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觉得忍无可忍的梅曼一反常态地顶着据说“会把他烤化”的炎炎烈日跟我一起出了门。
这是我去金太太的店里取每周都会有的鲜花和诗的日子,我以为梅曼只是想散散心,想更多地黏在我身边,也就随他去了。谁知道他一到了阳光直射不到的地方就瞬间恢复了活力,甚至我还产生了一种他刚刚晏晏的头发刹那间焕发出水润光泽的错觉。
他一把搂住我,来了个好像分隔了几个世纪一样的法式热吻。
……只是法式热吻的话,其实我并不在意。我们在家的时候也总是会情不自禁一两次,热恋期的灼热感情我并不赞同太压抑。但是如果不是当着金太太的面那就更好了……
“呃……”在震惊的金太太面前我又一次觉得无地自容了。
然而梅曼丝毫没有接吻是件私密事情的自觉性,他搂着我的腰,仿佛宣告所有权,最后还在我的耳朵上舔了一下:“苏是我的,我爱他,他也爱我,不要再帮我们安排舞会了!”
我真想堵住他的嘴:“其实是……”
“你最后选择了梅曼?”震惊的金太太回过神来,打断了我的话,我观察她的神情,不像是觉得不可理喻或者是不赞同,反而欣慰而慈爱,“我原本以为你喜欢的是像安娜那样的好姑娘。”她指指自己的无名指,“你知道,你原先的妻子。”
这下子我的脸红透了,梅曼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偷笑着。
“那是我的妹妹。”我抚摸着无名指上看起来很寒酸的戒指,“我只是为了纪念她,也不想让别人对我抱有期待。”
金太太就像所有长辈那样拍拍我的肩膀:“你已经得到幸福了。”然后她补充道,“我也一直觉得梅曼不像你的侄子。”
“苏捡到我,我不记得过去了,但是他给我未来。”
“如果不是因为我了解苏,会以为他拐带了别人家的孩子。”
我想起安娜也曾经这样说过。我就这么不像一个长辈吗?
金太太似乎察觉了我的想法,她笑着说:“你们不像,除了一点。”
“嗯?”
“都有种童话气质,像故事里的小王子。”
梅曼看着我点点头,在我身边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来。
〇〇二
这件事情的后续福利就是我和梅曼再也没有再频繁地收到精美的请柬,我才晓得原来那些舞会都是金太太一手策划的。
——我对金太太在林荫镇交际网中的庞大实力刮目相看。
小镇上的娱乐还是在继续,不过主角已经不是梅曼和我了。我们不会再被女孩子们隔离并且意图分头攻破。她们现在喜欢围着我和梅曼,看梅曼用天真的神情对我做亲密得让我窘迫的动作,和我感到窘迫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
我完全无法理解我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娱乐了她们,但是她们看上去并没有恶意,也总是带着祝福的神情,我又实在没办法回避。
“因为你以前看上去总是滴水不漏无懈可击,所以能够看见你这种神情,总是觉得很有趣。”
“你立志要娱乐她们?”
梅曼真诚地说:“只是顺便服务,主要因为我自己很爱看。”
……好吧,梅曼的这种性格已经完全不会让我感到有任何的意外了。他是披着天使皮的小恶魔。
从舞会离开之后我们一起散步回家。优美或欢快的舞曲,酒液的芬芳,以及嬉闹的欢声都被远远抛在身后,清白的路灯灯光将花叶扶疏的干净街道分成一小段一小段,星辉晴朗,月色纤薄。
梅曼指着左手边的一小簇星辰说:“那是艾斯翠德,光之海的女王。当她的鱼尾朝向南方,就说明夏季来临。”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那正是大熊星座的尾部,北斗七星所在的位置。北斗七星的斗柄正是冬春南夏西秋北冬,看来人鱼有着自己完全的天文学体系。我不由对那个文明产生了兴趣。虽然从小觉得人鱼王国是一个奇妙的国度,但是潜意识里却总是将梅曼当成是学习了人类文化的野生动物——这大概就是人类可悲的高傲吧。
看他孩子一样高兴的神情,我牵住他的手:“艾斯翠德是你们的神灵吗?”
梅曼摇头:“不是,她是女王。她是第一个带着人鱼离开光之海向深蓝之海迁移的女王,在跨越深黑之海的时候被海中的妖魔拦截。艾斯翠德陛下同妖魔战斗,最终杀死了他,可是艾斯翠德陛下自己也受伤了。她无法再前进,又不愿意抛弃自己的子民让他们在黑暗中跋涉,而她自己回归光之海。所以她决定留在深黑之海,当做连接两地的明灯。她的近卫队自愿留下来陪伴他,他们曾对她宣誓,要永远守护在她的身边。”
然后他停下来望着星光想了一会儿,有些苦涩地摇摇头:“我只记得这么多了。”
我给了他一个拥抱:“对于我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
也许是春季的时候实在有太多降雨,所以这个夏季显得犹为干燥。它们之间似乎保持着某种微妙的平衡。
梅曼每天抱怨着这种令他难熬的天气,他说这个地表百分之七十都被水覆盖的星球上完全就不应该有夏季。因为从比例上来看地球应该是水生生物统治的。
我知道他是因为燥热的天气而在发脾气,所以只好耸耸肩,抱住他亲一下:“我的小梅曼,你又不是北极熊。”
他不满我只亲了他的面颊,于是又抬头跟我来了个吻,接着回到水里做了一个难度很大的翻滚动作,吓得原本就躲在一边的鲤鱼又一次惊慌逃窜。
从去年我邀请金太太和巴顿先生到家里来做客开始,水晶宫就养上了这些可怜的小生物——当然因为梅曼的努力,它们已经早就不是原先的那一批了。梅曼将它们当成是养在自己家后花园的小肥羊,兴头上来的时候就会解决掉那么一两条。他的进食总是优雅又精美,刺和内脏总是很容易就会被他用刀子和利甲处理干净,鱼肉则被他切成很薄的一片片,干净利落得仿佛外科医生。他修长的手指干起这些活计来总是非常漂亮,这使他看上去有种尤其危险的美丽。
——但实际上,我不得不承认,在看过他吃蛋糕吃得满手都是奶油的样子之后,我觉得他吃鱼的方式完全只能算做是耍酷的恶趣味。
有时候正午的天气太热,他就会不快地缩在水底,然后对着游过的鲤鱼露出他森白的牙齿呲牙咧嘴,看它们惊慌失措的神情自我慰藉。我嘲笑他这叫恃强凌弱,是小孩子才干的事情,他就会趴到水边来笑眯眯地看着我:“那么,苏要来安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