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猜到严朔的生魂竟藏在了灯芯里。
严朔果然是给自己留了后路,这灯芯是用噬魂妖的妖丹炼的,他生前又在灯油里下了引子,在某一天灯芯抓住了随着执念回来的那缕生魂。
若严朔的生魂没有回来,若生魂在长久的经风吹日晒雨淋里消散,若灯烛丢了坏了,若解惊雁没有再来东崖山,若灯芯烧的不够多,随便一样出差错,严朔都没有活路。每一步都是冒险,却每一步都精心计算,说起来,这也正是严朔的手段。
夜很静。
烛光一闪之后归于平稳。
解惊雁枕边人的眼睫微微一动,十分轻微,悄无声息的,然而警惕的解惊雁还是惊醒了。
解惊雁是那种即使落空一百次,还是敢第一百零一次充满希望的人。曾在无数个夜里,有过类似的动静,有时是风吹过,也时是飞过一只飞蛾,解惊雁每一次都立刻醒来,按在严朔的脉搏,伏在严朔胸膛去探听生命的跳动。
这一回,他仍旧什么都没有听到,正在他要放弃时,有了一声极轻微的跳动,他瞬间瞪大眼,不敢置信地去瞧严朔的脸,凝息等待片刻,猝然看到那两排紧闭的眼睫轻轻地动了动。
那不过是极轻微的动静,却像有千钧重般砸到解惊雁心口,巨大的惊喜与生怕又落空的紧张交错着充斥内府,他艰难而极低地唤道:“严朔?”
严朔魂魄刚聚齐还不可能开口应他,但他的心跳应了。
一下一下渐渐清晰的心跳,脉搏上隐隐传来滑动,这是生命的力量。
解惊雁埋在严朔胸口,声音有些哽咽:“严世桓,你总算有良心回来了。”
脑袋上面传来因长久未发声而低哑的声音:“对不起……”
强忍了三年,不,不止三年,从遇到严朔起就开始压抑着的委屈、不解、不忿被这三个字刺破,解惊雁猛地抬头,胡乱地封住了严朔的唇。
那两片唇,在一千多个日夜里他吻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是干的、冰冷且没有回应的,这一次终于有了回应。
吻一点一点加深,小心地控制着力道,提醒自己不能过分冲动,妻子好不容易醒来,还需要休息。
身下的人开始有了体温,身体从僵硬渐渐转为柔软,眼睛尚未睁开,却已微微张开嘴,放他进去,虚弱而顺从地任他品尝。
严朔从未有过这种样子,严朔原是尖锐、锋利、机敏又不可捉摸的,不可能像现在这般软弱可欺、予索予求,解惊雁从严朔身上撑起来,试探地唤:“严朔?”
“解弋。”身下的人应他,缓缓地张开了眼。
那是一双极干净的眼,浅浅的琉璃色,像被水洗过一般,目光还有些恍惚,又似懵懂,小半晌才对齐焦距,怔怔木木瞧着他,像不谙世事的孩子,恍如新生。
而就是这样孩子般的目光,却写满了信赖与交付,微微显出些活气的红润的唇引人垂涎,加上他手上自然而然去扯自己衣带的动作,单纯的神情与直白的动作,却出奇的毫不违合,好似孩子大着胆子讨糖吃,初通人事的少年食髓知味,说不出的勾人。
让人想要一所抱住,狠狠宠爱,又生出莫名的凶狠想要一把掐住脖子,教训他、捏碎他、摧毁他、掌控他、占有他。
这是全力交付姿态的极致吸引力。
解惊雁叹了口气,他在严朔面前从第一次开始就是这样,他是主动方,却不是主导方,被引诱也好,被吸引也罢,总是不由自主。他们两人之间那根绳子,线头一直都在严朔手上,严朔想要,他便给;严朔撒手,他也留不住。
想到这里,解惊雁警惕地狠狠抿住唇,瞪视着严朔道:“不要这样。”
“解弋。”严朔像是没有听懂,眼底蒙上水汽,似乎要哭了,“不要不要我。”
严朔不可能会哭,严朔也很少这样叫他。解惊雁猛地惊醒,沉声道:“严朔,你又耍什么花样?”
“解弋,对不起。”严朔眼眶一红,滑出了泪,“我错了,你不要不要我。”一遍一遍重复着,似乎重生后只这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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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太不对劲。解惊雁想起二师兄说过严朔那缕生魂长久游离恐会受损,轻则失忆,重则伤智。
所以……严朔眼下这种情况,是轻是重?
