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常夏离开后,闻拾来直接打电话给了凌云霄——如果那是凌云霄手机号的话。
那天闻拾来出院,他回到家发现衣服口袋里有张小纸条,粉红色,上面只有一串数字,11位,长得很像一个手机号。他把那个手机号存储了起来,姓名一栏填写为口袋妖怪,也不知道自己取这个卖萌的名字是不是头被疼坏掉了。
好几天后,他终于拨通这个号码。
不出所料,凌云霄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凌云霄一定之前就有闻拾来的手机号,接通电话后也不问一声便对总是在约他时间的人说:“我随时都有空。”
既然如此,闻拾来自然没必要婉转,他直截了当问:“那就现在?”
“没问题,我来接你?”
闻拾来心想这个人看起来很有和女孩子约会的经验,但他自然是不需要这种殷勤的:“我给你一个地址,我们在那里汇合。”
之后,闻拾来报上了时采春家的住址。
颇为奇妙的是,时采春家距离闻拾来的事务所很近,过去九年时采春好几次路过那个地方,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曾经在这栋大楼里住了十几年。而再次来到这个地方,他依旧只有过去七年累积的那一点点熟悉感。
因为近,闻拾来到的较早,他站在马路对面抬头观察向那栋六层的老式公寓楼。根据调查,时采春家就在六楼,最角落那个阳台便是他们家的。闻拾来试着想象自己曾经站在那个阳台晾晒衣服,或者闲着无聊眺望出去,可是,想象的画面怎么也没有办法生动起来。
正出神,一辆宾利在他身前停下。凌云霄从车上下来。他到的比闻拾来想象中快,但自己倒是很抱歉的模样。“你等了很久吧?”
闻拾来首先摇了摇头,之后注意到凌云霄的车停在黄线内,“这里不能停车。”他提醒说。
凌云霄不以为意:“你看电影里那些主角,公路上飙车或者干脆撞进大楼里什么,从来都没人对他们进行道德上的谴责,我违章停个车会怎样?”
替自己助手付过罚款的闻拾来很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会罚两百元。”
“就当停车费好了。”凌云霄云淡风轻地说,成功激起闻拾来的仇富心理,后者瞪着有钱人看,直到把对方看得心虚。
凌云霄想了想,改口说:“那我去停个车,你等我一下?”
“嗯。”
结果,凌云霄停车前首先跑去买了杯n_ai昔,回来递给闻拾来:“你慢慢吃这个,在你吃完前我就会回来。”
闻拾来无言以对这少女漫画都嫌弃的桥段,他只能默默接过n_ai昔快速吃起来。
——让你耍帅说能来得及赶回来。
……结果,在最后一口n_ai昔前,凌云霄骑着共享单车出现了。
画面美得跟日剧似的。
闻拾来眼睁睁看着对方将共享单车停在他身边的停车区。他第一时间问出至关重要的问题:“你手机上居然有共享单车APP的?”
凌云霄谨慎思索了一番,他试探着问:“如果我告诉你,我看到有人骑车,于是给了他一百元,让他把车借给我,你会仇我吗?”
闻拾来肯定点头:“会的。”
凌云霄立即说下去:“所以其实是这样,我看到路边有一辆共享单车正好没上锁,捡着这便宜,我就赶紧骑过来了。”
完了,好感度要爆棚了。
闻拾来无可奈何地又舔了舔还甜甜的小勺子。紧接着,赶紧进入正题——
“今天约你来,我是想解锁你第四关故事的。”
面对这一说辞,凌云霄以早有所料的表情转头望了一眼时采春家的方向:“所以,你特地约我来这里解锁?”
闻拾来点头:“是啊,我特地约你来我家楼下。那时候你说你来到这里,却没能上楼去见我,那么,今天我就下楼来这里见你。”
☆、凌云霄的故事VII
当初采春一定是铁了心要逃离我。那一天,我们紧紧追赶着他,没想到,最终他竟然不惜跳河逃脱。
我没有再追下去。一方面,我知道我们追不上他。他擅于游泳和潜水,选择跳河,自然是考虑过相当的成功率。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我终于意识到,他宁可跳河,也不愿冒可能被我追赶上的风险,我把他逼迫到如此程度,再继续纠缠下去又于心何忍?
