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荃看向王妃的贴身丫鬟:“请代我谢过王妃,改日一定亲自道谢。”
翌日,陈正宏果然如所言一般陪同宋荃去寺庙上香,北临城北城门走三十里处有一普渡寺,建了有上百年,据说是为超度很久以前在某次战争中死去的将士。
他对道士没有好感,一次也没去过。
他倒是没有想到,此行倒是走出些名堂。
陈正宏闻不惯烟香,是以宋荃进去后,他便候在大门外,见一名小道士接济了一个乞丐,他便让随从去看看。
没想到,这无意之举,竟然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徐聘私下里去过几次楚馆,柳晟已不在。原也没报多大期望,在得知结果时,还是不免失落。连他自己都觉得讽刺,以前柳晟在此处时,自己恨不得他离开,现在人家离开了,自己又怅然若失起来。
自陈正新收拾钟如策以后,朝廷一时间风声鹤唳,Cao木皆兵,钟党一伙个个简直恨不得即刻告老还乡,尤其是孙浩——钟如策的家还是他亲自带人去抄家的。可是皇帝就如同一个无事人一样,该上朝上朝,该处理公务处理公务,似乎对钟如策一事已经彻底忘记了。
时日一长,众人便稍稍放下心,认为陈正新是做了让步,毕竟牵连太广,要是一一责罚,谁来给朝廷做事呢?
钟如策倒台后,邓凯成坐上了吏僚的第一把椅。这人也真是深藏不漏,如日中天的钟如策以如此快的速度走到今日,自然少不了邓凯成在其中的穿针引线和推波助澜。
这不是忠犬,而是野狼。
借此,徐聘终于知道了为何自己当初未能进入撰士院——钟如策的父亲,叫钟聘。
徐聘甚至想笑。这钟如策度量如此之小,究竟是怎么混到这个位置上来的?也只能说,人老了,情随事迁,心遂境改,在高位太久,总是容易犯糊涂。
第42章 问心有愧
距离钟如策倒台已有半年,徐聘官职连升两次,现任礼僚少执,主要负责国考和选拔人才一类事宜。
其实当时逮捕钟如策其实还出了个岔子,当吴长济一干人赶到钟府,搜遍了整个府,却不见钟如策身影,吴长济当机立断,下命令封锁了所有城门,准备开始进行大肆搜索。
及时赶来的徐聘却阻止了他,说了犀角坊的一条街名,吴长济半信半疑,结果果然在犀角坊一座豪气的楼宇中找到了钟如策。
这事一波三折,吴长济抓到钟如策时,却因为出手过重将钟如策给伤了,不一会儿,竟没了气。
吴长济也因为此事,受到了众官僚的弹劾,陈正新象征x_ing警醒了吴长济几句,于是功过相抵。
起初徐聘以为钟如策被误伤是陈正新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私下的授意,直到有一次在于吴长济私下交谈中,发觉吴长济口中满是对钟如策的厌恶,才明白并非如自己所想。
吴长济这个人在徐聘心中,是属于爱恨分明,有些意气用事的人,况且吴长济明里暗里帮过徐聘好几次,徐聘是将他当朋友看的。
除了柳晟那件事令他不舒服外。
这半年里,未曾发生什么大事。
前些日有不少臣子因皇帝子嗣少而上书奏请陛下举行选秀,却被陈正新驳回,以政事繁忙为由推脱。众人心知肚明:陈正新对那位少使百般宠爱,自裕夫人被废后,他更是毫无顾忌,踏入后宫的次数凑不足一个巴掌的数。刑如直为了此事已经直言觐见好几次,已惹得圣上颇为不悦。陈正新不是昏庸的君主,懂得一码归一码,不然可有刑如直好受。
相比起这个,更让徐聘担心的是宋霁的身份。
以雍京为重心,往北通北地月狄,西往西域的道路仍在修缮扩建,本来陈正新似乎还有修南路的打算,但考虑到民力兵力和财资,暂时作罢。
徐聘今时的官职,已经在朝堂之上有了一席之地,但是庙堂高官贵族颇多,他挤在济济的人群中,只是不起眼的角色。
若非乱世,人的一生,所能经历的波澜壮阔惊天骇地的场景实在很少,徐聘的日子就如同一碗被端平的水,他言行举止就是那只端水的手,只要谨言慎行,水就不会洒。
可是他有隐忧,有来自于自己,也有来自于外界。有私心,也有公心。
自国考入选,一路走来有惊无险,并非顺风顺水,却也足够幸运。尝过人心的险恶和世道炎凉不公,也在仿徨无措时被温情打动过。最毒人心的“贪嗔痴”,他一个也没占。谦卑谨慎,也想出人头地,然而非绝对有利条件便裹足不前。
如钟如策,邓凯成一类人,求得必然是位极人臣,大权在握,可以一呼百应;如刑如直这样上了年纪却依旧满腔热血的忠臣,求得是国泰民安,帝王贤明。
然而诸如一类人在偌大的朝堂必然是少数,绝大多数人,都是像徐聘这样,没有确切期盼,不敢逾矩出格,仰仗着圣光,盼望着加官进爵,出人头地。
这样的人在权利出现分级时最容易两边倒,成为墙头Cao,徐聘比他们好上一些,立场绝对坚定。
