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说笑。”
“嗯,既然你这么提出了,那本王也就不客气了。”楼痕垂下眼,“之前因你不愿,本王也不舍勉强你在众人面前一展画技,之前正想法子干脆去扫了父皇的兴……如今,你可欠本王一招,你让本王喝了一肚子冰凉的湖水,本王可是着实委屈得很,若不是本王善水,搞不好今日就成了湖底冤魂一缕——”
“……”
这么说,不好吧?你掉下水以后,跟着你跳下去的侍卫简直像是春节下锅的饺子……你爬上来以后,那些饺子有些还在湖里泡着大呼小叫呢——那人山人海热闹的,别说被淹死,你光踩着他们的背都能直接走回岸上。
“是是是,王爷,受委屈了。”
当然,张子尧也只敢在心中腹诽,表面上只是乖乖点头连声称是,顺便当楼痕提出让他当场作画,来一张《中秋月夜天子与民共赏圆月图》,他也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这画面张子尧感觉到了一阵令人惊心动魄的熟悉,一不小心回想道月前,曾经也是因为某条龙口无遮拦一声“流氓”,害得他在王府一住就是一旬,天天为了一副自己画不出的画上蹿下跳,抓耳挠腮,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沐浴焚香虔诚祈祷爷爷早日平了北方的事来救他回家。
最后,好不容易因机缘巧合,他自己将事情解决。
结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一次,这操蛋龙居然使唤他的狗腿子把人家堂堂王爷推湖里了!
张子尧越想越气,趁着楼痕不注意,抬起手狠狠地捏了捏腰间挂着的画卷——画卷里传来一阵倒吸气音,从画卷的边缘喷出一股寒气,完美传递画卷内某条龙的不满……张子尧倒是满意,这才缩回手。
此时,楼痕以需重新束发为由,将张子尧打发到隔壁房休息,顺便让他喝口热茶也压压惊——
张子尧就跟幽魂似的满脸麻木飘到了隔壁房。
面对空无一人、只有热茶一壶的房间,他长叹一口气,关上门。
压惊?
压什么惊?
一会儿看到他画的画儿,也不知道真的需要压压惊的人是谁。
张子尧将腰间的画儿取下来挂墙上,画卷缓缓展开,端坐于树梢上的男子垂着眼,一脸冷漠:“说清楚,方才掐本君作甚?”
张子尧“啪”地一下一手撑墙,给了画卷里的那家伙一个壁咚,凶神恶煞反问:“说清楚,方才你把人家王爷推下水里作甚?”
“你没长眼?明明是猫推的。”烛九y-in不认。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张子尧瞪圆了眼:“那肥猫吃撑了来祸害凡间王爷?!”
“吃没吃撑你问他啊。”烛九y-in抖腿,抖啊抖,“你就该跟那个流氓王爷说,冤有头债有主谁推他的找谁去,大不了明儿把土地庙给拆了呗?凭什么叫你给他画画,还一画就是全家福——你倒是把他全家都给推水里了么?”
“我把他全家推水里我还能站在这跟你说话?什么叫凭什么给画画,还不都是因为你!你推人家进水里做什么?”
“本君看着两男人拉拉扯扯觉得辣眼睛行不——嗳,被你绕进去了,都说不是本君推的了!你去找太连清啊!”
还“被你绕进去了”!
这赖皮龙!活了上千年都用来学会怎么赖皮了吧!
“太连清推完人还跟你摇尾巴鞠躬讨小鱼干呢!”张子尧啪啪捶墙,气的狂翻白眼,“还说不是你!都是因为你!我又要给人画画了,我过去十几年画的画还不如今年一年多——说好了今年中秋不画画的!年年中秋都画画能不能让人消停一会儿了!”
“你同谁说好了今年中秋不画画的?”
“……”
“你又不是本君说好的,凶什么凶?”
“……”
“再说了,真让你画,你就随便画画吧,反正张家人哪怕随便画根j-i毛凡人都当宝贝供着……”烛九y-in抬起修长的指尖挠挠下巴,沉思片刻后继续道,“说到画画,本君倒是觉得你这画一画倒也没什么不可——方才在大厅里,本君分明瞧见端坐于天子右侧后妃身边放置着那个散发着蜚兽气息的木盒,本君这次看的清楚了,那木盒分明是阿后的首饰盒,蜚兽肯定被关在里头,你且去引蛇出洞,证实一番……”
“怎么引蛇出洞?蜚兽真被关在一个首饰盒里了?你确定自己见过那个首饰盒?”张子尧一脸懵逼,停顿了下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突然捉住什么重点似的问,“阿后又是谁?”
