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败垂成……子齐,你快走……离开这儿……」明远无力地推着俞贤:「走啊……别被牵连了……」
功败垂成……那么往后,应是再难向皇家贵胄寻仇了吧?
俞贤心里升起几许惋惜,但那惋惜之中,并没有他原先拥有的愤与怨——反而是松了口气。
他不怕被牵连。
牵连又如何?正好让他随明远一同去了,如此一来,他便不再两头为难,既不愧对已亡的亲族中人,亦不愧对明远待他之重。
所以,他不会走。
俞贤揽着明远的身躯,正待与明远呢喃时,明远的身子毫无预警地滑落。
骤然间,他和明远便让宽了千万倍的门槛给分隔两端,彼此越离越远……
「不!」俞贤惊喊。
这回,尽管他喊得虚弱且干涩,但他终于得以听见他自个儿的声音。
只是……
「大人,您终于醒了!」离然凑近俞贤,面上虽然尽是疲惫之色,却丝毫无碍他的惊喜之情。「您昏迷了好些日子,实在是担心死我了。」
「……」
现在,才是真正离开梦中了么?俞贤眼神仍有些茫茫然。
他究竟睡了多久?明远……有没有事?
「大人?大人您还好么?喝点水润润,好么?」
俞贤轻摇了摇头,硬撑着不舒服的嗓子,问:「什么……日子了?还有,这是哪?」他看这房里的陈设稍显名贵,应不是盛宅里的物事。
「今日已是八月十三,这儿是洛府客房,您吩咐我查过的那个洛子敬带您来这儿的。」离然回答。
「洛子敬……」
俞贤下意识地重复念了一次,正巧,碰上洛子敬踏进房里。
「叫我名字做什么?」洛子敬绷着脸问到。
「我家大人刚醒,问是谁心善、伸出援手。」离然抢答。「能否请您再看看我家大人的状况?需要多久才能够稍微走动?」
「……行。」洛子敬走到床判,看了眼俞贤,突然转头对离然道:「我想他今日应会醒,所以一早让人先煎好了药温着,劳烦你去把药热了、取过来。」
离然愣了一愣,才道:「好,在哪?」
「小灶,出房门左转走至最底就是。」
见离然走开之后,洛子敬才伸手搭上俞贤的脉门。
「有话就说。」俞贤缩手,直接道。
若只是想看他的病,压根不需要支开离然,所以,他相信洛子敬有其他目的。
「……你知道你中毒了么?」洛子敬不自在地缩回手,僵着脸问。
「知道。」俞贤回得淡然,彷佛毫不在意这件事,就连接下来的询问,都问得随兴:「你能解么?」
洛子敬摇头。
「我知道你中的是什么毒,这毒要化解有一番难度,得给我多一点时间,我才有办法帮你解毒。」
俞贤愕然:「你愿意帮我解毒?」
他以为洛子敬对他没好感,在城郊救他一回已是难得,绝不可能再次对他伸出援手。
「……嗯。」
「为何?」俞贤问。「冀公子宴上,阁下从未给过岳某好脸色,何故今日另眼相看?」
洛子敬沉默不语。
俞贤等了会儿,看洛子敬似乎不打算回答,也就打算放弃追问;偏偏,凡事总在以为不可行时,急转而就。
「因为……你是俞四将军。」洛子敬垂眸,低声:「那日你醉酒呓语说的话,都给我听到了。」
「……」
俞贤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离然端着药碗踏入房中,尽管心中波澜起伏,却也是无法再将话题继续。
喝完了药,俞贤再次陷入沉睡,直至日暮夜升,才又醒转。
这回,他的精神比之上午,好了许多。
「通天台那,有结果了么?」俞贤方醒,便急忙向离然探问。
「大捷。」离然朝外看了看,见外头没人,才压低声音在俞贤耳畔继续道:「三皇子拥兵谋反,荣国公麾下暗害二皇子和振武帝后,将之嫁祸于三皇子,使荣国公得以藉机起兵讨伐。激战后三皇子伏诛,荣国公不知从哪儿生出振武帝的密诏,上头不仅复了已故宁亲王的封号,还承认冀明礼为宁亲王遗子的身分,赐名越知。荣国公正用这身分大作文章,拥冀明礼即位之事已成板上钉钉。」
「……成了啊。」
俞贤心情有些复杂。
「恭喜大人。」离然躬身贺到:「俞大帅和诸位将军定然能为此含笑九泉。」
「……」
俞贤眼望窗外,见外头一片幽暗,只觉心情同样惨然。
「大人?」离然见俞贤面色微郁,以为俞贤为了已故之人神伤,不由得劝谏:「逝者已矣,还请您保重自己,别太过伤神了。」
别伤神……
俞贤涩然一笑。
他真想不伤神,可是若他什么也不做……他过不了心里那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