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是个长辈,不该和小辈一般见识,干咳了几声道:当年你提出用失心蛊克制他体内银沙之毒,我原本不同意,不过他那时身体已近枯竭,两害取轻,用了也就用了。但你信我一言,这几年失心蛊对他心性也并非全无影响。你走以后,然然那样子,我看了心中万分不忍。难道他心中就没有半点怨恨?失心蛊会让那恨意何止倍增。你平日里还是多留心些吧。
这次谢长戈默然良久,最终还是笑了笑:多谢前辈提点。
许老头长叹道:你们两个都可算上是我自己的孩儿,我虽偏心向他,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倒霉。
前辈不必担心,晚辈都明白的。
你要是真明白,当初就该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他,何至于现在骑虎难下。
谢长戈反问道:前辈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又为何愿意替我保密?
许老头一噎,郁郁道:你趁我在外寻找解药时干下好事,待我回去的时候已经不能说了!现在嘛,左右你也不叫我师父,你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可是您刚才还说不愿看着我倒霉。
那是说差了!
谢长戈闷声笑了,敬了他一杯茶水,不说话了。
第14章
成功说服许老头自去枕秀山庄等他们回来后,谢长戈与叶锦然轻装简从,也不再要车夫跟着,两个人骑马上路。
并辔而行时,叶锦然忽然问:师父故意将我支开,与你说了什么私房话?
谢长戈早备好了说辞,见他问便从容答对道:许前辈说我行事太过放浪,今后要改。还说要我好好待你,不能欺负你。
叶锦然一勒马缰,盯住谢长戈双眼,长戈,你可知对我撒谎要付怎样的代价?
谢长戈被他看得后背直冒凉气,干笑两声讨好道:何曾骗你了?叶庄主莫冤枉好人。
叶锦然面色晦暗不明,笑了笑反问道:没有骗我?师父素来对我疼爱有加,看到三年前舍弃我的人重回我的身边,你觉得他应该是之前那种态度吗?
谢长戈一口咬定自己是实话实说,前辈看我俩如今感情好,自然不会多说。
叶锦然视他的狡辩如无物,似笑非笑道:看来你是不想说?正好路上无聊,我也想试试看,要用到第几种法子才能撬开你的嘴。
谢长戈顿时如临大敌,毫无骨气地软语告饶:阿锦饶过我吧,腰到现在还阵阵发酸呢!
谁说要用那种方法?叶锦然轻蔑地扫他一眼,嘴角微弯,皮鞭藤条,烙铁针刺,不知你又能熬过几样?
谢长戈却缓缓舒了口气,紧绷的身体都松懈下来。
叶锦然顿生不快,冷下脸来,怎么,比起酷刑反而更怕我上你?
谢长戈心中暗道,你不一定舍得对我用酷刑,却是十分舍得一遍遍上我啊!但这话却不敢对叶锦然说出来,只得陪着笑拉住他手上缰绳,与他贴近了亲上一亲。
没想那人亲过了也不肯饶他。待他醒过来,发现自己仍坐在叶锦然身前,与他同乘一骑,软软靠在他怀里。两匹马的缰绳系在一起,也不需人驱着,马儿们自己不疾不徐地向前赶。天色已开始暗下去,黄昏的日光暖暖地打在脸上。
叶锦然见他醒,在他酸软的腰间又重重捏了一把,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你倒硬气得很。不过后面还有十来种有趣的法子,你瞒着我不肯说,是准备挨个尝试一遍吗?
谢长戈闻言脸一红。他刚才的表现无论如何是和硬气二字沾不上边的,看叶锦然的态度,似乎比起知道他与许老头密谈的内容,对施行那十几种令人煎熬欲死的酷刑的兴致还要大些。
阿锦,真快叫你玩死了。谢长戈呻吟道。
叶锦然不置可否地一笑,抱住他紧实的腰向上一提,让他在马背上转了个方向,与自己面对面骑坐着。
!