烛九y-in重重地清了清嗓子。
张子尧想了想,随机满脸黑线:“不会是你夫人罢——”
“瞎说!瞎说!老子五千岁公龙一枝花,天庭万年钻石王老五,哪来的夫人!”烛九y-in一尾巴伸出来“啪啪”疯狂打张子尧的嘴,最后干脆想把尾巴往他嘴里塞堵住他要说的话,“你这话说出去被人听见,休怪本君保不住你小命!什么话都敢瞎说,若是叫阿后听见了你将她同本君相提并论……”
“怎么啦?”
“本君死了你也休想苟活!”烛九y-in晦气似的吐了口唾液,愤恨地将自己的尾巴往张子尧嘴里塞。
“不是就不是,这么激动干嘛……你别把脚塞我嘴里——呸呸!”张子尧吐出一嘴鱼腥,往后跳了几步,“好好说话!别动脚!”
烛九y-in满脸y-in沉地缩回了尾。
“好好好,不问你这个……谁对你那些个可怕的风流史感兴趣!你方才说引蛇出洞又是什么?”张子尧敲敲画卷,“仔细说来听听?”
烛九y-in斜睨张子尧一眼,半晌,这才不情不愿勾勾手指……
半个时辰后。
歌舞伎散去,千盏烛灯点起。
众王公子弟、达官贵人注视下,年纪尚轻、脸上稚气未脱的画师端坐于大厅中央,他垂眼,凝神,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面前那已然铺开的巨大宣纸之上——
顷刻,他解下腰间鎏金笔,轻点墨盘,笔尖一勾,一道水波似的鲜活墨迹跃然于纸面!
众人屏住呼吸,伸长了脖子,只见下一秒,那水波纹开始动荡,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湖水涟漪之声,当今圣上脸上大惊,当即起身看向窗外,只见不远处的湖面上,果然无风自然泛起道道涟漪——
“好!好!好!不愧是张家后人!”
叫好声此起彼伏,唯少年画师垂目淡漠,手上动作迅速,似在急赶要将这水波纹画好——一切只是因为,在场众人除画师本尊外,谁也看不见泛起涟漪的湖面上,一举着小黄伞的胖子正抖着大肚子呼哧呼哧地来回跑着圈圈,湖面上的涟漪水声皆因他小小的三角鞋尖滑动泛起,这会儿,那小黄伞摇摇晃晃,黄伞下的人上气不接下气,额上滴下豆大汗珠——
“哎哟喵!哎哟喵!跑不动了喵!几百年没这么折腾过了喵!冤家倒是快些画,真是要了小神老命了喵!”
第36章
湖面上烟波缭绕,涟漪阵阵。众人惊奇之间,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端坐于大厅中央少年——只见少年面色如常,不卑不亢不骄不躁,一副世外高人的清冷……顿时赞赏的目光与叹息比比皆是,人人皆道张家后继有人,英雄出少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殊不知张子尧听到这些夸奖只想捂住自己的耳朵找个地缝钻进去。
特别是当皇帝干脆从自己的席位上走下,步步走向张子尧所在方向时——当那明黄龙靴越来越近,张子尧笔尖一顿,一滴浓墨侵染于画纸上,强忍住想要扔了笔整个人趴到宣纸上遮住自己所画之物的冲动,张子尧强装镇定放下笔,垂眉顺眼:“陛下。”
皇帝“嗯”了声,低头细看少年画纸上所画之物——
皇帝:“……”
张子尧:“……”
接下来便是长达十几秒的迷之沉默。
只见画纸之上,除却几道水波荡漾像那么回事,剩下的么……原本华丽庞大的船被简化得像是甲骨文上临摹下来的象形文;人,胳膊粗细不匀更有甚者头重脚轻或胳膊长腿短,一个个烧柴棍儿似的粗细不匀,小公仔密密麻麻地挤在那简陋得像一片简笔画树叶的船上,也看不出是在干嘛——
像是在做什么邪恶祭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