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讶异的抬头,看着面上和蔼可亲的皇帝,迟疑了片刻还是委婉的拒绝了,「子虚谢过皇上厚爱,只是……」
「子虚!」皇帝不悦的喝斥了一声,打断子虚接下来的话,「难道连朕说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子虚不敢!」子虚反射性的将头垂得更低,清楚表明自己并无半点不敬之意。
皇帝冷哼了一声,道,「既然不敢,就到朕身边坐着!」内心,却忍不住暗叹:真是不用强权,就对付不了的人呐!
子虚推脱无门,只好在皇帝身旁的位置坐下,规规矩矩不敢逾越半分。
「别傻坐着,吃饭!」
「不要光顾着吃饭,也要多吃点菜!」
「这是波斯国进贡的葡萄酒,味道还可以吧?」
几乎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子虚听凭皇帝的吩咐,很快就解决了一碗白米饭,少许美味佳肴。
「还饿吗?」皇帝温和的问道,「不够的话,朕让他们再做一些来。」
「不用了皇上!」子虚赶紧制止,「子虚已经饱了,皇上不要麻烦了……」
皇帝看了眼桌上的残局,再看了看削瘦的子虚,满腹怀疑地问道,「这么点就饱了?」
得到子虚肯定的回答,皇帝的话锋便跟着一转,「该不会是凤仪那孩子,平日里为难你吧?」
「没……没有的事。」子虚打了个激灵,飞快的打断,却因为心虚而有些吞吐,「公主没有为难我,她……对我很好。」
子虚没有说谎。
公主的的确确没有为难他!
公主只是对他漠不关心罢了。
府里的下人有样学样,也经常顾不上子虚的饮食。
子虚大多时候也不愿为难下人,便隐忍住肚饿,等着下一顿的来临。
长此以往,也就没有去在意。
皇上听着子虚的否认,似笑非笑的盯着子虚瞧,眼里是全然的欣慰,「子虚啊,能嫁给你,真是朕那傻女儿的福气啊……」
「皇上言重了,能娶到公主才是子虚的福气……」
「哈哈哈……子虚你啊,什么时候也学会别人那套奉承的把戏了?」皇上破有些惋惜的大笑,幽幽叹道,「朕知道,你是护着她。可是,朕自己的儿女一个个是什么德性,朕自己清楚地很呐!」
儿女们私下里究竟是何种的品性,为人父母的他,又怎会不知晓呢?
更何况,身为一国之君,他在全国上下所不下的眼线,怎么可能一点事实都探听不出来呢?
皇帝其实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不想说出来,觉得没有必要说出来罢了。
子虚陪着笑,心中不由默问:皇上您既然知晓他们的荒唐,又为何宁愿默许、纵容他们;却不命令他们改正呢?
子虚并没有将疑问问出口,尽管他此时也已是皇族的一份子。
在这个大家庭之中,子虚终究还是一个外人。
子虚无权过问什么,也不想过问太多不该他知道之事。
况且,对于这个问题,子虚是知晓答案的!
为人父母的,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女得到最好;就算他们做了多么不好的事,也会找借口原谅他们。
皇帝执掌天下生杀大权,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站在那样的高度,自然是想将天下间最好的都给自己的儿女……
这一点,和皇帝是多么的开明、治国有方、和受万民的敬仰无关。
皇帝,也只是个凡人罢了!
说起来,子虚也曾拥有过如此奢侈的父爱……
子虚一出生就没有了娘亲,自小到大都只是爹爹与他相依为命。
爹爹教他育他,无论生活是多么困苦,都没有亏待过他半分半毫。虽说平日里的说教严厉了点,却从未真正苛求过他什么。
子虚本以为,只要自己得到一官半职,便可以让父亲过上好日子。
却不想,自己高中的那日,也是父亲驾鹤归西之日。
早知道如此,子虚根本无需来长安,求得什么功名利禄,宁愿和父亲相依终生,也不愿陷入如今的囫囵之境。
「皇上,子虚想……回家乡一趟。」自金榜题名那年,回乡安葬了父亲,子虚已有三年不曾回过家乡拜祭过父亲了。
子虚边说着,毅然跪在地上请求:「请皇上恩准!」
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就是子虚养父的生祭。
自离开家乡来到长安安身立命,子虚已然有五年多不曾返乡。此次为孝道也好,为逃避也好,他都想离开些时日,厘清自己的思绪。
或许等再回来时,就不会再如此痛苦……
皇帝迟疑着是否要应允;他也担心子虚这一离开,今后便消失无踪。
另一方面,皇帝也不想自己的儿女受到任何威胁,朝廷脸面受损。不论他曾经,是多么欣赏子虚的才华,钦点子虚为状元、为驸马。
房中一片压抑的气氛,直到子虚以为自己今生再无法回家,皇帝才踱步回到书桌后,继续面对堆积成山的奏折,道,「回去收拾收拾吧。不过记住,凤仪现如今是有了身孕的人,你切记要早去早回。」
子虚感激的应了一声,如释重负。
可皇上接下来的一番话,让他顿时如坠冰窟。
「子虚,夫妻间度日难免有点小摩擦。凤仪自小骄纵惯了,朕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但你要记住,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你要先想想自己有没有犯了相同的错误。等确定没有了,你才有资格去指责她。明白吗?」
看着子虚恍惚的背影,皇帝不由皱紧了眉头。
难道,自己当初将凤仪许配给子虚,是真的做错了?
浑浑噩噩回到公主府,子虚本以为凤仪会等着他的报告,没想到连凤仪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远远看到锦儿迎了上来,潦草的交代说:「公主出府去了,不知何时才会回来,驸马请回房去吧。」
冰冷鄙夷的语气,与她的主人如出一辙。
子虚却仿若未有所觉,甚至还对锦儿道了声谢,才转身回到自己的院落。
虽然不知凤仪出府做甚,但只要稍微动下脑子,也知道她的去处——添丁这种事,确实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
只是,不知是谁如此幸运?
躲进自己的小天地,子虚褪去面上的伪装,敛去嘴角的淡笑,木然的在桌边坐下。
子虚知道,凤仪从来没有爱过他。
子虚也知道,凤仪并非是甘于寂寞之人!
可是,子虚从未设想过,凤仪居然会荒唐道如此田地:随便塞一个孩子在他身上,叫他爹爹。
子虚从来没有怨过任何人,可这一刻,他却无比地怨恨自己!
怨自己对凤仪的不忠,而失去最后一点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