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致远坦然颔首:“谢谢。”
嘴里温润的滇红泛起苦尾,方南终究没法继续迎视着坐在对面的那两位,垂下眼睑盯着琥珀般红润剔透的茶水。
“看。”孙简的声音扑面而来,带着耀武扬威和得了吧嗖的喜悦:“我和致远哥在美国领证了哦。”
下意识的抬头,于是方南看到了两人交握着举起的双手,无名指上同样位置套着的铂金素戒。手指亲密缠绕着,仿佛命运也是如此的密不可分。
时隔多年,方南已非当日的吴下阿蒙,被孙简几句话就能激的情绪失控红了眼圈。
“恭喜如愿所偿,孙少。”方南很快把话题带转了方向:“刚才我听郑局说,温总你们这是来A市发展了?”
温致远点点头:“Z市的经济发展到底比不上A市,这几年又赶上房地产业持续蓬勃发展,我们商量了一下,就打算在A市筹建集团公司了。”
“那边的项目不做了?”方南端起茶杯,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可惜了。手游现在势头也很好。”
“卖了。”温致远笑笑:“前两年去美国,经人介绍认识了个朋友,谈了两次他对我那个公司很感兴趣,价位也合适,就卖了。”
孙简没说话的兴趣,百无聊赖的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埋头玩手机。
他不说话方南更自在,比起没分寸的,当然是跟有分寸的人说话更轻松不累。
“那真不错,专心做房产项目也很好。”
“你,”温致远喝了口茶。四十出头的男人看不出什么衰老的样子,眼角多出的几丝笑纹更添个人魅力:“现在做园林绿化?”
“混口饭吃,”方南轻松跟了一句:“等温总地块拿下来,我们子行园林也去竞个标,看看能不能合作啊。”
“没问题,”温致远笑容不改:“做生不如做熟,方南你做事我放心。”
一句话,陡然间把方南说的鼻子都酸了,差点撕掉那层温润世故的伪装。那几个人里面,他一直最信任的也就是温致远。哪怕温致远并没对他多加照顾什么的,可是不一样,温致远对他方南,跟韦东和孙简都不一样。
正在玩游戏的孙简抬头,诧异的看了眼方南,撇撇嘴角:“方南你现在这行事作风……呵……”话说了半截,难为他居然咽了回去。
“东子前年结婚了。”温致远并没戳方南的伤心事,捡着安全的说:“女孩是他大学同学,挺不错的。去年年底才生了个大胖小子。”
“真好。”方南有点紧张,悄悄咽了下口水,思忖着还有什么话题可以谈的久一点又不会提及那个人:“也是好久没见着韦东了。”
“你想的话,我马上打个电话,明天就能过来聚聚。”孙简头也不抬的继续玩游戏,说的话却是带着嘲讽:“你真想见东子吗?”
不,我不想。那句话都滑到唇边了,愣是让方南堪堪忍住,咽了下去。
“方南你别紧张,”温致远看出他的不自在:“谁都有年少不懂事的时候,东子现在也不是过去的样子,为人父总归成熟了一些。有机会他来,你要是愿意,我们抽时间吃顿饭。不过他现在继承他爸衣钵,工作重心落在Z市,来这边机会也少。”
沉默了一会儿,方南坐不住了:“温总你们住哪里?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
“不麻烦,正好我也困了。”温致远一点不为方南近乎冒失的言语生气:“我们住得近,走路也就一公里。倒是你,时间晚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结了账,三个人走到门口。
孙简抬了抬下巴,半边身子都靠在了温致远胳膊上:“家里有人等着?”
方南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完全是直觉:“男朋友,生物制药研究所的。”
孙简嗤笑,漂亮的凤眼带着丝不以为然:“怪不得急着走。”
“方南,”临分开前,温致远很是郑重其事的叫住了青年:“保持联系。这不是客套话。还有,也恭喜你,把握住眼前的幸福。”
一直到回了家,方南始终情绪低落闷闷不乐。头疼,一抽一抽的。
房门开处,一片冷清,哪里会有什么见鬼的男朋友?不过是自己一时虚荣心作祟,不想在孙简面前被比的一无是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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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饭的时候,快递送来一个大信封。
方南当时正在看一份标书,眈了眼是同城快递,就手把信封放到了手边。
电话响,是丁子明。
“南南,忙什么呢?吃饭了没?”
