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贞言出,龙溯敛眉冷哼,不置一词,而我一见他这般模样,就知道鼎贞所言无虚,我当下火冒三丈,反手一巴掌甩于龙溯面上,直喝道,“混账,你到底怎么回事?!”
却说我这一掌毫不留情,力道之大直叫龙溯身形不稳,数步后退,此际龙溯捂面死死盯着我看,目光愤恨几至怨毒,而一旁鼎贞哪见过我如此狠手,惊讶之余担忧龙溯,不觉怯声朝我道,“皇兄,你别打他……”
哪料到鼎贞出言为龙溯求情,这不识好歹的定域亲王竟还不领情,此际他丝毫不觉愧意,一张口又不知朝谁吼道,“本王不稀罕你们虚情假意,什么不耐深水,不耐深水你今天怎么会来两次?你就想见他,我知道你就想见他!”
龙溯一番嘶吼,毫无道理,而鼎贞闻于耳中早止不住落泪,此际定域王妃低首泪水涟涟,落于她手中藤箩,奇花异草一沾的晶莹泪珠,立时随海底深流化去,无影无踪……
好半晌沉寂,鼎贞不觉低声哭泣道,“龙溯,今天……今天是我的生辰,我只是想让你陪我去一趟渡厄岛,今晨来时,守卫告诉我你不想见我,我只是想再来看看你……”,鼎贞言辞恳切,如花似玉的面庞上泪痕蜿蜒,她言至此生恐龙溯不信,急急又道,“是锦鲤大人送我来的,若不是他助我,一天之内两次涉水,我根本就做不到,我根本就不知道皇兄亲临……”
鼎贞提及锦鲤,我心下忽有一颤,回神之际却见龙溯正死死盯着我看,他目光扫过鼎贞,讥声直笑,“我道皇兄怎么会突然兴致大发,不早不晚就今天出现在东海,原来是贞儿的生辰,连我都忘了,皇兄居然还记着,真叫臣弟感动……”
“你!”
龙溯言出,只怕我已气到头上冒烟,当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手中催灵直将那缚龙索愈绞愈紧,片刻他双腕鲜血淋漓,深可见骨,而鼎贞见此慌忙求情,声声直道,“皇兄,都是我不好,你别怪龙溯,你放过他,我求你放过他……”
我闻鼎贞泣声,一时回身但见她美目盈满泪水,一双柔荑拽过我衣角,只不住道,“皇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且道今时鼎贞愈是自责,我心下就愈是无措,一时面对于她,徒留一声长叹,我当下一甩袖撤去龙溯腕上禁制,片语未发,不想此际方欲转身离开,就听得龙溯咬牙恨恨道,“恶心,我见到你们就恶心!”
他此言出,我身形微顿,一时间四围死一般沉寂,而我本以为自己真会出手杀了他,不想今时怒过超越极限,已然不觉怒意,我当下连头也没回,直往东海之外……
出得东海,果已是月上中天,而浅滩不知深海怒涛,静谧缱绻,此际我漫无目的行于月下海滨,自欺欺人想道,“也许龙溯妒火烧去理智,有我在场,他夫妻二人难免怄气,只要我不在,他与鼎贞总会幸福的……”
其实我此番一行,原本还欲探望龙涟,奈何因龙溯一闹,早已是身心俱疲,若此际再见龙涟,她再与我闹上一闹,我只怕真要如舅父所述,折寿千年万年……
念及此,我一抬眼但见天幕上圆月已亏,心下无来由好一阵伤春悲秋,只道这数年来,自从当初莽原求亲,我实在是历经太多恩怨情仇,感受太多大喜大悲,未料想如今好容易略得平静,蓦然回首竟发觉,自己早不是从前冷情冷性青龙衍,而这世上情愁无解,又有几多几多……
我脑中恍惚,足下徘徊,也许此一夜就该虚耗于东海之滨,思及此,我正是苦笑不已,不想蓦然间,竟发觉身后有人跟随,此际我心头一阵诧异,瞬及无名之火油然而生,却道是哪个敢如此大胆放肆,一路鬼鬼祟祟相随?
我当下回身,手中青芒在月色下愈发冷冽,森森寒光,而身后之人显然未料及我会忽有发觉,他不及避入水中,此际正是与我对面相视,来人见我怒色,早已是双腿发颤,一时跪伏于地,不住叩首,出言抖抖索索道,“陛下,微臣……不,草民叩见陛下……”
第一百二十九章:君臣
来人跪伏于地,未敢再有抬首,而我一见他粗布麻衣,形容憔悴,心下蓦然就一阵感慨,想当初锦鲤年少高官,贵为枢密院群臣之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气宇轩昂,再看此际……唉……
我一时心头繁复,怒恨随时光淡去,早已冷静许多,其实如今再想起来,如歌一事终因我一念之差所铸,原本锦鲤有错,也错不过我,恨只恨这厮枉顾君命,擅作主张,更可恶他竟还敢妄动亵念,锦澜殿内欺君犯上,实在是不可饶恕!
思至此,我不觉一阵难堪,当下片语未发,而锦鲤毕竟随我身侧六百余年,他对我脾性之了解甚至远过碧螺青玳,此际他许是知晓我心下恼意,一时叩首不止,急声直道,“陛下,锦鲤自知罪无可恕,今夜能有幸再见陛下一面,我早已心满意足,我只是……草民还有些话想与陛下说……说完我就走……”
锦鲤言辞急切,颠三倒四,而我见他此一番姿态,直是叹息,不觉淡淡道,“有话,先起来再说吧。”
话音落,锦鲤跌跌撞撞起身,这厮抬首望我,竟至于喜极而泣,其实说句老实话,这许多年来,枢密使精明能干,唯一样坏毛病,就是每每不知所谓,动不动便要流泪,果不其然,今时他不住以衣袖拭面,泣涕涟涟,而我见此实在头疼,不由一甩袖直往前行……
此际锦鲤见我离去,急忙跟随,这厮随我身后,好几番欲言又止,而我心下不悦他婆妈脾性,一时回身倒先开口问道,“锦鲤,方才可是你相助定域王妃去往深水?”
话音落,锦鲤不知我此言何意,此际他面露茫然,略略点头应答,而我念起他流放东海约有半载,不觉又问道,“锦卿至东海已近半年,你对亲王殿下可有了解?他果真是每日自困于深水寒舍,他到底有没有什么异动?”
一问出,我方觉自己此问多余,其实锦鲤戴罪之身,他流放东海纵未充军苦役,至多也不过是荒野了此残生,对于龙溯,他又能知晓几分?
我念至此一叹摇首,未料锦鲤闻我唤他锦卿,一时又是惊喜欲泣,此际尚不及我表态,他躬身一礼郑重,抬首正色朝我道,“陛下,若你还信得过凌水锦鲤,那罪臣实话实说,其实当初罪臣初抵东海,亲王殿下曾特意来寻过我,他言辞间几番问起泱都,屡屡问起陛下,罪臣实不知他是真的牵挂于你,还是另有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