自找罪受,反来怪我?叶锦然吻着他鼻尖,谢长戈痒得轻轻打了个喷嚏,叶锦然皱皱眉,解下外袍罩在他身上。谢长戈的手指碰到还染着体温的柔软布料,心也紧跟着柔软不堪。
也不是受罪,就是他又向叶锦然靠近了 些,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几声,尴尬道,就是这也太频了些,你自己受得了吗?
说完才有些后悔,这么说听在叶锦然耳中分明就是在赤裸裸地挑衅能力,万一叶锦然认真和他计较起来,倒霉的还是他自己啊。
叶锦然却少见地没有生气,只是淡淡道:你欠我那么多次,不这样,什么时候才能补完?
谢长戈怔怔看着他,才要说些什么,叶锦然却拍拍他的背,勒住缰绳让马儿停步。下来,我们在此最后将就一晚,明日就到了。
其实看这几天行路的方向,谢长戈心里早有猜测,如今更是确定无疑:你要带我去熙城?
叶锦然翻身下马,伸手拉他也下来,笑道:以前不是说过,待有机会就带你去看看熙城酒市。后日是每年一次的大市,不少人家会拿出珍酿售卖,仅此一天,错过了只好再等一年。
第15章
人常说冤家路窄,谢长戈原本不信,待在熙城外的官道上又瞧见几个看着眼熟的老相识时,便也只好承认自己背运了。
叶锦然看了看挡住去路的七八名青云派弟子,心中已有计较,不动声色道:谢长戈现在是我枕秀山庄的客人。你们要抓他,也需先问过主人的意思。
为首那名弟子年龄最长,不愿门派与枕秀山庄结仇,拱手行了一礼,恭谨道:叶庄主,此人三个月前到青云派撒野,盗走我师门宝物,请庄主不要被这贼子蒙蔽,准许我们将他带回青云派处置。
叶锦然侧过头,对身边的人道:长戈,有这事?
谢长戈一派坦然地摊开手:我不曾偷他青云派的东西。
叶锦然于是也不再多问,对那几名怒目而视的弟子敷衍道:各位听见了,我这位客人没有偷你们的东西。如果再跟着我们,那就是故意寻衅滋事,到时刀剑无眼,不要怪我没有事先提醒。
话说到最后,已然不大客气。枕秀山庄与青云派素来少有交集,自然也并无嫌隙,以叶锦然的身份地位,原本不该故意与几个年轻弟子为难。只是一想到谢长戈曾被人紧跟不舍地追杀多日,以致形容狼狈、无处容身,他心中便有一股无名怒火,连手中宝剑都蠢蠢欲动了。
对面一片哗然。他们此行是为买酒,带的也多是年轻弟子,并非专程为了截杀谢长戈而来。对付他一人尚无多少胜算,如今又遇上不想讲理的叶锦然,看来注定要无功而返了。
有人咽不下这口气,厉声质问道:叶庄主,您在江湖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能如此不辨黑白,徇私袒护这姓谢的贼子!
叶锦然面色更冷,目光阴沉地地看着说话的弟子,冷笑道:于我而言,谢长戈是枕秀山庄的客人,而你们是从未谋面的外人。如今你们要我不信他、反信你们,至少也要拿出些证据来。再敢信口雌黄,污蔑长戈一句,你们也不用离开熙城了。我看这里风光大好,做个葬身之地该是不错。
那弟子还待再辩解几句,为首的却横臂拦在他身前,复对叶锦然拱手道:好,既然叶庄主如此说,我们也不便多做纠缠。他日定会带着铁证到枕秀山庄再次拜会,希望此人仍在叶庄主手中,届时再将他交予我们不迟。
那一行人走远之后,谢长戈刚想假作若无其事、把话岔开,却被叶锦然一把扣住手腕,温热的指尖沿着筋脉轻轻滑动。叶锦然莫名一笑,五指插进他指间与他交握,笑骂道:长戈,你真是越来越长进了。
谢长戈本来还想蒙混过关,吞吞吐吐地说:我没一接触到叶锦然审视的目光,骨头立刻就软了,把什么都交代了出来:我是取走了一两样东西,但那东西也不归青云派所有,我用完了就物归原主。
叶锦然皱眉道:是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大费周折?