他内心向着皇帝。
不可否认,徐聘已经在心底认定了陈正新是个有魄力的皇帝,他年轻沉稳,有野心,不喜奢侈,勤政,雷厉风行而不暴虐,见识远大,步步为营,尽管有些独断专横,但是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好皇帝。
暮春的落日降得很慢,万丈红霞穿透云层笼罩在这座古老的都城,雨季已经过去,气温悄然回升。
徐聘不疾不徐走在道上,背对着夕阳往回走,心里盘算着此次国考事宜。
按照国例,国考应该是在明年秋。
夜里沈弋来窜门,还自带了一碟花生和一壶小酒。
论官职,徐聘现在是沈弋的上级,在内城碰面沈弋还得尊称徐聘一声大人,等回到了内城,两人便是邻居,该谈天的谈天,该说地说地。
“我说徐老兄,陛下将国考提前,究竟意欲何为?”这几日礼僚上下都忙得连喝水都没有,都在因为皇帝突然下发的一道圣旨忙得东奔西走,天昏地暗。
一把年纪的礼僚掌执郑开枫在昨日累得晕了过去。
有许多大臣借着此事上书皇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声泪俱下告诉皇帝陛下祖制不能改。
皇帝不为所动,并且说了蕴意深刻的四个字:“推陈出新”,将一干反对声给压了下去。
皇帝都将名讳搬出来当借口了,谁要再不识趣跟其唱反调,那就是活腻了。
“沈兄可听过出其不意和秋后算账?”徐聘斟了半杯酒,意有所指。
沈弋半颗花生还在嘴里,看着徐聘成竹于胸的模样,恍然大悟:“陛下可真是……”
“y-in险狡诈。”宋霁淡淡瞥了一眼陈正新,波澜不惊发表自己的看法。
陈正新不但不生气,反倒带着笑意在他身旁坐下,夺过宋霁手中的笔丢到桌上,整个人挨了过去,“阿霁的目光总是吝惜于我。”
“你来此的次数要是疏些,我倒是可以……”
陈正新双手环住他,闭目轻语:“阿霁,我累了。”
宋霁剩下的半句话咽住,微微侧过身子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年轻男子,眼底暗潮涌动,转眼间又悄然平静,宛如一汪古水,再也看不出分毫情绪。
“陛下这是图什么呢?”他问。
“钟党残部涉及太广,我当初若是一网打尽,难免会落人口实和影响朝政效率。”
宋霁对陈正新的答非所问仿若未察,反倒接了下去:“况且朝廷贵族冗官繁多,人浮于事,陛下此举也可修剪残枝废叶,注入一股无根基无后台的新生势力。”
陈正新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朕要做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终有一日,那些写满异族文字的史册,都将由大魏史官手中的椽笔来改写。
第43章 重逢
徐聘最近遇上一件不大不小的麻烦事。
也并非坏事。
来雍京快两年,在仁寿坊蓓茗街也将近住了两年。蓓茗街街末住了一位李员外,旧年李府家丁贴门对时,徐聘刚好路过,一时起意,指出了门对中的小瑕疵。
那李员外是个x_ing情开朗的人,虽然是个商户,但好习文弄墨,听了徐聘提议,二话不说将徐聘请了去。就这样,一来二去,便熟识了。
李员外有个女儿,叫李文秀,年十六,聪明伶俐,样貌也不俗。
李员外有心撮合徐聘和李文秀。
徐聘早在明白李员外心思时便已经在暗里表示婉拒,可惜李员外一腔热情,硬是装傻充愣。
就在昨日,李员外还差下人给徐聘捎了口信,邀请徐聘明日一同去长林苑踏青。
徐聘心道,都暮春了,分明是个幌子。恰好他明日休沐,他思来想去,觉得有必要打开天窗说亮话,省的耽误了人家姑娘。
临走时,他又将沈弋给拉上了。
长林苑在琼林苑旁,同样属于皇家苑地,早在几十年前是琼林苑的一部分,后来被划分商用苑地,可供游人游玩观赏,只不过要收取银钱。
对于一个日日出入内外城的朝廷官员来说,长林苑的景致也就那样。
长林苑禁猎,一干人出来,无非也就游湖赏景,李员外有意撮合徐聘和李文秀,徐聘却拉着沈弋,表达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有些话,是不必明说的。
一来二去,李文秀也看出了徐聘并非客套,而是真的对自己没那份情。
待旁人走开时,李文秀终于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公子可是心里有其他女子?”她秀长的眸子盯着徐聘,脸色微红,显然下了很大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