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惑是当然有的,然而在此之前,望先请教兄台名讳、在哪高就。」俞贤举杯,邀酒。
书生坦然回敬,道:「敝姓沐,不过是荣国公府上一教席先生。」
荣国公府?俞贤心里冷然一笑。
他想都没想过,这消息竟会来自荣国公府上。
荣国公故意绕过明远和他接触,存的究竟是什么心思?
「沐先生,久仰。」俞贤拱手回道。
「好说。」
兴许是酒意,让俞贤少了拐弯抹角的心思。
他礼貌地和那姓沐的书生交往几句后,便直接坦明了疑惑:「在下久受荣国公府关照,只今日之事并非寻常,且容在下借问一句,你家主子为何要将这许多消息传递于我?」
「这些消息,不都是岳管事极想知晓的么。」
俞贤将携出的包裹往桌上重重一放,哼道:「自然是想知道,但若有人想藉机做其他打算,我宁愿当这些都是假物。」
「岳管事言重了。」沐先生敞开了包裹,随手拿起几张字条,笑道:「给您这些东西,又邀您前来,不过是要为往后之事,保个底罢了。」
俞贤冷笑一声,问:「直说吧,荣国公究竟打算什么?」
「我家主人知道盛大人对您情重,所以格外担心盛大人有朝一日,知晓您手上的伤,是我家主人所为时,会做出些错事。因此,特意让在下想了法子引您一见,只盼为往后做个防备。」
「果然是荣国公。」
「虽然这些文书是为了引您相见,可在下……确实未做过半分假。」沐先生放下纸笺,望向窗外,若有所思地悠悠而述:「还记得多年前,国公府上为稳妥谋陷俞氏一事大为头疼时,是盛大人一力揽下了此事。虽说后来有多位谋士相辅佐,可若无盛大人明了俞氏一门的种种习惯,谋叛一计,说不准还真得多拖上几年才得以生效。」
俞贤默不作声地听着,端着酒杯的手,却忍不住轻颤。
「岳先生可知,我家大人,是如何说动盛大人勤于此节么?」沐先生回过头,满斟一杯酒,浅啜几口才道:「除盛大人对您执着一心外,也多亏了故定国公的家风严谨。」
「喀!」
俞贤重放下酒杯,神色现出阴鸷之态。
「沐先生今日如果只是要谈往事,那就恕我不便多陪,告辞。」语罢,俞贤按桌起身,行到厢门前,却见沐先生的仆从跨步阻挡。
二十五
「什么意思。」俞贤没有回头,只是盯着那仆从。
刚才他只留意沐先生,并未注意到这人,现在正对着一看,俞贤才发觉这人身带武者的气势,并不是原先他所以为的寻常仆人。
「不知岳管事不爱听这消息,失礼了。」沐先生温声道:「还请您留步,在下必将主人之意和盘托出。」
俞贤没有回座,只是冷漠地吐出一字:「说。」
「我家主人忧心盛大人安危,临行前特意吩咐在下,务必邀岳管事饮一杯酒。」
饮一杯酒?俞贤转身,恰见沐先生从木盒中拿出一只白身瓷壶。
「想来,这酒定是不错的东西。」俞贤冷笑。
沐先生取过一只干净的酒杯,悠然地倒着酒,并回以笑语:「自然是好东西,费了年载的工夫,才从北海那里求得。」
当清液满上杯缘,沐先生才停手,将酒杯轻放至离俞贤最近的桌缘。「岳管事,请吧。不是什么马上要命的东西,只需每半年服一次解酒药,便无其他事。」
「假使我不愿喝呢。」
「那岳管事,只怕是再也无法自行走出这三号间了。」
沐先生话落,俞贤便感觉到颈后,抵上了一片冰寒之物。
不喝,便要杀了他?俞贤只觉得可笑。
若是他过后真打算寻明远晦气,一杯毒酒,又岂能奈何得了他的心思?
「这只是荣国公的意思,还是也有盛明远的意思。」俞贤弯身,端起酒,面无表情地问。
沐大人微笑不语。
「……行。」
俞贤阖眼,仰头饮尽,一甩手,便将杯子扔在沐先生身旁。
「框啷!」
「岳管事,慢走不送。」沐先生拱手,没有在意俞贤的无礼。
俞贤却是冷看着沐先生好一会儿,才摆袖离开。
午时方过,夏末的日头仍然热辣辣的,照得行人汗流浃背;然而踏出福临饭馆的俞贤,却未感觉到这股炽热,只觉得阳光刺目。
他知道,沐先生的说词不能全信,那其中必然是真假参半,可他却阻不了自己满脑的烦乱,满心的寒。
过路酒楼,俞贤不自禁地买了两葫芦酒,往城郊行去。他现在不想回盛明远的宅院,回到那里,只会让他烦得更难以思索。
俞贤远离城门、踏出官道,摇摇晃晃地走在青草地上,配着一口接着一口的烈酒,漫无目的地朝前直走。
此时,高挂的日头已渐渐被阴云遮起,天色亦不比正午时明亮,甚至,还飘起了丝丝细雨。
俞贤走着、走着,缠成结的思绪还没机会在慢步间解开,俞贤……便已经醉了。
「盛……嗝、明……远……」絮语不断,俞贤双眼迷茫地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地,脚步突地一乱,便踉跄坐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