“马上吃。”方南合上文件夹,吁口气:“助理帮我订了饭,刚刚送到。”
“有件事问你,”丁子明的语气很欢快:“最近能给自己放个假吗?我想休年假,也想跟你一起出去转一圈玩玩,放松一下。”
“你这样消极怠工的员工,怎么还没被开除?”方南开玩笑,顺手撕开了快递的信封。
先是当啷一声,一把钥匙掉在了桌面,紧跟着,方南从信封里掏出一张对折的信纸。
电话那边,丁子明还在乐陶陶的讲着:“我看了一些线路都还不错,你要是能多休几天,我想去趟英国……”
方南盯着自己打开的信笺,心底某处封存的地方开始隐隐作痛,抽疼。
“方南,你现在有男朋友了,我觉得是时候可以把这把钥匙还给你了。当年的银行卡,我做主,还给了凌家,多少也代梓樾起点赡养的义务,希望你别怪我自作主张。看到你现在过得好,我放心不少。房子还挂在你名下,是卖是租还是留着,但凭你意愿。梓樾最后去伦敦前,曾经在那屋子里住了一晚上,当天我不放心,在楼下车里守了他一夜。他一晚没睡。我这样做或许是逾越了,毕竟那是你们两个之间的私事。我尊重梓樾,我也尊重你,方南,我拿你当朋友看,一视同仁。梓樾离开后,我去那间屋子看过一次,他写了些东西……如果你今天真的放下了,可以找个时间去看看,看看梓樾当年要瞒着你的真相。或许那些真相不再重要,或许你已经不在乎,可这也算我最后为离世的朋友做的一点事,别怪我的私心。温致远致上。”
电话里,并不知情的丁子明一步步踩着方南的底线:“……我们可以去伦敦看看……”
“我不去!”方南一把扔开信笺,那薄薄一张纸飘荡了两下,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一堆文件上:“我不去伦敦!死都不去!”
“南南你怎么了?”丁子明愣了一下,焦急的问:“发生什么了?你不喜欢伦敦我们就换个地方,出去玩就是要高兴,你看澳洲怎么样……”
有眼泪沁出来,方南捂了下脸,很快松开手。这么多年,从他在郭总那里第一次飞新马泰开始,那么多次出国的机会,欧洲也去了不少于五次,可是他次次都避开伦敦,绕着走都不肯去,哪怕自知掩耳盗铃都无所谓。
伦敦于他,就是一枚没拆除引信的炸-弹,随时会把他炸的尸骨无存。
“南南,”丁子明慌了,一叠声的:“你是不是哭了?你怎么了?对不起是我不好,你别……”
深吸一口气,方南努力压住哽咽:“我还有事,先挂了吧。”说完也不待丁子明回答,直接挂了电话。
难受,特别难受。
为什么隔了这么久,凌梓樾还是能够影响他?轻而易举的撼动他这么多年坚持不懈的努力?
胡乱的抹了抹脸,方南拉开抽屉,抓起那把疑似烫手的钥匙,直接扔进抽屉的最深处。就像他埋在家里抽屉最底层的Gucci墨镜,从不见天日却一直在。像个无法解脱的魔咒。
☆、第五十五章
丁子明敲门的时候,方南刚刚捱过那股子难受劲儿。
看到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男人,架着的眼镜因为汗意一直往下滑,可是还傻了吧唧的只顾着忧心的看着自己,方南简直说不清是种什么滋味。
“你又翘班?研究所就是大锅饭,也没你这么划水的吧?”
“南南,”丁子明倚在关上的房门上休息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我说错话惹你生气了?”
“没有。”方南矢口否认,没事人样的站起来:“动作这么快,吃过了吗?没吃一起吧,王娜买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
丁子明执拗的不肯翻篇:“我是想哄你开心的,你不高兴别憋着,你骂我好了。”
夸张的叹口气,方南扶额:“你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什么吗?”
“什么?”
“地主家的傻儿子。”
“你高兴就好。”
也是没辙了,方南过去拉过丁子明往沙发那里走:“坐下喝杯茶再走,地主家的傻儿子。”
握着的手还汗津津的,男人的骨节不粗壮,却也结实有力。
丁子明翻了下手,变成自己握着方南的:“你骂我爸是地主,下次我一定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