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靳来没起伏的应了声。李让叹口气,拍拍他肩膀,回了宿舍。
李让和靳来都是农村人,两人的关系也因这个比旁人更亲近些。靳来像寡言清淡的莲花。李让像唯唯诺诺的蔷薇,处处低调不惹事,虽对金钱名利有极大向往,但不敢表现的明显。李让最近忙着打工找兼职赚钱,白天累死累活晚上回来倒头就睡,和宿舍人的关系只是一般般。
话还是说的太满了。张京尧出生在小商人家庭,受父母熏陶从小遵从精致的利己主义,懂得察言观色,阿谀奉承,跟你好的时候能特别好,遇到气不顺的碍眼的,也能把你往死里整。
靳来不知道自己的噩梦开始了,张京尧回来后便展示从家里带来的好东西稀罕玩意儿,有饼干糖果,巧克力什么的,分给宿舍其他人唯独没有他。张京尧还明里暗里讽刺靳来是寒酸,土,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靳来对此一笑置之,想着有什么了不起,巧克力和糖果他早就吃过,当然是沾了袁雨的光。
靳来去水房洗衣服发现脸盆底破了个大洞。拿起毛巾被划伤手后才发现里面不知什么时候藏了剃胡刀片,幸亏没有直接拿起擦脸。他心悸的看着宿舍的每一个人,开始对所有事都警惕起来,然而千算万算没有逃过一劫,他的暖壶被人暗中拧松了壶底下面,他浑然不知的拿去热水房打满水,壶底撑不住重量掉在地上,滚烫的热水烫得他整个脚都没了知觉。
靳来定定看着迅速起水泡的脚面,混合着周围同学的惊呼,咬着牙一声不吭,把这些帐都记在了心里。
袁雨赶到校医院的时候,原本陪在靳来身边的同学都上课先行离开了,此时的靳来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双脚被高高吊起,脚面有好几个水泡,还抹着颜色七七八八的药水。靳来在床头捧着本书看,表情淡漠,似乎感受不到痛苦。
袁雨心头一酸,努力眨眨眼睛,走近病床,“还好吗?
靳来看到袁雨来了,脸上浮起微笑。放下书,“你怎么来了?没上班?”
“本来到你宿舍楼前找你,宿管阿姨说你被送校医院了,我急的一路跑过来……对了,一会儿还得找个公共电话给老板请假,下午不去了。”袁雨说。
“为什么不去?别请假,为我的事不值当。”靳来抬起胳膊想阻止他。
袁雨不听他的,“我乐意,你管不着,”随后又半开玩笑道,“还不是看你这模样怪可怜的,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太爷。”
靳来把胳膊枕到头后,调笑道,“说什么呢?你见过长这么帅的老太爷?”
“还贫,”袁雨拿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疼吗?怎么没见你喊疼?”
“还行吧,忍忍就过去了,喊出来多丢人。”靳来语气无所谓。
袁雨忍不住回头看看那烫的惨不忍睹的脚,心里估摸着得两个星期才能完全好,这段时间还不能碰水不方便行走,靳来一个人该怎么过?
“医生怎么说?”袁雨问。
“医生说烫伤都得慢慢恢复,给我开点了外涂药,过几天回去让我自己涂抹,还开了不少消炎止痛药。现在流感高发期病人多床位都不够,估计我今天晚上或明天就被轰走了。”靳来自嘲笑笑。
“我听说……这次是你们宿舍内部矛盾有人陷害你?”袁雨开口。
“嗯,应该是。”靳来没有多提及。
“那宿舍肯定是不能再住了,你本来就是某些人眼中钉,这次回去我担心他会变本加厉。我照顾你吧,如果方便的话,住我那儿最好,校医院开的药膏都给我,我给你按时涂抹,另外这段时间你行动不方便,我能骑自行车带你上课,给你做饭,总之先把伤养好了再说,小人留着以后再教训也不迟。”袁雨语重心长的说。
靳来虽觉得有道理,但还是推脱,“不了,你还有工作要忙,再说我一个人也能应付,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袁雨看了他很久,腾得起身,寒声道,“什么叫添麻烦?我们交情这么久别的不说帮个忙不是理所应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知道,但是,”靳来艰难的找合适的词,“算了吧袁雨,我们两个,一直是你在付出,我自始至终觉得欠你的,我想……”
“什么都别想了,你欠我的只有真心,”袁雨说,“除了这个什么也不欠。现在眼前就两条路,一,你跟我回去,咱们什么话都好说。二,我现在就抄家伙把背后使绊子的孙子揍成猪头,给你报仇,闹到学校也不怕,这事和你没关系,我就说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就他妈看那孙子不爽找打。”
“你是来存心气我的?”靳来缓缓说,低下头沉默好一会儿,竟也学起了李让的腔调,“我和那个人的恩怨我自己解决,北京人惹不起,一些事情忍忍就过去了,”
“你解决个屁!”袁雨拔高声音、“你以为你忍气吞声就没事了?!你他妈还以为人人像我那么善良呢?你再忍,那孙子只会变本加厉!我告诉你,这世间欺负人的混蛋千千万,但好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知道了,你是好人。”靳来看着气得发抖的袁雨,无奈的摇头笑了,招呼他坐过来,开始顺毛,“别生气了,我说的不对,我道歉。我是心疼你付出太多,又怕你冲动做傻事。”
袁雨一把握住他的手,“你先心疼心疼自己。”
靳来想抽回手,抽不动,于是空出那只手重新拿起书,舒了口气轻声说,“我跟你走。”
☆、第8章
袁雨拍拍靳来的肩膀说等我半小时,接着他走出校医院,先找个电话亭给老板请完假,又从家推了辆三轮车,一路风风火火骑过来,学校门卫大爷正摇着蒲扇跟人唠嗑呢,一晃神没注意,袁雨的车嗖一声风速从门前掠过。这下门卫大爷不干了,扯开嗓子紧喊慢喊的追,“那位同学,停下停下!不能往里骑!”
