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星想了一会儿,又问莫三娘:“你们这里,可曾有一位眉心有颗朱砂痣的女子?”
莫三娘神色一变:“朱砂痣?!”
看这个反应,他便明白了,那个妖物应该就是出自同乐坊。
莫三娘犹豫了许久,才终于低声说道:“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神色慨叹,缓缓地说起了两年前的旧事……
……
两年前,同乐坊有位花牌,名月容,聘婷妩媚,善作音律,又因眉心一点红,被人称为“白玉观音”。
月容据说本是一位大家闺秀,然而家逢变故,父母双亡家财散尽,自己也被狠心的舅舅卖到了同乐坊。
刚来同乐坊的时候,月容死活不愿接客,整夜的哭,还试图自尽了好几次。
后来莫三娘实在无奈,劝了她一宿,还应允她可以不卖身,只须有一样傍身的才艺。
于是月容便要来了一把琵琶,成了一名歌妓。
“白玉观音”的名声传的很广,加上她通晓诗赋,一时间引来不少风流文人。
其中有一位名周怀文的,与月容尤其交好。
两人大抵是私定了终身的,那周怀文应允他,待自己科举高中时,便来为她赎身。
这一等就是一年。
月容每日抱着琵琶坐在窗前,看着来往的人,盼着那位周公子。
终于有一日,坊间传来消息,周怀文竟中了状元。
月容欣喜若狂,为自己置办了一身新行头,还悄悄缝了一个喜帕,等着周怀文来娶她。
然而不过几日,又有消息传来,周怀文被钦定为驸马爷,过两个月就要迎娶当朝公主。
这消息让月容不敢置信,她疯狂地问着每一个来往同乐坊的人,却都得到了一样的回答。
那些同乐坊里嫉妒她、看她不顺眼的花牌们,此时也找到了理由,每天嘲笑她,问她的周公子怎么还不来娶她。
月容伤心极了,将自己锁在房内,也不再接客,渐渐消瘦下去。
莫三娘告诉她,同乐坊不留闲人,如果不愿接客,就给够赎身钱。
她将自己所有积蓄都拿出来,却还是远远不够。
月容重新接客,可是这一次,无人再愿听她的琵琶,因为曲调太过悲凉,只是听着就让人不适。
“白玉观音”渐渐被人忘却,只留下一个终日抱着琵琶、坐在大厅发呆的痴女子。
周怀文娶亲的队伍极其浩大,隔着两条街也能听到礼乐声。
月容听到别人议论,说那是新晋状元周怀文,顿时疯了一般跑出同乐坊,拦住了迎亲的车队。
周怀文一身喜服,高高骑在白马之上,低头看着这个昔日的红颜知己。
月容跪在地上求他,求他让自己做妾,只要能跟他,自己什么苦都可以吃。
周怀文面容冷淡,告诉她两人身份有别,再不要做纠缠。
月容的声音更加凄切,说不娶她也可以,只要为她赎身,她可以去做公主府的奴婢,一辈子当牛做马,只要能让她出了同乐坊。
周怀文终于愿意正眼看她,只是说的话却十分薄凉。
他说,一个妓|女,有什么资格进入公主府。
随后月容被人拉开,迎亲队伍继续前行。
她呆呆坐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始大笑起来。
那笑声极为刺耳,听的人心底发寒。
后面的武夫嫌她碍事,狠狠扇了她几耳光。
又见她容貌艳丽,几人互相递了个眼色,将她往旁边的巷子里拖去。
月容疯狂地尖叫、挣扎,周怀文却再也没有回头看过她一眼。
后来月容是怎么回到同乐坊的,无人知晓,只知道没过几天她就死了,死状凄惨,是拿周怀文送她的簪子在身上扎了无数个洞,失血过多而亡的,被发现的时候,房间里全都是血。
后来,老有人说在那间屋子里听到女子的笑声,莫三娘就把那屋子锁了,很少再开门了。
……
故事讲完,大厅中陷入沉默。
天已经微微亮了,借着熹微的晨光,仰星发现牡丹怔怔地出神,眼中含满了泪水,而芍药的神情中也带了一丝悲戚。
大概是同为风尘之人,有些感同身受。
莫三娘自己也是唏嘘不已,她叹了口气:“月容死的这件事,我没敢伸张,知道的人也很少,姑娘们都以为,她是自己逃走了。”
“三位公子,难道……最近的事情,是月容做的?”
