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脸问,“娘,我为什么叫燕青。”
娘亲摸了摸他柔软的额发,轻声道,“因为这是个美好的名字,飞燕拂波,青骢踏碧。”
他困惑地歪着脑袋,“这是什么意思。”
娘亲笑了,搂着他轻轻晃动,又低声念了一句,“燕燕低入谁人家……”
小燕青眨眨眼,心里跟着娘亲念了一遍,诗句悠悠,柔如甘霖。
第 8 章
“哎,掌柜的,这家外头绑了那么大的红绸子,是有喜事啦?”正在豆腐铺子买豆腐的大娘看见不远处的宅子外红艳艳的一片,不由惊讶起来。
“哈哈可不是嘛,那杨家少爷要娶了周员外家的姑娘咧,啧啧,郎才女貌呀。”掌柜把包好的豆腐递给大娘,笑得很是爽朗。
“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杨家的风流大少爷,这一娶了亲还指不定碎了多少女儿家的心呢。”一旁的妇人听了,忍不住笑着说。
燕青原本上街要买些桂酿来做醉鱼,一路上听了好多人都在议论杨家与周家的婚事,忍不住笑着摇摇头,杨家少爷素来风流多情,却从不痴情,成亲的事情一出,能叫人惊掉下巴,哪家姑娘好本事啊,把这么个俊俏公子给绑住了。那周员外家的姑娘他在宅子里碰见几次,袅袅娜娜的女儿家,容貌不算倾城,却足够年轻俏丽,性子也是娴静,对待下人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很得人心。
燕青想着事情,一路低头走着,冷不防撞到一个人身上,他连忙后退两步,抬起头便是道歉,“啊、抱歉,是我不好,你撞着了没有?”
“无妨。”头顶传来温和的声音,清柔温润,十分悦耳,那人一身艾绿缎袍,宽袖博带,面上三分浅浅笑意。
燕青暗恼自己的冒失,但见对方温和而不在意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和他客气两句便朝着卖桂酿的店铺走去。今日是杨家少爷的大喜之日,膳房忙得一塌糊涂,燕青也不敢多在外头磨时间,买了桂酿就赶回宅子,与厨子一起着手作膳。
身着大红喜袍的杨书廷站在前厅,看着同样一身大红的新娘子被喜婆被扶进厅堂,正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他心里很平静,脸上虽然挂着得体的笑容,心中却无一丝喜悦。作为家中的幺子,家中大哥二哥早逝,家中所有期望都落在自己身上,可惜他不喜舞文弄墨,也不善经营,爹忙于水道生意,常年不在家中,老夫人以一己之身扛起整个家,其中辛酸不为外人所道,他虽风流,却也对娘亲颇为孝顺。这一门亲事是娘亲定下的,作为一个明媒正娶的结发妻,那姑娘家无疑是极好的人选,在他心里,娶妻是迟早的事情,与情爱无关,所以娶的是谁他并不在意。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耳边传来喜悦的调子,衬着满堂的大红显得极为喜庆,宾客齐聚一堂,祝福之声不绝于耳,一碟碟精致的菜肴被端上桌,一杯杯美酒被众人开怀饮尽,这一切都昭示着今晚是良辰美景夜,幸福美满时。新娘子早就被送入新房中,杨书廷挂着笑容被众人祝酒,这一个
笑着说,“恭喜杨少爷抱得美人归呀。”那一个举着酒杯道,“祝杨少爷和新娘子夫妻恩爱、白首偕老!”他们每一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在彤彤红烛下明亮晃目。
好不容易逃出前厅,杨书廷已经半醉了,被夜晚的凉风一吹,头疼得厉害,偏偏今晚的人都聚在厅堂里头,一路走来不见半个人影,想找个下人拿些醒酒茶来都没办法。杨书廷扯了扯胸前的大红绸花,跌跌撞撞地走在小路上,忽然看见面前站着一个影子,他眯了半天眼睛都看不清是谁,那人却惊讶地走近他,轻声问,“少爷,你还好么?”
杨书廷揪着那人的衣袖,一手按住额头,一手扶着那人的手臂,“……燕青……是燕青么?”
“是,少爷,你醉得厉害,头是不是很疼,我取醒酒茶来给你罢。”燕青见杨书廷醉得不清,连忙把人扶到不远处的亭子,借着亭檐下悬挂的灯笼看清他因为头疼而皱起的眉头,不由无奈地叹一口气,伸出手替他轻轻地按压额角。
微凉的指尖与舒适的力道让杨书廷舒服地放松下来,酒意涌上来让人变得昏昏沉沉的,他半闭着眼,一张俊俏的脸衬着大红喜袍显得十分俊美。
燕青替他按压了一阵,见他眉头松开,神色平静下来,静静地伏在石桌上,想来是忙碌了一天十分疲倦,便想要把人扶回房里。刚把人扶起来,那人却忽然挣开又瘫坐回石凳上,燕青以为他醉起来闹脾气,便俯低身子轻声劝他,“少爷,外面天凉,酒醉后容易染风寒,我先扶你回房,好么?”
杨书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
燕青有些哭笑不得,“少爷,别闹了,真的会感染风寒的。”说着又要把人扶起。
那人在昏沉中却忽然伸手握住燕青的手,喃喃低语。
“燕青,我不想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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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不远处的厅堂华灯高照,人声鼎沸,这方亭子里夜色寂寂,凉风习习,一身大红喜袍的俊俏新郎官伏在石桌上,看不清神色,只是握着另一人的手,反复喃喃低语,“燕青……我不想成亲……我不想成亲……”
“少爷,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燕青听着杨书廷的喃喃自语,莫名心酸,他从未见过他这般低落模样,明明是如此喜庆的良辰,怎么这般哀凉。
燕青怕他感染风寒,硬是把半醉的人扶回新房,到了新房门口,那人却撑着门框不肯进去。
“燕青,我若进去了,一切都不同了。”杨书廷呆呆看着门上贴着的大红喜字,这一扇门,若是进去了,从今之后他不再是夜枕温柔臂,风流满徽州的杨家少爷,从此家中房里始终有等待他归来的妻,以他为天,以他为地,为他生儿育女,与他举案齐眉。他原本并不在意,亲事终归是亲事,早早成婚也能省得娘亲整日的劝叨,可当他走到这扇门前,心里只有无尽的惶恐。
“少爷,进去吧。”燕青以为他是临近情怯,轻轻把人朝前一推,“今晚是洞房花烛夜,你还傻站着做甚么。”
杨书廷垂头站了一会儿,忽然扯了燕青的手,大步地往他房里走,燕青被扯得跌跌撞撞,不明所以地在后头迭声叫,“少爷,错了错了,新房在那边!”
点了蜡烛的房里,一身大红喜袍的俊俏公子坐在床沿,腿上还坐着一个瘦削的男子,他一边双手紧紧把人环住,不容他挣扎,一边贴着对方的耳朵说话,“燕青,你且陪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