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聘刚走了没几步,又回身笑着朝叶朝杰道:“不知叶兄是否有此雅兴?”
叶朝杰似乎没想到徐聘会邀请自己,接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徐聘没有想到居然会在南州境内看见东葛踆。
同样,东葛踆也是一脸惊讶,目光扫过徐聘身上的官服和身后的侍从,眼里流露出一丝意味深长来。
他也是来赏荷的,并没有带侍从,估计是嫌麻烦。
叶朝杰是个眼利的人精,见徐聘和东葛踆视而不语,却不似有仇怨的模样,便主动出来,朝东葛踆道:“不知这位公子贵姓?”
东葛踆:“免贵,东葛。”
“哦,原来是扶桑人,难怪样子看着有些生。”
徐聘接道:“东葛兄,真是巧,我们又见面了。”
东葛踆也笑:“不知许兄买卖做得如何了?”
叶朝杰哎呀一声,“原来你两早认识,我就说……徐兄,你可真是……”
东葛踆在听到叶朝杰那句徐兄时心中微微一动,原来这人不仅身份骗自己,连姓也在讹自己。
不过,这反倒是好事。
和谨慎的人共事,总是要比疏漏的人要划得来。
一个计划瞬间在他脑海里成型。
待叶朝杰去湖心亭之后,东葛踆笑道:“徐大人,借一步说话。”
当日下午,被馅饼砸中的周疏一干人尚未整冠肃容,便死于一场动静不大也不小的“哗变”。
当徐聘一干人赏荷回来,一切都已经被平息了。
都说法不责众,过了几日雍京的裁决便下来了:罢免三郡郡守,南府并入三郡,从军者家属,享有土地分配。
是圣旨。
陈正新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
用吴长济的话来说,软弱的人总是要受到惩罚的,这三地的Cao包窝囊郡守,是死不足惜的。如果不是戏要做全套和显示圣恩,哗变时就应该把那几个Cao包一起除了。
再过几日就要回雍京了,徐聘这几日眼皮跳得非常厉害。
万一有一天,皇帝发现他改姓的事,发现宋霁的秘密,发现他和宋霁有着或多或少的关联,那他到底该何去何从?
摆在面前的问题是为何他没去西域却拿到了和田玉一事的证据,他要如何跟陈正新解释。
是隐瞒,还是……
他也会想起柳晟。不知他是回了雍京,还是去了别的地方。这就不免想到在船上的那几天,尤其是刚见柳晟的那个傍晚,那时他还意乱情迷说了好一些好听的话。
转眼间自己就食言了。人都说誓言二字,有口无心,他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将将守住半壁良心,另一半,都拿去谋生了。
徐聘心中有些悔恨。
过了没几天,吴长济回雍京了,没跟徐聘招呼一声,走得颇急。
及大大小小的事情基本处理完,徐聘终于要启程回雍京了。
第40章 第 40 章
自从皇帝龙体受损罢朝以来,作为百官之首的钟如策简直忙得不可开交,由于不放心刑和张二人和为了将大权抓在手中,他事事都要过目审核,这几个月下来,人似乎都老了好几岁。
刚打发完他痛失爱子的妹妹,钟如策脸上神色不算好看,且不说丢了个不中用的便宜外甥,皇帝突然颁布圣旨处理南州地区那次“哗变”事件的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
不但不严惩,反而……
皇帝修养的这段时日,他可是听说皇帝几乎夜夜留宿洗梧宫。大魏有禁令,天子的宫闱私事,臣子不得过问。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陈正新后宫妃嫔稀少,子嗣凋敝,可当事人却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天天与一个男子厮混在一起,对后宫,朝事一概不问。
宫里那边传话的人说,这几个月,陈正新不仅没有主动去见裕夫人一次,还将亲自请安的裕夫人拒之门外……
莫不是这一摔,不但连早先那些宏图壮志摔跑了,还将脑子都摔糊涂了?真是愈发胡闹起来。
钟如策眼睛眯了眯,心中盘算着这几天要给皇帝下个绊子,让他收敛一些。
被钟如策惦记的皇帝此时的的确确在洗梧宫。
宋霁:“你该上朝了。”
陈正新整个人都倚在宋霁身上,闭着眼睛,不开声。
宋霁也不再出言扰他,轻轻摩挲着年轻皇帝的脸颊,像是安慰,又像是在表达情意。
陈正新抓住宋霁的手,握在掌心,轻声说:“听说是个男胎。”
宋霁微微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陈正新说的是什么:“陛下……”他心想,陈正新对庚夫人未必有情,只是这样的事搁在任何一个父亲身上,怕是不好受的。
“阿霁认为我在难过?”陈正新轻笑了一声,缓缓道:“我发现你好像不似以往般了解朕的心思了。”
宋霁:“那是因为陛下越来越像一个皇帝了。都言伴君如伴虎,圣心莫猜,我这是明哲保身哩。”
陈正新见他还添了俏皮的尾音,笑道:“那你同我说说,卧榻旁枕着一只老虎是何滋味?”