白业生道:“很有可能,莫三娘,我们能不能去月容生前住的房间里看一看?”
莫三娘忙起身:“跟我来吧。”
仰星跟着起身,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事物也摇晃起来。
言遇风反应极快,一把扶住了他,对莫三娘道:“先找一个干净的屋子,他太累了。”
安顿好仰星后,言白二人去往了月容曾居住的房间。
房间在三楼的尾端,据说她本来住在条件最好的屋子里,后来莫三娘见她变得有些痴傻,就把她安排到了这个较为偏僻的角落。
屋子里灰尘很厚,看得出来很久都没有人进出过。
二人开始四处翻找起来。
地上到处是一些破旧的彩球和废弃的桌椅,杂乱地堆在一起,轻轻翻动便是一阵灰尘。
白业生十分不满:“你动作能不能轻点,呛死人了!”
言遇风并不理他,只一味翻找那些杂物。
突然,床底一个微微带着反光的东西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拿出来一看,是一根已经有些掉漆的簪子。
白业生脸色一变:“这别是那个她自尽的簪子……”
言遇风仔细看了看,摇头,道:“不是,这上面没有血腥味,也不带一点怨气。”
“那就奇怪了……”白业生摸了摸下巴,“既不在这间屋子里,也不在牡丹的房间里,那在哪呢?”
……
二人对视一眼,心下都有了答案。
芍药有些慌乱地站在房间正中:“我没有拿过她的东西!我是去年才来的,那会儿她已经死了!”
白业生摆摆手:“你别急,我们就是找找。”
芍药的屋子里摆设较为素净,一眼望去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物件。
二人看来看去,最终目光都聚集在一个小巧的首饰盒里。
那首饰盒上,挂着一个精致的铜锁。
言遇风道:“姑娘,麻烦你打开这个盒子。”
芍药有些疑惑,从枕头边摸出一枚小小的钥匙:“这是我的一些积蓄,一直放在这里的,从没有过问题。”
说着,她打开了首饰盒,果然入眼都是一些银票和金银首饰。
白业生从盒子中拿出来一个玉镯,只见这玉镯通体碧绿,玉质极好,但是中间却隐约有一些红色的絮状物。
言遇风接过镯子看了一会儿,语气笃定:“就是这个。”
芍药“啊”了一声,“这、这是孙公子送我的,他说是在首饰店买来的。”
言遇风点头:“镯子没有问题,问题在里面的血丝。”
芍药一惊:“什么?!那里面是……是……”
白业生推断道:“照这么说,月容死后怨气太重,附在了她戴的镯子上,可是镯子怎么会流到市场上呢?”
莫三娘在一边有些汗颜:“实不相瞒……当时屋子里状况太惨,那些抬尸的都不愿意来,我就告诉他们,屋子里的东西可以随便拿,只要把尸体埋了。”
“毕竟,她屋子里那些东西,也都不吉利了……”
这话一出,众人全都明白了。
定是有人不仅拿了屋子里的东西,还看到了月容手腕上的镯子,也给扒了下来卖出去,这镯子不停地在人们手中流转,吸取了不少人气,最终成了妖物,惑人心神。
而在它又回到同乐坊时,更是凶残到了极致,甚至开始化形杀人,并且专杀灵力极强的降灵师。
芍药听到这里,害怕地往后退:“那、那快砸了这个镯子!”
白业生摇摇头:“没用了,它既然已经能化形,就不会再受限于这个镯子了。”
“此刻定是不知道躲在了哪里,等着时机再次杀人。”
言遇风眉头紧皱:“今晚再设一次局,必须将这妖物除了,否则后患无穷。”
二人大致商量了一番,便带着仰星回到了客栈。
仰星精神还是不足,怔怔地看着两个人,想到一件很有趣的事情,轻轻笑了出来。
言遇风看向他:“怎么了?”
仰星道:“我在想,你们两个若是写成书,谁作主角比较好。”
白业生白他一眼:“你是被附身了吗?”
仰星也回他一个白眼:“你觉得它是多想不开,去附一个降灵师的身?”
“那可说不定,你现在的灵力,真遇见个什么东西,估计也是先跑为上。”
这话倒是说对了,仰星皮笑r_ou_不笑地看着白业生:“我没记错的话,你第一次看到尸御,跑的可比我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