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士……你就不怕我不是那个料?」
明远笑道:「当然不全由你一手包办,我这儿本就被派了两个人,算上你是第三个。」他说得直接,也不怕俞贤听了反觉不被信任。
「我明白了。」
「这只是暂时的,待得再次往边疆之际,我自然会带你一起走。届时,你便能在熟悉惯了的军略上大展长才……我可脱不了你的谋策。」
俞贤心知明远是怕他心有疙瘩,方才多言安抚。
是故,俞贤调起了情绪,送明远一记白眼,佯做不耐地摆手。「谦虚过头的客套就免了,我没那么傲,连自己的弱处都认不得。」
「你能这般想,自是甚好。」明远轻拍俞贤肩头,道:「你先看着,有不明白的地方就先记下,回头我再细说于你。」
「行。」俞贤应承的同时,不自然地侧了身子,让开明远轻拍以后准备搭在他肩头的手。
「……」
未免明远尴尬,俞贤作势起身,并找了个藉口赶走明远:「我整理整理这些东西,晚些才看,你不用陪我耗时间,去忙你的事吧。」
「需要帮手就唤凌杉。」明远按捺下被撇开的不爽快情绪,沉稳道:「晚膳咱们上饭馆用,在这宅子里闷得够久了,得到外头走走。」
「……不用麻烦。若让识得我的人瞧见,心下起了怀疑也不好。」
「这你毋须烦恼。」明远没有理会俞贤的反对,「申时一刻我会过来,在那之前记得换身衣服。」语罢,明远顾自离开。
俞贤默然而望,心下五味杂陈。
放在以前,明远是不会这般和他说话的。
也因此,那尽管压抑却明显显露的不快,还有听似温和却十足强硬的命令语句,更加令俞贤感觉无所适从。
抗拒吧?可他已经和明远有过了商量,他无法说服自个儿明摆着逃避。
听任吧?他偏偏又心有不甘,难以直面这必须从命于人的景况。
……着实可笑。
俞贤想着,淡漠地翻动起面前的那落纸,心神却丝毫不在其上。
那个午后,他确实真切地以为只要他下定了心,他便能好好收束过往、投入今刻;就如在战场时他所做的一般,当凡定下了策,便会甩开一切犹豫、不再多想,专心一志地去达成。
然而他高估了他自己,亦低估了许多事儿于他的影响。一个半月……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他仍是难以控制脑海里头,那些个总是乱窜的杂思。
「俞大人,已近申时。」
几是在身畔响起的声音令俞贤微惊,他回头,只见凌杉恭立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两名不知何时入房的侍女。
俞贤蹙眉,勉为其难地起身,让人摆布洗漱、穿衣。
申时一刻,明远分毫不差地到来。
「果然,气色好多了。」明远笑道,在圆桌上摆了面铜镜,示意俞贤坐下。
「那什么?」俞贤落坐,向明远抱着的柚木盒处努颔问。
「这段日子托人替你做的。」明远将盒子放于一旁,拉下两侧的扣环,开启盒子。「戴起来不难受,可就是不太好弄上去。」
俞贤看了看明远从盒里拿出的一假面皮,又探手摸了摸。「倒是精致……但这东西忒薄,戴上去舒服归舒服,能有效用?」
「试试不就知道了?」明远笑道,让俞贤正坐、闭眼、微仰起头后,才小心翼翼地在俞贤面上摆弄起来。
甫接触,俞贤便让冰澈筋骨的感觉吓了一跳。
「别动。」明远立刻发语,止住俞贤睁眼的意图。「放松点,别紧张。否则弄砸了,还得剥下来、再重来一次。」
听明远那样说,俞贤只得忍下询问的念头。
他头一次觉得,不能说话是一件颇难受的事。
俞贤静坐着,听着明远悠长的呼吸声,感受着那近在咫尺的气息,并感受那双厚实的手,时不时擦过脸庞的温度……
怎么这般久?他蓦然觉得心慌。
目不视物的景况下,如此地贴近一个对他有所企图,举止亦越发展现出乎他想像霸道的人;就如同面对敌人时,解下配剑和甲胄一般,时时刻刻都会忍不住紧绷心神,无法安然。
俞贤提心吊胆地等着。
当那冰寒的嫩滑感渐渐消失,一股带着些微热灼的干涩,自最初贴附上的边角开始,蔓延至整个脸庞……好一阵子后,才又渐渐地凉却。
「好了。」
俞贤听见明远那么说,于是睁开眼,立马望向桌上的镜子。「……」
「如何?」明远问。
「似乎和原来的样子相去不远。」俞贤蹙眉,只见镜中亦映出栩栩如生的困扰——压根感觉不出俞贤脸上确实贴着什么。
明远笑道:「再看清楚些。」
俞贤瞥了眼明远泰然的模样,干脆捧起铜镜目不转睛地凝视。
看久了,俞贤才发觉其中的妙处,竟是隐藏在细微症结的改变上。虽然乍看时,并不觉得和原来面目有何不同,可若是有心人见了,仔细察看之后,定然会处处发觉不相似,反而容易撇除疑心。
但……
「直接换个面目,不是更加省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