我不得不选择放弃。
这一抉择反而令我松了一口气。两年来,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就悬在我的头顶,终于,那些令我痛苦挣扎的矛盾一瞬间消失。
当时我真的还挺安心的。
我想,很快采春便重新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以复仇者的形象。我不会请能替我脱罪的律师,我会接受指控,老老实实去坐牢。只要我知道采春就在监狱外的某个地方,在我能感知到的某个地方就行。
……我怎么也没想到,采春竟然真的失踪了。
两年前他的失踪案中,有警察来找我调查过情况。我自然是谎话连篇,试图误导调查。不成想这一回时采春竟然真的失踪。
——那个勇敢的,在最害怕的时刻也会鼓足勇气往前冲的人,他怎么会胆小的躲起来?
我每天都在猜测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他究竟在哪里?
他究竟在做什么?
整整一年后,在我耿耿于怀地思考了整整一年后,某天我无意间从父母那里听说那栋别墅附近的河流有暗流很危险。他们告诉我,小时候我差点在那条河里淹死。他们不知道,当他们如此告知我的时候,我的心真的差点在那条河里淹死。
我浑身发抖着赶到那条河边。忽然意识到,这一客观事实解答了过去一年我都没能想通的问题。
关于为什么时采春再也没出现的问题。
——如果他还活着,他肯定会信守诺言去报警。
好不容易获得自由,他一定有很多事要做,一定会去做很多事,唯一在选项外的,唯一他不会做的,就是隐姓埋名藏匿踪迹。
我想知道那看不见的暗流流往何方,它把采春带向何处。
为了找到答案,我跳下了河去。
所以,我终于敢相信采春并没出事。
——被采春说活该的我都没有在那条河里出事,应该获得这世上最美好一切的他怎么可能在那么一条河流中溺亡?
于是我委托了侦探。
我必须找到他还活着的证据。如果说,我的生命走到尽头,我只能再做最后一件事,那件事必然是听到他安然无事的消息。
可是,我并不能给委托的侦探最重要的那些线索。
这是不得不提防的情况,如果我透漏实情,告知他们采春是坠河后失踪的,侦探很快便能察觉之前我囚禁了采春的真相。从小我就被提醒要防着被人绑架,被人敲诈,自然不能给对方足够勒索我的材料。我不怕被逮捕遭起诉,但这么做的人只能是采春。所以,我请侦探调查的是三年前失踪的采春。我要求他们不要从三年前的失踪前后着手调查,最重要的是在三年后找到时采春这个人。他们的工作可能更像是拿着采春的照片每天满大街找相像的人。
过去六年不是没找到过相像的人,每次收到汇报我都是那么紧张偷偷去看那个人。次次失望而归。然而下一次,我依旧抱着最大的期望紧张着。
我始终都充满着希望。因为,我相信采春会回来。
他曾经说过,要找到我行为有污点的证据,现在他找到了,他一定会拿着证据来找我。记得当时我反击说,我也会找到他踩坏花花CaoCao的证据,然后,我们就相互挟制,谁也不敢说出对方的秘密,变成真正的同流合污。
……可是,他是那么好的人。他永远不会和我同流合污。
所以,我等着他拿着证据来找我,然后,我会好好在监狱劳动改造,重新做人。等我出狱以后,我就和他一起当个好人。
我一直等着他来找我。等着为他成为一个好人。
就这样,六年过去。
听说常夏委托了侦探寻找采春时,我很想不通——为什么要在九年后才想到找采春?
我不屑常夏的迟钝。准确说,对于他的迟钝我从九年前起就深恶痛绝。所以,原本我并不打算理会那位侦探的约见。我拒绝了几次,不过,之后又产生侥幸的想法,心想如果寻找六年未果的我能够从另一个侦探那里了解到什么新情况?
我觉得可以抽空见一见对方。当然不会认真回答对方的问题,我只是想套套对方的调查进展。
然而,我没想到那位侦探相当厉害,在我能主动出击前,他就把我敷衍用的说辞辩驳得哑口无言,令我毫无还手之力。他使用的陷阱提问法令我措手不及。那么狡猾,却那么像采春。
回去后,我忍不住上网搜索了那位侦探所在的事务所。我在事务所的网站见到那位侦探的正面照片。没有戴眼镜带假发片的,露出真实面目的照片。他很瘦,可是,他的脸上有采春的眼睛,采春的鼻子,采春的嘴巴。
我反过来对那位侦探进行了调查,因而想明白常夏为什么会在时隔九年后委托那位侦探寻找采春。
常夏并不是委托那位侦探寻找时采春,实际上,他是在委托那位侦探寻找自己就是时采春的记忆。
——可是,我却不是那么希望他回想起过去。
……仔细想来,我并不确定自己希望的究竟是什么。我不希望他回想起过去,可是,我又不希望因为他回想不起来而让曾经的采春消失。基于这种矛盾心理,我一次一次去见他,给他讲述我和采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