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台 作者:苍梧宾白【完结】(34)

2019-06-09  作者|标签:苍梧宾白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明亮天光与新鲜空气一并涌入,令人耳目为之一清,俞乔亭在后头关上石门,傅深忽然道:“叫杜冷来给他看看伤,别让他死了。”

  “是,”俞乔亭答应下来,“已经过午了,先去用饭吧。”

  “我不吃,”傅深摆摆手,“卧房收拾出来没有?我要睡觉,没事别来打扰。”

  看得出他心情不好,这时候谁都不敢劝,也不敢违拗。肖峋将傅深推进卧房,俞乔亭站在庭院树下,长叹一声:“真是……这都是什么世道。”

  肖峋沉默地拍拍他肩膀。

  常在生死边缘游走的人,对危险都有种近乎直觉的敏锐预感。俞乔亭和肖峋不约而同地望向浓云卷积的天际,冬去春来,万物复苏,雷声隐隐,未来却似乎蒙上了一层y-in翳,这一年,或许并不如某些人所期望的那样风平浪静。

  傅深原以为严宵寒至少要忙上一阵子,没想到第三天他就出现在山庄的早饭桌上。傅深难得惊讶一次,诧异地问:“你忙完了?”

  “没忙完,”严宵寒大马金刀地在桌子对面坐下,“不管了。”

  傅深:“嗯?”

  严宵寒一本正经地说:“九天婚假,不是用来忙活这些破事的。”

  “这可不像是严大人会说的话,”傅深道,“你们飞龙卫最擅长无事生非,怎么放着现成的有缝j-i蛋倒不往上扑了?”

  严宵寒被他嘲讽了也没翻脸,淡然地道:“这不是来抱你了吗?”

  傅深正吃着饭,闻言当场摔了筷子。严宵寒一边忍笑,一边千哄万劝地把筷子塞回他手里:“行了行了,我不说了,好好吃饭。”

  傅深点了点他:“这要是在燕州,你现在已经被拉出去打军棍了。”

  “话头是谁先挑起来的?”严宵寒知道他只是虚张声势,越发蹬鼻子上脸,“好不讲理。”

  傅深其实真拿他没什么办法,只好恶狠狠地夹了个包子堵住了他的嘴。

  待用完了饭,严宵寒推着他到外面溜达消食,两人这才将饭桌上的话题重新拾起来:“那件案子进展如何?这两天你应该已经查到了不少东西,真不继续查了?”

  严宵寒:“我说的‘不管’,就是字面意义的‘不管’,皇上已经令顺天府会同刑部与大理寺一道查案。金吾卫的事,不归我们飞龙卫管。”

  傅深嘲笑道:“哟,闹了半天,原来是人家把你们踢出来了。你还跟我这儿装大尾巴狼,嗯?”

  严宵寒无奈又好笑,一低头,恰好与傅深目光相对。

  他居高临下地站着,那双优美深邃的眼睛里潋滟着纵容的笑意,神态轻松自然。据傅深观察,严宵寒在人前的状态一惯紧绷,不是说他紧张,而是他的言行都太过精准,连游刃有余和漫不经心都像是设计好的,像一只滴水不漏的铁罐子,最真实自然的反应全部藏在厚厚的铁皮之下。

  然而今天不知怎么,他忽然抛弃了伪装与防备,整个人原地化身成一个大写的宁静温和。傅深被他盯久了,居然觉得有点脸热。

  他承认自己早已动心,不过是因为两人之间多年渊源,傅深自认不是个肤浅的男人,谁知现在竟也会被美色晃了眼。

  严宵寒注视着他慢慢红起来的耳根,笑了一声,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耳垂:“我还以为你把人骗到手就看腻了,想不到侯爷……还是挺喜欢我的?”

  废话,眼都看直了,还想怎么喜欢你?

  傅深在他腰上捏了一把,义正辞严地说:“手收回去,瞎摸什么?说正事。”

  严宵寒从善如流地“嗯”,然而一时得意忘形,没压住上翘的尾音,立刻被傅深j-i蛋里挑骨头:“别‘嗯’的那么讽刺,重新‘嗯’。”

  严宵寒:“……”

  玩笑归玩笑,两人回到跑了八千里的正题,傅深道:“就算皇上不让你c-h-a手,你肯定也私下里查过了。有什么发现?”

  严宵寒不置可否,反而问:“你为什么对这个案子这么关心?”

  傅深:“好奇。”

  严宵寒:“你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穆伯修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傅深眯起眼:“既然你要这么问,那我也想问,你今天来找我,跟穆伯修案没有一点关系吗?”

