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略松了一口气,揣着床单做贼一样顺着墙根溜到水房,再把床单浸在水桶里胡乱搓洗了几下就赶忙晾了起来。
平时他的衣物都是李兰花洗的,以往碰到这种情况他也是等着李兰花来收拾,除了第一次略觉别扭,后来就完全心安理得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可是今天情况特殊,他不想任何人发现,只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毁尸灭迹”。
匆匆处理完毕后,梓桐没事人一般踱到聚虎厅吃午饭。
厅里和往日一般喧哗吵闹酒气熏天,梓桐略略蹙了蹙眉,便神情自若地走了进去,然后故作云淡风轻地在大厅里扫视了一圈。
然而,他并没有看到杜清明,只有墙角正撕咬一只活兔的杜小明抬头冲他呜呜叫了两声算作打招呼。
奇怪,这个时间不在吃饭,那会去哪里?明明外面也没见到人。梓桐忍不住问向端着面盆要往桌上加菜的张小姜,“我哥哥呢?”
“大少啊,送大少奶奶回家去了呗。”张小姜挤眉弄眼道,接着又絮絮叨叨,“二少你总算起来了,大少一早临走前还吩咐开饭的时候不要吵你,让你多睡一会儿呢……”
后面张小姜说了些什么梓桐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只是如同被人打了一拳般愣在当场,杜清明一早送武小惠回家,到现在还未回来……
张小姜把菜盆放到桌上,回身见梓桐站在原地脸色黯沉,不由道:“二少,你怎么了,头还在疼?要不要我去给你做碗醒酒汤?”
梓桐心中怒意陡生,喝道:“不必了!”旋即转身就往外走。
张小姜被他吼得吓了一跳,摸着脑袋莫明其妙,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这杜二少就是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明明进来的时候还满脸春风的,怎么转眼就乌云满天打雷下雨的!
梓桐自睁眼到现在心里滋生出来的种种羞惭、得意、甜蜜、期待等诸般小情绪通通化为泡影,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失望,隐隐的还有些受伤,杜清明怎么能一大早地丢下他不管不顾,巴巴地去送武小惠回家呢?昨晚天黑路陡山里危机四伏去送人也就罢了,怎么大白天的还要送,有那个必要么!
难道,杜清明真地看上武小惠那个村姑了?
不行,他不答应!坚决不答应!可是,那人呢?怎么还不回来!
梓桐如被马蜂蜇了一般满心焦燥地在场上团团乱转,最后抬脚就往山寨大门走,他要亲自上门把人拖回来。
“杜子童!饭都不吃,又往哪里跑?”李兰花吃完出来,见梓桐明显是要出门的样子,连忙开口叫道。
梓桐只得停下脚步,理直气壮道:“去找我哥哥!”
李兰花没好气道:“不许去!有什么好找的,你还怕他在山里走丢了不成。你这小混蛋,昨晚发的什么疯,害得大家都不安生!”
梓桐装糊涂,“有么?我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李兰花一指头戳到他脑门上,恨铁不成钢,“瞎逞能,不会喝酒喝那么多作什么!小兔崽子,你是故意的吧!”
梓桐仍是一脸困惑,“什么故意的?”
李兰花又气又笑,“还敢跟老娘装!你这小把戏骗骗武小惠也倒罢了,骗你老娘还是省省吧。”
梓桐哼了一声,不以为然道:“谁要她自己笨,被骗也是活该。”
李兰花细眉一拧,“没规矩!下次再这样使坏作梗害你哥娶不了武小惠,老娘可饶不了你!”
梓桐登时就炸了,“谁说哥哥要娶她了?!”
李兰花大惊小怪地反问:“你哥跟武小惠再合适也没有了,年貌相当门当户对,又互相看对了眼,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不娶她娶谁?!”
互相看对了眼……梓桐心里一阵一阵发凉,片刻后咬牙道:“你说的不算,我要等哥哥回来亲口告诉我!”说罢转身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咣”的一声把门摔上。
李兰花愣了片刻,方才叉腰骂道:“小兔崽子,怎么跟老娘说话的?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其实,李兰花从来只是对小儿子骂骂咧咧,最多用手指头戳他的脑门子或弹个爆栗什么的,还从没舍得真地用拳脚来招呼。杜大虎亦然。
……
下午,杜清明回来后,没见到梓桐在场中练武,转头一瞧,发现他屋子门窗紧闭,一条缝都不露。
难道还没醒酒么?杜清明有些担心,便走到梓桐房前轻轻叩响房门,“桐儿,你醒了么?”
噔噔噔脚步声响,房门猛地被拉开,梓桐完全忘了晨起时的窘迫,劈头盖脸地质问:“你上午去哪里了?”
杜清明略怔一下,据实以答:“送武家父女回去。”
“怎么现在才回来?”
“他们留我吃了个午饭。”
“武小惠做的饭?”
“是。”
“好吃么?”
“还好。”
“你是不是喜欢她?”
“……小惠是个不错的姑娘,开朗大方,大家都喜欢,我也拿她当妹妹一样看待。”
“哼,好一个妹妹!你准备什么时候娶这个好妹妹做虎威寨的大少奶奶?”
“……这个现在言之过早,我目前并无此打算。”
“没有最好!你还记得三年前对我说过的话么?未来的嫂嫂要我觉得好你才能娶进门,现在我觉得她不好,我要你以后别再理她了!”
“这个哥哥不能答应,武家算是我们虎威寨的邻居,他们一家为人都不错,我没有理由不理她。”
“那好,你去理她吧,以后别理我了,反正妹妹比弟弟讨人喜欢。”
“桐儿,别这样,你究竟为什么——”
梓桐脑子里一胀一胀的疼,蓦然冷淡地打断杜清明:“别问我为什么,也别跟我说话,我现在不想听!”
杜清明默了片刻,旋即低低道:“桐儿,你还没吃午饭吧?我去厨房拿点吃的来放在窗台上,等下自己取了吃。”说罢转身去了厨房。
梓桐四仰朝天地躺在床上挺尸,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头顶淡青色的帐子,胸口起伏不定,心里五味杂陈。
他很害怕,也很迷茫,他之所以在虎威寨里甘心做了杜子童,全是因为这里有杜清明这个哥哥,除了父皇以外,他唯一愿意亲近的人。然而,若是杜清明娶了妻成了家,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