解惊雁试着问了严朔很多以前的事,严朔皆是一脸茫然,同一个问题多问几句,便ch-ou答答地小声ch-ou泣。
这……
再试着考他几道仙术问题,却能一一答上,特别难的问题,想的久些,也能答得八九不离十。
还好,只是失忆,不是变傻。
却也不算太聪明。
解惊雁却很高兴。
忘掉吧,忘掉那些y-in暗与龌龊的过往,忘掉那些不愉快与利用。
解惊雁不是一个纠结的人,他很自然地接受了现状,轻声安抚严朔:“我要你,一直都会要你。”
“真的吗?”严朔小声地道,“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妻子。”解惊雁将人搂进怀里,严朔温顺地伏在他胸膛上,心跳的位置交叠,让人无比安心。
严朔毕竟才醒,只清醒了一会便又晕晕沉沉。
解惊雁担心他体力不支,取了水用灵力温热了喂他;探了严朔的修为,体内的金丹已经开始运转,金丹初期的修为对饮食要求已经可以很低,他仍是不放心,把干粮化在水里兑成糊,他喂一口,严朔就张口吞一口,无比听话。
解惊雁经历了妻子起死回生大落大起的心绪就在这安宁的举动里慢慢平复,直到严朔软绵绵的再也打不起精神,他才好笑地不强迫他吃东西。却仍不放心,细细地渡了灵力为严朔走了几个周天。
严朔就在他温暖灵力的滋养里沉沉睡去。
解惊雁目不转睛地瞧了他一会,经年的疲惫陡然泛涌而上,紧繃的神经蓦地放松,解惊雁微微松开了一直紧抿的唇,不知不觉堕进黑甜的梦乡。
三年来,这是他睡的第一个好觉。
不必时刻警醒,不必时刻主阵,双手间拥着的,是自己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多么美好。
翌日醒来,怀里的人还在安睡。听了心跳,试了脉搏,都比昨夜有力不少,解惊雁放下心来起身去取水,衣角被拉住了,像生怕他要走似的。都有力气拉他了,很好,解惊雁没发现已经自己笑了起来,扬手接过水杯,又用灵力温了给严朔喂下,之后又喂了一回糊。严朔像是困得很,迷迷糊糊地听话地配合,待喂完,脑袋一垂又睡过去了。
解惊雁很少赖床,试着起身,果不其他衣角还被攥着,干脆躺下陪着,这三年他实在累得很,他给严朔渡了一会灵力,不一会儿,竟也跟着睡了。
安稳得连梦都没有。
再醒过来已近午。
转头久久地凝视着枕边人,看样子严朔比他睡得还要好,红润的嘴唇泛着浅浅的水光,好似吃了什么特别美味的东西。
解惊雁和严朔睡过两回,却没有一回是一起醒来,也没有这种缱绻安心的时刻,更不用说严朔如此温和无害的躺在他怀里,解惊雁轻轻抚着严朔的侧脸,手指往下滑。
似乎感应到他醒的动作,唯恐他要走,未醒的严朔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
解惊雁不禁笑了,手指抚着严朔的眉线,在眉尾处轻轻落了一个吻。
这不过是轻而又轻的吻,没有任何情欲,却像是电了怀中的人一般,严朔低低吟了一声,微微仰着头追着他的唇。
这毕竟与严朔死时冰冷的唇不同,这是有体温有生命的唇,并且对他毫无保留虚弱地张开,毫不抵抗地回应。
这完全是本能的动作。
本能地信任和交付。
这种方式比以前两次那种露骨大胆的勾引自有另一番魅力,甚至因为专注的姿态而更有吸引力,解惊雁的喘息立刻就重了。
……
正如严朔说的那样,这种事是可以很舒服的。从前斗气惩罚式的激烈并不是两人在一起的唯一模式,他们也可以细水长流。
结束的时候,解惊雁起身给严朔喂了一杯水,朝伏在怀里的人道:“还记得你方才叫我什么?”
严朔抬头,水潸潸的眼一片澄澈,眼角还带着艳色的潮红,他努力想了小半晌,也没想起来,沮丧地道:“解弋……”
解惊雁叹了一口气,严朔醒来以后只记得叫他解弋并求他不要抛弃他,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连新教的内容也会转眼就忘。
脑子却还算好用,已经会察言观色地知道他会纵容他,懂得向他求助讨好:“你再提醒我一回。”
“以后叫我夫君。”解惊雁耐心地道,“或者单叫我的表字惊雁。”
严朔点头:“夫君,惊雁,我会努力记住的。”
可仍然还是转头就忘。
不过没关系,解惊雁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教他。
严朔重生后,几乎就是重新换了一个人。
脾气变得十分温顺,可以整天整天地微微笑着,解惊雁说什么他便立刻去做,无论解惊雁纠正他多少回一切有夫君在不需他动手,他仍然会主动去拣些事情做,甚至在街边看到补衣服的女子,回家后便举着针要给解惊雁做衣服,扎了满手泡。
也变得十分能忍耐,无论夜里如何折腾,严朔都毫无保留地回应,有时候解惊雁没把持住,把他弄疼了,他也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承受着,到结束时又完全没事一样,毫无芥蒂地伏进解惊雁胸膛,紧紧靠着粘着,小声地调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