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
是真的。
花春抬眼看他,风流脸上其实也有疮,只是比身体上的轻,而且已经有结痂的痕迹,想来是大师兄妙手,别老想着伤,想点别的。
这是风流第一次在花春眼里看到疲惫,那种压抑悲伤而产生的疲惫,能想你吗?
花春没敢看他的眼睛,低下头替他擦疮口,风流听见他轻轻说了句,这个可以不用忍。
春花,我命大吧。
大。
你别难过,我觉得很幸运,起码命根子没丢。
以往花春但凡听风流说些有辱斯文的总要板脸说上两句伤风败俗,现下却只觉得满腹心酸,他还是希望听安然无恙的风流在安逸无忧的桃花岛跟他开这些玩笑。
为什么没丢。
风流说他把粮Cao送到那天,热得不行,明明不是三伏天,却汗如雨下,鬼得很。
当时周边水源紧缺,没地儿洗澡,看见伙房有桶水,一着急,提出去擦了擦澡,正准备脱裤子呢冷不丁就让人拽起来了,没设防,自个儿绊倒了水桶,那水就倒了一腿,险些着了命根子。
后来才知道,那是军中彻查水源时还没来得及倒的一桶,他初来乍到,也没过问发生何事,结果可好,整个营除了喝了水的,就属他伤得最重。
风流似乎只有在跟花春说话的时候感觉不到痛,他觉着只要跟花春说着话,他什么都不会想,无论花春是否回应,只要他有在听。
春花,你怎么会来。
和莫问来的。
莫问?那他人呢?
去分营了,你当他来玩的。
花春给他上着药粉,一圈圈缠纱带,莫问想和你去打猎,你别扫兴,早点好。
风流看起来有些高兴,那你去吗?
花春打了盆水洗帕子,小心翼翼替他擦了把脸,他发现风流原本明亮的眼睛细看之下竟有些浑浊,花春有些愣怔,胸口一阵发紧。
春花,你怎么了?
花春说不出话,没由来一阵害怕,替风流把脉,只觉脉象紊乱,脏腑不宁。
花春按了按他心口,问这会疼吗?
疼。
花春慌了,一回身撞见掀帘而入的大师兄,吓了一跳。
师弟,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花春不答,将大师兄拽了出去。
师弟,师弟!你要带我去哪?
花春颇为激动,竟有些语无伦次,药,吃药,为什么不让他吃?
吃药?吃什么药?
师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情况这么糟糕?
大师兄一头雾水,糟糕?疮伤是挺糟糕可也不到无药可治的地步啊。
可他快死了!花春声音陡然就拔高了,胸腔剧烈起伏着,浑身都在发抖。
大师兄一愣,随即有些明白了。
师弟你先冷静下!
他毒入五脏脉象乱得一塌糊涂,目浊不清,伤痂不结,为什么不开内服药出来?!
你闭嘴!
大师兄火起,他虽伤重但未饮水,针早已替他下过驱了余毒,你怎么知道没服过药?!一身痛疮苦不能眠如何明目?!乱的不是他的脉象,是你自己!
花春如遭木奉喝,呆那说不出话,可、可是方才我按他心口他呼痛…
废话你按他伤口上了!
花春愣愣地看着师兄,无言以对。
大师兄拧着眉头感到不可思议,师弟你到底怎么回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花春无法解释自己的失态,大起大落之后越发恍惚。
师兄,我想我可能……没法替你接手这个伤患。
第十八章
十八
风流一看换药的又变成大师兄,张嘴就问,春花呢?
嗯?谁?
风流回忆回忆,你喊他师弟那个。
大师兄却不在正题上,笑了笑,你叫他什么?
春花。
大师兄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么叫?
好听啊。
大师兄一怔,看着风流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又笑了。
笑什么?诶你还没告诉我春花哪去了。
大师兄利索地给他拆纱带,检查伤口,说花春去了分营支援,过段时间回来。
风流有些不信,又问了好几遍,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复之后才死了心,泄了气。
春花真不仗义,知道我在这还不照顾我!
大师兄没说话,风流也没了声,直到换完药,大师兄收拾完东西要走,风流又把他叫住了。
大师兄以为他哪里不适,问怎么了,风流显得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问了。
是不是我的伤…把春花吓着了?
