大气。
“谁?”
彦一让这嗓子喊回神。
黄牛往彦一的方向走,一路啃地上的Cao皮,身后跟上来个刚和牛背齐高的小男孩。
手里牵着牛绳,俩眼睛忽闪忽闪。
彦一还没出声,小男孩倒先咯咯笑开了,指着他说:“你不就是那天被糖爷爷老伴撞趴地上打滚还流鼻血的人吗?!”
彦一顿时觉着这娃娃真面目可憎。
不过却是听到了点新鲜的。
“唐爷爷老伴?”
小男孩一点不怕生,依旧嬉皮笑脸,“啊,是啊,糖爷爷老伴。”
“他姓唐?”
“啊?不是,他叫什么我阿爸和我说过,但是我不记得了,他可喜欢吃糖了,我们村的小孩都管他叫糖爷爷。”
上山目的,彦一是彻底忘了,开始跟着好奇走。
“那另一个呢?”
“糖爷爷说是他老伴,要我们也这么喊。”
“你和糖爷爷很熟?”
“他路上碰到我经常拿红薯跟我换糖,糖爷爷老伴说,糖爷爷牙齿掉那么快就是糖吃多了。”
彦一极理所当然就想起前几天在小西湖边,老大爷吃糖的那副享受样。
“小孩,你叫啥名字?”
男孩笑了笑,说,“嘿,我叫小木。”
清灵的娃娃,笑起来能露出尖尖的虎牙。
“这么早就到山上放牛?”
“恩。”
“啧你这小身板,要牛不愿意回家,你牵得动嘛?”
“以前牵不动,现在熟了,怎么牵不动。”
“诶那你以前既然都牵不动你还上山放牛啊?”
“糖爷爷帮我牵啊!有时候是糖爷爷老伴。”
越听越得趣了。
似乎和小屁孩打得挺火热,一口一糖爷爷叫得真亲。
是因为没有亲人在的缘故么?
“你糖爷爷听起来很喜欢小孩?”
“糖爷爷老伴也喜欢呀,经常买糖给我们吃,就不给糖爷爷吃。”
“他们没亲戚?”
“这我不知道,但是住很久了倒是真的,我阿爸说他都认识二十多年了,嘿你不知道,糖爷爷可逗了,村里都知道他干农活的时候喜欢睡觉,有一次来帮我们家割稻子,睡田边上,糖爷爷老伴没看好,让一翻身翻田沟里去了,这事整得全村人都知道了,哈。”
小木就跟山里的鸟,叽叽喳喳了很久都没累的意思。
彦一听着倒也不嫌烦,毕竟他说的每件事否都足够活生活色,听着就像呆城里久了偶然到乡下呼吸新鲜空气一样舒坦。
这当中彦一想明白这些天来偶尔冒出来的违和感是为什么,听再多关于老大爷老二爷的事都没法听到最让人想了解的关键,比如说最起码的名字都不知道。
黄牛一路吃过去,越走越远,小木说到最后忽然发现手里头空了,牛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在手里,顿时一慌,再见都没顾得上招呼,一路小跑往前边追去了。
彦一就着这角度来了张雾觅人踪。
全是白的照片,露出个人影,隐隐约约,倒像雾里看花。
小木赶上牛牵着折回来的时候彦一还没走,正坐那啃红薯。
彦一瞥见他,忙从包里翻出两个,递给他。小木起先没好意思要,彦一说得多了,这才伸手接了,跟彦一一块坐石头上吃。
当天彦一从上山到穿过小森林回来,全让小木带着。
心想花俩红薯就雇了个导游,这真比平时去外省旅游划算得多了。
尤其两人都是能胡说八道的料,侃起来天上地下无一不全,全然没了一早独自上山的无趣,一趟下来直到小森林也没觉多累,照片拍了一堆。
回来的路上小木唱起了歌,彦一听了一分辨,那是早上初遇时听见的那首。
黄牛常发出几声叫喊,一声赛一声悠长,听着就是种一唱一和。
听了会觉着好听,问是什么歌,小木说名字就叫童谣,村里的小孩都会唱,糖爷爷还特意抓了把花生跟他拜师。
彦一终于明白今早上为什么觉着这歌熟悉了。
喜欢唱歌的老大爷。
喜欢在睡前唱童谣的老大爷。
哈哈。
笑完了突然想起给这娃娃拍张照片留念下今日的愉快。
小木吆喝牛屈下前腿,爬上牛背之后黄牛跟着又站起,牧童骑牛,古老的榕树下。
拍出来之后让小木立马从牛背上跳下来要看,让挑了张喜欢的,其余全收进背包。
两人嘻嘻闹闹从山上下来,黄牛慢悠悠走前头,哞哞唱歌。
夕阳西下。
一进村小木爹抄着根藤就正冲上来,骂骂咧咧:“臭小子又到哪里疯去了!牛喂饱了没有?!居然疯了一整天你还晓得回来啊你娘都快被你气死了!”
小木撒开丫狂奔,黄牛站原地一个劲嚼嘴里东西,盯着看了会,拖着牛绳甩着尾巴接着走。
小木显然给抽到几下疼极了,指着牛大喊牛跑了牛跑了!让小木爹一藤条接着抽,盛怒,你当那牛是你啊!牛那是回家!牛都知道回家的路你连个畜生都不如!
j-i飞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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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彦一趁着心情好的当口收拾了下东西,打算明天就回城。
整理照片的时候面上一眼扫过去尽是小木骑牛,细细数了数,四五张,阳光明媚的仲夏,比小木还有镜头感的黄牛,背上是个生龙活虎的牛犊,哈。
这一趟下乡收获不小。
老大爷和老大爷的照片成了压包底,就跟台上所谓的压轴。
夹在诸多风景照里,零零散散的模样。
彦一一张张挑出来,找了个小包单独装。
老大爷敲门,喊饭做好了。
饭桌上彦一说了打算回家的事,俩大爷互看了眼,嗯一声,说挺好,玩儿够了想家,正常。
彦一笑笑,让米饭呛了气管,顺带接了个电话,说完出来的时候发现吊了车尾,就剩自个儿一个人碗里还有东西了。
今儿个天气不错,阳光充足,蹲院子里洗碗时彦一甚至觉到了热。
老大爷正往外头搬靠椅,老二爷跟在后头。
显然是想晒晒太阳。
一沾着椅子老二爷抱着双臂就要开始打盹,老大爷盯着他瞧,在老二爷快睡着的时候推他,那点小心x_ing一览无遗,“你帮我拍拍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