谢长戈面有犹豫之色,吭吭哧哧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
好在叶锦然也不强逼,牵着他继续前行,只是感叹了一句:你总有你的秘密。
谢长戈心里一疼,紧紧回握住他手掌,低低说道:再过一阵,我什么都说予你听,好吗?
叶锦然看看他忧心忡忡的脸,哼了一声,趁着四下僻静,在他耳朵上狠咬了一下,恨恨道:我也不稀罕!
熙城已近,两人重新上了马,不一时便入了城。
虽说第二日才是正市,城中却已是十二分的热闹,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他二人牵马而行,穿过街市,寻了间尚未客满的客栈安顿下来。原想着用过午饭后就外出闲逛,可惜一时放纵、在房间中鬼混得忘了时辰,等最终出得门时,日头都已西斜了。
客栈对面一条满是酒肆饭馆的繁华街道,正是饭时,哪怕是芝麻绿豆大的小馆里都坐着一两桌食客酒客。两人携手在石板路面上走了一段,听着喧嚣人声,心里却觉宁静满足。叶锦然见他除时不时看看自己外,并不东张西望,遂问道:以前来过这里?
谢长戈犹豫了一下,说:来过一次。
叶锦然不禁笑了笑。谢长戈好酒,若说从来没踏上过这以酒闻名的地界,一听就不像真话。
当年他与谢长戈初识是在酒馆,一时聊得兴起,便绘声绘色地讲起熙城见闻来,甚至忘了问谢长戈以前是否去过,就贸然相约以后有机会同去一次。
现在想来,那时谢长戈大约是不好意思打断他。谢长戈向来待人厚道,自然不会说嗯,你说的我都知道,我早去过了之类的话。后来情定,一起游玩过不少地方,这里却一直未能成行。
他挑起一边眉角,假作不悦道:这回怎么肯说实话了?
谢长戈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勾勾他的手指,偷笑着说:怕再挨罚。顿了顿,又认真说道:和你一起来,感觉自是不同。
叶锦然心头温暖,也顾不上此刻正站在街市中央,倾身噙住他柔软的嘴唇,温存地亲吻片刻,轻声说:别再乱跑,以后去哪里都一起。
第16章
走了几家酒店,才找到一间空着的雅间坐下。饭菜上得很快,满桌色香俱全,谢长戈这半天体力耗费甚巨,被美酒佳肴勾得腹中馋虫直动,不由大快朵颐。连喝了几杯酒入喉,感叹道:果然是老字招牌。见叶锦然只浅饮了半杯相陪,疑道:这酒入口绵润,回味悠长,你不喜欢吗?
叶锦然点点头说:的确不错。
谢长戈劝道:那便多饮几杯。
叶锦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给他布了些菜在小碟里,悠悠道:我喝醉了,受苦的还不是你。
谢长戈一口酒哽在喉中,险些喷将出去。不过他向来脸皮不薄,很快恢复过来,微微一笑说:那我喝醉了,庄主能保证不占我便宜吗?
只要你不主动投怀送抱。
临窗有一株花树,恰逢一阵微风拂过,吹了不少花瓣进来,落了叶锦然一身。谢长戈喝得尽兴,难免有些飘飘然,伸手摘去沾在他头发上的落花,调笑道:庄主面若桃花,我艳福实在不浅。
谁知叶锦然既没有笑,也没骂他,只看着他叹了口气。
谢长戈看这反应就知不对,试探着问道:怎么不高兴了?
叶锦然摇摇头,替他把空杯斟满,声音有些冷淡:没有不高兴。你喝你的。
谢长戈苦笑道:我又说错话了吗?
叶锦然仍是摇头,又沉默了片刻,才说:没有。只是这种话,我想你大概也对另一个人说过了。
谢长戈听得瞠目结舌,待回味过来他话中意思,险些跳将起来,连声为自己辩驳道:这可太冤枉了!这辈子除了你,我从没对第二个人动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