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二日,众人休整好后,终于要出发前往太行山脉。
张子尧房间的门大清早便被人敲响,睡眼朦胧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是张子萧——张子尧对他这素来y-in沉的弟弟还是有些吃不消,所以早上第一眼见到的是这位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有事?”
张子尧保持着将门拉开一条缝隙的姿势。问。
“不请我进去坐坐?”张子萧问。
张子尧回头看了眼身后画卷里毫无警觉睡得仰头流口水的烛九y-in,还有木盒子里迷迷糊糊抬起头往门这边看的金眼小牛——这一屋子神奇物种真让张子萧进来也不知道是谁吓着谁——于是索x-ing将那门缝推得更小了些。半张脸隐藏在y-in影之后,问:“你有事就说,我还没睡醒。”
“其实我也没想进去。”
“……”
“你还是老样子。”张子萧说,“一点没变。”
俩本来感情就不怎么地的兄弟大清早在这儿叙旧不是有病是什么?
张子尧起床气还没消下去,这会儿实在没心情跟张子萧打太极,于是木着脸又问一遍:“你有什么事?”
“没事,来跟你说一声,我回余县了。”
“你回家?”
这次张子尧是真有些惊讶,昨天张子萧画完震后图,名字一夜之间就传开了,人们都道京城里又来了位不得了的张家后人,画的人物惟肖惟妙,令人拍案叫绝……不少王公子弟都蠢蠢欲动,想要请他给自己来个自画像流芳百世什么的——这人不留在这发发横财,居然这就要回家了?
张子尧掀起眼皮子看了看外头,可惜太阳还没升起,否则这次搞不好还真是从西边出来。
“张子毅还在床上装疯卖傻,我爹我娘天天也是哭爹喊娘,”张子萧平静道,“我出门很长一段时间了,要做的事已经做完,姑姑也已经跟你重聚,我还留在这浪费时间?再不回去,我怕家里比我走时候更乱。”
张子尧想了想也是,他走之后,家里唯一能算有脑子的只剩下张子萧了。
张子毅以前就像个弱智,这回真的成了弱智,也是没有办法。
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张子尧自然也是不愿意挽留张子萧的——连客气一下都不想的那种——毕竟他还真怕一客气张子萧真的又随他们一路前往太行山脉,那多郁闷?
“喔,”张子尧点点头,“那你走吧。”
“你们也今天出发?”张子萧问,“今天的话最好了,最好早些走。”
“?”
“姑姑喜欢太行山脉,”张子萧想了想问,“如果她必须要留在那儿,你会陪着她吗?”
张子萧这个“必须”用得有点奇怪,但是张子尧转念一想琢磨他这可能是在说元氏自己意愿非留不可,索x-ing也没放心上……笑了笑道:“她是我娘,她想在哪儿我自然都会陪着她——但是余县那边你也别指望我就会撒手不管任由你家闹腾……”
“不指望。”张子萧微微蹙眉,“你管不管家里的事跟我没关系。而且,这次确实是我爹过了,我也很想要那支笔,但是不是这种方式……我弟也疯了,他爹知道教训了的。”
“……”
“对不起。”
“?”
张子萧这个道歉突然冒出来,那真是空气都快凝固了,张子尧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接受道歉也不是不接受也不是——他想说这跟你没什么关系你何必来道歉。但是转念一想,当时给元氏盖上棺盖时,连同张子萧一起,他恨不得ch-ou了他们的筋扒了他们的皮。
张子尧闷在门前没说话,张子萧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回应,也不强求,露出个没多少笑意的钱,深深看了张子尧一眼,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正好黄束真的灵柩往张子尧别院门前抬过,良辰吉日就是这么个啥破事儿都凑一堆的日子,宜出远门,宜下葬色什么的……国师妇人的哭声将这宁静的清晨彻底打碎,国师沉默地跟在灵柩后头,可怜黄家,听说嫡出的就这么一个女儿,大夫人也过了合适生育的年纪,中年丧女,一家人自然悲痛欲绝——
张子萧留给张子尧的便是站在院门口,举着把伞,沉默看着黄束真的灵柩从自己面前抬过的背影。
张子尧转身回房收拾行李,关上门的那一刻听见画卷里传来凉飕飕的嘲笑:“真是兄友弟恭哈?”
