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也总有些惆怅,他说当时军师跟他说只要两个月便可退敌,可现在跟说好的不太一样啊,估摸他这年是交代在军营里了,不知守到正月是否能拨云见日。
风流连连摇头,说他跟花春还不如自个儿活得痛快,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那会莫问正灌着老白干对月高歌,唱得比风流要好听点,他唱西风吹了个屁嘞,风流咋还不走诶。
风流一听就不乐意,我想走的时候自然会走,吵啥吵?!
莫问抱着酒坛嘻嘻笑道,那你敢不敢说说,你现在想不想走?为什么没走?
风流噎了半天,还是没嘣出个屁。
莫问接着笑话他,就你这样也好意思说活得痛快,可拉倒吧。
风流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大帐里小憩的花春也睁开了眼睛。
其实他和风流差不离,自诩人生逍遥,来去随x_ing,可当莫问那样问风流时,他却也是无话可说。
怎么才算痛快呢。
喝腊八粥那天风流突然和花春说,这是他入丐帮以来第一次在外头过年,以往这个时候他都和大白他们在一块凑年货,备好酒菜过大年。
风流问花春,明年可以跟他在桃花岛过年吗?
花春不答,别过头喝粥。
春花,说话。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
你不高兴吗?
没有。
你都不肯看我。
花春把碗放下,扭过脸来,却说了句让风流出乎意料的,过完年,你就回桃花岛吧。
风流一愣,那你呢。
看情况,没准在这多呆一阵,没准换个地方。
为啥啊?
什么?
为啥不跟我一起了?
花春就笑,为什么非得和你一起?王法你定的?
风流不乐意了,我们说好了一起走的,你怎么说变卦就变了。
我现在觉得不好了。
花春是考虑许久才决定同风流说实话的,他认为俩人都是喜好自在的人,不论是风流和他走还是他和风流走,都未必能够皆大欢喜,毕竟打从一开始便道不同,能成莫逆之交已是缘分,但风流显然不是莫问。
既是如此,不如好聚好散。
风流的反应出奇的平静,盯着碗里吃剩下的粥半晌没吭声,他能听得出花春并非对他凉薄无义,只是他也听懂了话外之音,生死之情,止于金兰。
风流忽的食之无味了起来。
都说医者仁心,要他说,花春最无情。
花春没想到风流还没等到开春就走了,在喝完腊八粥的第二天。
这事有些突然,就像从不下雪的黑龙飞了霜,花春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消化得有点难受。
他实在不懂,他既将风流与莫问比肩,又何以对这样的结果失落。
花春?怎么在这发呆?
莫问?你怎么有时间来?
来问你个事,你不是跟风流最熟吗。
啊?怎么了他?
莫问说风流走前给他留了封信,就简单几个字,要莫问照顾好他媳妇,不清不楚的,莫问寻思半天都没想出风流媳妇到底是谁。
花春,你跟他熟能给想想到底是哪个不?诶你倒是理下我再走啊!
第二十章
二十
风流走了没几天就是大年三十,军中的气氛在那会格外的好,平日里冰冷的铠甲都卸了下来,大家伙围在一块尽着x_ing闹腾,这是花春第一回 发现黑龙这地也并不是那么荒凉,只是当篝火跳动,酒酣耳热 ,却不知为何总是想起风流。
黑龙到丐帮路途遥远,此刻风流一定还在半道,他会在哪里过年呢,客栈,小店,又或者,荒山野岭。
花春饮了口热酒,对着月亮一声长叹。
他应该等过了年再同风流说那些的。
干嘛呢花春,过个年还愁眉苦脸。
莫问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挨在花春边上,想家了?
花春摇摇头,他可怎么好意思说想的谁。
莫问也喝了点酒,似乎是借着酒劲突然这么问了句,你跟风流怎么回事?
花春一愣,反应过来又莫名有些心慌,什么怎么回事。
就你跟他啊,他走之前,你们是不是吵架了,他是让你给气走的吧?
