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再大的人也是父母的孩子,别看蓝华办案利落行事果断,是让黑道闻名色变的大队长,一到龙王龙母面前,依然是六、七岁童子习性,听到龙母不关风月地问痘二哥哥“那是什么玩具”,整个人就憋着了,再听痘二哥哥用王豆豆的小身形老气横秋地评一句“天晓得他发什么疯”,兰花太子终于炸了。
“叫你瞒着我,叫你瞒我一年多。”
痘二哥哥身体向后折成直角晃过兰花太子的进攻,然后假装被打倒,赖地上不动弹。
龙母发现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翘起兰花指点着自己的太阳穴,想调出上下千年关于兰花太子成长路上的细枝末节。
龙王虚空弹一指止住她:“贺拓不是金沧人,更不是民家人。”
痘二哥哥晃晃身子站起来,抖掉身上的灰尘,坐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兰花太子直接从地上飞到办公桌上坐下,一双长腿在痘二哥哥胸前晃悠,见痘二哥哥就地滚开,才凛冽地干笑两声:“履历那东西能信?他说不是就不是?”
龙母无奈地向痘二哥哥求解释,痘二哥哥讪笑:“这事太曲折,具体缘由我也不太明白,或许太子认错人了。”
龙母看龙王,龙王忙撇手:“是痘二哥哥叫我关照那孩子,说什么有渊源。”
龙母不耐烦了:“什么渊源?”
“对啊,当初痘二哥哥一再强调兰儿跟那孩子有过节,不能让兰儿晓得他,所以我那天生怕他去公安局碰上兰儿——可今天兰儿的样子又不像有过节,”王龙龙颜大怒,“你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
“我们没——贺拓来求职时正值倒春寒,我见他淋在雨里怪可怜的,就顺口那么一说。谁让他正好叫贺拓,又是云南的,年纪也相符……”
“嗯嗯,咳咳,阿嫫我饿了,你说这人身咋这么不经饿?痘二哥哥走,我们回北龙潭吃小鱼去。”
两仇人立刻化敌为友,蓝大队长搭着王小朋友的肩,王小朋友攀着蓝大队长的腰,极不搭调地往外走。财神身形一闪拦在门口。
“财叔也嘴馋?一起一起。”
财神赔笑:“痘二哥哥下午要上学,蓝队长也要上班,周末,周末好伐?”
龙王冷笑一声,开启神音:“我要读你们的念头,哪个来?或者两个一起?”
痘二哥哥一个激灵滑到财神身后,伸出小手一指:“他!”
“痘子你个叛徒!”
“快别东想西想,龙王要读了。”
蓝华神色一凛,捏个手印长身而立。
众人只觉眼前一黑,身不由己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没有风没有空气甚至没有呼吸声,就连黑暗也是不存在的,这是天地连在一起黑咕隆咚的混沌世界!远方、越来越热越来越近的地方,震人心魄的呼啸上冲下撞,那竟是滚烫的海水,它把天冲开了一个大洞,天洞里冒出了一大一小两个火球,两个火球在天上追逐碰撞,撞出的火星飞迸出去,粘在天上变成了星斗,小的那个火球的外壳被撞破了,也粘在天上变成了月亮……(注:《鹤庆民间故事集成》之《劳谷与劳泰》(又名:《人类和万物的起源》))
火红炙热的世界忽然一滞,办公室仍是那间办公室,只有兰花太子像被火星燎到头发,捂着头躲闪。
“创世纪有你什么事?”龙王的轻声喟叹如魔音入耳震得太子耳膜嗡嗡。
太子垂眉,柔顺地重新开放念头。
天地玄黄山高水绿,凛凛晴空金光四射,阳光载着一个声音传遍大地每个角落:“要发洪水了,快躲到葫芦里去。”所有人都指着天空哈哈笑,青天白日哪里来的洪水?只有“阿布贴”和“阿约贴”兄妹听信了天神阿白的话,把家搬进大葫芦……(注:民间传说,白族起源)
洪水淹没办公室之前,寂寥的空间里响起蓝华的粗喘声:“阿、阿嫫,我要憋死了,我,咳咳……”
龙母优雅的抻了抻手指,一根青丝从兰花太子的颈部飘然落地。
兰花太子死命顺了顺脖子,看眼龙王和龙母,小心挪到椅子上坐好。
“你们真的想知道贺拓和我们的因缘?不后悔?不担心?阿爹你一天那么操劳,耳朵要听那么多声音心里要感应那么多祈愿,你还有闲心管乱七八糟的事?OK,你们有三分钟的考虑时间,三分钟后我将——啊,啊,阿爹!”
财神蹿过来,把兰花太子往身后揽:“好说好话好说好话。太子你别玩了,下午还上班呢,上班,嗯上班!”
兰花太子了悟,一拍脑袋:“我今天有个重要会议,专案组作汇报我先——”
“兰儿!贺拓最近惹的麻烦你该晓得,可大可小,如果他跟你们没关系,那我也就不护着他了……”
“太子,太子!”痘二哥哥猛使眼色。
兰花太子颓然坐下:“我其实也不知道这个贺拓是不是那个贺拓。”
时间回到1951年12月20日,金沧东山脚,一条黑蛇和一只鹅在东山河里比赛游泳。一少年捧着一筲箕薄荷糖,啃得满嘴粘腻。黑蛇是兰花太子,少年是痘二哥哥,而那只鹅,是李子沟的本主,红岩老爷……
龙王习惯性捻胡须,揪着光秃秃的下巴问龙母:“那天好像你和桃花三姐妹打牙祭?”
“对,那天轮到我做东,红岩也过来热闹。第二天要地动,桃花三姐妹当晚就赶回去守护她们的村子。”龙母皱眉问痘二哥哥,“红岩没有回去?”
痘二哥哥低头:“我们白天玩得太累,晚上又喝了酒,就,就……”
“痘子你不用帮我掩饰,那天是我的错。我从小生活在龙潭里,摇来晃去习惯了,没料到地动的危害……我故意把红岩灌醉,然后拉着他去梅里雪山滑雪。”
龙母惊讶地看着龙王,龙王同样惊得双眼圆瞪:“地动的时候红岩不在李子沟?红岩不知道李子沟会……”
兰花太子摇头,慢慢滑坐在地上。
“李子沟的朵兮薄怀有身孕,那段时间李子沟与红岩之间就失去了沟通。后来……”
后来,红岩老爷着急忙慌赶回本主庙,面对的却是一座挺立的簇新的山峰,他的属民、他的庙宇、他的偶像都被残忍的天地压进了山腹里……世间再无他的存身之地,他甚至没能抓住属民的最后一声哭号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