张子尧没理他。
眉毛都懒得抬一下的那种帝王式冷漠。
外头的雨还在下,只是想比起前两天小了不少。
只是这时候雨大或小似乎都无所谓了,因为京城周边的庄稼都被冲了个稀巴烂,若是换了别的稍远的地方,伴随着洪灾,今年肯定顺便得闹个灾荒——好在这是天子脚下,粮仓距离饿肚子的百姓最近的地方,皇帝老子的眼皮子底下某些贪官也不敢胡来,所以洪灾在京城闹虽然穿出去不好听,其实是损失最小的。
“所以牛牛别太内疚,土地公公也说了,世间灾祸自有定数,跟你没关系。”张子尧安慰着盒子里的小兽,停顿了下。又补充道,“如果你真的会觉得愧疚的话。”
烛九y-in特别大声的冷笑了一声。
木盒子里的小兽脑袋埋在爪爪里,头也不肯抬。
这会儿少年已经穿戴洗漱整齐,安抚了盒子里的祖宗小心翼翼将木盒盖上,放进行囊里,然后又取下了画卷挂在腰间……收拾妥当后便出门去找元氏,准备出发前跟她一块儿用个早饭什么的——
虽然觉得娘亲突然决定定居在一个他听都没听过的城市略显突兀,但是一想到在此之前她至少会陪伴自己一路直到到达太行山脉,心想也是十分欢喜:以前元氏在世时,因为母子二人常常相互陪伴,一切显得理所当然……直到真正的y-in阳相隔之后再失而复得,张子尧便对眼下的一分一秒都特别珍惜。
到了元氏的别院门前,里面还特别安静,张子尧琢磨了下她大约是还没起,便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屋内传来女人睡觉时轻微的酣眠声。
张子尧走上前,听了一会儿——按照他对元氏的了解,她向来浅眠,往往有时候他还在到她那湖心小屋的路上时便早就醒过来等待着了——所以这一次张子尧也以为是这样……
然而并不是。
直到张子尧推开了门,走进屋子里,站在那距离床并不远的地方,元氏也始终是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娘。”张子尧小声地叫了声,特别小心翼翼的那种。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元氏就像是昏迷过去一样毫无动静——于是张子尧变得有些着急,说实在的他还是没多少安全感,小时候他就这样,在知道“死亡”的概念后,他总是半夜起来观察身边睡着的人还有没有呼吸,又或者找借口口渴让她给倒水,生怕她睡着睡着就死掉了……这种情况直到他稍稍长大才有所好转。
现在经历过元氏死亡后,那种不安就又回来了。
张子尧等了一会儿,见元氏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意思,索x-ing上前轻轻摇晃她——而这一次是奏效了,张子尧摇晃了她好一会儿,元氏这才缓缓睁开眼,同时空气中那沉香灰烬的味道似乎变浓郁了些,张子尧却没放在心上,长吁一口气:“娘,怎么睡得那么死?”
“兴许是昨儿累了,”元氏坐起来,拢了下头发,脸上没有什么不自然,“现在什么时辰了?”
张子尧答了,然后坐在床边盯着元氏洗漱,见她捧起水轻轻拍脸的动作倒是与以前一样。这才挪开目光。
又跟她一块儿到桌边用了早饭,用过早饭,马车便在外头侯着了——虽然是亲娘,但是还是男女有别,元氏自己带着婢女坐一辆马车,而张子尧则又跟楼痕挤在了一块,上了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进,走了没一会儿,张子尧听见外面的侍卫嚷了一嗓子:“咦,哪来的猫?”
张子尧一听,像是猜到了什么似的掀起马车帘,果然看见马车后头,一只大肥猫翘着尾巴在拼了老命地追赶马车,那小短腿迈得飞快,一团r_ou_球似的居然还真的被它敢上马车——
“喵嗷嗷嗷喵喵!”
那大肥猫叫着什么张子尧一个字都听不懂,只是想起这些日子相处以来的种种,少年感慨万分地抬起手冲那大猫挥了挥:“你来送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