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其实走没多远就发现玉璧掉了。
玉佩组的玉璜下坠着两个冲牙,走动时,冲牙碰击更下面的玉璧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是此时颇有身份的人才能佩戴的饰品。
玉璧一掉,冲牙碰不出声音来,曹丕走出一截便发觉了,一想就知道是刚刚和刘协忽然起意厮混时弄掉的。
刘协的衣服被他扯开了,若是立即走回去,刘协要整理衣服,一定还在那,这么一来,倒显得他急切欲和好了,那先前发的脾气算怎么回事?
要么,就等它落在那吧!
说不定刘协会以玉璧为契机召他。
小气巴拉的曹丕这么想着,一脸坦然地出宫去了。
出宫干嘛?找司马懿麻烦。
司马懿不驼着背的时候,文人的风骨也是看得出来的,不过这家伙即便学着曹丕做出憨厚的样子傻笑,也给人一股怀有阴谋的感觉。
曹丕的好友形形色色,有他弟弟曹植为首的狂浪之徒,还有也是他弟弟曹彰为首的愣头青,司马懿算个特例,大概因为神态上有些渗人,他除了曹丕似乎别无好友,如果私底下来往的也算,那么刘协也算是司马懿的好友。
作为文人,司马懿不善词赋,就这一点,跟刘协有了共同语言。
有时来了地方上进献的美酒,眼馋有人得了封赏的司马懿就跑到宁王府来蹭酒喝,多半能撞到朝堂上十分大方把酒全赏下去,自个下来溜到曹丕这喝酒的刘协。
大半时候,扯东扯西的三个人倒算谈资不断,可偶尔些时候,提起词赋,刘协就会站到司马懿那一边去,两个人用看“异类”的眼光看曹丕,让曹丕十分不爽。
有了这些前车之“鉴”,刘协跟司马懿之间,有足够曹丕发酵点什么味道出来的空间!
曹丕而今是王,走哪里不如以前随意。
曾经一匹马,几个亲卫就去了。
现在要是想像以前那么干,非得等深更半夜街上没有认得他的人以后……搞得像去干什么坏事一样,否则,就只能前呼后拥,卫士过百,下人仆从同样过百的去。
还要先发拜帖,等人家准备好,才能去登门拜访。
可这种方式,曹丕本人极端的不喜,又无可奈何——要能站在刘协身边,有得必有失。
只剩下一个办法,把人召来府里说话。
寻常文士们斗酒行文,玩儿曲水流觞什么的,曹丕想要加入,也只有邀到宁王府里来。
若依东汉旧制,他该赴封地就国。
但刘协改了制,有封地,享税赋,不可自设封国,那么留在都城也就无可厚非了。
城里有府邸,城外有别馆林园,曹丕出宫登车,叫人通传司马懿,速到南门候驾,准备出城去呆着。
这样一来,刘协跑不了密道,只能下旨,就不能当面耍赖撒娇的把事情抹过去。
……
曹丕的小气功力见长。
陆逊拿着新装订的纸质书册进殿,刚进门,听见刘协在问人:“宁王出城去了?”
下首跪着宫卫,答:“回陛下,是的。”
刘协摆手让宫卫退了,看着陆逊无奈:“朕不过稍稍走神,又没有召谁侍寝,又生气了!”
陆逊明白了,笑道:“皇上不是曾对臣言,情人小,凡事就得让着、哄着,子桓的脾气不是皇上纵出来的吗?”
陆逊实在是太会说话了,刘协一听,那点不满就成了自得。
接了书册翻看一阵问陆逊:“这样一本,成本如何?”
陆逊道:“只两个铜板。”
刘协满意道:“甚好,往后就开始推行吧!你先叫他们做一批出来,朕出钱,凡在京任职的,一家一石,让他们自己用了试试,看比不比绢帛和竹简好,再推行便简单了。”
陆逊问:“有一批新纸,只一石不到,依皇上说的方法在内夹了薄如影的花叶,十分漂亮,是否送往宁王府?”
刘协拿指头敲着桌案,想了会道:“不急,上次便是朕去哄他,他就不能来哄朕一次?放着吧!他什么时候不气了,什么时候给他。”
陆逊差点没笑死,大约每个人都有十分孩子气的时候,刘协和曹丕何时最不讲道理?必然是吵架赌气了。
刘协既然这么说了,一两天内拉不下脸,而曹丕在城外呆着,似乎也不焦躁。
到第三天,刘协坐不住了,下了朝到后面便开始叽叽咕咕碎碎念:
“不像话!他不像话!!允他不朝他就三天不来上早朝!?岂有此理!!!朕也没做什么,他这是干嘛!?年纪越长脾气越刁了怎的?”
陆逊忍着笑问:“皇上,要不臣去传?”
刘协发脾气:“不许去!!!朕要看看,他要气到什么时候!!”
陆逊忍到内伤。
第四天,刘协下朝便坐在榻上发呆,偏偏又没发生什么好事可以给陆逊拿来哄哄他高兴的,只得硬着头皮问:“皇上,臣去宣子桓来吧!先叫回来,皇上要训也好当面训他。”
刘协“叱”一声,微笑。
陆逊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刘协笑得人脊背发毛地说:“你传甘宁来。”
陆逊很明智地什么话也不问,什么话也不说,退出去找人叫甘宁。
没半个时辰,甘宁进宫来,陆逊在景御门等着他,提了个醒。
“皇上恐怕有点气急了,不管叫你做什么千万别多问,老实去做就是了。”
甘宁被吓唬得眉毛乱跳,连连点头,结果等见到刘协,刘协居然下令:
“去,去把曹丕绑来!”
甘宁瞪眼,陆逊也瞪眼。
刘协补一句:“今晚天黑了去!”
陆逊垂头——果然是超级不好的预感……
(中)
甘宁没奈何,只有把陆逊也拖下水了。
“你我不曾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甘宁深情地拉着陆逊的手这么说。
陆逊哂道:“要死一起死,哪来那么多废话!”
甘宁很深刻地摇头:“伯言,这你就不懂了,一样的意思,诗情画意的说出来,其作用必大不同!你看子桓把皇上迷成什么样了?”
陆逊一巴掌扇在甘宁后脑勺上,打得鸟毛乱飞地说:“从你的喙里边说出来,我断定作用非常不同!”
甘宁欲哭无泪,人人都夸他好看,怎么陆逊就是看不见?
皇命已下,两个人没有办法,只得想办法把事情办漂亮了,要不,那斗气中毫无理智可言的两个,找人撒气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