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颜大喜过望,连忙道了谢,手脚利落地进了密道。
岳霖将门掩上,手抚摸着腰上系着的带子。沉木扇的扇骨扇面又硬又沉,也只有李黎那样的武将会送……那条密道原本是先皇来看她的,没想到却派上这样的用场。
他关好房门,走到院中。
他抬起头。
这已是不知多少次看着缺月——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新月这一日,那个龙座之上的人必然会单独在那处转一圈。
今日的月相,却是罕见的全食。中心全都黑了,只剩边缘一圈银红色的光晕。
不祥之兆。这样的帝王死了,上天还要为他哀悼么?岳霖冷笑一声。
天网恢恢,报应不爽。前事之因,后事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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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此时一片混乱。
皇上一个人照例在一处小竹林中赏月,遣退了宫人。
数十名侍卫在墙外守着,却听得一声闷哼,一个老公公问了一声,无人回答,侍卫们立即闯了进去,却看见皇上倒在地上,龙褂后面湿了一块,近看竟是血红一片。
四下搜索,却没发现半个人。
几个宫中人私下说是鬼神来过,被一个贵妃听到,杖毙了。之后,无人敢再谈论。
假山石下。
叶昸捂着自己的侧腹,莫颜在一旁撕着衣服袖子上的布。
她将长条的布在叶昸身上绕了几圈,紧紧地扎住。叶昸喘着气,汗涔涔的。
莫颜弄完了,坐在密道的地上。她听着外面的响动,轻声道:“没成想这密道还真的挺隐秘的。”
“没想到,他,还有点,武功……只是,姐姐怎么,会来。”
莫颜帮他擦了擦汗,笑道:“我原也以为你回不来了呢,可是你走后先生告诉我,密道只有皇上一个人知道。”
叶昸闻言,哧哧地喘气,又像是在笑。血洇湿了白绢,莫颜忙帮他捂着。
“你这孩子呀……”
“先生还是疼我们的,姐姐。他舍不得我们死!”
“嗯。不过此后,我们便要远走他乡了。”
叶昸点点头,两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向前走去。
44.医师
皇上遇刺后宫人只说是突然重病,随即锁了宫门,京中不少大臣得了消息,议论纷纷。
御医们对皇上的伤束手无策:表面的刀伤极重,刺客还在刀刃上涂了种罕见的烈性毒,御医们都不知如何开药方。正乱着,一个小太监跑来对侍在旁边的总管道:“岳先生听到消息,带了个医师来,说是有救。”
半日后岳霖带了医师来,同行的还有子衿。
进宫时宫中已戒严,几百个士兵守卫在皇上寝宫周围,太子还另抽调了宫中八个门的侍卫守在寝宫的前后两处。太子见到岳霖时快步迎上前去,说道:“先生,您可来了,父皇他……”
一旁的何垣忙拦住他道:“太子,还是先让医师进去吧。”
岳霖等三人先被带到了寝宫的偏殿,由御医们检查辨认了医师随身携带的药材,侍卫们搜过身,才让医师近前。他看了看皇上的脸色,把脉、开药。
子衿站在一旁偷眼看了看,颇有些怀疑。这个医师是一天前进了岳府的,子衿见到他时总觉得他身上有种似有还无的女儿香,而非医者身上的药味,且手指发肤都似女子一般。
这人,应该是调香师吧……为何岳霖要带他入宫给皇上治伤?
不多时御医们已看过了方子,去抓药了。太子连连称谢,有对岳霖说道:“先生,此次若是父皇能够痊愈,都是先生的功劳。”
子衿远远看了看皇上,虽是面色苍白,其他却还好,也就放了心。
药煎好了,一位御医将药碗端到医师前。他看了看,说:“确是我开的方子。”
宫人喂皇上服下药后,医师道:“还要服一个月的药,方子要根据病情变化,恐怕草民要留在皇宫之中。”
御医们互相看了看,太子在一旁说道:“这样也好,父皇伤情严重,若是有什么不测医师也可即刻再开方子。”
何垣在旁听得这话再看了太子一眼,眉头紧锁。
一个宫人脸上出现喜色,岳霖暗自把这人记下,便和子衿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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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皇上已无性命之危,伤口也渐渐愈合,只是仍昏迷不醒。
太子监国,处理的事务繁杂,难免有所疏漏。三王爷借故插手政事,京中的臣子们对此议论纷纷。
然而不知何时太子整日不在皇上病榻前的事情流传出来,闻风言事的言官们称太子父皇尚在而言行失当,不断抨击。
三王爷趁机揽权,朝中的官员竟是有小半倒向此派。又有太子一党的言官弹劾其不守孝悌之道,篡权乱政,一时间两派人马唇枪舌剑,明里暗里的斗争愈来愈尖锐。
夜里,子衿在房中看着纸屑不断地化为灰烬,灯油已快烧干了。他起身添了点油,问岳霖道:“不知平日谨小慎微的太子,为何言辞失当落人口实?”
“想来是皇上重伤一时情急,说出不测之语。子衿,从明日起估计有许多大臣互相走动,若是关于三王爷的,便将这些都给我吧,其它的,你可以自己处理了。”
“是。”
岳霖又展开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八字:天时异,涞水枯,请返。
他放下纸条,表情凝重。暗道:天赐良机,只是这旱灾恐怕又要祸害不少百姓……
果然朝廷接到涞水沿岸数城城守的上书后,京中传出太子失德,以致天降大灾的谣言,又有几位大臣倒向三王爷一边。
太子只得上祭坛罪己祈福,求父皇龙体康健,天灾早过,随后又抽调京中的两百个守卫押送赈灾的款项与粮食连夜赶往涞水沿岸城池,才缓解了灾情,不至使百姓动乱。
三更。
岳霖派府中的侍卫莫尹怀里揣着块白绢出了门,一个人在院中饮酒。
他拎着酒壶摇晃着站起身,轻笑道:“此事已了。”
是夜,一个人影从偏门进了三王爷的府第。他被仆人引到一处院里,院中一人正对着月色吟诗,却是乐天的上阳人:
莺归燕去长悄然,春往秋来不计年。
唯向深宫望明月,东西四五百回圆。
——原来是那日茶楼里跟着三王爷的秦子嘉。
那人走上前去,一抬脸,正是莫尹。他拿出白绢悄声说道:“秦公子,我家先生给的。”秦子嘉接过,看着莫尹离开,便转身回房了。
他抖开白绢,上面是岳霖绀色的字迹:后日动手。白绢里还包着一个小瓶子。他将白绢烧了,握紧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