宋霁:“有诗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究竟是何滋味,我体味不来,还得局外人才看得清。”
他凑到陈正新耳边:“陛下,你大概是在我心里住得深了,我现在就是一个山中人。”
原来蒙蔽一个人的五感除了仇恨,爱也可以。
小腹有一团火直直烧了上来,陈正新忽然睁开眼睛,伸手贴着宋霁的宋霁的后颈,朝他唇上亲了过去。
宋霁主动迎了上去,双手不安分地摸向陈正新的腰带。
他难得如此主动,陈正新意乱情迷之际多了一丝恍惚,连喊了好几声宋霁的名字,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龙袍凌乱,眼神炽烈,俨然不似往日那个固执狠厉的皇帝。
宋霁任由身上人的抚摸和轻吻,嘴角带着没有任何芥蒂的笑意。
如濒死之人突然回光返照记起了最美好的事。
徐聘回来已有三天。
没有上朝。
一路上担惊受怕的,回到雍京发现皇帝似乎根本没将自己行程放在心上。他还听说,陈正新这段时间基本不上朝,一直歇在洗梧宫,由那位照顾着。
他觉得有些可笑,前些日子简直是如坐针毡,结果是个这么个结果。谨慎过头,就是疑神疑鬼,纯属自己给自己找堵。
这日傍晚沈弋鬼鬼祟祟跑来窜门,一脸神秘地告诉徐聘一件密事。
“什么事?”
“你还没听说啊?”沈弋摇摇头,叹了口气,“庚夫人难产,去了;天巫司前段时间都在装模作样忙着做法呢,真是晦气。”
宫闱之事,尤其是像这类晦气的事向来都是不允许前庭讨论的,沈弋在礼僚当差,私下里要按照大魏礼制处理庚夫人的后事,在办公处又不能讨论,徐聘又是个嘴牢的,不得已他只得来找徐聘纾解一下,省得憋得慌。
妇人生产,本来就像在鬼门关边缘做交易一样,徐聘还小的时候,便听过不少类似的例子,有些身子弱的,分娩时又请不起产婆的,生产时与赌场买大买小一样,全凭运气。
庚夫人非官家女子,也并非才女,论相貌也算不上美人,也不知道是哪点入了陈正新的眼。
徐聘忙问:“皇上可有表态?”
沈弋:“皇上压根就没上过几次朝,刑掌僚柱子撞了好几次,都没将圣上给请出来。”
当朝官员象征x_ing各占其位候了半刻钟。
钟如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站出来说话,天坛的礼钟声悠悠响起。
钟如策蒙了会儿,才和着众人一起跪了下去。
皇帝步子不似以往那般有力沉稳,跪在地上的人无不私下猜测着当今陛下身体境况,尤其是刑如直,心里急得不行,差点就想将老脸抬起来好看看皇帝的气色。
朝礼行过,陈正新根本不给众朝臣寒暄的机会:“征丁一事筹备得如何了?”
钟如策站了出来:“启禀陛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这是何意思?”陈正新冷声道。
钱礼驺赶紧撂担子:“启禀陛下,户僚银钱已经拨置完毕。”
钟如策:“陛下,此事不妥,有悖天意。去年关中八郡遭了洪涝,天巫司已窥到天象,曾上书陛下开设天坛祭礼,然因一些人为意外,”看了刑如直一眼,“最后不了了之,因此,征丁这等劳财伤民之事,臣特意请天巫司卜了一卦,是次卦。”
陈正新闻言,凤眼微微眯起:“你倒是有心了。不过,我大魏何时信奉起天象一说了?朕如何不知?”
“陛下前阵子修身养x_ing,理当珍重龙体……”
陈正新打断钟如策:“朕觉得,爱卿未必杯弓蛇影,言过其实。”
钟如策微微一笑,自长袖中拿出一本奏章,双手高举起:“此乃衔刹关东八十里外的平乌道一处发生坍塌,砸死行人若干,时间恰好是陛下颁布募兵令的一百天后。”
陈正新神色有些冷,耐着x_ing子看完呈上来的折子,不甚在意地掷到一旁:“为何不早些上报?”
“陛下龙体欠安……老臣不敢拿陛下的龙体开玩笑,迫不得已之下,只得暂将此事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