“叔叔,我接人的,他受伤了走路困难,您宽容体谅一下吧!”袁雨边说边蹬得更加飞快,把门卫远远甩在身后。
门卫大爷把蒲扇一扣,嘀咕几句什么,又慢腾腾坐回去继续唠嗑了。
袁雨到校医室,问医生拿了后两个星期的外敷药,把用法用量禁忌什么的仔细记在随身带的本子上,靳来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一板一眼的写着字。被袁雨拽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晕乎乎跟做梦似的。
“学霸靳同学,你可真重啊,”袁雨嘴上抱怨着,身体动作却一点都没嫌弃的意思,一只手托着腰另一只手抱着腿,妥妥的公主抱姿势,把靳来脸红的呀,像绳上的蚂蚱扑腾了两下,“你别动!再动把你丢下去了。”袁雨半真半假的威胁着,走了两步,随后解释道,“只有这个姿势不容易碰到伤,哎呦我手都酸了,快让我……”
靳来后悔自己跟个残疾人似的,生活不能自理还算好的,如今像个树袋熊挂在别人身上就不太好了,说出去都要丢人丢到北五阶。袁雨状似没站稳,脚下一滑,靳来像块破布被扔了出去。靳来眼睛一闭,心说袁雨这个不靠谱的,抱不动偏要逞强,我一米八几一百四十多斤的壮汉说出去都是欺负你,这下搞砸了叭。
谁知道预想的平地摔并没有,袁雨落地之前紧急将两人位置调了个个儿,做了人r_ou_床垫,所以现在是他压在袁雨身上,袁雨面朝他,冲他愧疚又狡黠的笑笑,后才将他扶起来。
一番折腾之后,袁雨终于费力把靳来安置在车后面,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碰着伤口。袁雨还有心的在后面铺上了一层薄毯,生怕三轮车太硬靠着不舒服。
靳来坐好,说能出发了。袁雨蹬上三轮车,速度明显放慢许多,平稳匀速一看就是为了顾及靳来的感受,一路上都没有颠簸。
很快到出租屋,袁雨先拿钥匙打开门,又返回来要伸手去抱靳来,靳来却表现的有些抗拒。袁雨看着对方像个娇羞不肯进家的小媳妇,便低头好笑道,“都走了一路到这儿了,最后你可跑不了了。”袁雨拉着他胳膊夹起来,又给费力弄到屋里。
屋里有两张床,一大一小,袁雨把他放到大床上,“小床躺着硬了些,我睡小床大床留给你。”
靳来住在对方家中作为平添的伤患病人确实是个累赘,和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水平差不多,幸亏袁雨不嫌弃他,对他非常上心又关照。袁雨谨遵医嘱给他认真上药,给他做顿家乡菜,到下午四五点时还问靳来需要回宿舍拿什么生活用品,他帮忙去拿。没出一个小时,袁雨就把靳来宿舍的生活用品基本上都拿过来了。不用来回奔波的功夫,靳来只需要在明天上课的时候找老师和宿管写张外出住宿的条。其他的一些琐事,袁雨也尽可能的帮靳来去办,忙前忙后,费了不少心力。
靳来在之前只觉得袁雨是一根筋的勇敢无畏的,不在乎别人看法,什么都敢做的叛逆另类,是上高中时的片面看法。但这几天的相处又令他重新认知,不得不说袁雨是个靠得住的人,从始至终每件事,袁雨都靠得住,不曾让他失望。回想来,却只有自己,次次让对方失望……
袁雨去菜市场买了不少菜,忙活半天做好晚饭,端到床边,“你用着药还不能吃辣,我一点辣椒都没放。”
靳来费劲撑住胳膊想坐起来,袁雨一看到他这样就明白了,“对,我忘了躺着吃很容易噎着,你不用动,我搬张桌子过来。”袁雨把小出租屋里那张泛着油渍和饭桌抬过来抬到床边,又在他身后摞起三层被子撑着,“这样靠着舒服点吗?”
靳来点头,坐着吃了几口菜,虽不能算是山珍海味,但偏偏很对他的胃口。他心里翻涌着,有太多话,就要冲出去,可到了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袁雨,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