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混沌如斯的我只听得太傅一声暴喝,他没有怒责龙溯,他只朝我吼道,“龙衍,你不许求他!你是青龙帝,永远都是!今天太傅一死,死不足惜,太傅不需要你降贵纡尊,迁就这等畜生不如的东西,太傅只要你记得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责任,还要记得我方才对你说的话,记住了,千万不要灰心,你一定能逃出去,你一定能恢复真龙之身!太傅没有其他什么要求,只求你振作精神,只求你不要让太傅今天白白牺牲,你听到了没有?!”
太傅性格固执刚烈,他说出这等话来,必是要自裁,其实说句老实话,这多少年来太傅对我,非但谈不上亲厚,甚至如龙溯所述,他屡屡刁难,甚至还曾有过欺君罔上,可是今天,太傅是为了救我才拼上性命,说到底,是我牵累他白白牺牲,我……当年我风神都闯下大祸,害他和泗水姑母有情人分隔,而今天他好不容易才与姑母携手天涯,又是我,我甚至害他连性命都不保……莫说太傅不是好老师,实在是怪我,全怪我!
眼看太傅手中剑气成形,我竟仿似有多少话憋在胸口,其实我想感激他,我想答应他,可是我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我只能直直看着他,我,我是不是又要流泪了?
“龙衍,不许哭,你忘了你小时候,你父皇最不喜欢你哭么?当初你是未来的帝王,现在你就是水族帝王,不许哭,太傅为你牺牲,死得其所,再说我生在澧水,今天能够死在澧水,总算没有客死他乡,你哭什么?记住我说的话,记得以后多照顾你姑母……”
我会的,我会记得的,我会记得太傅所有的话,我不会哭,打死我也不哭!
我不住点头,眼看太傅以雾蛟剑刺入自己胸膛,最终他化为四散水灵,融入这三千澧水,澧水三千,其实太傅是皇族旁支,原就是这一代澧水郡王,他说他死得其所,可是我知道,他与姑母,本还有千年万年相守之期……
太傅离去后,我真的没有落泪,我被龙溯拖回至原先那处狭小的囚室,不管他在我耳边吼什么,不管他是打还是骂,我就是连一句话都不想说,我甚至都觉得自己已经忘了该怎么说话,我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当夜,龙溯发够脾气后,平远将军即向他进言,却说这白鹿心思缜密,实在是个难以对付的角色,今时白鹿寻龙溯,他告诉定域亲王说我有时侯会突然不见踪迹,万望亲王殿下仔细查点,糟糕,原来我身有隐石,大约也瞒不住他们的眼睛了……
不过尚好,龙溯没什么心性来仔细查点,其实他根本不相信以我如今灵力,还能催动什么水隐之术,不过这该死的畜生,他竟然在我右踝下了三重水灵锁,他用三重缚龙索缠在我身上,他让我纵能隐去身形,也跑不出这囚室方寸之地!
呵呵,如今的我,早已是名副其实的囚徒,衣袍再整,掩不住足下枷锁,隐石再有隐遁之效,也不过废物一块……
自此后,我每日每日不说话,整夜整夜睡不着,半梦半醒之际总也忆起当年种种往事,年少淮川,及长泱都,若实在烦闷时,也只能于手中化形碧玉笛,笛声起时流水之音潺潺,但是却仿似,仍然无声无息……
第一百九十四章:深锁
囚牢内不辨晨昏,时日愈久,便益发叫人昏沉,而数日来每每囚门外侍卫换岗,我即在榻旁刻下一道水纹线,以记时光,是日,水灵壁外近卫侍从换岗,我方欲俯身在榻旁刻下第八道水纹线,倒未料此际,那灵兽族平远将军在门外踯躅许久,最终他一挥袖踏进囚室,立于榻旁三步远,几番张口却朝我道,“龙帝陛下……族长大人过几日就会来澧水……”
哦,麒麟要来,这与我何干?
他说什么,我无动于衷,今时我只是收起刻线的螺纹簪,复倚于榻旁,闭目不语,良久,我本以为灵麈自讨没趣,自然会悻悻退去,哪料到这厮一待好半天,仍是久久守在榻旁不见离去,甚至他还小心翼翼开口问道,“龙帝陛下,你怎么了,末将已经好多天没听过说一句话了,你别这样……末将……末将看了心里好生难受……”
我能说什么?现在的我只能老老实实做一个安分的囚徒,因为短时内我实在是没有能力,也经不起再一次强动真力,当然,我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不能做,那又叫我说什么,我什么话也说不出……
今时我面无表情,也许眉目间尚带些淡淡自嘲笑意,其实我并非故意不答他,我只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时间又是无声静默,而灵麈见我反应缺缺,当下表情复杂,片刻,他竟然忽而一步近榻,一手便撩开我覆于双腿的锦被……这厮想要做甚?
锦被下我右踝处缚龙索寒光闪闪,三道水灵锁紧紧缠缚,其实初时,我不是没有费心挣扎过,可是屡次挣扎无果,非但一丝成效皆无,甚至还在右踝处留下道道血痕,呵呵,若非亲见,谁又能想到千年为尊,呼风唤雨的青龙帝,如今竟然重重枷锁在身,无能无力至斯……
灵麈见我踝上血痕,当即眉峰深敛,倒吸凉气,此际他抬首与我相视,眉间表情不知是可怜我还是其他不知所谓,这厮一时好生无措,片刻后竟是一手抚上我足踝,口中直道,“龙帝陛下,定域亲王他根本就不是个东西,他竟然……龙帝陛下,过几日族长大人亲临,末将一定会据实禀告,半字不漏,龙帝陛下,其实我们族长大人对你,他是真的喜欢你,虽然碧泱宫内锦澜殿末将未曾有幸得见,可是莽原高山上,凌云宫中云澜殿,大水浩淼,金碧辉煌,龙帝陛下,你……你就随族长大人回莽原吧,至少不用受这等苦楚,族长他再怎么说,也会好好待你的……”
灵麈言出,手下生发之灵起,此时此地,他自然不会替我打开水灵枷锁,当然,他也无法替我打开水灵枷锁,今时他一手按于我踝上,催灵替我化去伤处滞血淤痕,尔后,平远将军又凝起一道生发之灵护在水灵枷锁之内……如此看来,这白鹿麈倒是费心的很,他是怕我再作挣扎,伤及自身,还是说,将军阁下其实是又下得一道禁制,更叫我插翅难飞?
唉,随他去吧……
灵麈催灵毕,仍未见离去,今时他掌心轻抚于我足踝,甚至还一路游移,摩挲于我足背,这……这实在好生古怪,而此际我落难深渊,屡屡为龙溯秽言侮辱,他总道这平远将军对我……这……灵麈这厮莫非也吃错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