  严宵寒静静地注视着他,二人在沉默中对峙。

  “好吧,”严宵寒率先退让了,“我不是怀疑你,只是有点疑问。我让人去查穆伯修的身世背景时,听说一个月前也有人来查过他,这是其一;东旺村发现的那具无头男尸已经腐烂了,只能从衣着和随身物件上推测他是穆伯修。但砍头的目的是为了让人认不出这具尸体是谁,那为什么凶手还留下了能证明他身份的白玉扳指?不合常理,这是其二。”

  “穆伯修最初供职于豹韬卫,后来转调金吾卫。我记得去年有一天,你曾跟我提到过豹韬卫。”

  傅深凉凉地道:“严大人,你是炮制了太多冤狱,已经忘了怎么正常查案了吗?”

  “不合常理的还有你,”严宵寒继续道,“俞青恒是你的心腹,在北燕军失去主心骨这个关口,你却带着他回了京城,而且执意要住到山庄。容我问一句,我们成亲那晚,你带回来的那些北燕军,全都留宿在侯府吗?”

  傅深没有回答,看不出是打算伏法认罪,还是准备杀人灭口,面无表情地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最后一点,皇上对这个案子的态度也很奇怪。”严宵寒停顿了一下,才道,“飞龙卫是天子耳目,查案效率远比三法司要高,朝廷命官遇害,哪怕与南衙有关,没道理舍近求远,撇下飞龙卫,反而让刑部和大理寺去查真相。”

  “上一次出现类似情况,还是在东鞑使团案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如果有一件事情,陛下已经了知道其中真相,他就不会再去动用飞龙卫。”

  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哎,总算还没有傻透气。”

  僵硬凝滞的气氛忽然流水般化开了。傅深向后一仰,脊背放松地靠在轮椅上,心宽地笑了:“我已经提醒过你一次了,皇上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信任你。再不小心,飞龙卫迟早要散摊子。”

  严宵寒皱眉:“什么意思?”

  “你猜的八’九不离十,”傅深道,“东旺村那具尸体是穆伯修自己搞的障眼法,为了躲开另一拨人的追杀。至于我跟他的关系,这属于北燕军内部机密,不便告诉你,跟你也不太相干。”

  “这个案子往下查也是白费功夫,唯一一个不太重要、但对你有用的消息,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小心金吾卫,皇上手里可不只有飞龙卫这一把刀。”

  飞龙卫和金吾卫,虽然哪个都不是好东西,但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公义,傅深还是愿意捧严宵寒一把。至少他对严宵寒知根知底,易思明的人品实在让人不敢放心。

  严宵寒怔立当场,脑海中飞掠过许多念头,又被他一一归拢理顺。事关飞龙卫存亡,傅深话中透露的消息对他来说确实是个大问题。

  沉思片刻后,他才肃容对傅深道:“多谢。”

  严宵寒是真的没想到傅深会在有关飞龙卫的事上给他提醒。当年的金云峰案,哪怕他最后网开一面,仍不能掩盖他为了往上爬而反手给了傅深一刀的事实。这些年北燕铁骑对飞龙卫严防死守,他一直以为傅深特别讨厌飞龙卫。

  然而,就在刚刚,当着他的面,傅深破例了。

  他不会不知道自己这个提醒的分量,几乎等同于亲手替飞龙卫扼杀了最大的死对头。

  他思绪复杂,傅深却好似真没当回事,无所谓地道:“不用谢,举手之劳。”

  当晚严宵寒留宿山庄,傅深叫肖峋给他找个客房,自己去找杜冷换药。谁知等他回房时,却发现屋里多了个大活人。

  傅深:“你来干吗?”

  严宵寒:“客房没收拾过,住不得人。”

  傅深:“扯淡,我昨天刚叫人收拾完。”

  严宵寒:“我不住客房。你我都成亲了,为什么不能同床共枕?”

  傅深无情地道:“你当我想?谁赐婚你找谁去。”

  然而严宵寒好像摸清了傅深的底线,知道在什么限度里胡闹他会容忍,遂一唱三叹地道:“自古红颜多薄命,刚才还看我看的目不转睛,转眼间就色衰爱弛了……”

  傅深一个头两个大:“……别跟个狐狸精似地嘤嘤嘤了,过来铺床!”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傅深此前一直不愿意正视他被严宵寒伺候的娇贵了这个事实,但今天这个人一来,他住进山庄以后的各种别扭和不适应好像立刻痊愈了。

  肖峋和俞乔亭照顾起人没那么细心,傅深那天下午审完穆伯修,自己在房里枯坐到深夜,等感觉出饥饿,想找点东西垫垫肚子,一出门,才发现放在廊下的茶饭早已冷透。

  而在严府养伤的那段时间,他似乎就没想起过“饿”字。

  一块温热软滑的东西贴在唇上,香气盈鼻,随即严宵寒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张嘴。”

  傅深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新做的点心香甜松软,入口即化,他随口道:“有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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