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哈哈……」
俞贤低笑几声,大口饮尽仅剩的酒液后,将两个空了的葫芦远远扔开。
「为何……为何你不只是、不只是依人言行事……」
「为何你要瞒……却不瞒得彻底……」
「为何……」「轰隆——!」
阵雨,刹时倾盆而下。
雨毫不留情地淋透了俞贤一身,又无所留恋地彻底散去,露出背后渐渐西斜的烈阳。俞贤茫茫然地呆坐原地,任风轻描淡写地拂过他身躯,惹起一阵寒颤。
然而,无论是冷雨、是轻风、还是艳阳,都没能唤醒他——只是让他更醉而已。
而俞贤既然醉了,呓语便更是难断。
所以当出城散心的洛子敬,偶然瞧见远处一人倒卧,一时心善前往看望时,见着的便是俞贤神智不清、囫囵乱语的姿态。
「秽气,居然是这家伙。」
洛子敬一看是俞贤,啐了口便想转身离开,可走没几步,却还是走了回来。
「……啧。」他蹲下身、扔开手里的油伞,勉强拉起俞贤的一只手,搭了把脉后,没好气地半扛半拖着俞贤,带着人往回城的方向走。「这么重……搞什么,没事跑这么远喝酒,淋得一身湿就算了,还染上风寒,找我麻烦么。」
「明……」
「蛤?什么?」
「明……远……」
听见俞贤喊盛名远,洛子敬一口气堵在喉头,差点没想把人给扔下。可即便他忍着气,才继续听俞贤嘟囔没几句,洛子敬还是惊得松了手。
「我俞家他人对你的好……你为何没有半分在乎……」
「如此无情的作为……又要我怎么……怎么信你?」
「俞家之盛,你且不在乎……如今……我俞贤不过只是……」
「碰!」
洛子敬垂手瞠视俞贤,却恰见俞贤紧闭的双眸中,滑下几许清泪。「明远……」
「……」
伫立好一会,洛子敬才再次将俞贤撑了起来。
他拖着一个人、一路艰难地走回去,耳中听着不断的胡言乱语,心里虽然仍恍惚地难以置信,却因此少了许多不情愿……当然,也多了不少愤慨。
盛明远,凭什么让人如此惦记着?
洛子敬带俞贤回到自己家里,妥善安置好俞贤后,见到俞贤昏睡间仍深锁着眉头,嘴里还时不时叨念着某个人,便不由得越发郁闷。
他听得烦心,自然就选择离开,留下俞贤一人在房里静躺,留下俞贤一个人,沉浸在彷佛无穷无止的梦里头。
梦里,他见着了许多人。
有父亲,有母亲,有几位兄长,当然还有……明远。
「父亲大人,教教我……我该怎么做才好?」
瞧见亲人的那刹那,俞贤便知道自己在梦中,他心情很是激动,可是走到他们面前时,他却没有问父母兄长去了之后,过得好不好;反而跪在他们面前,恳求他们像从前那样,再帮他策定那些他不爱理会的事情……他宁愿做个长不大的孩子。
然而,俞贤只瞧见父亲寒着脸色看他——不只父亲,他的母亲、兄长们都是这样看着他。
为什么?
「您是在……怪我么?」俞贤难过地问。
「是怪我悖了您的教诲,置东煌百姓于乱?」
「或是怪我坏了门风,真真切切地喜欢上一个男人……一个害咱家不浅的男人?」
「还是……怪我累了一个无辜的人,苟活迄今?」
俞贤连连反问了许多句,只是,他不仅没得到半字答覆,最后还得眼睁睁地,看着亲人一个接着一个转身远去。
彷佛是对他失望透顶。
俞贤面色惨白地坐倒在地面上,浑身发冷,冷得连地面的冰寒都感觉不出来。
他阖上眼,企望能从梦中醒转。可他坐了好久、好久……久到他以为他再也离不开梦境时,才终于能睁开眼睛。
是他的房间。
二十六
俞贤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盛宅的,不过,在经历那梦之后,他庆幸他在这里。在这宅院里,受他重视的人,不会责难他、不会离开他;而他所要承担的,只有自己对自己的谴责罢了……
想着,俞贤黯然地低下了头。
「碰!」
巨响吓了俞贤一大跳,他立马站起,正巧看见身着戎装的明远,浑身染血地瘫倒在房门边的刹那。
明远!
俞贤张口叫唤,并慌忙上前。
「走……」当俞贤扶起明远轻飘飘的身体时,他听见明远虚弱的嗓音。
怎么回事?
俞贤又问,可怪的是……他认为他已经问出口了,但他自己却始终没有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