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发生了什么?
几个无礼的士兵扑了上来,将他带下校阅台,他还不及呼喊反应,便见不远处,兰恕正一脸同情地看着自己。
呸!不过是个无信无义的叛国贼!
然后他便被带离校场……而现在,远远地,他仍能听见那震耳欲聋的万岁声,就可笑至极!这帝国唯一的万岁,就在这里啊!
他们呼喊的是谁?难道是攻陷都城的狗贼苍雁!?
还是……那个卑鄙至极的伪善者日经!?
对苍雁的恨意来自于国仇家恨,对兄长的恨意,就来自于月纬本身。尤其他一向看不起的人,而今却竟要取代自己!
这叫他要如何忍受!
望着被拴上的门锁,月纬越想越恨,一把抄起藏在床垫之下、曾受到三郎觊觎的、镶满了黄金宝石的剑,往门锁狠狠挥下。
他要亲自问问,你们这些人,究竟有何面目见我!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
房门很快地就被皇子殿下踹开,门外果然围了一列士兵,都用着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冲出来的月皇子。
这下可好,挡也不是,放更不成!
皇子千金贵体不能伤,可士兵们也明白,若真放月纬皇子过去,只会让事情不可收拾。
只是在一方不敢出手,一方却又拼命挥剑的情况下,实在无法有效阻挡发怒的皇子前进。还在僵持不下,远方的欢呼声赫然停止下来。
没有多久,日皇子的马车,便来到了将军府前。
披散着发怒睁着眼的月皇子,恨不能一刀杀死眼前缓步下车的兄长,表情一如往常地带着温柔笑意,彷佛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天底下最正确良善之事。
「日经你这骗子!」眼睛布满了血丝,月皇子在士兵的压制下激动欲狂,「你自己说过什么?没有诚信的混蛋!」
「月,你太急躁了……身为上位者,若不能体察民心,又要如何治国?」
「哈!不先取回帝国,遑论治国?你这没有胆识的伪君子,偏安夜烛就很满足了吗?懦夫!」
「月,你还是不明白吗?」日经皇子的表情依旧非常柔和,「帝国武将之首,莫敌大将军的位子,比较适合你呢。」
「日经!!!!!」月皇子几要发狂,不知哪来的一股神力挣脱了压制他的士兵,宝剑一横,便要冲将上去。
谁知才到日经眼前三四步的距离,便被一个男人给挡格下来,男人眼神带着凶气,双刀带了两下,左刀挑落了他的剑,右刀顺势便要插入他的胸口。
「住手!野……!」日皇子惊道,险险在刀没入胸口前半寸停了下来。
「何必惺惺作态?日经,要杀就杀!」月纬挺直胸膛,大声道。
「月,你毕竟还是我的亲弟弟……」微微叹了一口气,日经道:「也许你不相信,我并不想杀你。」
「废话少说!」
「月,我愿意给你自己选择。」日经端正了表情,「在场各位都能当个人证。」
「呸!」
「月,你可以选择待在夜烛,或是选择离开。待在夜烛,你可以成为将军,依旧有机会上战场杀敌报仇。但若离开……你将不能带任何士兵走,只能孤身一人。如何,你要选择哪一项?」
二十六
对月纬皇子来说,这世上如果有一种人可以被他视为真正的「亲人」,是自己人的,除了已经死去的莫敌大将军,不知生死的母妃花漫氏外,就只有一母所出的姐姐藤萝公主。
藤萝公主只大他一岁,生得纤细美丽,个性却很善良大方,只可惜三年前,被父皇和亲出去,嫁给北方的蛮族首领,换得北方边境一时之安宁。
月纬一直无法接受这一点,帝国并非积弱之国,何必要牺牲自己的公主呢!
更何况,将这么知书达礼貌美如花的公主,嫁到葛瑞德草原以北这种天寒地冻的蛮荒之境,实在太委屈了!
理智知道这是比起穷兵打仗,对帝国来说更加「划算」的生意,但那种把公主卖掉的不悦感,一直都存在月纬皇子的心中。
藤萝公主刚刚和亲出去的时候,他时常想起姐姐。藤萝和他的年岁差不多,一直被保护的很好,他时常会有藤萝是妹妹的错觉,对她不自禁升起一股保护欲。可惜姐姐出嫁不久,双皇子的斗争正刚刚开始,随着日渐白热化的程度,他念起姐姐的次数,越来越少。
而在此时此刻,皇子殿下突然想起了姐姐。
自己一步错,着着错。要他在日经手下听命行事,不如叫他去死。
帝国的主人如果不是自己,那么他绝不承认那是真正的帝国。他坚信这点,从不会动摇。
但他也不会轻易言死,死了就是输了,是懦夫的行为。
有时他可能逞一时之气大叫你干脆杀了我吧!但如果有选择的余地,他不会真的想死。
他还有太多责任与仇恨背负在身上。除了自己,还有谁会去救可能仍被圈禁的母妃外公?除了自己,还有谁会想到要替莫敌师傅报仇?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带领帝国开创新局?
他只知道,日经绝非是那个人!日经精于内政文治,对内斗斗臣下可以,对外要如何抵御外敌?没有足够的武力魄力,他能压制得了四方世家诸侯?标准降到最低来看,他打得过苍雁的苍鹭族骑兵团?
一时拿到皇位又如何?只不过是一场短暂的白日梦罢了。
所以他向日经要了一匹马,一袋粮食,一些盘缠。
孤身一人,在隔日的清晨离开夜烛,头也不回。
即便已经达到目的,日经的表情仍是那么假仁假义,让人恶心。
「月,你不多考虑吗?独自离开太鲁莽了,我们兄弟齐心复国才是上策!」
说的这么好听,把条件开出来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吗?
他不愿再跟自己的兄弟言语,不,从今尔后,他们不会再有任何兄弟之情了。「若有再见之时……」月皇子冷淡道,「我誓拔刀相向,绝不留情!」
「月……」日皇子终于收起他那伪善的面具,酷似其母疏叶氏的妍丽脸庞透出一丝冷意,「再见了。」
「哼。」一个响鞭,月皇子策马狂奔,很快地便不见了踪影。
「结束了……」野狗站在日皇子的身边,「皇子大人,喔不,现在可得称您是皇帝陛下了呢……」很想一如往常地用戏谑的口气开些玩笑,想说哎哎大爷我居然每晚都能被皇帝临、喔不对、是去临幸皇帝陛下呢。
但看着日经的表情,野狗说不出这些话来。
那表情很难形容,硬要没什么文化的强盗举例说明的话,野狗会想起槐山山腰一间香火鼎盛的观音庙里观音的表情。
那不是一尊露出悲天悯人表情的菩萨,而是一尊严肃庄严,教人难以亲近的神像。你只能匍伏在他的脚下,不能站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