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了……」
志学年别,一晃已过弱冠。
人不复当年无知、家不似当年处境无忧,都城却仍若当年繁华……井然昌盛。
前往兵部述职后,俞贤回了家。他先是陪母亲话了会家常,而后又和赶在他前头返家的二哥、三哥打过招呼,这才回到自己的院里歇息。
「明远,你说咱俩翻墙出去晃几圈如何?」
俞贤看着他记忆中的一花一草、一物一景,忍不住童心大发。
「大人。」明远苦笑道:「您可以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去,不会有人拦阻你。」
「那不一样……」俞贤倚着栏杆,耸肩:「算了,我也只是有点怀念从前,一时失心疯。」
「明日大人若还有这般兴致,明远甘陪大人闹上一闹。」
俞贤挑眉反问:「今天怎么不行?」
明远学着俞贤的样子,耸肩道:「离京七年、回京又一路风尘仆仆,明远这会儿可是怀念极房里的那床被褥。大人总不会……非得剥夺明远企盼已久的一宿安鼾吧?」
「哈哈——」俞贤大笑,拍了拍明远的肩、转身进房:「不用那么拐弯抹角地说话,今晚我好好休息就是了。」
「让大人见笑了。」
明远唇角微勾、垂首,隐去眼里谋算的神采。「祝大人好眠。」他说。
翌日清晨,俞氏嫡长子返家。
三日后午时,俞氏家主入城。
一家子齐聚一堂,饮酒、享筵,众人于圆桌上不论国事、不谈朝野,仅风声笑语、相互关慰,以弭平连年未见的思慕之情。
团圆之乐,融融。
「明……嗝、明远……走!咱……咱俩接着喝……喝!」
家宴末时,一老四少五位将军全喝得酣醉。
除尚未成家的俞贤外,其他四人全是让妻子搀带回房,而喝得脚步虚浮的俞贤,则是让自愿候在外头的明远给扶回房中。
明远未免俞贤醉酒丑态尽现下人面前,干脆秉退一干侍候,吩咐其未得召唤不得叨扰后,独自伴在俞贤身侧、安抚俞贤。
「大人,不行。」明远一面强硬地将俞贤推上床,一面哄到:「听明远的,睡会儿,好么?」
俞贤大力地摇了几下头。「不……不、好!」
明远瞅着俞贤硬拉住他前襟的手、抗拒躺下的姿势,习惯地将语气放得更缓:「就算您睡不着,也先躺下,好么?躺好后,大人爱聊什么、想谈多久,明远都陪您。」
「你说的?」
「当然。」
「不会……逼着我睡?」
「不会。」
晕乎乎的俞贤,终究是让明远给骗着躺下了,可即便是躺在床上,俞贤仍不忘紧揪住明远——这回,他抓的是明远的腕。
见俞贤抓得紧,明远只是笑着低道:「大人,明远不会跑。」他并没因为手被抓得发麻,而表露出不适的神情。
「不抓着……我会……睡着……」
靠上枕的俞贤,话语明显地迟滞许多,此外,他的上下眼皮也已开始忍不住相互亲近。
「睡着不好么?」明远问到,并顺手拉过不远处的矮长方凳,在床头边坐下。「您在等什么吗?」
俞贤轻轻地摇头。
这一摇,却是让那他颗早已昏沉的脑袋变得更加浑沌。「没……只是……我只是有些……担心……」
「父亲和兄长们都当我还是孩子,不让我搀和半点……这家里碰上的麻烦事,就只有我不甚明白。」
说着、说着,俞贤的声音逐地趋弱,明远只得将耳朵凑近俞贤的颊,才勘勘听清俞贤的后几句话:「我也想帮上什么……可这时候我怎能多问、让父兄更加……忧烦?」
「明远……我终究还是怕啊……我怕一觉方醒……」俞贤眼皮轻颤几回,总算是忍不住困倦、阖了起来。「就发现这家……变了……天……」
听着俞贤近月来首回吐露地惶惶不安,明远紧抿起双唇、神色微郁地坐直了身,沉吟不语。
良久,明远才伸出未被俞贤箝住的另一只手,替已然熟睡的俞贤拉好被子;而后,他刻意让俞贤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并乔了个位置,让自己能够在俞贤床畔,枕臂而眠。
三
翌日初晨,俞贤按着隐隐作疼的额际醒转。
正当他要唤外房的奴婢进来服侍洗漱时,他陡然发现自个儿的另一只手,竟紧扣着床头幽幽醒转的明远的腕不放……
明远甫睡醒的迷茫眼神,没一会儿就变得清澈无比。这时,俞贤却还愣愣地盯着那手与腕的紧贴处,回想着昨日晚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脑袋瓜里半点印象也没有。
「大人?」
俞贤回过神,若无其事地收手,说:「辛苦了。」
明远揉了揉酸麻的臂膀,回到:「昨夜大人醉得厉害,明远恐不知事的下人听见大人的醉话后,在外头胡说乱道,因此擅以您的名义遣退他们,还请大人见谅。」