大师兄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而到傍晚,风流又见到了花春。
花春似乎是从分营赶来的,风尘仆仆,还没坐下就问了一堆,什么药换了没,饭吃了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风流一愣一愣的,回过神后却光会笑,什么都不说。
花春眉头一皱,问你话呢。
风流答非所问,嘿,我、我以为你不再来看我了。
花春顿时就没了声,许久过去才低低说了句,大师兄的医术要比我好得多,让他来治我更放心。
风流不明白花春为什么突然拿自己和人相较,大师兄下午才说过,花春一直是师父的得意门生,自小天资过人,大时临危不乱,只是这回却有点儿奇怪,看来大师兄说的没错。
花春哪是有点奇怪。
春花,你想那么多干嘛,你们万花谷可是神医谷,谁治都会好的。
花春闻言,自嘲一笑。
神医两个字太重,砸得他心口发麻,莫说神医,他甚至觉得自己枉为大夫,他连风流都不敢治,还能说什么呢,不能说。
你好好休息,不舒服就和大师兄说,我得回分营了,明天再来看你。
风流有些失望,拉着他的袖子,你不能留在这啊?
别任x_ing,分营事也多,那么多人要照顾,怎么能减人手。
风流不撒手,追问,那明天你真的来看我吗?
花春给问得蓦的一阵心酸,他也想替风流治伤,只是他怕。
医者不自医,挚亲难医。
别瞎想,天天都会来看你。
风流这才高兴了。
大营与分营相距不远,小半个时辰就能来回,为了不耽误正事儿花春把饭时省了,揣两个包子就当晚饭,骑马上路,每天看一趟风流再回分营。
救治伤患,彻清水源,每天事儿多得连轴转,整整熬了近半个月才将情况大体稳定下来。
第一个痊愈的人是个十五岁的小兵,欢呼雀跃地在营里跑了一圈,高呼他终于好了,可以回家见爹娘了!
所有人都笑了,一直到这时候军心才有所依靠,大家伙都看到了希望。
风流因为伤处面积最大,恢复的进展要慢许多,身边的伤兵陆陆续续都出营了,他还得天天两次药。
风流也有些急了,总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好,他觉得自己都快发霉了。
问这话的时候正赶上花春进来,风流一下闭嘴,花春眼睛就瞪,又在烦大师兄?
风流嘟嘟囔囔说他也想出去晒太阳。
花春把药箱放下,风流有些惊喜,你要在这呆了吗?
花春奇怪,你怎么知道?
箱都带回来了不是。
嗯,分营基本没什么事了,师姐在那坐镇足以,我回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当然有啊,风流高兴坏了,我还没好呢!
花春洗了把脸,笑了声,大师兄的医术我信得过,你就放心吧。
你不治我啊?
不治,有大师兄呢,我就回来照顾下你。
风流一听,立马乐开花了,照顾他好,一万个好,有媳妇真好。
傻笑什么?
天气好,高兴,想唱歌。
第十九章
十九
风流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然会在战场军营里过冬,他的伤养了足足两个月才彻底痊愈,只是留了不少痕迹,随处一看都有点疤,每回看见都能想起经历过这么段生不如死的痛苦。
花春说他要介意的话弄些药替他除了,风流听了就笑,我又不是大白,还弄这个。
花春把火炉起了,挪到榻前,自个儿跳上去把风流推下榻。
洗脚去。
冷死了!
炉子不是点了吗。
那也冷。
大男人还磨蹭,快去!
花春刚把被窝暖上风流就回来了,跟阵风似的,二话不说掀开被角就钻,花春给凉得一哆嗦,风流倒比他还会叫。
春花!外边好冷啊!
别动了!
你暖和你让我抱会。
烦不烦你不是已经在抱了吗?!
军营的日子总是很冷,条件也有限,风流总问花春什么时候才走,花春总说等开春吧,现在实在太冷了,压根走不动。
花春给士兵们看伤的时候风流就会闭上嘴给他打打下手,日子一久换药比吃饭还麻利,有时他也在想如果小时候遇到的是花春,没准俩人现在就是同门,说不定花春还得喊他一声师兄呢。
军营的日子还很苦闷,除了莫问闲时会来唠嗑,几乎没有任何作乐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