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鸣会讲:“你为什么那么早就不读书了?”
朱玉鸣会讲:“你父母养你十几年,你以为自己凭什么一时不高兴就跑出来?”
每一次朱玉鸣讲完这些话,下场就是被余真赐虐待。而当余真赐知道他不是唯一一个知晓朱玉鸣背后有胎记的人,便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粗暴对待朱玉鸣。所以他那时明知Tommy叫朱玉鸣,都不敢叫他的全名。只有熟人才能用全名相互称呼。英文名只是用来应酬,出去玩的时候才用,一个人的根,在他身份证上的全名——哪怕那名字有多老套。余真赐怕自己在朱玉鸣心内并没有一个靠前的位置,便不想将自己的心意暴露出来,总要为自己留一手,总要让朱玉鸣以为他身边有很多对象、不只有朱玉鸣一个人,所以他仍然只叫他做Tommy。去年他装作不知朱玉鸣生日,特意不挑那日跟朱玉鸣见面。
今年他可以叫Tommy做朱玉鸣,可以明正言顺记得朱玉鸣的生日,为他烤蛋糕,等他夜晚回来吃。这时手机响了,铃声是陈奕迅的《孤独患者》。余真赐好久没听容祖儿,那会使他想起《16号爱人》。接听了,是朱玉鸣的声音。
你几点回家?
“我……我今日去画室教孩子,六七点才走,然后要回去老家吃一顿饭,你预我九点回来。”
这么晚?
“我们愈夜愈精彩嘛。”
算你聪明。我在烤蛋糕,今天特地向经理拿了假期,你又这么晚才回来。想闷死我吗?
“我不就今晚回来为你解闷。”
我就计算着。若你九点还不回来,你每迟到一分钟,就让我打一拳。
“好好。我去到画室了,先收线。”
余真赐想,早知道朱玉鸣这么晚才回来,就晚一点才烤蛋糕,也不用那么早起床。算了,反正蛋糕放在冰箱冰一冰更好吃。
自几个月前开始,朱玉鸣就有去画室教学生,有时一星期教一天,有时教两天。
你平时返工厂上班已很辛苦,怎么休假还有两天去教学生!有时还教到夜晚十点几才返来,有画室开得这么晚的吗?
“那些是成人班。平日他们都要上班,放工后才来学画。”
大人都学画?
“当是娱乐,放松身心。”
也对。有时我也见你拿支红marker一股脑儿地画,你有次还画过我的样子……
“你闷的话,可以去网吧,或者找朋友玩。玩通宵我也不介意。”
还用你提我?我跟以前那些不正经的朋友没来往了,现在识返来的朋友都是从工作地方识回来的。他们一个二个都有女朋友,又是同居,每晚十二点前要回去交人。
“那去pub玩吧……”
余真赐想着想着,这句话让他在心里打个突。当时一听,心中那根刺隐隐作痛,他以为朱玉鸣嫌他以前生活放荡。朱玉鸣当时再三安抚他,说他没别的意思,只是见他年轻、怕他闷,才叫他去酒吧玩玩。可余真赐自从跟朱玉鸣同居,才发觉自己在外面飘泊几年,原来不过想有个地方歇脚、有个地方让他做做甜品,过下瘾。肉体欢愉来得快退得快,还不如一组家居电话号码来得实在。
朱玉鸣是个胖子,谈不上英俊好看,但就是有份量,让余真赐心里安稳,不用担惊受怕,不用时刻忧虑有人要抢走朱玉鸣。
可是现在余真赐在等蛋糕烤好的空档,竟想起朱玉鸣那句让他极难受的话。他走到两人床旁的矮柜前,自裤袋掏出钥匙,打开属于朱玉鸣的抽屉——矮柜由三个有锁的大抽屉组成,他和朱玉鸣一人占一个,放私人物品,第三个抽屉用来放床上用品。两个人同住,单位又小,是不可能有什么秘密的,余真赐当时听了朱玉鸣那句话后,就趁一次做爱后、朱玉鸣睡死了,他偷偷拿了朱玉鸣那条抽屉钥匙,下去五金铺复制一条,再把原来那条勾回去原处。
他用偷偷复制的那条钥匙,打开朱玉鸣的抽屉。
“叮”一声,生日蛋糕可以出炉了。
“叮”一声,抽屉里那只有红蝴蝶结的HelloKitty小玩偶出柜了。
13
他叫董景,身份证英文名是TongKingJoe,Joe是他父亲为他改的英文名。有个妈妈叫梁雅丽,有个爸爸叫董熙,有个女朋友叫Alice。董景的女朋友有个女朋友叫张妮,他们三个人是老朋友,常常一起吃饭。虽然董景与Alice不相爱,但在长辈面前,他们未敢出柜。
他们才廿三岁,刚刚读完书回香港。董景在英国读金融经济,回国后在中环上班,朝九晚五,工作枯燥,但年纪轻轻月入两万,也不枉他父母供他去外国读大学了。
不过很少人知道董景身份证上的英文名,而是叫他做Tommy。他见工时过五关斩六将,才在一家大公司里捞到一个好职位。在最后一关面试,考官在问完他应问的问题后,多口问:“你身份证上报的名字是Joe,为何自称Tommy?”
这是一个很私人的问题。Joe是我父母为我改的名字,Tommy是我喜欢的人的名字,对我有特别意义。而我为了尊重父母,才不去将身份证的名字改为Tommy。
这问题本来就无关工作,所以董景答什么,考官也不太关心,听完就算。因此,考官不知道董景说谎。他之所以不改去身份证上的英文名,是因为他看见Joe,便想起他曾有过的花名“亚祖”。
事实上董景由小到大都不太喜欢Joe这英文名。每年英文老师看见他的名字,就叫他Joe,而董景总会说:
老师,请不要叫我Joe,叫我Er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