花春一听原来只是问这个,顿时就把心放下了,他要走与我何干,怎说的我不讲理似的。
莫问一听就笑,我不知道别人还能不知道你,再说了,你俩要吵架,那风流肯定输啊,输了不得生气吗,气了就走了呗。
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实话啊,我都没赢过他怎么可能赢。
花春摇头,让一个头脑简单的愚人歪打正着实在有些耻辱。
你俩到底为啥吵?能把他那没皮没脸的给气走。
花春张口欲答,话到嘴边却又吐不出来,正寻思该怎么说,前营突然拉响了线报,信号在天上炸开了几朵花。
南诏军突袭了。
过年的欢喜不过昙花一现,谁也没想南诏选择在这个时刻出兵,计划展开得紧锣密鼓,唐兵措不及防,几近崩溃。
大年之夜,莫问披甲迎战,月光照在大地,号角吹响十几里,背水一战。
一切来的如此突然,就像此前做过的梦,梦见哀鸿遍野,烽火连天,他找不到莫问,也看不见风流,一个人躺在战场上流干了最后一点血,有东西停在他手臂上啄食,定睛一看,竟是栖夜。
花春忍不住叹了口气,埋头接着给伤员包扎。
军医,你别叹气,我们一定会打跑那些南诏军的。
花春一愣,随即笑道,我当然相信。
那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花春不知为何忽然就想说说实话,也许因为这个伤员和他并不相识,也许人总在这种时候才能发现,有些话真不能藏着,一藏没准就一块带进了坟里,还不如趁着机会倒一倒,至少曾经也从自己嘴里吐出来过。
而所谓机会,就是活着。
我只是想起了个朋友。
朋友啊,那一定很重要了。
此话怎讲?
能在这时候想到的人,怎么会是普通人。
花春不置可否,却道,说不定因为他还欠我钱,所以才想起来了。
那不可能。
又是为何?
钱财乃身外之物,如果他真的有欠,那应该是欠的情,或者…伤员挠头想想,或者是军医你欠他的。
花春无言以对。
南诏的进攻改变了套路,军医营成了第一个沦陷的地方,炮火将整个营地炸得一片狼藉,险些夷为平地。
这无疑是雪上加霜,尽管莫问率领将士力挽狂澜,情况依然不容乐观,和伤员转移阵地时花春一抬头就能看见硝烟弥漫,箭矢满天。
短短一瞬,忽然之间,臂上一痛,随即腰背受敌,踉跄两步就要倒下,咬着牙才没躺平。
人群慌了。
军医中箭了!快来帮忙!
都说生难死易,有生之年花春才亲身所尝了一次,伤口很疼,星火很亮,恍恍惚惚看见大师兄的身影,依稀闻得见属于万花谷才有的药材,脑子里开始发昏,却突然想起风流那段时日受过的苦楚。
噬骨之痛想必要比自己现在折磨得多,怎么可能只是有点疼呢,风流个骗子。
他光是这样就痛得快死了啊。
师弟,师弟!睁开眼!不能睡着!
花春努力地想打开眼皮,徒劳无功,手无意识地摸了几把,突然就想流泪,他听见了鸟叫,就在不远的地方,像是飞过千山而来。
花春睁开了眼,那在树上凄厉嘶鸣的,不是栖夜,又会是谁。
风流没走,花春并不知道,他就猜花春得不知道。
他其实想走,只是犹豫不决,最后又倒回原地,找了个离军营不远的地方暂时安身。
栖夜是自己从桃花岛飞去找到他的,那一刻他感觉似乎连栖夜都来告诉他,不能走。
他就真没走,幸亏他没走。
风流赶到的时候花春一脸安详躺在角落,无声无息一样的,大师兄不知所踪,遍地伤上加伤的伤患,风流叫了声春花,没有反应,摸着他的手,冰凉冰凉的。
风流害怕了。
春花,春花?春…媳…媳妇……
花春醒得有些艰难,谁…是你媳妇,再乱喊…别当朋友。
风流嚎啕大哭。
他以为花春再也说不了话了。
花春无力安慰他,却用尽力气问了一句,你找到帮你花钱的人没?
风流一愣,回过神来连连摇头,想说什么又只会呜呜哽咽。
花春费劲地抓住他还在发抖的手,轻声一笑。
现在你找到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