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问:“这是要做什么?”才过一个月,离郭嘉的预计还早不是?
曹丕忽道:“臣先退下。”
刘协陡然闭上嘴,看过去,曹丕却依照着臣礼躬身后退,眼睛瞧着地上,打算退出去。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曹操没有动作的时候,襄阳府里对他们两人而言就像是一块与世隔绝的桃源,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敌我对立,甚至没有君臣之别。
刘协本来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吕布来得太突然,他根本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曹丕,也根本没想过见到之后,该怎么办?
所以曹丕的试探,刘协只能顾左右言他。
曹丕并非粗人一个,试探不果,便放弃了,刘协那时候绝对是松了口气的感觉。
一定会开口,只是现在还没想好。
所以即使假装成没有问题的样子亲密无间,甚至故意嫌弃药苦,变相的向曹丕……算是撒娇吧!想从侧面安慰曹丕。
可又怎么安慰得了。
此刻,曹丕把他自己放在了臣子?甚至敌方俘虏的位置上,躬身后退,这么一个动作,就已经让刘协明白过来,他的回避,已经又一次伤害了曹丕。
魏文帝是魏文帝,眼前的曹丕根本就不是什么魏文帝,再有满腹的野心,他也还只是一个陷在初恋里的十几岁少年罢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刘协比曹丕成熟得多,顾虑得也太多了。
在曹丕退至门边时,刘协道:“子桓,留下。”
先从信任开始。
至少有一点,刘协可以确定——不想再失去曹丕一次,不管是任何意义上的。
曹丕立即便站住了,虽然惯于隐忍,没有把眼睛向刘协看过来,但刘协知道,曹丕此时还没有把他的面具戴上。
“魏延虽有奇谋,敢于冒险,可是毕竟战阵阅历不足,经验尚浅,奉先,你既然来了,城中兵马自然由你统率,魏延从旁协助,休要担心朕,郡府位于城中腹地,又背靠岘山,城门不失、城池不破,朕何来危险?况且,朕身边还有子桓在,速去统兵守城。”
吕布试图留在刘协身边,但说到词穷,刘协还是快刀斩乱麻地把他给驳了,只得领命而去。
吕布一走,屋里屋外静下来。
刘协歪着头把站在门边不曾动过的曹丕定定看着。
吕布走得急,门上的棉帘子被钩到了雕花上,院中的落雪纷纷,门里的熏炉不曾受风,一道青烟笔直地升腾至散。
曹丕站在门里,和刘协之间隔着熏炉,他袖着手,头略略垂着,好像没有注意到吕布已经离开了一会,像个华贵的摆设,安静地存在于屋内。
刘协知道不说清楚是不行了,即便他还没有想清楚,至少也得让曹丕知道他还没想清楚。
起身走过去,刘协才刚刚伸出手,曹丕已经把拢着的两手放开,好像知道刘协要做什么,任由刘协穿过他的腰际,抱住他。
刘协靠在曹丕肩头等了一会,感觉到曹丕回拥的臂力后,心情安定了好多。
“子桓,朕都告诉你,所有……一丝一毫绝不隐瞒……包括朕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再见到你,即使期盼已久……”
上元节,被一个老黄门和几杯酒逼得想就此了断,却在见到曹丕后,决定赌一把,赌曹丕的感情。
那时候,刘协眼里的曹丕还是个工具。
“朕没想到,子桓真的……会说抛就抛,你父亲势力如此大,不出意外,天下会改姓曹,而你,迟早位临九五。”
刘协又一次提到这话,这次曹丕没有反驳。
南方四州,荆、益、扬、交,各自为政,一盘散沙,没有一个能够凝聚的人物,曹操势必各个击破。
事实上历史也就是如此演绎的,孙刘联盟最终覆灭,不是联盟的不够牢固,而是……必然!若是南方也像北方一样,统一为一国,大概还有翻盘的机会,以一、二州之地对抗,或有天险可凭,想要攻伐,却是螳臂挡车、蚍蜉撼树。
曹丕又怎么会不明白?真不明白,也就不需要万般隐忍,战战兢兢度日,学他那几个缺筋的弟弟一样挥霍青春便好。
刘协闷着脸道:“朕那时候没对你言明打算,是知道……你仍有野心,而朕……却没有半点要收拾江山的打算,若是告诉你,朕想借汉中入蜀,从此龟缩不出,你会愿意随朕南下吗?”
张飞的一刀,关羽的一拳,没打死曹丕,只把那一道竖立了几十年的心墙打垮了一半。
“一半?”
刘协语无伦次,甚至语序颠倒不清,乱七八糟的叙述里,曹丕一直听着,直到这会,眉毛一竖,问:“一半?”
刘协抬起头:“朕当你没了,要不是还有一半,朕就跳江去了,子桓想见到那样吗?”
曹丕大皱其眉:“这么说,皇上果然还是打算着收后宫的吧?”
刘协拔高嗓门:“你到底听进去多少话?这不是重点!!!朕是为了你曹子桓才从益州出来的!”
曹丕一脸诚恳道:“谢皇上隆恩!”
刘协差点没气死,先前的苦情哪里还想得起来,挣开曹丕的手臂,提脚就踢。
曹丕也不躲,由着刘协踢。
冬天衣服厚,就算没穿外袍,深衣也是厚厚实实一大件,挺重。
刘协踹了一圈,喘~!
下衫也重,不然倒是很想给曹丕屁股上一脚。
踹累了,刘协转到曹丕正面去,人向曹丕一倒,曹丕很老实地抱住他,屋里再次安静下来。
屋外廊下站着陆逊和郭嘉,听到魏延送了消息进府,赶着过来问,哪里知道碰上……
听墙角听得忘情,郭嘉瑟瑟地抖着,陆逊的脸也冻红了,红透了,可是一个也没动,耳朵都竖着。
但后面传来的声音太低,听不清楚了。
刘协那些话,可能起作用了,可能没起作用,还有可能说的那些杂七杂八,还不如他伸蹄子踹的管用。
总之,陆逊和郭嘉进屋来,跟刘协议论事情,没有人“暗示”曹丕出去,曹丕自己也未动,自坐到一边看竹简。
陆逊和郭嘉坐下后,时不时便偷偷看向那边——
即使他们再看得露骨,曹丕也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这是迟钝啊?还是呆笨啊?还是痴傻啊?
“咳!”
曹丕咳嗽一声。
让陆逊和郭嘉急急忙忙收回视线的,是刘协同一时间的干咳。
“奉孝,离你计算,尚有二月,你看……”
郭嘉呆了一呆,从八卦里醒过来:“臣本来想,刘备会来,却不会来太快,曹操……”飞快地看眼曹丕,再道:“他不将荆州、益州兵马吃下大半,不会攻城,因而臣估计要三月,可是现在一月便行攻城,就只能证明刘备来了,而且,曹操已经知道吃不下荆益兵马,久留无益,于是要破城,将皇上带回许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